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刺骨
恒帝生辰那天,各國使者攜禮來祝賀,可惜那麽隆重的晚宴,段故景沒能去。
“咳、咳咳!”相府的大門貼了紅色的簾子為皇帝慶賀,但裏面傳來的咳嗽聲倒是驚心動魄。
“哎喲!”九肆擔憂地看着床上的人,“公子,您說您前兩天多穿些,不就不用受這罪了嗎?”
雖然段故景已經封丞相數年,但九肆還是更喜歡喚他“公子”。
段故景順着氣,等緩過來了才漫不經心道:“無妨無妨,小問題。”
九肆:“……公子這麽大人了,還是這麽不省心。”
“就你省心。”段故景白了他一眼,“各國賀禮都核對好了送進宮了?”
“是。”
“那把劍私下送過去了?”
這下輪到九肆翻白眼了:“是。”
作為自家公子跟那皇帝感情的見證人,他也是很操心了。
“如此便好。”段故景披着外衣下了床,走到窗邊站着,“人不到,情不可缺。”
今晚的月亮缺得有些多,他想。
九肆就這麽看着他的公子整個被籠在月光裏,皮膚白得幾近透明,美得不真實,像是眨眨眼,下一秒就消失不見了一樣。
沒由來的,他有些心慌。
相府安靜惬意,而另一邊,宮內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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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使者一個個進谏送禮,坐在最上面的恒帝卻顯得又些漫不經心,只是頻頻看向手邊的劍。
上次惹了阿城生氣,除了送禮,還未曾好好哄過呢。他想,如今自己生辰,阿城還送他如此大禮……
想到這,蕭衛遣那下耷的嘴角就揚了起來。
真他娘想逃竄去看自家愛人!
不過……他轉而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阿城病情怎麽樣了。
帝王本就受萬人矚目,蕭衛遣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被人看了去,就忍不住要被猜測了。
就在這時,歌舞聲忽然變了個調,濃郁的異國風情回蕩在宮中,蕭衛遣不禁皺了眉。
一曲結束,一名高盧的使臣帶着那琴女在殿中跪了下來。
“我高盧,祝聖上萬壽無疆!”那使臣高聲賀了一句,随後擡擡手,一邊的琴女便磕了個頭,起身朝着上位走去。
“停。”蕭衛遣黑了臉,“這是做什麽?”
使臣也是一臉不解:“這是在為聖上獻上生辰禮啊!”
蕭衛遣眯着眼,一旁太監有眼色,趕忙給他呈上獻禮名單。
那名單上,高盧兩個字旁邊,赫然就是——美人一名。
沒有人摸得透帝王的心思,殿堂一瞬間鴉雀無聲。
蕭衛遣手指點着桌子,心情非常不爽。
這名單是段故景親自過的,那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琴女站了半天,終于還是鼓足勇氣又走了過去,還不等蕭衛遣出口怒斥,就被外面的嘈雜聲打斷了。
—
“公子!公子不好!高盧剛剛給恒帝送了個女人!”九肆跌跌撞撞跑進屋,入目便是咳得驚天動地的美人。
“咳、咳咳、咳……送便送了……”話音未落,段故景自己的臉色忽然就變得慘白,他一邊悶咳着一邊起身穿衣,“我……沒在名單上見過這個禮物……”
九肆也愣住了:“那……”
“等下!”段故景忽然轉過頭,眼睛滿是慌張,“現在是幾時?!”
“戌時正點。”九肆答道。
“糟了!”段故景穿好鞋,也來不及系上披風,倉皇向門外跑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前腳剛邁出去,下一秒,天空中就傳來一片絢爛。
煙火的炸裂聲在耳畔回響,夜幕滿是迷人浪漫的綻放,可段故景仰頭看着這些,只覺得心口發涼。
這本該是他送給心上人的盛世爛漫,可現在,又該算什麽?
———
蕭衛遣呆愣愣看着那一朵朵綻放的煙花,這場景着實震撼,映亮了整個京城。
耳邊一句“丞相的贈禮”還未消下,他的胳膊就感到一陣柔軟,低頭一看,正是那名琴女蹭了過來。
議論聲和贊嘆聲紛紛不絕,蕭衛遣自嘲地笑了一下。
阿城,原來你氣性如此之大嗎?為了把這女人給我,竟耗費這般給我當贈禮嗎?
