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夜,狂風帶着冰雪的淩寒,猙獰的寒冷侵略着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驅逐着為數不多的生機。血色的山河支離破碎,烏鴉圍繞着腐爛的屍骸,空氣中彌漫着末日的麻木,遠處傳來的哭吟,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像是萦繞腦海的悲歌。
一個女人站在懸崖上,鬥篷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似在低頭默哀,又似悲恸暗泣。生命是那麽的脆弱,卻依舊讓她留戀,她望着已經不屬于她的遠方,像在眷戀着最後的時光。
殘破的葉子從樹上落下,一個身影如落葉般從懸崖消散,像風一樣遠去。一季複一季腐舊的落葉以及死亡的樹木一層一層地覆蓋在土地上,就像是歲月那雙無情的手,把這裏徹底抹去了。
寰宇天地一隅,曾有繁華聖都,有海天相接的邊陲小鎮,也有夜幕星河,人們經歷四季輪轉,日月交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而安逸。
和平,就像脆弱的花,需要堅硬的外殼包裹,才能在淩冽的風雪中存活。
一塊天外巨石墜落人間,大地四分五裂,從此改變了這個世界。一場能量輻射讓靈長的萬物突然沾上了神一般的力量,同時開啓了一個人類難以擺脫的詛咒。
因其天降,人們稱它為“天元力”,這個時代被稱為“天元時代”。
天元力帶來了無窮的便利,如天賜的禮物。最靠近異石的人能自産天元力,被稱為天選者。天選者成為各大部族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的後代不是一方之王,就是某個勢力的領袖。凡物因為天元力變成了靈物,沒有得到聖眷的東西注定被壓在最底層。
但這種“禮物”并沒有維持多久,許是某個人起了貪念,又或是某個突然出現的瘋狂想法,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天元力可以互相傳遞,人們争相搶奪,掀起了一場更加殘暴的殺戮。
這場戰争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貪婪侵蝕着他們,罪惡糾纏着他們,戰争毀滅着他們,人們為了貪欲開始變得不擇手段。平和的世界因為戰争組成了七大國,沒有一處土地是平靜的,處處是恐慌和饑餓,昔日熱鬧的大街充滿着硝煙,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們躲在地下,他們的眼中再也沒有光……
戰争持續多年,天元石不再發亮,光芒消散,巨石成了山脈,拔地而起,淩于虛空。人們為了接近它,修築了長長的天梯,奈何力量有限,每到一定高度,天梯便轟然倒塌。盡管如此,統治者們依舊沒有放棄,認為誰能登上山就能主宰戰局,于是廣布天下,尋找能上山的人,他們用盡了所有方法,歷經數百年。
某天,一個男人突然登上了山,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是怎樣上去的,他見到了什麽?各大首領想要拉攏他,許他名譽財富地位,可他依舊沒有動容。
再過了一段時間,天元峰降了一場雨,這雨平淡夾雜着苦澀,使人一嘗便感人生之艱。雨下了足足一個月,雨停之後,峰下出現了一片湖,人們喚它“飛天鏡”,湖水晶瑩如鏡,溫潔如玉,人影倒映在水上似乎能看見自己過去的樣子。
飛天鏡走出一位少女,歷史對她的記載只有寥寥幾句:
“鏡出姣人,執劍而立,劍氣蕩蕩,萬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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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83年,近百年的混戰終于停止,七國簽訂了和平協議,而那位促使七國簽訂協議的少女,再也沒有出現,有人說她死了,有人說她是神派來的使者,最終回到了神域。見證歷史的君主們都無一例外的,将這件事埋在秘密的最深處,不與人道也。
多年後,衆人登上天元峰不再是天方夜譚,他們對那座山充滿着好奇和欲望,像是一種本能,深深地烙印在他們的靈魂中。但他們登上才發覺天元峰并非無主之地,此地主人名淩虛,由于其實力無法探清,也不知道他是誰,七大國都識趣地稱他為“掌門”。
