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月來到大殿,其他大臣已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朝廷上只有她和蘇楠兩個女官,作為開國功臣,她們的品階極高,但沒有什麽威望,畢竟常年在外,現在沒有仗打,武官也只能是個閑職。鎮國将軍蘇楠被封了爵,除重大事項外一般都在自己的封地待着,山月作為禁軍統領,也是個閑職,但還沒給她置辦府邸,現在也還是在皇宮住着。

群臣等着帝後入席,這是他們僅有的幾次能親眼見到王後。宮人宣駕,群臣皆跪,兩個尊貴的人走進了大殿,隐珠蒙着面紗,引得人們更好奇,她坐在鳳座上,娴靜沉默,群臣開始頂禮膜拜祝賀,她向下望了一眼,目光注視在山月上,她才是那個該受膜拜的人。

息吾許群臣平身,開始了一天的晨會。

戶部尚書簡閑呈上折子,是近段時間籌到的資金條子,他竭盡所能,也才籌到了勉強能作為轉移堰口百姓的赈災款。天岩本不貧窮,但戰争後只留下了一個殘破的國家和一堆爛攤子。饑荒和天災,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這個古國,百廢俱興,天岩的賦稅微乎極微,國家又因戰亂喪失了大量人口,有的人在戰争中喪生,有的人逃往了別的國家,缺乏勞力的天岩,基本沒什麽能起得來的産業。

息吾看着折子,終于露出了笑:“愛卿辛苦了。堰口之災一日未解,朕寝食難安,通知堰口刺史開倉放糧,不能自存者,近親收養,若無近親,責鄉裏安恤,至于水利修葺相關事宜,則安置災民後再議。”

“臣遵旨。”

“近日,朕打算巡幸月輪城,朕不在京城,宰相監國。”

月輪?那個地方堪稱七國禁地,莫非出了什麽問題,王才親自去查看?

一日晨會結束,山月在收拾去月輪的行李。傾傾和慕慕還沉浸在被遣出宮的悲傷中,她們哭道:“小白不見了,我們也要走了,主子以後要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活了。”

“哭什麽,你們年紀不小了,該嫁人了,老陪着我作甚?”

“主子不嫁,我們不嫁!”

“說甚胡話!”

兩個侍女哭了很久,趴在門口看着山月出門,山月柔聲安慰,若是以後有府邸了,再接她們去,兩人這才稍微振作了些。巡幸月輪明日才出發,她打算去軍營看看。

山月去軍營前特意去看雲升,孩子很久沒見她了,很是想念她,天天就在家裏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被接去軍營,他也不敢私自去,因為會被擋在外面,山月摸着他的頭叮囑道:“姐姐近幾日要出遠門,升兒要自己修煉哦~”

少年很是不舍,但也只能點頭,姐姐日理萬機,自然是不會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只能期望自己快點長大,這樣才能與姐姐并肩。山月在軍營裏點兵,前往月輪非同小可,必須有軍隊護駕,單單靠她一個是無法顧及全局的。衆将士聽到要去月輪,不乏有貪生怕死之輩,在大生大死前,誰都怕,但他們是禁衛軍,保護皇族是他們的天職,朝廷給他們特權,但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的義務,他們既期待又害怕點到自己。月輪,堪稱絕密,甚至連王上都沒去過那裏,說不好奇是假的,但說不怕死也是假的,月輪三十裏內,寸草不生,只要過了那個界限,沒什麽人能抵抗寒氣,傳說中也僅有數百年前的淩虛青陽道人成功活着回來,王此番前往月輪,難道也是為了玄冰?

即使取出玄冰,又該如何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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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到的軍人,臉色大變,但又懼山月的威嚴,不敢反駁。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她觀察着被點中的人,面露驚恐,很好!她要的就是驚恐,這樣便容易指揮,只有恐懼才會更謹慎,只有謹慎才能減少變數。莫看平時以老大小弟相稱,但真做起事情來,上級終歸是上級,下級永遠要服從上級。

“傳陛下口谕,明日出發巡幸月輪,此番道阻且跻,爾等随行護駕,明日卯時三刻,于東門集結,少一個,連坐。”

連坐?這個詞從一向和善示人的山月嘴裏說出,特別地虛幻,他們以為她的嘴裏永遠不會說出什麽狠話,說得最多的字眼還是“老娘”。但這位将軍直勾勾盯着他們,仿佛一旦他們說出個“不”字,就會立馬被開除軍籍。

