第1章
十月初,天氣轉涼,空氣裏飄着絲絲扣扣的冷氣。
墨城的銀杏開始變黃,偶爾刮過寒風,一不察覺,就偷偷落進行人的帽衫裏。
在這蕭瑟靜谧的季節裏,墨城上層出了件大新聞,導致各個家族都心思湧動,明裏暗裏互相打探。
晏家的家主晏丞要挑人結婚,可不就是大新聞嘛。
晏家是實打實的豪門世家,普通家族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底蘊深厚的墨城裏也是頂了天的第一,哪一家運氣好被挑中了,哪家的地位就能跟着水漲船高。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個來之不易的好機會。
但與此相對的,那些家族裏的Omega則不安起來。
凡事有好必有壞,就和大家都清楚晏家的地位一樣,也誰都知道,晏丞是個活閻王。
他的長相有多俊美,手段就有多狠辣。
晏高遠,也就是晏丞他爸,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無論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下身,四處留情又留種,私生子湊一湊能湊出兩桌麻将桌。
也因此導致他突然因為急病撒手人寰後,晏家的争奪家産之戰鬧了個天翻地覆,那一段時間人人自危,都怕一不小心被殃及池魚,惹禍上身。
而在那場擺不得上臺面的戰争裏,晏丞徹徹底底地贏了。
晏丞和外面那些莺莺燕燕生的私生子不同,他是晏高遠正正經經明媒正娶的Omega的兒子,他上了位,人人是真是假都要來道聲賀,說這本來就是他應得的。
等晏丞上位後,他把曾經禍害過他的人一個個找出來,又一個個報複回去。那些和他作對的人死的死,殘的殘。
成王敗寇,自古如此。
大家表面稱贊他無毒不丈夫,背地裏又暗罵他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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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ega們感到不安的,除了晏丞的傳聞以外,更重要的是晏丞這次結婚就是為了争最後一點東西。
晏家最後的一份股份尚未到晏丞手裏,畢竟有點規矩到現在都沒變過——那份股份,只有成了家才能拿到手。
對于這次晏丞突然說要結婚這件事,大家雖然不說,但其實心裏門兒清。
晏丞也沒有找人假裝相愛多年修成正果。
他早就大權在握,懶得演這種戲碼,把目的明晃晃地擺在所有人眼前。
其實那一點股份,有或沒有對晏丞的影響都不大,但大家都看得出來,晏丞就是那種要把所有東西都握在自己手裏才會放心的人。
結婚後晏丞一旦最後的股票到手了,和他結婚的那個人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Omega只能被一個Alpha标記,而且标記後Omega将無法抗拒Alpha要求,從此只為了Alpha一個人活。
但是Alpha卻可以同時标記複數以上的Omega,不受Omega的任何約束。
這個婚姻,一旦締結,對于Omega來說就是一輩子的事。而晏丞看起來,就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但再怎麽樣,這樣的機會,那些掌權者都是不會放過的。
Omega嫁出去後過得怎麽樣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只有能被好好抓在手裏的利益,才是他們重視的東西。
這是Omega生來的命運,無法逃避,也無法選擇。
夜晚,池家書房。
池朋餘翹着二郎腿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擡起下巴點了點,示意池希烨坐到他對面。
池希烨沒有動,抿着嘴唇站着。
池朋餘沒有再強求他坐下,不帶什麽感情地說:“你應該聽說了吧,晏家的當家人在找人結婚。”他手搭在膝蓋上,食指曲起敲了敲:“我把你名字報上去了,待會你去把晏先生的資料看完,到時候好好表現。”
池希烨始終垂着眼睛,不說話也不動彈,如果不是偶爾能看見因為眨眼而顫動的眼睫毛,恐怕會讓人覺得他已經睡着了。
“希烨,你沒有必要這麽抗拒。”池朋餘把聲音放輕了一點,擺出一種為了你好的慈父姿态說:“從你知道自己其實是個Omega的那天開始,你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們讓你結婚又不是喊你去送死,這是每個Omega的宿命,再說晏先生有錢有勢,長得還不錯,你有什麽好抗拒的?”
