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穿一身玄裳, 暗色螭紋,束着金冠金帶,身量高挑, 背光靠在門旁。
大姨娘已是許久沒見過他了, 過往即便他回府, 也不會來她院子, 她只能暗暗企盼年節快些來到, 至少那些日子, 一家人能夠聚在一處,她也能光明正大地打量打量他, 與他說上兩句話。
一切來得太突然,到底是為什麽他突然将他們遷出府, 且還要休掉她與四姨娘, 她實在想不通。
“爺,這些日子, 您一向可好?”
大姨娘起身,踉跄地走到他近前,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趙晉負着手, 垂眼目視她,并未打算伸手相扶。
“爺清減了,是不是身邊的人伺候得不好?爺, 您留下玉琴吧,玉琴哪怕只在您身邊, 做個端茶遞水的丫頭,也心滿意足了啊。您為什麽, 為什麽不要玉琴啊?”
她聲音哽咽得厲害, 實在是太痛苦, 太害怕了。
趙晉背光立着,他高大的身影将她身前的全部光線籠住,他聲音依舊溫潤,卻一點不摻情愫,疏淡地道:“文書已給了你,何苦面見,親口說那些絕情話。”
大姨娘怔了怔,反應許久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她仰起頭,瞧他身上玄色雲錦泛着耀眼的光芒,她試探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他袍角,“爺,您是不是有什麽難處?您是不是遇到難事了?若不是遇着事,您說什麽也不會把太太也送出來。您做的一切,都是有緣故的對不對?玉琴願意等您,願意等您一輩子,爺,您別趕玉琴走,無論是多可怕的事,多大的災禍,玉琴舍了這條命也沒關系,爺,玉琴打小就在您身邊,離了您,玉琴還怎麽活啊?”
她哭得很厲害,肩膀抖動,整個人都快暈厥過去了。
趙晉俯下身,掐住她的下巴令她仰起頭,他眸色幽暗,唇邊還凝了一抹輕嘲,“是麽?”
他說。
“爺這麽重要?重要過你的位分,重要過你自個兒?”
大姨娘不知他為什麽這樣說,她仰着頭,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是,爺在玉琴心裏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
趙晉笑了下,指頭順着她的下巴撫向她臉頰,“那年夏天,爺在上院南窗下,聽見老太太吩咐你,說要你只要把爺盯住了,當好她的眼線,以後保管叫你當姨娘,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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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甩開她,直起身站定,冷然地睨着她道:“這些年,你日子過得不賴吧?爺在吃穿用度上,沒虧待過你吧?你想當姨娘,爺叫你當了。你想做主子,爺撥了好些人伺候你,人吶,不能太貪心,你當年靠着出賣爺的消息在老太太跟前賣好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日。這會子哭哭啼啼做什麽?錢拿着,過你的逍遙日子,依舊當你的主子,呼奴喚婢好好活着,不好?”
他踱開步子,耀眼的陽光一下子射入進來。大姨娘眼眸被刺激得睜不開,只是眼淚不住地往下滾,越滾越多,越哭越厲害。
趙晉走到廳心,立在佛前,仰頭瞧着上面那泥塑菩薩莊嚴寶相,若佛真能渡人,外頭那些餓死的、戰死的百姓,他們此刻何在?在阿鼻地獄煎熬,還是升仙飛天過着神仙日子?死後之事,誰知道呢?
大姨娘搖着頭,小聲辯解着,“不是,不是這樣……奴婢一心為了爺,都是為了爺好,老太太又怎麽會害爺呢,都是為了爺好……”
趙晉道:“如今臉已撕破,知道真相,你可滿足了嗎?從今後,橋歸橋、路歸路,你還年輕,總會遇到良人,就當是我趙晉無福。”
他轉身,跨過門檻步下長階。
一重一重白玉石階盡頭,是高牆沉影,他的身影在明媚的光下,越來越遠,越來越淡,直至再也瞧不見了。
大姨娘伏跪在地上。她想起臨行前,自己攔車去問四姨娘,“今後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四妹你,就不想親口問問爺,為什麽這樣做嗎?”
四姨娘正彎身蹬車,聞言,她笑着轉過臉來,“不必問,也不欲知道答案。相看兩厭,不如不見罷。”
望着垂下的車簾,漸漸遠去的馬車,她口中一直咂摸着這句話。
“不如不見……”
當真是,不如不見。
——
清溪別莊內,屋前屋後剛挂上點燃的燈籠,一派紅光透過窗紙照進來,把人的身形也鍍了一層橙色的光圈。
盧氏剛沐浴過,長發披散在肩,發梢上還滴着水。侍婢進來掌燈,幽暗的房間亮起來,盧氏側過頭問:“什麽時辰了?”
