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争執

這種事情輪不到高銘擔心,但他關心高薔,高薔跟高健是這個世界上僅剩下的跟他有血緣關系的人,即便高家的高壓教育讓他對家庭的概念變得模糊,可因為陸家聞的關系,他還是十分珍惜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高銘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陸家聞回來的時候正看到他蹙眉不展的樣子,将一托盤的吃的放下,陸家聞一屁股坐在高銘對面,問道:“怎麽了?”

“我剛才看見小姑姑跟小姑夫了。”

“高薔?”陸家聞撕開一個漢堡遞給高銘,“她怎麽在這兒?”

“跟小姑夫吵架了。”

“啧。”陸家聞沒太把這個當回事,安慰道,“夫妻吵架很正常,你沒聽過一句話嘛,床頭打架床尾和。”

“可我總覺着沒那麽簡單。小姑夫脾氣很好,他總是讓着小姑姑,小姑姑雖然兇,但是在小姑夫面前一直很溫柔。”頓了頓,高銘下了結論,“這次鬧得真是很大。”

“可你又不能做什麽?”陸家聞聳了聳肩膀,夫妻吵架這回事真是外人不好幹涉的,一不小心就鬧了個裏外不是人。

高銘贊同地點了點頭,又說:“我是擔心小姑姑。”

“……擔心誰?”齊清跟黃小浒倆忽然出現在旁邊,齊清見陸家聞都點了一托盤的炸雞塊了忙嚷嚷着,“幹嘛呢這是?不是說好了我請客嗎?陸家聞你這是不給我面子啊!”

幾通電話下來,齊清早沒了一開始接觸陸家聞時的小心翼翼,班裏說陸家聞特別高冷什麽的果然都是假的,他這個人就是懶,懶得跟別人交往,打破那扇門後,齊清就發現了,陸家聞這人其實特好相處,平日裏開玩笑都點不着的。

陸家聞聽齊清這話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将手攤開,說:“一共七十六塊錢,麻煩齊大老板報個銷。”

齊清見陸家聞來真的,眼睛一瞪,這才肉疼地掏了錢給陸家聞報銷了。

兩人這麽一鬧,高銘臉上的郁悶散去不少,齊清跟黃小浒又去點了些漢堡薯條炸雞塊什麽的,堆了滿滿一張桌子,一邊徒手吃雞塊一邊口齒不清地商量着去野營的事。

齊清說:“我列了張單子你們看看各自都帶什麽,免得咱們帶重了反而會增加負重。”

“想得倒挺周到。”陸家聞把他那張單子拿過來一看,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根本就沒眼睛看,他嘴角抽了抽把單子往旁邊一撩,說:“我還是自己帶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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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瞧不起我呢?”齊清來了脾氣,拿單子往黃小浒臉上貼,“小黃你給我看看,這些東西哪個不是必需物品了?哪個不是了?”

黃小浒悶聲不吭的,把單子從臉上揭下來遞給了高銘,高銘意思意思看了幾眼,又推回給了齊清。

齊清一吹胡子,大眼瞪得圓滾滾的:“你們這是合夥跟我作對呢?”

陸家聞噗得一聲笑了出來:“不敢不敢。”齊清脾氣也好沒跟他們真的發火,直接問高銘:“高銘,我瞧你是個識相的,你說說咱們要帶什麽?”

高銘沉思了會兒,認真地說:“我沒去過野營,但根據我的經驗,你這些東西确實沒什麽用處。”

“你你你——你們這些不識相的!”齊清大吼一聲,引得周圍人都在看,黃小浒憋不住了,一把捂住齊清的嘴巴,齊清劇烈掙紮起來,倆小孩沒坐穩,齊清晃動的幅度太大一下子摔地上去了。

“我滴媽呀——”

陸家聞哈哈大笑,拍着桌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高銘也憋不住笑,跟着陸家聞輕聲笑起來,少年的喜悅氣氛充斥了整個肯德基,将高銘心頭的愁緒全都沖散了。

高銘很期待這次的野營,在齊清被其餘三人暴力壓制了之後就開始認真地跟他們計劃好要帶的東西,四個人在肯德基坐了整整兩個小時,到後來齊清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副撲克牌,一臉賤樣地說:“來打牌啊?反正下午沒事!”然後他們就在肯德基打了一下午的撲克牌……

晚上,高銘沒讓陸家聞回去,請他到自己家住了,陸家聞給陸連海通了個電話,他爸沒什麽事他也就答應了高銘,跟高銘一塊兒被司機送回了高家。

沒想到,剛一進門家裏的氣氛就特別壓抑,高健背對着他們坐在沙發上,大長腿交疊在一起,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恐怖的低氣壓中,一縷縷的煙花從他面前飄起,桌子上的煙灰缸都快堆滿了,家裏的傭人都不敢去倒一下。

高薔跪在高健面前,哭得妝都花了,嗓子啞着跟高健連聲道歉。

“哥,你就原諒康永吧,他就是被人利用了。你也知道他這人,死腦筋,真不是故意的。”為的果然還是陳康永洩密那事兒。

陸家聞那是第一次看見高薔這樣低聲下氣的,印象裏,高薔總是一副女強人的樣子,從來就沒跟誰低過頭,甚至語氣都沒低過。

陸家聞跟在高銘身後別說吭聲了,大氣都不敢喘一個。高薔見到陸家聞來了,将頭扭過去,特別尴尬地把自己凄慘的模樣遮掩了起來。陸家聞也體諒她,知道高薔性子倔,要面子,別過眼沒看高薔。

高銘跟他們打過招呼就準備往二樓自己的房間去,這些事他管不着也管不了,他的任務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高健都會處理好。

高銘剛踏上臺階,高健就把他叫住了。

高銘一年到頭也聽不到高健跟他說幾句話,所以對他爸爸的聲音很是敏感,高健一腳他他的腳步就停了下來,回頭看向高健的背影,問道:“爸爸,怎麽了?”