“聖上……”
“閉嘴。”蕭衛遣忍着心口快要逼瘋人的錐心之痛,淡淡道,“讓這琴女去更衣,送到孤的寝殿。”
——
段故景一路跑進宮裏,這才知道恒帝早已不在宴會。
他又去了禦書房,方才從太監那裏得知,恒帝帶了個琴女回寝宮。
一瞬間,段故景覺得,天崩地裂也莫過于此了。
恒帝的生辰,天氣未免太冷了些。
在這樣的天氣,段故景此時的身子實在是有些遭不住,況且生着病還未穿外衣,沒跑兩步,他就撐不住扶着樹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一聲接着一聲,好似連心肺都跟着一起顫動。
等咳嗽聲漸漸停下,段故景低頭看了眼手心,他忽然就諷刺的笑了一聲。
多大人了,還能為情咳出血,丢人啊。
不過……他閉了閉眼,用舌尖舔去嘴角的血跡,随後狼狽地靠在了樹上,手不自覺捂住胸口。
疼,真他娘疼。
血腥味從口中蔓延至心裏,指尖被刺骨的涼意浸透,時至此刻,公子城才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大度,他的愛人,怎能有別人呢?
深吸一口氣,撲鼻而來滿是冰涼。
京城,又要開始下雪了呢。
一路磕磕絆絆跑來,站在皇帝寝宮前,段故景覺得自己渾身已有些發燙了。
宮裏沒有人敢攔段丞相,所以他很順利就走了進去,本以為會看到最不想看到的場面,卻不料擡眼就和穿着單衣坐在石階上的人打了個照面。
第一次,蕭衛遣看到這個人沒有主動迎上去,而是像個木頭人一樣眨眨眼,低沉的開口道:“段城,你就這般想我娶妻。“
段故景像辯解,但此時,他的大腦已經有些糊塗了,所以并沒能及時回答。
蕭衛遣也不惱,像是失了魂一樣,麻木的自顧自繼續說道:“那你為什麽就不能嫁我呢?段丞相有什麽好當?當我的皇後不好嗎?你段家不能打仗了,還能幫我理財,後宮權都給你,你家還能靠着你光鮮亮麗幾百……”
“啪!”恒帝話音未落,臉就被打偏了過去。
段故景顫抖着收回手,兩眼紅得不像話,他用盡所有的毅力,幾乎是一字一頓說道:“蕭衛遣,你他娘說的,還是人話嗎……啊?是人話嗎?!”
這一巴掌終于把恒帝打醒了,他迷茫的看着面前這人,動動嘴唇想解釋,但下一秒他就頓住了。
段故景哭了。
從初見到如今,這是蕭衛遣第一次看到段故景哭,也是這輩子最後一次。
“聖上,我段家,到底哪裏對不起你啊?”段故景哽咽道,聲音宛如泣血,“我段城,又哪裏對不起你?我分明是不知道這贈禮名單,我分明是被污蔑的,聖上何必,如此羞辱我?!”
“阿城!”蕭衛遣慌忙站起來,手忙腳亂想給對方擦眼淚,但還未觸及到人,手就被一巴掌拍開了,“阿城,對不起!是我方才糊塗了,你別跟計較好不好?阿城……”
生病的人可能都格外矯情,段故景也不想哭,但是這會不知為何實在是忍不住。
他別開臉,努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
美人垂淚,何況這美人還是自己愛人,垂淚也是因為自己,蕭衛遣看得心中絞痛,強行把人擁入懷中。
這會兒,他才發現懷裏人體溫高得吓人。
“阿城!”蕭衛遣罵了自己一句,他怎的就忘了,丞相現在還在病中呢?!
喚了幾聲都得不到回應,他急切地低頭看去,懷中人已經燒暈過去了。
他急忙把人抱去帶回寝宮內,把所有下人都指使走後,一邊親力親為給段故景擦洗,一邊喃喃低語。
“阿城,對不起,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是我當時一時腦抽了。“
“阿城,那琴女我一下未動,連寝宮還沒到我就把她趕走了。”
“阿城,江南湖水解凍了,我們去泛舟可好?”
“阿城……”
“聖上!”
大門猛地被推開,蕭衛遣臉色陰沉看向門口:“有事?“
“出大事了!聖上,有刺客闖進來了!”
這廂話音未落,門口又是傳來一聲:“聖上!聖上!段将軍……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