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月走在紅葉林裏,陽光透過樹葉照在臉上,是令人貪戀的暖,溫柔得像阿娘的雙手。她第一次感受到天地間不同的溫度,不舍得入夜。以前的日子是在孤獨中度過的,極北之地沒有陽光。阿娘走後,她開始了流浪,結果給自己惹來了殺身之禍,只因一個可笑的原因走上了逃亡。在長達一年的逃亡中,是紅葉谷接納了她,讓她在天地間也能有一處安身之所。山月無比珍惜現有的一切,珍惜紅葉谷的一草一木,也珍惜它的陽光。

踏過一條小溪,不遠處是長着問心蓮的草叢,山月拿出花鋤和鏟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從泥土裏挖出來,再用布裝一些泥土,将問心蓮的根部重新用泥土包好,才輕輕地放進竹筐裏。她在圖冊上做了個“完成”的記號,便動身尋找下一個任務物品。行至下午,她才把一天的任務基本完成。

山月在院子裏開了一處荒地,将植物重新種植,希望它們能在新的地方生根。

師父還是沒回來,她本想用神識尋找他的行蹤,但以現在的能力還去不了那麽遠。她飯後無聊,便坐在連廊上休息,擡頭一望紅葉谷的夜空,浩瀚的星海,閃爍的銀光,那是她見過最美的星空。阿娘的那顆星星在衆多的星星中毫不起眼,但她還是找到了它,這顆星星陪伴着她走過了好幾個冬夏。

她躺在連廊上,夜裏的紅葉谷是那麽的安靜,山裏的鳥兒睡了,只有夜間的蟲鳴。她神游在寧靜的紅葉谷裏,想要尋找明天的任務目标。

突然!一股強大的拉力拽住她,将她牽引至冰谷,山月覺得大事不妙,想要收回自己的神識,但這回卻沒那麽容易逃脫,她被拉扯着,頭上冒出了巨汗。

又是那個陰冷的冰谷,又是那個黝黑的山洞,裏面傳出的狂躁氣息讓她忌憚,裏面究竟是什麽?為什麽她又被帶來這裏?

但那股巨力卻沒有傷害她,到了洞口就消失了。掙脫了束縛,山月馬不停蹄地收回自己的天元力,再也不想把神識擴展得那麽遠了。

那晚,山月做了一個夢,又夢到了幻境裏的那個桃源,身穿華服的她踏在雲上,那場讓她束手無策的天火又将她吓醒了,擡頭一看,外面依舊是寂靜的夜……

幾日來,她把紅葉林內的目标完成得差不多,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山月非常努力地尋找紅葉林裏的東西,甚至不用天元力搜尋。

或許是她太過需要師父,第十天霜華緩緩而歸。十日不見,他看上去有些不一樣,好像比原先瘦了一點。山月一見到霜華,撒丫子就奔上去抱住師父不放。

驚嘆于山月的擁抱,霜華有些不知所措,問道:“徒兒,你怎麽了?”

山月理了理自己的情緒,答道:“沒什麽,就是有些想念師父了。”

霜華看着這個不過年至豆蔻的小女孩,有些心疼她自己一個人待了十天,輕聲問道:“為師留給你的課業完成得怎麽樣了?”

山月拿出那本圖冊,語氣裏有些小驕傲:“師父,紅葉林裏的我都找完了,就在院子裏,我帶你去看。”

她的小手拉着霜華的袖子,将他帶到種滿植物的院子裏。庭院裏都是些山月不認識的花草,圖冊上僅僅寫了名字,畫了樣貌,所以山月也只能照葫蘆畫瓢告訴他這是什麽,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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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華說道:“徒兒這幾日很是用功,可有學習運力?”

山月點了點頭。

霜華讓她示範一下。

她屏息凝神,瞬息間就凝出了一聚,霜華驚嘆于她的天賦,便問她:“凝聚時,可有什麽感覺?”

山月如實回答:“凝力很容易,我還能看到很遠的地方,不過只能用一會兒,用不了多久就沒力了。”

霜華說這是她體弱的緣故,讓她尋找的花草裏很多都是鍛體的藥材,接下來是教她藥學的知識。山月突然想起師父曾說“藥學”是他最不擅長的,便問:“師父,這個藥學難嗎?”