淩虛絕口不提過往,向外傳授天元力的知識。弟子中不僅僅有天選者,還有需要不斷修煉的普通人,被壓于底層的人們終于能和天選者一樣擁有用不完的天元力。
淩虛把天選者拉下了神壇,但各大統治者也無可奈何。
而那位被稱為老祖宗的天選者隐居在天元峰深處,距離他登峰已過千年。人們說他早已駕鶴西去,也有人說他悟得天機,去了神域。沒有人敢靠近那片聖域,連淩虛每被問到關于這位老祖宗的話題都閉口不答。
時過千載,一切終究還是回歸平靜。
天元1001年。
宏大浩蕩的隊伍行駛在無垠的雪層上,烏雲覆蓋的天空下,一個遍體鱗傷的少女奮力地前進着,赤腳踩在雪地上,冷得麻木,傷口流出的血已然成冰。她渾身顫抖,拄着一根木棍,時不時轉頭回望,眸子裏的恐懼逐漸被疲累侵蝕殆盡,身上不斷傳來的寒意讓她近乎走不動路了。遠處不斷傳來人的叫罵聲、嘲笑聲、馬蹄奔疾聲,她連忙加快了前進的速度,慌不擇路,連自己踏進了一處極為危險的區域都不知道。
她沒來得及松一口氣,突然!腳下傳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低頭一看,湖面的冰以驚人的速度開裂,它終于不堪重負,一條條裂紋撕開了冰面,随着一陣水聲,寒冷刺骨的水瞬間鑽入口鼻,求生的欲望讓她不斷掙紮,但又因體力不支,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意識逐漸消失,她已經沒有力氣去關心周圍的變化了。
寧靜,一片祥和,冰蓋之下,是寒冷的水,沒有打罵,沒有争奪,她小小的身體平靜地沉下,水溫柔地包裹着她。水聲蕩漾,不知歸去何方……
追殺者見她掉進湖裏,冰湖一片平靜,深不見底,一開始還能看見她掙紮,一會兒的功夫連人都見不到了。頭領本想入湖打撈,但旁人卻死死拉住了他:“老大,那兒是飛天鏡,進去了出不來。”
頭領一聽“飛天鏡”三個字,臉色一變。此湖的傳說已流傳千年,自古便是禁湖,是嬰孩噩夢,是治理每個不聽話的孩子的必備良藥。衆人踟蹰不前,頭領抓來一個喽啰讓他去探探路,誰知那喽啰還沒接近,一股寒氣就生生逼退了他。
喽啰一看這陣仗,瞬間聯想到小時候聽的故事,腿都站不利索了。他哆嗦着哀求,懇求老大收回成命。只見頭領無動于衷,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喽啰繼續哀求:“老大!寒氣實在逼人,我……我過不去啊!”頭領恨不得一掌劈死這個膽小鬼。
喽啰心知這位剛上任不久的頭領心狠手辣,見老大手裏已凝結成力,詭異的光繞着掌心,他“噗通”一聲跪下,不管不顧地面傳來的極致寒意,哆嗦着:“飛天鏡本就是禁湖,這女人就算不死也出不來。我們又何必……”
正說着,湖水寒氣突然大盛,朝他們席卷而來,沒來得及跑的,生生被凍成冰雕。頭領大感不妙,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縱身上馬,狼狽逃離,但那寒氣卻奪命般緊追不放,收割了好幾個人的生命,直到他們跑出了十裏外才逐漸散去。
少女在水邊醒來,入眼處是一片紅色樹林,樹葉在風中搖曳,黃昏的小道鋪滿了細碎殘陽,夕照灑在葉上,罩上了一層金黃,她看了看周圍,已不見那群追殺者,溫暖的風吹在臉上,癢癢的,帶走了些許的疲倦。
暖風?!極北之地何來暖風?
——我是……死了?
身上傳來的劇痛和無力感将她拉回了現實,她奮力爬到岸上,趴在草叢緩氣。突然!一條蛇纏上了她的小腿,一口咬下去,鮮血緩緩流了出來。她一驚慌,體內徹骨的寒意又爆發了,寒氣冒出,憤怒地卷到蛇周圍,像蛇一般纏繞着那條蛇,那蛇猛然一抖,如臨大敵,不斷掙紮,連忙逃竄,不一會兒的功夫,蛇口便開始結冰,眨眼間便被凍成了冰雕。
此時少女恢複了些力氣,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腿,傷口已經開始發紫,她又看了一眼蛇,眼神冷冷的,眼裏似乎有一絲不屑,有一絲悲憫,又有一絲痛快。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渾身只有疲累和寒冷。蛇毒開始入侵身體,但身體的寒毒以鯨吞之勢吞噬了蛇毒,極冷的刺骨寒意很快席卷全身。她感覺到身體在燃燒,身上每一寸都在灼痛,體內似有一股熱流與寒意對抗,冷熱的對峙、鑽心的痛苦讓她蜷縮着身子。
她只覺眼前一片模糊,是黑暗與現實的交替,是生存與死亡的對峙。周圍的聲音在她的腦內回蕩,分不清真假。在陷入黑暗前,她似乎看到一雙手朝她伸來,她想握住它,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都擡不起半根手指,她懇求地看着那雙手,想說出那兩個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