侍婢笑道:“酉時一刻,今兒天不好,早早就黑透了。”
見盧氏穿得單薄,身上水跡也未擦幹,不免又囑咐一句,“太太,夜晚風涼,您還是多穿點兒。”
走到黃花梨木萬字紋大立櫃前,取了件厚度适中的袍子,替盧氏披在肩上,又拿過巾布,替她抹拭濕發。
盧氏對鏡笑道:“辛苦你了。”
侍婢忙道“不敢”,這位太太的脾氣,她是當真摸不透。大多數時待人,都是冷冰冰懶得言語,可有時又覺得她孤清的可憐,自打她跟幾個姨娘被丢在這莊子裏頭,爺再也沒來瞧過,今兒更把兩個姨娘都攆了,大夥兒都在傳,說不日就要輪到太太。
底下人猜什麽的都有,有的說官人是攀上高枝了,要娶個身份貴重的太太,為了掃清障礙,因此把家裏女眷都趕了出門。又有人說,是官人要倒黴了,城裏這些日子抓了不少人,好些都和官人生意上有往來,說不定下個就輪到官人。流言紛紛擾擾,叫人辨不出哪是真哪是假。不過瞧太太這幅淡定模樣,倒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她心裏倒有幾分佩服。
正胡思亂想着,盧氏開了口,“大姨娘他們,都送走了?”
侍婢忙打起精神應付,“是,都走了,今兒天不亮四姨娘就上了車,午後大姨娘回來了一趟,拿了東西帶着人,本來想過來給太太磕個頭的,當時太太在午歇,就沒敢打攪。在門外磕了三個頭,大姨娘才走。帶的人也都是近身伺候的,聽送人的小厮說,爺好像放心不下大姨娘,還叫人給她買了院子住下。”
盧氏默然不語,伸指旋開冷凝香的盒子,挑出一點兒白色膏體,細細抹在手上、臉上。
侍婢忍不住問道:“太太抹的這個是什麽?味道真好,外頭賣的膏子,少有這麽淡、這麽雅致的。”
盧氏笑笑,阖上蓋子,輕道:“獨門方子,自個兒抓藥配的。眼見這盒要沒了,到時候還得煩勞你,出去替我抓點藥回來,不然,我怕連香膏子都沒得用了。”
侍婢含笑應了,瞧着鏡中的佳人,心裏有些唏噓,太太這麽好的顏色,難道都攏不住爺的心嗎?可兩個姨娘攆了,太太還是太太,官人沒休妻,且山莊一應嚼用,也都好好供着,莫不是夫妻倆有什麽誤會,爺是等太太服軟回頭呢?
但她是個新來的,饒她怎麽猜,也猜不出這家人到底發生過什麽。
青山樓最內的一間屋,就是特特給趙晉備的宿處,屋子不大,見方五六步長寬,擺了張黑漆螺钿床,一張翹頭案,一把椅子,旁邊有個臉盆架,挂着布巾。床側一只如意靈芝雕花矮櫃,裏頭盛着幾件衣裳。
福喜在門前輕聲喊了聲“爺”,聽見裏頭傳來趙晉的聲音,叫進去,他才拂了拂袖子,推門而入。
趙晉在瞧書,看得津津有味,福喜進來,也沒能令他将視線從紙頁上移開。
福喜道:“爺,查到了胭脂廠,但凡跟郭二爺一起的生意,都暫查封了,關炳琛還陰陽怪氣,說謝謝爺的體諒配合。”
他頓了頓,按下心頭那股無名火,擡眼道,“爺,咱們就這麽束手就擒,等着他們審到咱們頭上?這些日子,聽說您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了黴,舊日那些賠笑臉、拍馬屁,見天跟在您身後巴結的人,一個都不敢上前,恨不得跟您脫離了一切關系,裝不認識您呢。您就這麽窩在這,不想法子,不打點,郭二爺在獄中可把什麽都推您身上了,雖說是您讓這麽做的,可……唉!福喜真是不明白了,爺,您到底是怎麽想的?”
