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衆人入城尋訪,走在街上,人并不多,山月在息吾旁邊問道:“陛下覺得玉鄉縣令如何?”

“很懂話術,心思缜密,他是真待百姓好也就罷了,倘若不是,馬屁拍得無形,以後是個大患,且再觀察吧。”

息吾與她所見略同,光靠一場對話,看不出玉鄉縣令為官如何,得看當地百姓才知道。玉鄉尚屬京縣,受京都福澤,無乞、無饑荒,不能自存的都歸到寺廟撫恤,縣府将這些無家之人歸到建設中,靠勞動以自養。

京縣(三都之縣,京城內者)尚如此,畿縣(三都之縣,京城外者)也如此,京都福澤周邊,再遠些還有望縣(繁華重要之地)緊縣(重要之地),但再遠些,便是堰口一類朝廷鞭長莫及的地方了。息吾一行在路上過半月,一直往北,途經垣城,那個曾經作為呈臨與隰京中轉的重生廢城,現已成了軍事重地,此行倉促,息吾沒有在垣城落腳,而是直奔數十裏外的雪谷。

雪谷沒有重建,此地風雪肆虐,戰時因躲避戰亂人們才在此安居,如今內戰結束,人再也不需要回到如此惡劣之地。

山月回到雪谷,不由得唏噓,她在這裏經歷了太多,雲姨在此收留了她,她接生了雲升,敵人摧毀雪谷,她誘敵深入,差點命喪黃泉,她在這裏初遇息吾,這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重要的轉折點。軍隊開始穿上厚重的防寒衣物,山月不懼寒,但她為了顯得不那麽不同,還是穿上了那毛皮。站在雪谷谷口,已能明顯感覺到月輪的恐怖,他們還沒開始深入到另一個谷口,就已經有人凍得不行。山月命隊伍原地休整,她進去查看。息吾卻拉住了她的手,似乎不想讓她單獨進去。

山月連忙松開手,單跪行禮道:“陛下,臣先去探路。”

“朕同愛卿去。”他剛說完這句話,身後将士剛坐下屁股還沒熱,連忙起身緊跟着,他看了身後一眼,繼續道:“月輪畢竟我朝重地,朕不親自查看,不放心。”

她再次拒絕,并以眼神暗示:“此番一路颠簸,懇請陛下原地休整,臣去去就回。”

看來她是鐵了心要獨自去開路。

“若一刻內未歸,朕就率人進去了。”

“臣定盡早歸來。”

山月獨自一人踏進風雪中,此時屬七月,天氣已逐漸轉涼,古人雲: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七月對于北地,已是行将入冬之時,雖未到極夜,但雪谷氣溫也是低得吓人,禁衛軍常年處于四季如春的京城,哪受得了此等極寒,饒是厚重的毛皮大衣,也阻不了入骨寒意。山月卻不見哆嗦,甚至在風雪中行走自如,似不受寒氣侵襲,王也如此,果然強者強得讓他們只能望嘆。

“山月将軍長居北地,更是北地所出之将,不僅骁勇善戰,更不懼風雪,臣等自愧不如。”校尉凍得縮成一團,連說話都不利索了。息吾讓他少說話,保留體力,此地接近月輪,變數徒生,謹慎些好,莫要給山月将軍添麻煩。

衆将士都聚成一團互相取暖,王在一處休息,靜若坐佛,不由得讓人欽佩。外表冷靜,其實內心亂得不行,此地靠近月輪,他也不知山月一旦進入月輪會發生什麽突變,他一開始的任務就是接近她,然後将她送入月輪,可現在情況有變,若不是為了玄冰,為了生計,他是一萬個不願意帶她來這裏。

這女人去了不過幾瞬,他坐如針氈,恨不得一個轉身也一同進去。他沒去過那個地方,月輪中心的寒氣與他相克,對他的體質有極大的損傷,玄冰更是如此,一如山月怕酷熱,他怕極寒,離月輪三十裏外,他還能靠着自身抵禦嚴寒,但越發接近,就越發冷,這是史前留下的戰場,戰場餘波到如今都未散去,他雖未親臨,但從族中史書中也知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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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去了很久也未歸,他等不下去了,命衆将原地待命,一個轉身就朝谷口奔去。

冷,太冷了,體內源源不斷的熱量在抵禦寒冷,他尚能自如進入。息吾焦急地找着那個身影,但狂躁的風雪阻擋了視線,似在趕跑這個不速之客,這個谷不歡迎他。

他在四周喊着,風蓋住了他的聲音,半點沒傳出去。

息吾終于看到了山月,她一見他,連忙向他跑來,寒冷已掠去了他臉上的紅潤,山月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毛皮大衣脫下,裹在他身上。

“陛下為何進來,這裏太冷,還是外邊等吧!”