高健氣息低沉,說:“你要去野營?”

高銘心裏咯噔了一下,咬着下唇點點頭,緊張感讓他才想起高健看不到他的動作,改為口述:“是。”

“不許去。”高健的語氣不容拒絕,高銘打了個冷顫,緊咬着牙沒吭聲。

陸家聞一下子就炸了,從下午高銘的表現來看他真的很期待這次野營,憑什麽不許去?不許去也就算了,還用這樣強硬的口氣,高健真的是高銘的親爹嗎?

沒得到高銘的回應,高健又重複了一次,這次的語氣更為嚴厲:“不許去。”

高銘的嘴巴張了張,做了個為什麽的口型,最終還是沒辯駁高健的意思,将所有的話都憋了回去,正要點頭答應,卻聽見陸家聞火爆的聲音:“憑什麽?”

屋子裏一下子變得更安靜了,陸家聞的餘音像是懸挂在客廳的每一處一樣成為在場所有人耳中最後能聽到的聲音。高健的氣息一下子冷了十度不止,他沒搭理陸家聞,繼續抽着煙。

陸家聞被高健這幅要死不活的沉默樣子給徹底點着了,大吼着:“你憑什麽不讓高銘出去玩啊?他才多大你就把他管成這樣?你知道他平時都在做什麽嗎?你是他爸爸,不是他老板,你幹嘛非要把一個小孩的天性壓抑成這幅樣子?!你知道你兒子開心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嗎?!”

宋玉蓮忙上去拉了陸家聞,陸家聞跟頭倔牛一樣紅着眼睛死盯着高健的背影,這段時間以來他對高健的積怨已經達到了一個頂峰,他就沒瞧出來高健有點爸爸的樣子,每天對高銘說的話全都些冷冰冰的內容:這門課的課時再多加一點,他成績不好;這點東西學不會嗎?如果你這樣不知上進的話,一定會被淘汰。我對你很不滿意。

想到這些他親耳聽到的話,陸家聞根本壓抑不住自己的脾氣,高銘壓抑着脾氣,不跟高健發火,可他不怕高健,他跟高健也沒一毛錢關系,他今天就是要跟高健讨一個說法:“我可以理解高家情況特殊,但是你是他爸爸啊!!高銘需要的不僅僅是你的嚴厲跟批評,他更需要你的關愛跟肯定!你有沒有看過你兒子都被你逼成什麽樣子?十一歲,學習熬到半夜一兩點!你關心過他嗎?他生病發燒挂水是宋阿姨陪着的,你問過一句嗎?你真的是他親生的爸爸嗎?”

一連串的質問連珠炮似的從陸家聞的嘴裏冒出來,這些話說出了高銘的心聲,卻又将高銘內心的不堪全都□□裸地解剖出來暴露在衆人面前,高銘低着頭,壓抑着心裏頭悲傷的怒吼,他快要化作一只吃人的怪獸了,唯一的理智在迫使着他保持現狀,沉默,不說話,不抵抗。

陸家聞已經瘋狂了,他恨不得撲上去狠狠死咬着高健,沒有人敢在這種情況下說話,直到高健忽然掐滅了煙頭,站了起來。

他轉過身,露出一張極為英俊的臉,那張臉極為酷似長大後的高銘,陸家聞呼吸一窒,像是被盆冰冷的水兜頭罩下一樣,所有的話都凝結在喉頭。

高健扯出一抹冷笑,聲音冰冷地問:“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跟我說這些話?”

陸家聞:“……”

高健目光落在高銘身上,聲音陰沉地說:“你把他當朋友,可你看你的朋友被你慣出了什麽脾氣。”

“對不起。”高銘拉了拉陸家聞,小聲說,“他不是故意的。”

“你恨我?”高健忽然問。

高銘心跳一停,搖了搖頭。

高健說:“遲早有一天你會認為我所說的都是對的。”他懶懶地翻了翻眼皮,眼神落在陸家聞的身上,“別以為自己什麽都知道。”

陸家聞被高健身上的冷厲氣質吓得渾身打顫,高健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在這一刻才深刻地理解,為什麽高健在世的時候被商場的人稱呼是“惡修羅”,而在他死後,那些被他擠壓打擊過的人都會心有餘悸,提起這個名字還會噩夢連連。

高健沒有再理會陸家聞,大步朝高銘走去,他目光落在他兒子的臉上,輕聲地将自己的命令又重複了一遍:“不許去。第三遍。”

高銘咬着牙點點頭:“……好。”陸家聞不甘心,手掌卻被高銘緊緊地握着,那只手上力道極大,制止了他所有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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