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息吾早就收到了她回宮的消息,一直在人和殿等她,可等至天邊有了暮色都沒見到人,便派魏來前來看看。魏來還沒踏進戴月居的門,就聽見女子和孩子的嬉笑聲。此處已沒有侍女傳喚,他也不敢冒然進入,在門外大喊也不合規矩,只能希望敲門聲能讓裏面的主子聽見。魏來在門上敲了很久,仍不見有人回應,裏面的嬉笑聲更重了,完全蓋過了他的敲門聲。若是就這樣回去,君上的臉會更可怕,他只能在門外喊道:“山月将軍,陛下有請!”

裏面的嬉笑聲依舊不絕,魏來在門外輾轉,回去也不是,待在門外也不是。過了很久,山月才出來,還帶着一個孩子,魏來被吓壞了。“将軍,這是?……”

她不解釋,孩子也不說話,只是踏出門催促道:“陛下不是等急了嗎?走吧。”

一大一小手牽手走在宮道上,很是和.諧,但此等和諧出現在尚未成家的山月身上就顯得格外不協調。魏來緊緊跟着,憂心忡忡,這是王的晚宴,将軍帶個孩子會不會不妥?山月和孩子走得極快,不一會兒就到了人和殿。此時人和殿燈火通明,她遠遠看到三個人影。她牽着雲升在殿外等候,魏來去通報,不一會兒就請她進去。偏殿內坐着一男二女,看起來準備開宴,三個人齊刷刷看過來,山月和雲升站在門口,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隐珠和另一個女人看着門口的一大一小,再看看息吾,心中下了個結論。山月向息吾和隐珠行禮,不知旁邊的女人是誰,他開口介紹道:“這是天壽的見月郡主。這是我朝山月将軍。”

“參見郡主。請原諒臣帶家屬赴宴。”山月拉着雲升拜見那個女人。她只是微微點頭,息吾讓兩人入座,一桌子的菜,雲升從未見過如此豐盛的菜,可周圍氣氛壓抑,他連筷子都沒摸。息吾看這一大一小都沒有動筷子,勸道:“将軍久出歸來,理應餓了,快吃吧。”

山月和雲升拿起了筷子,一場無聲的晚宴就這樣開始了,期間誰都沒有眼神接觸,她只感覺到兩股目光時不時掃到她這裏,一束是息吾的,另一束是那個女人的。她回望,女人連忙收回了目光,而息吾卻一直看着。坐在旁邊的雲升看着他們兩個,突然拽住她的衣袖說道:“升兒噎住了,想喝水。”在一旁伺候的魏來連忙倒了杯水給他,雲升喝了一口,又道:“升兒吃飽了,想出去玩。”

在一旁吃着東西的見月郡主皺了皺眉,她在天壽宮裏的餐桌禮儀要求食不言,不能勸膳,不能長時間夾同一道菜,規矩很多,如今這天岩的皇室與她的規矩相去甚遠,孩子鬧騰讓她沒了食欲。山月瞧見了這位郡主微皺的眉,便拉着升兒離開了坐席,恭敬道:“微臣謝王上賜宴,臣與升兒吃飽了,先行告退了。”

“請将軍留步。”郡主突然起身,山月停在了門口,見着這個尊貴的郡主向她走來。女人彎下身,此等舉動吓了山月和雲升一跳,尊貴的郡主怎會向他們彎腰,只見女人問道:“你叫升兒對吧?是将軍的弟弟吧?長得真是俊俏。”

雲升一聽頓時就不開心了,反駁道:“我是姐姐的未來夫君,不是弟弟!”

這話一出,魏來倒吸了一口涼氣,隐珠蒙着臉,舉起袖子,慢慢喝着自己的茶;息吾剛送到嘴邊的茶差點噴了出來,但他還是鎮定地将茶喝了下去,山月見到他鎮定自若的樣子,那幾聲咳嗽依舊暴露了他。

——呵,男人。

她微笑着将升兒抱起,繼續告退道:“微臣尚未婚嫁,升兒是友人家的孩子,我帶他到宮裏住幾天,多有叨擾,請郡主莫怪。臣先将孩子帶走了,郡主留步。”

不料她竟然想要同行,郡主殷切地追了上來:“本宮覺得與将軍投緣,一起走吧?”

山月可沒忘她之前疏離的眼神,此女變臉如此快,怕是想在息吾面前立個好印象。但這是個尊貴的郡主,又是天壽的使臣,她是個天岩的臣子,如果拒絕就是拂了她的臉面,只好讓開半個身子,伸出手恭敬說道:“這是臣的榮幸。請!”