“不!我擔心你。我要看着你。”

“此等極寒非常人能抵禦,陛下雖身強力壯,但終歸還是懼寒,越發深入就越發寒冷。陛下還是回去吧?”

他尚未感到徹骨的寒意,但也知道是進不去月輪城了,心中那恐懼和擔憂卻讓他依舊留了下來,還半認真半玩笑地說:“月兒既然不忍讓我受寒,抱着我進去吧,好像在你身邊,沒那麽冷。”

山月嗔怒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我說真的,抱着你真不冷。娘子抱丈夫,天經地義!”

她半信半疑地抱着他,問道:“真不冷?別騙人,到了月輪城臣怕陛下凍死。”

他聲音低啞,連原本的顫音都沒有了:“不冷。很安心。”

“我們去取玄冰,速取速回。”她半抱着他得加快腳步。

越發靠近月輪城,息吾體內殘存的熱量消耗得越來越快,雙唇開始發紫,他不由得抱着山月更緊了。山月卻像個沒事人,腳步飛快,走得越快,熱量消耗越快,他就越冷,抱得越緊。

“月兒想我抱緊些,真是用心,慢點兒,再快我就要冷死了。”

她降低了步速,嘴上卻不饒人:“誰讓你跟進來的。活該被凍死。”

“我被凍死了,月兒可就寂寞了。”

“少說話,多走路,別浪費力氣,我已經能看到月輪城了。”

“我們不必進城,外圍的玄冰足矣。”

息吾還是害怕她在月輪城遇到什麽事,不讓她進城,外圍的玄冰雖不如城中的純淨,但也足夠了,數百年前青陽道人所取的也是外圍的玄冰,就這麽一塊指甲大小的玄冰也讓天壽傲立近千年無憂。山月并不知道如何取冰,連問息吾,可他已經凍的快失去意識,只說用了一個字“水”。

水?用水融嗎?還沒等她開問,他就已經凍暈了,她連忙抱着他,希望将自己的體溫傳過去。毛皮蓋在兩人身上,裹住了熱量,但風雪附在上面,已然結冰,若不是山月還在裹着它,怕是已經被凍成一坨,因有她的擁抱,息吾不至于有生命危險,感覺到他的體溫恢複正常,連忙背着他去取冰。

玄冰很結實地附在地上,她拿出開采的工具,但敲擊之下,金屬碎裂,愣是沒敲下半粒,她只好嘗試着用手去掰,手指觸碰玄冰的瞬間,是一種如玉的溫涼觸感,竟一掰就掰下了拳頭大小的玄冰,容易得讓她懷疑這是不是玄冰。可不能想那麽多了,息吾再在這裏待下去會凍死,她必須馬上離開。

山月将玄冰放進息吾給她的容器,扛起他就走,離月輪越遠越好。就在她離開不久,城中某處某物突然發出了微亮,轉瞬又熄滅了。随着遠離月輪城,氣溫升高,被凍暈的人逐漸恢複了意識,他暫時有點無力,只能依着山月背着他,虛弱問道:“月兒拿到玄冰了?”

她時刻不敢停下來,只說道:“來不及問,看着地上有長得像冰的礦物就取走了。”

“月兒找個地方停下。”

“不行,要出去,不然陛下會凍傷。”

“有月兒溫暖我,暫時還不會有事。”

山月看着已經離月輪城有一段距離才肯停下。她剛想打開容器給息吾看,息吾卻說:“此物寒氣甚重,克我,你看着,我問。”

“陛下還需臣供暖,還是先出去再說。”

“出去了,就不能看了,太多人知道,太多變數。”他拒絕道。山月将他放了下來,他緊緊抱着她,以汲取她身上的溫度。“月兒是如何取下的?”

“鋤子裂了,用蠻力徒手掰的。”

徒手?怎麽可能?難道拿錯了?息吾連忙問道:“此物入手如何?礦裏可有銀線狀?”

他想過很多取玄冰的場景,無一項是簡單的,萬萬沒想到如此輕而易舉的被她掰了下來。此物兇險無比,要用特殊容器才能隔絕寒氣,天壽那塊指甲大小的玄冰平時極少示人,埋藏在極深的地庫裏,由重兵把守,玄冰是一種極寒的礦物,傳說是史前戰争留下的,剛好落在了天岩。

山月離開得遠一些,生怕寒氣外露,凍傷息吾,她打開容器一看,內壁已結冰,透明的礦石中有銀線穿過。

“陛下,這是玄冰。不過臣觸之如涼玉,并無傳說中那般寒氣攝人。”

“你逐漸靠近那個秘密了,此物由你看守,平時莫要示人。”

此行太過順利了,簡直易如反掌,不由得讓人更加擔心。息吾催促離開,山月扶着他朝着谷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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