“屬下萬死不辭!”終歸他們還是要接受命令,再者,既然王親自出巡,說不定沒有想象中的危險。

翌日卯時三刻,皇城東門,大軍集結,山月在此等候息吾尊駕,随行的大臣僅她而已,息吾坐上禦駕,山月伴行,騎着馬跟在馬車旁。

月輪鄰近雪谷,五年前,雪谷被毀,山月曾經差點命喪黃泉的谷口,其實就是月輪的入口,月輪的存在成就了雪谷,雪谷深處常年風雪肆虐,寸步難行,月輪的寒氣被山峰阻擋,僅有一道狹長的山谷排出,可想而知那裏的風速是多麽的快,不僅寸步難行,還有被掀飛的危險。衆将士皆備好了厚厚的禦寒之物,不知能否抵抗月輪的寒意。雪谷離隰京數百裏,若是靠馬車行駛,沒有足月是去不了的,所以車隊也備好了一個月的物資,路上還要巡視沿線的城,堰口剛好就在線上,此行更是一次微服私訪。

息吾很想叫山月進來同乘,但礙于君臣有別,她又是個見不得人的王後,所以也只能自己一人獨自坐着。他拉開簾子,剛好看見山月在旁,就這樣過過眼瘾。堂堂帝王,宛如一個寂寞的深閨怨婦看着她,直勾勾的,哪裏像傳說中的冷血帝王。幸好後邊的隊伍離得算遠,否則被人瞧見,她又該是個蠱惑君上的不義之臣。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喚她,山月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領悟。

他卻解譯成:遲點再說。

不好女色的鐵血帝王此刻滿腦都是女人,若是被人瞧見對着下屬暗送秋波,後面的人怕要被滅口,山月忍無可忍,咳了幾聲,結果息吾道:“愛卿可是身體抱恙?上轎子裏來休息吧!”

“陛下的禦座,臣不敢同乘。臣身體好得很,甚至能徒手打虎。”

息吾發出一聲別有意味的低笑:“聽聞昨夜愛卿出城除虎,不知結果如何?”

“此虎過于威猛,臣下回再收拾它!”

他笑得更嚣張了:“朕很期待愛卿打虎歸來。”

她惡狠狠地說:“請陛下放心,臣定将惡虎扒皮抽筋,以絕後患。”

息吾笑得更絕了:“愛卿骁勇善戰,定能徹除虎患。”

跟在身後的校尉聽到兩人的對話,一頭霧水:“将軍若是除虎遇阻,可叫戰士們幫忙,何必以一人之力與虎相鬥?”

息吾似乎聽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山月沉聲道:“此虎陰險狡猾,不希望弟兄們犯險,身為禁衛軍要學會保護好自己。”

身後的校尉以為這是訓誡,認真地答道:“臣等定會好好保護王上,保護将軍,也注意自保。”

山月一把拉下息吾的簾子,美其名曰:路途遙遠,懇請陛下閉目養神。

三個時辰後,他們到達了一座縣城,縣令沒收到風聲,不能提前做好準備,直到守城護衛來報,才匆忙出來迎接。因此地屬京縣(三都之縣,在京城內者為京縣)喚玉鄉縣,因盛産美玉而出名,但內戰爆發後,玉礦被洗劫一空,只剩下零星點點的小礦,但這零星小礦,也足以養活一城的百姓了。天岩剛重啓,暫時還未發現有貪官污吏,這縣令收到風聲時還在督辦大河的橋梁建造,他們此番入城其實也只是看一眼罷了,息吾叮囑不要将此消息散到別處去,他更希望來個突襲,沒有準備,才是最好的準備。

縣令沒有見過王上,所以也分不清誰是誰,山月是唯一的女人,還被認成了後宮娘娘,縣令一句“參見陛下,參見娘娘”吓得衆人大驚,連忙解釋這是山月将軍,縣令搞了個烏龍并沒有慌張,而是再次參見。息吾很滿意但沒有說話,而是繼續靜看,縣令此番不卑不亢,更證明他無攀權附貴之心,若有此心,應是點頭哈腰,賠不是的時候也會有一股明顯讨好的意思,但他沒有,有的也只是歉意和尊敬。

山月突然問了一句:“大人可知在座哪位才是聖上?”

縣令沒有猶豫,答道:“如若臣特意指錯一位,那便是太過刻意,臣為官多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臣不敢說是因為看到了天子之氣,臣只是據實直陳。”他朝着息吾參拜:“臣再拜,恭迎陛下來到玉鄉,只是玉鄉尚在建設,恐有怠慢,臣萬死。”

“天岩若皆如愛卿這般的父母官,我朝複興指日可待。”息吾把縣令扶起,沒有特別的表揚,也沒有特意的批評:“莫要對朕說萬死,愛卿做得很好。”

“臣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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