見月郡主朝息吾和隐珠行了個禮,便跟着山月一起走了。隐珠一直望着見月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麽。息吾看了她一眼,說道:“你這個侄女,可是一入宮就盯上了她,真不愧是寧家的少主,眼神毒辣。”

Advertisement

隐珠用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與我無關。”她起身行禮告退,随後也離開了偏殿。

山月牽着雲升的手走在禦花園的小道上,此時的禦花園已是花團錦簇,此時傍晚時分,天邊的紅霞映紅了花園的湖面,點點波光閃耀,風動荷花,假山映在水面上,湖中還立了幾只水鳥,水映花,花傍水,在花架上纏繞的藤蘿,落下了幾片紫色,山月掃了掃石凳,帶着升兒坐下。

見月郡主拿出一塊帕子放到石凳上,這才坐下。

雲升拉着她的衣袖,想跟她一起玩,但若是将這位郡主晾在此,終歸有些失禮,便讓雲升去花園先獨自玩一會兒,待他走遠了,才開始與這位貴客相談。

“郡主來天岩多久了?”

見月郡主答道:“不過數天,是女皇派遣本宮來交流的,順道感受下天岩的本土風情。”

“我朝剛從烈火中重生,怕是讓郡主失望了。”

“天岩能短時間從戰亂中迅速恢複,這可不是随便做到的,本宮聽聞堰口大澇,損傷慘重,但君上依舊能将一座廢城重建,百姓也得到了妥善安置,果真如傳聞那般是個千古一帝。”

“陛下愛民如子,堰口災情一日不解,寝食難安,如今堰口漸穩,百姓也逐漸回城中安置,算是了了一樁大事。”

“本宮前些時日去看堰口的九龍渠,造渠之法有如神助。”

這女人突然提起堰口之事,難道是想在她這裏打聽什麽?莫非那日有人将消息走漏?她定了定神,應道:“那日臣與陛下一同去堰口監督九龍渠修築,所見築渠的都是大匠子孫,此乃我朝之幸。”

見月郡主笑道:“女皇此番更是叮囑本宮,多交流治水之法,莫貪玩忘了正事。”

山月見她還是咬着堰口不放,便建議道:“不如,臣明日将工部尚書請到宮中,也便于交流。”

意料中,這位郡主果然拒絕了她的建議,郡主笑着說:“百聞不如一見,本宮還是多到堰口走動走動。”她看着遠處玩耍的雲升,笑着說道:“年少時,本宮總羨慕在花園玩耍的孩子。宮裏的花園很漂亮,裏面的花都是皇姑姑種的,可惜她不在了。”

“郡主節哀。”

“姑姑都走了好幾年了,本宮早就看開了。”

“郡主幼時不能到花園玩耍嗎?這是為何?”

見月郡主拾起落在石凳上的紫藤花,放在手心看着,感嘆道:“本宮幼時就要肩負起自己該肩負的責任,小時候都是在山上度過的,那個地方全都是雪,沒有花園。你瞧,這花,在溫暖的世界,終歸會凋謝枯萎,冰凍住了就會永遠定格。”

掌心的紫藤突然結了冰,吓山月一跳。見月郡主卻笑道:“你不用怕,這不是妖法哦~”她将冰花遞給山月,山月恭敬地接過,冰涼的花在她的手心裏沒有融化,薄薄的冰将它裹住了。

“為何?這冰不會化……”

“這和本宮常年所處的環境有關,只要本宮想凍住的東西,它就不會化。”她頓了頓,認真看向山月:“你的身上,有和本宮相同的氣息。”

“郡主會不會是弄錯了?臣一介凡人,怎有如此氣息?”

見月郡主抓住她的手,問道:“你,最近是不是碰了什麽東西?一塊透明的,像冰塊一樣的石頭?”

“臣最近去了一次皇家冰窖取冰,郡主說的可是這個?”山月十分平靜地答道,她看着郡主的手,手邊出現了薄薄的水汽,她便渾身一哆嗦,看起來突然被冷到的樣子,她微微掙脫了她的手,恭敬道:“郡主的手可真涼啊,臣略懂醫術,給您把把脈吧?”

郡主咳了幾聲:“最近嗑疾不見好,陳年舊疴,有勞将軍了。”

山月給她診脈,發現這位郡主的身體的确不好,氣虛血弱的,手也很冰,便問道:“郡主常年處于極寒之地嗎?”

郡主笑道:“将軍聰慧,的确如此,本宮住在一座雪山裏,夜裏蓋多少厚被都捂不暖。”

“臣建議莫住山裏,郡主玉體常年受寒氣侵擾,久而久之有損壽元。”

“多謝你的好意,本宮如今只能住在雪山裏,住在何處區別都不大,都是一般冷,倒是将軍這裏比較暖些。”

“臣常年習武,身體較常人強健,自然不懼冷。”

郡主笑了笑:“本宮倒是想把你擄進宮裏當暖爐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