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月用神識探知周圍,這裏的場十分的混亂,場的中心有個旋渦,一直外噴天元力。
越發靠近挂在山壁上的男人,越能聞到傷口腐爛流膿而散出的惡臭。山月不由得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取下釘在男子身上血跡斑斑的石釘。石釘與皮膚長在了一起,取出時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些皮肉。他早已毫無知覺,即使取下了釘子,手也只能無力地垂着。山月正打算解開男子兩肩的鐐铐,突然被一股力道撞開,像失去引線的木偶直直地摔在牆壁上。
氣浪又開始爆發,他們正處于場內,首當其沖。霸道的天元力沖出山洞,不知往何處去了。
山月被撞得頭暈目眩,出現了耳鳴,眼前模糊不清。她努力睜開眼睛,眼冒金星,憑着自己的感覺摸到了男人手臂。
此地不宜久留,山月咬咬牙,不管男人疼痛與否,眼一閉,心一橫,迅速把鐐铐解了,猙獰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山月草草幫他包紮了一下,扛起他就往山洞深處逃,直到快虛脫了,離氣場有很長一段距離,才把人放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檢查了男人的鼻息,還有幾口氣,背上的血滲透了包紮的布,山月翻了翻随身攜帶的藥,幾乎都是丸狀的,眼前的人可咬不動這些東西。她只好把藥丸碾碎,山洞裏有泉水,她把泉水凍成碗,将藥粉混着泉水盛到男子面前,見他神志有些清醒了,眼疾手快地撬開嘴,把藥汁慢慢倒進去。他有些被嗆到,山月原本想拍他的背給他順順氣,一看到背上的傷便止住了這個想法。
男人恹恹的,沒有一絲力氣,山月拿出一塊餅,問道:“你餓不餓?我這有吃的。”
他的眼神裏是對食物的饑渴,她往回一縮,說道:“給你吃可以,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只需要眨眨眼就行。”
男人配合地眨了眨眼。
“紅葉谷氣浪爆發是不是與這山洞有關?”
他眨了眨眼。
“與你有關嗎?”
他眨了眨眼。
山月眼神變得冷漠,凝出了一塊冰錐,直指他的咽喉。男人想解釋什麽,可用盡全力也只能發出如蚊蚋般的聲音。
許是山月的藥起了作用,男人恢複了一些力氣,他用自己的血,寫了“法陣”兩個字,山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将餅塞到他的嘴裏。
他奮力地吃着那塊餅,餅屑掉在地上想去撿,山月制止他,告訴他包裏還有。男人把山月包裏的餅一掃而光,還繼續盯着她的包。山月看他有了力氣,便問道:“說吧,我需要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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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掙紮起身,站起來比她高了好一截,黑暗中只有微弱的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他走路還有些踉跄,山月想去攙扶,他卻輕輕推開了她的手,只說了一句:“跟來。”
男人往深處走去,越往裏,氣溫越低,她本就不懼任何寒冷,他竟然也不懼。他領着她來到一處地下湖,随着他們的到來,周圍的夜明珠亮了,照亮了整個山腔。周圍結着厚厚的冰,湖的中央插着一把劍。
他看着那把劍,眸子裏的恐懼稍縱即逝,絲毫不想看它第二眼,只對山月說:“那把劍,□□。”
山月質疑地望着他。
他又重複了一遍:“□□,沒時間了。”
他剛說完,突然出現強烈的震動,周圍的冰都裂了,頭頂的冰錐落下,朝着山月砸去。說時遲那時快,男人直接将她一推,她離冰錐咫尺之遙,冰卻直中他的背,鋒利的冰錐貫穿了他。山月從未見過如此驚險的一幕,不由得尖叫,她連忙爬過去捂住他的傷口,慌亂地抹止血藥粉。
男人血流不止,氣息微弱,卻依舊讓她去拔劍。
山月再也不耽擱,直奔湖心,湖水在她的腳下凝結出了一片片冰。劍并不遠,但她卻覺得自己的速度還不夠快。手握住劍柄的一瞬間,一股巨力竄進了她的身體,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血的鐵腥在空氣中蔓延,如萬蠱噬心的痛苦讓她險些脫了手,劍仿佛長在山體裏,即使用最大的力氣也無法撼動半分。