趙晉翻了頁書,拿過旁邊的金片葉子書簽放在這一頁夾縫中,阖上書坐起身來,“做生意都講求個吉利,誰願意涉官府,觸黴頭?你也不用替我委屈,這點事兒算什麽。”
他又道:“事到如今,只怕我也在外逍遙不久,有幾件事囑咐你,你仔細聽着。”
福喜聽着這話不祥,卻不敢說什麽,擡眉點了點頭,“是,爺您吩咐。”
趙晉道:“我有一些人手,這幾年沒露頭,外頭不知道,都在北山礦上,表面上是做苦力的。你是我心腹,自然知道,北山礦廠其實跟我有些關系。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一旦我入了大獄,你拿着信物,去找他們,吩咐這些人,照看好太太跟幾位姨娘,再有陳氏跟盧青陽一家,把有幹系的證據該毀的都毀,別出了岔子。然後你和餘下幾人,都別留在省城,各自躲好了,別給牽累在裏頭。郭子勝是大意,這麽給人捉了,依我的本心,是不願牽累你們任何人的。”
他笑了下,黑眸如星,濃眉飛揚。福喜跪地道:“爺,我知道您想護着大夥兒,可是太太和舅爺的身份,始終對您不利,若是挑出了當年的事,牽連……牽連小不了。您何不将太太一并休了,把自己從這裏頭摘出來啊。這些年您為太太,為盧家做的,已經太多太多了啊。”
他替趙晉不值,替趙晉委屈。
可趙晉自己不覺委屈,他含笑道:“師恩深重,我既應允了要代他照拂子女,又豈能言而無信。盧青陽不堪大用,自身尚難保,太太單純清傲,我若休妻,她離我掌控,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禍來。說到這兒,不若你再多跑一趟……”
——
亥時三刻,盧氏才睡下。
山莊周圍火光點點,照亮了半片天幕。
來人皆騎馬穿皮裳,大聲吹着口哨,笑着策馬,撞開了莊門。
這裏護衛明顯不足,幾個護院沒支應一會兒,就都被扭住手臂綁了起來。侍婢婆子皆被驚醒,打頭一個漢子,大步闖入內院,踢開門,“裏頭喘氣兒的,都給老子拎出來。都說這兒住了幾個标志娘們兒,老子倒要看看,是有多标志。”
話音剛落,盧氏就被人推了出來。
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裳,頭發披散着,一臉冷然,赤着足,站在階上,淡淡問道:“你們想幹什麽?”
那領頭人嘿嘿一笑,湊上前圍着她打量一圈,“哎喲,真俊吶,還真是個标志的。好妹子,走吧,以後就跟着哥,吃香喝辣的去。”
他伸出大手,就要來抓盧氏,但見銀光一閃,盧氏不知從哪兒翻出一根簪子,直向他兩眼之間刺來。
漢子大罵一句,一揮手把盧氏連簪子帶人,都打翻在地。
她臉頰貼在冰涼的石階上,咬着唇,閉上眼,摸過側旁的簪子,就欲朝自己頸中刺去。
她清傲高潔,寧可死,也不願受辱。
當年若非父母臨終告誡,并逼她發誓,再有兄長牽連,她本連趙晉也不會嫁。
那漢子一腳踢翻她手裏的東西,将她手掌踩在腳下,“想死?先給老子當了壓寨夫人,等老子享夠了豔福再死不遲!來呀,給我把這小娘們兒并這院兒裏所有姑娘都給我綁了!咱們回山寨,今晚就洞房!哈哈哈哈哈。”
笑聲遠遠傳開,火光沖天,驚了無數人的美夢。
消息傳到青山樓時,趙晉正在飲酒。
許久不曾出去應酬,連酒都有點喝不慣了,熱辣的酒水嗆入喉腔,引得他連連咳嗽。福喜進來将盧氏一事禀了,趙晉尚未說話,就聽外頭一陣齊刷刷的步聲。
這樣整齊有力的步子,絕不是烏合之衆。
福喜神色一緊,下意識要擋在趙晉身前。
趙晉按住他肩,低聲道:“從後窗跳出去,你走。”
福喜神色掙紮,他知道,爺把家眷都托付給他了,可叫他眼睜睜瞧着爺被人拘捕身陷囹圄,他怎麽做得到?
步聲從樓梯傳上來,越來越近。
趙晉抓住福喜兩臂,将他拎起扔向後窗。
“爺!”
門被踢開,福喜耳畔擦着勁風,跌落在後巷的石板道上。
趙晉坐在桌前,替自己斟了一杯竹葉青,揚眉朝來人笑笑,“什麽風把關大人吹到鄙號來了?大人來得正巧,坐,一塊兒喝兩杯?”