他笑了笑:“不難,連我都能學會。”

原來霜華口中的“藥學”,僅僅是針對她體質而言,只是為了讓她體魄變得更強健。山月每天自己熬藥,藥汁很苦,但比她以前喝的甜多了。

轉眼間,山月已經十五了,已在紅葉谷中度過了兩年的時光。她沒想着出去,因為外面的世界只有追殺,她寧願在紅葉谷裏待上一輩子。霜華也沒有讓她走的意思,她的天賦很好,教她什麽都很快學會,霜華還打趣她比他強多了,師祖老将他和走獸比較。

霜華是除了阿娘外對她最好的人,每次修煉回來身上總是帶傷,他便研制一些便攜的膏藥讓她帶在身上。每次生辰師父會送她一件衣裳,那衣裳不知什麽材質,她從未見過。以前流浪的時候去過一些富貴人家,他們的錦衣華服總是讓她羨慕,但那些衣料和師傅裁制的比起來,卻是雲泥之別。師父裁制的衣裳穿在身上,輕如雲煙。在她眼裏,師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繡,能畫,能醫,就是個神仙。

他将她培育得能獨當一面,某種情緒在悄悄醞釀……

霜華外出得更頻繁了,少則十天半月,多則半年。他叮囑過山月不要靠近冰谷,山月一直遵從師父的教誨,連神識都沒靠近冰谷半步。她一直沒敢問冰谷裏的秘密,兩年前那次神游,是她最後一次接觸那個神秘的山洞。神識擴展時,她特意繞開冰谷,巨力也沒有出現,好像那次意外根本沒有發生過。

她的夢卻越來越頻繁,已經嚴重影響到她的睡眠,她不得不對自己用藥,好在師父的書房裏有很多醫學典籍,在圖冊上也找到了幾味用于治療失眠的藥草,但不知與平時服用的鍛體的藥會不會沖突,也不敢亂用。

剛開始服用治療失眠的藥還能起到一定作用,但時間久了,産生了耐藥性,藥物已經無法阻止失眠了。那個毀天滅地的夢,那個神秘的山洞一直在她的腦海裏萦繞不去,夢變得更清晰,她甚至能看到那些人們臉上絕望的神情,能聽到火燒的噼啪聲、絕望的哭嚎聲,這可怖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像在告誡她不要忘記什麽東西。

夢境的煎熬讓她變得憔悴,山月決定直面這個挑戰。

山月開始回想那個夢境,将夢裏的場景記畫下來,尤其是出現次數最多的元素。

踏在空中的人,恢弘的頌歌,紅色的雪蓮,祭祀中的民衆,突降的天火。

這是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她又覺得這夢和第一次的有所不同,仔細回想出現第一次的幻境是在月神宮治療,她在一片無邊的虛無中前進,第一次見到了那場災難,人們的頌歌變成了哀嚎。

聲音!聲音的不一樣!第一次和後面的幾次夢境,多了一個不同的聲音,是那帶她出幻境的鶴鳴。後幾次的夢是沒有鶴鳴的,可是紅葉谷并沒有鶴,何來的鶴鳴?為什麽鶴鳴只出現在第一次幻境中?

山月覺得自己需要去冰谷尋找自己的答案。那個詭異的山洞,說不定就是自己噩夢的來源。保險起見,她先用神識去打探。

她的天元力順着風穿過紅葉林,能看到月光穿過紅葉映在地上的影子。月上中天,烏雲在月光的照射下,像一層薄紗,驟而雲層密布,紅葉谷的夜開始下雨了。山月很少遇到夜間下雨,原來山裏夜間的雨是那麽的涼。

神識踏過熟悉的路,直奔冰谷,兩年沒去過冰谷,但它的一切卻讓山月無比熟悉。冰谷裏那個詭異的山洞一直糾纏着她,即使她故意轉移注意力,山洞那股想要撕毀一切的狂躁氣息卻深深印在她的腦海裏,像是蠱惑人心的欲念吸引着她,勾引自己一探究竟。然而,神識在冰谷谷口就停住了,她像是撞上了一堵牆,撞得自己兩眼昏花,頭暈目眩。山月被神識反噬得有些嚴重,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紅葉谷某個角落,正在修煉的霜華睜開了眼睛。他當然感受到了冰谷天元力的震蕩,那是他設下的屏障,為了防止山月進入冰谷,她日益增長的力量讓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加強屏障。

霜華和她強調過無數次,冰谷裏的東西不是她能面對的,冰谷裏除了月神宮,還關押着一只兇獸。霜華從未見過那只兇獸,他登峰之前那個山洞就已經存在了,“她”曾經告訴他不要靠近那個山洞,不要驚醒裏面的東西。

冰谷的震蕩讓他知道山月正嘗試進入冰谷,這是個非常不祥的信號。然而上次的反噬讓他損失了過半的功力,他所剩不多的力量不知能不能阻止山月。那是個可憐的孩子,本該快樂地長大,卻有個悲慘的童年。原本想給她一段快樂地記憶,讓她無憂地長大,能更積極地面對這個世界,看來是不可能了。

該來的總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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