正當絕望之際,那股竄進身體裏的力量流向四肢百骸,宛如神助,劍,終于松動了。
劍拔出的一瞬間,地動山搖,整座山洞轟然開裂,劍氣橫掃了一切,山月被刮進了湖裏,手裏的劍也不見了蹤影,一股要将身體撕裂的痛楚襲來,血混着水灌入口腔,身體無力地往下墜,在她昏迷之際,似乎聽到了龍翺翔天際的嘶鳴……
不知過了多久,山月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風,以及水的觸感。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冰谷的湖岸。冰谷裏爆發的氣浪已經結束了,她是怎麽回到這裏的?山洞坍塌她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她焦急地尋找那個人,卻絲毫不見他的影子。她跑向那個山洞,眼前所見只剩一片廢墟,地陷出一個巨大的坑。她抱着一絲希望朝裏探測,卻根本沒有活物的氣息。
良久,她從袋子裏拿出了最後一塊餅,久久地看着它,她用內力震碎餅,冰谷裏的風是刺骨的,它帶着男人還沒來得及吃的那塊餅,吹向那黑不見底的巨坑……
數日後。
滿是枯枝敗葉的林子裏,霜華正躺在一張椅子上,懶懶地曬着太陽。不遠處的山月正拾取着重建房子的木材。
連日來,山月只專注于修複房子,沉默寡言,從山洞裏出來,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不是修房子,就是瘋狂地修煉,從早到晚,廢寝忘食。
她已經不再修煉自己的靈識,反而專注于武道和體魄,但她天生體質孱弱,如此體量,是經不住這麽高強度的修煉的,常常被拉着巨石的繩索勒出血痕,或是不堪重負暈倒,山月卻為了發揮身體最大的潛力連藥都不吃,流血了,就塗一下藥粉,受了內傷,就通過打坐運氣修複。
霜華擔心她會走火入魔,偶爾提出切磋,山月便以他還需調養為由拒絕。實在拒絕不了,也不敢盡全力,擔心會傷到自己的師父,但霜華卻招招下狠手,将她逼得屢屢敗退,她便直接繳械投降,把劍一扔,繼續自己的修葺事業去了。霜華下不去口責罵她,眼看自己的徒弟就要溺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不安地問:“月兒,有什麽事可以說,不要憋着。”
山月搖搖頭,表示自己無礙。
霜華繼續問道:“是為師做錯了什麽,惹你不高興?”
她卻繼續否認:“師父待我恩重如山,錯也是我的。”
霜華嘆氣道:“是山洞裏的事吧?”
她不說話,霜華覺得她這是默認了,繼續開解道:“凡事郁結于心,于你并無好處,有何疑惑,不如與我說。”
山月背過身去,聲音低沉:“師父為何會收留素不相識的我呢?為何人會去救一個不相幹的人?”
他反問道:“倘若你我素不相識,遇到數日前的那場災難,你會救身負重傷的我嗎?”
她很幹脆地回答:“不會。月兒自身難保,無暇顧及一個不相幹的人。”
霜華嘆了嘆氣:“所以,有些事情說了你也不明白,與其糾結這些,不如專注眼前。”
“師父救我,大抵是因為一個“慈”字。”
霜華走到她面前,山月的視線紮在他身上,他問道:“愛護衆生,解他人之憂,是為慈;以上對下,愛護幼小,心系之,是為慈。徒兒覺得為師是何種‘慈’?”
她思索道:“師父悲憫蒼生,是大慈,自然不會将關愛傾注于一人。我,不過是大慈中的滄海一粟。”
霜華嘆了嘆,沒接話,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泛着微光。他身處一片廢墟中,卻沒有沾上一絲塵埃,明明看起來很年輕,卻讓人覺得是一個久經風霜的老人,身居世外,目中存萬物,胸中有丘壑。
山月看着已經逐漸被修複的木屋,估摸着狂風應該再也無法撼動它絲毫,便提出這幾日的想法:“師父,紅葉谷有出口嗎?”
聽到她問這個問題,霜華竟不覺得意外:“你想出去?”
山月反問道:“師父在紅葉谷待了千年,不想知道外界有何變化?”
霜華說道:“一只長期呆在籠子裏的鳥,怕是不會飛了。”
“鳥兒久在樊籠裏,也會有飛的渴望。”
“即使有被當成獵物撕得粉碎的可能?”
她答道:“師父神通廣大,不是籠中鳥。月兒如今也學有所成,出去也不會被欺負。”
霜華不再說什麽,他取出一只木盒,盒子裏躺着一顆白色的珠子,珠光瑩潤,散發着微弱的光,對她說:“吃了它,你就能出去。”
山月拿過那顆珠子,問道:“這是何物?”
霜華解釋道:“紅葉谷進來容易,出去難,你沾染了這裏的力量,它是不會輕易放你走的。這是能讓你安然出去的東西。”
她問道:“會有何代價?”
“你會忘了這裏的一切,也會……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