池希烨還是沒說話,就像聽不見一樣,連眼睛都沒有擡一下。
他們兩個僵持了片刻,池希烨的态度終于惹惱了池朋餘,他不再假裝友善,帶着命令的語氣道:“你作為一個Omega,就只有這一個用途!”
池希烨被某個字眼刺了一下,擡起頭盯着池朋餘看,眼睛裏像淬了冰。
“用途?”他質問道:“我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工具?”
池朋餘說:“你是一個Omega。”
又是Omega。
池希烨從拿到正确的分化報告開始,就有無數人在他耳邊說過這句話。
用各種各樣的語氣,各種各樣的表情。
這句話他已經聽過了成百上千次,現在再聽,只覺得反胃,幾欲作嘔。
他不想再呆着這裏聽池朋餘來來回回的車轱辘話,淡淡地說了句“我不會去的”,就轉身想離開。
這種場面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只要有适合的人選,池朋餘都會試圖把他送出去,最後又被他強硬的态度打回來。
他原本以為這次也能像往常一樣結束,走到書房門口,卻發現門被鎖上了,他打不開。
池希烨無用功地拽了幾次,門紋絲不動。
他在門邊站了一會,思考了一下把門踹開的可能性,看了眼厚重的木板後回頭說:“開門。”
池朋餘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臉上帶着勢在必得的神色:“這次你沒資格拒絕了,希烨。”
池希烨不用看,光聽都能聽得出池朋餘聲音裏流露出的貪婪,“晏先生和之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背後是晏家,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我就算綁,那天也會把你綁過去。”
池朋餘起身走到書架旁,從裏面裏拿出一疊資料,緩緩踱步到池希烨身邊,又換了種語氣:“希烨,爸爸也是為了你好,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池希烨低着頭一言不發,甚至不想看池朋餘一眼。
他怕自己看見池朋餘虛僞的臉,會真的忍不住吐出來。
在這個家裏,根本沒有什麽父慈子孝,只有永遠的利益。
從他們發現原來自己是個Omega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了。
池朋餘也不在乎池希烨的反應,把資料拍在他的胸口上,“這是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找來的,好好看看,知道嗎?”
池希烨沒有接,池朋餘松開手,幾十張紙洋洋灑灑飄落在地面。
印着晏丞照片的紙飄到池希烨的腳邊,男人面無表情的臉剛好落在池希烨的眼裏。
池希烨看着照片一愣,眼裏劃過了一絲詫異,忍不住蹲下身去撿起了那張紙。
照片應該是從哪裏的財經新聞裏剪切下來的,男人穿着三件套的黑色西裝,左手搭在右手上,手上戴着一只價值不菲的手表。
他漫不經心地擡眼看鏡頭,俊美無雙,神情高傲,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天上的神明看微不足道的人類。
池希烨心頭一跳,舉着照片問:“他是誰?”
池朋餘看見池希烨的反應,好像覺得有些有趣,“他就是你怎麽樣也不願意去見的晏家家主,晏丞。”
池朋餘語氣略帶嘲弄地問道:“怎麽?看人家長得好看就改變主意,想貼上去了?”
池希烨沒有對池朋餘這種侮辱性的話語作出反應,他看着照片沉默了半響,說:“我去。”
池希烨蹲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資料一張張撿起來整理好,怕池朋餘聽不見似的,又重複了一次:“我會去的,你把時間告訴我。”
他想起那個漆黑的酒吧裏,男人若隐若現的俊美的側臉。
池希烨在心裏把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藏了好幾年,卻沒想到,他居然就是傳聞裏冷漠無情的活閻王晏丞。
池希烨看了正在掏鑰匙開門的池朋餘一眼,心想:這個人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