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翌日,山月從自己房中醒來,已不見息吾的身影,唯一能夠證明昨夜瘋狂的只有密布在身上的紅痕以及挂在架上的玄袍,看樣子最後他還是把她送回來了。眼下,封後大典已逐漸逼近,他究竟做了怎樣的準備才能讓她隐在暗處?穿好衣服,梳洗罷,拿着架上的玄袍下樓,在樓下候着的傾傾和慕慕看見那件袍子,很是覺得熟悉,這不就是王上的袍子嗎?

但兩人決定啥也沒看見,選擇心照不宣地沉默。

“你們今日很是安靜。”山月坐在桌子旁喝着茶,兩個侍女低着頭。

“将軍今日沐休,可有安排?奴婢們想出宮見見家人。”

“你們若是想回家看看,便出宮吧。不用在旁伺候了。”

“多謝将軍恩典。”

山月今日穿着便衣,拿着息吾的袍子去人和殿,他留下這件衣服,可不就暗示去找他嘛!想起昨夜種種,不由得臉紅。兩個侍女見她如此開心,想着前幾日還愁眉苦臉的,定是昨夜和王上和好了。主子和陛下走得近,是宮裏人盡皆知的事,但這并不能代表什麽,每個王背後都有很多女人,但不是每個女人都是王後。

皇宮的宮人不過十人,如有誰透露出去,很快就會被查出來,他們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封後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們更是把嘴封得更實了。宮牆之內,半點流言蜚語也別想越過這高高的宮牆。朝堂之上,兩人保持着該有的君臣距離,山月無實權,群臣頂多覺得山月年輕有為,深得王上喜歡,但還不至于作為王後。她一無權,二無強力的身世,三無世家學識,只會打仗,胸無筆墨,與那些官家小姐相比,頂天了,也只能當個王爺的妃子,登不上後位。

今日沐休,皇宮緊鎖,大臣若是想求見,必須征得同意,原本清淨的皇宮,顯得更靜了。山月抱着息吾的玄袍,來到了人和殿的書房,他果然在那。即便是該休息的時光,他也要處理政務,全國的官員都休息了,他也不會放開案上堆積成山的政務。

她走進來,抱着手裏的玄袍,挂回他身後的架子,說道:“陛下,您該休息了,一天處理不完的。”

他看着她的眼神,讓她瘆得慌,暗送秋波,仿佛昨晚意猶未盡。

“月兒,過來。”他拍了拍身側的軟塌。

“陛下,要懂得克制。”

“克制不了。現在滿腦子都是你。”

“……光天化日,還是克制一點吧。”她不敢過去,還是站得遠遠的。昨夜的事情歷歷在目,即使她是習武之人也有點吃不消了。“陛下以袍為信,是有要事與臣相商嗎?”

“都怪昨夜月兒太主動,一時忘了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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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一本正經說瞎話的本事,臣自愧不如。”

“過來,我保證不會對你做什麽,站如此遠作甚?”他再拍了拍身側的軟塌。

山月終于過去坐在他的身側。結果一坐下,他的手就不安分了,她伸手拍走他的蹄子:“君無戲言!”

他的氣息呼在耳側,聲音誘惑:“月兒,吾昨夜香否?”

說起昨夜,香飄十裏都不為過。她明白話裏的意思,便說道:“陛下,女色誤國。”

“我真想當一回昏君。”他松開了放在她腰間的手:“可惜現實不允許,月兒,月中便要封後了,你準備好了嗎?”

由于天岩王後的特殊性,冊封儀式任何人都不會說半個字,甚至連王後都是被人用鳳辇擡着上去,舉止間都不會透出半點痕跡,收封的王後先從大殿內接受诏書和冊寶,然後與王游天街,再回皇宮。王後的宮殿,更是戒備森嚴,只有王上能進入,其他人都見不到王後,作為一國之母,她更是儲君,一旦王崩,能暫行王權,直到下一任王位繼承人能獨立當政。

聽起來王後有很大的權力,但更像是一個被鎖在宮裏的工具,平時不能見人,只能在自己宮裏活動,一當上王後就過上了軟禁的生活,所以才需要替身。山月不禁為她的替身感到可憐,大好的青春就要浪費在宮牆之內,甚至連自己的婚姻都無法選擇。這強烈的罪惡感,讓她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陛下,一定要替身嗎?反正宮裏也沒有什麽人,何必要把她關在那裏呢?”

“隐珠自願的,而且她也可以在沐休日自由活動,只要不出宮,帶上面紗,不讓人看到她就行。”

“臣覺得沒有替身,也沒人知道是我啊。”

“這是她自己和我做的交易,我已幫她達成心願,她自然需要付出代價。”

究竟是什麽交易,才讓一個人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禁锢在一個看不見未來的世界,她沒有問,因為問了就算知曉了結果,也改變不了什麽。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他,身處迷霧中,他究竟在下什麽局?

息吾覺得她依舊沒放下這個問題,勸解道:“月兒,隐珠自己選擇這裏,就沒想着別人替她可憐,她反而覺得是一種保護。莫要用你的看法看待這件事情。”

“臣越來越看不懂陛下了。”

“人都是你的,你有何憂慮?”

“不說這個了。陛下,何時才能去月輪?臣要盡快替您分憂。”

“你還放不下這個?不惜昨夜色.誘也要達到目的?”

“那……奏效了嗎?”她勾住他的脖子,若他不允,就用別的法子。

“茲事體大,容我好好想想。”

“不用想,只要有玄冰,便無懼任何人,也能解決堰口洪災,這是很簡單的事情。每每見到陛下受制于他國,臣就十分憂慮,作為臣子不能分憂,作為妻……”

她提到那個字眼不敢再繼續了,臉“唰”地紅了。

“月兒如此上心,吾很欣慰,但此舉危險,我不想你遇到意外。如你說有那個必然,若不去碰它,就能避免這個必然。”

“陛下關不住臣,您也知道某些事情上,臣固執得很。”她松開勾在他脖子的手,息吾猛地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心上。山月能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如同他強健有力的生命力。

“這顆心,是你的,如果你不珍惜它,我保不準它會發生什麽事。”

這叫溫柔的威脅,意思就是如果她因為做了傻事發生意外,那麽後果就是賠上他的命。山月自然懂,但作為一國之君,除了情情愛愛,更多的是需要理智,有些話也不能全信。

“月兒不信?”他看穿了她的想法。“有些時候,我也會失去理智。如果你執意要去月輪,務必帶着我去。我比你,更了解玄冰。”

“臣信,也不會亂來,陛下也一樣。只是陛下,有些東西,一直逃避,不代表不存在。該面對還是要面對。”

——一直逃避,不代表不存在。這句話他忽略了多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誰,該幹什麽;久到迷失在自己布下的局,現在想破局談何容易?她還是不該知道哪些事情,知道了對她并無益處,但若不去月輪,他們就會走向另一種局,那個結果更嚴重。

光陰流轉,到了月中。

時值清晨,天邊出現了萬丈的朝霞,起得早的人能有幸看到這一幕,擡頭間能看見宮牆映出一片猩紅,剎那間消除了人殘存的睡意。這是個大喜日子,也是個所有人都保持緘默的日子。

山月在王後寝宮中見到了隐珠,那個與她身形相似的女人,這個女人是個啞巴,自己把自己弄啞的,為了更好地保守王室的秘密。隐珠幫她穿好王後的喜服,帶好鳳冠,蒙山嚴絲密縫的面罩,随後靜靜回歸陰影裏。

隰京一片紅色,處處張燈結彩,紅綢挂滿了整個京城,喜樂和爆竹聲一直響着,唯獨沒有人的聲音。人們即使說話,也是靜悄悄的,帝後大喜,本該是值得慶祝的日子,但由于朝廷下了禁令,不許讨論王後究竟是誰,所以他們提都不敢提。但有些事情越是禁止,就越容易反彈,王後成了禁談的話題,就越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只是這個好奇終歸沒有結果。

帝後游在天街上,所有人都保持沉默,頂禮膜拜,儀仗隊走在後面,戴着鳳冠的王後蒙着面紗,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誰,甚至連喜服都是隐藏身形的設計,王後又正襟危坐,端莊,美麗,許多人都把她聯想到天岩的任何一位美人,她身上散發的貴氣,是許多官家小姐都模仿不來的,從未見過有哪位小姐能如此雍容華貴。民衆對這位美麗的王後很好奇,蒙着臉更加激發了他們的求知欲,紛紛擡起眼睛想一窺芳容。

天街靜默,只有持續不斷的喜樂。長長的隊伍,走過長長的天街,最後還是回到了那碩大的皇宮。長長的紅毯蔓延在宮道上,喜轎跨過了一道道宮門,終于在王後的寝殿停留。

日落西山,天邊出現了暮色,寂靜的喧嚣在月色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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