關炳琛陰沉沉地笑了下,“趙晉,甲子科進士裏頭,可就屬你最不争氣了,你說說,你幹什麽不好?大好前程在手,不是連翟公爺家的郡主都想嫁你?若你走正道,說不準,咱倆現在還是同僚。你瞧瞧你現在混的,連你那些個狐朋狗友都不肯保你,把你做的事兒,可都供出來了。”
趙晉仰頭飲盡了杯中酒,替自己又滿上一杯。“大人說的是,若當年趙晉肯識擡舉,說不定,這會子做了儀賓,也算是個皇親國戚。嗳,這不都是命嗎?大人您,注定步步高升,前途無量,而我呢,也注定只能做個閑人,有花不完的錢,樂呵樂呵罷了。”
關炳琛沉下臉,“你還真以為自己還有命掙錢花?我告訴你,你完了!鎮遠侯都下大獄了,你以為,誰能保得住你?如今證據确鑿,你私下支援叛軍,勾連亂黨;賄賂官員,壟斷商市;利用明月樓遮掩,替你主子攢金庫招募私兵,用心不良、意圖謀反,一件一件,等到了牢裏頭,在行刑架上,慢慢兒說罷!”
話落,關炳琛回過頭來,拍拍手掌,命屬下進來,“請吧,趙大官人。你們兩個,手上輕點兒,趙大官人養尊處優,過慣了好日子,可經不得你們那蠻勁兒。”
這話是笑着說的,可裏頭陰恻恻的氣息,叫人聽着心裏直發毛。
那兩個衙差顯然很會聽話音兒,一面答應着,一面笑嘻嘻上前,“趙官人,小人得罪了?”
咔地一聲脆響,跟着一聲慘叫。
趙晉捏着适才說話那衙差的胳膊,笑道:“真不好意思,趙某一時失手,用錯了勁兒,這位官大哥別急,趙某這就替您把骨頭正回來。”
跟着又是一聲脆響,那衙差疼得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趙晉攤開手,一臉無辜,“關大人,您們衙門夥食是不是不大行?需不需趙某捐些錢糧,周濟周濟?”
關炳琛臉色難看的不行,“還愣着?還不給本官把這逆賊趙晉綁了?膽敢拒捕,即刻用刑!”
——
夜裏電閃雷鳴,風大,将窗子刮得巨響。
柔兒被驚醒,辨認着聲音,像是樓下後堂的那扇窗。許是沒關嚴,給風刮開了,窗格拍在牆上,一聲一聲令人驚心。
她舉着燭臺緩步朝下走。
樓梯狹窄,底下一片黑暗,她走得很仔細,她的腿那年跳戲樓時傷過,一到陰天下雨還隐隐作痛,以至于後來她走路跑跳都不敢用力太過。
終于摸到樓下,剛把燭臺放下,就見一個黑影杵在後堂門口。
兩人打個照面,對方沒想到會是她,一時怔住,沒來得及逃走。
“順子哥。”
柔兒先開了口。
她回來住了半個來月,林順一直避免跟她同處一室,不是躲在廚上幫忙燒火打水,就是跑到外頭争搶買貨卸貨的活兒。
她知道林順肯定心裏不自在,她也不太自在。
這家店,是林家和陳家一并開的,她哥是大老板,林順就是二老板,沒道理因為她要回來,就擠兌得人天天躲在角落裏頭。
林順聽她還喚着舊時的稱呼,心裏一熱,“哎”了聲,喊她,“阿柔。”
他其實不是個別扭人,只是上回他在後跟着她送她回家時露了行跡,她那幾句疏離的話将他傷着了。而且,他也明白她為什麽要劃清界限。她是趙官人的女人,任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女人跟前任未婚夫往來不清呢?
柔兒擡腳朝他身後瞥了眼,“窗閉好了?”
林順道:“嗯!晚上定是小梅沒檢查仔細,風忒大,把你吵醒了吧?明兒我說她!”
小梅就是在廚上幫忙燒火的小丫頭,才十三四歲年紀,很是機靈。
另有個王魁,是雇來跑堂的夥計。除了這二人外,店裏其餘人手都是陳林兩家的自己人。
“也不是,我惦記安安,一晚上總要醒幾回的。順子哥你住後院兒?那邊不是都堆成倉庫了嗎?住的可慣啊?”
因她回來,林順不好再住樓上,大家房間挨着,兩個沒血緣的孤男寡女并窗比鄰,總不像話。所以他索性搬到後頭去,跟王魁和小梅與那一大堆米糧等物擠着,他倒也沒覺得多辛苦,原就是窮苦人,他家老院還是泥巴做的呢。
“沒事兒,挺好的。”林順撓撓頭,站在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柔兒心道,以後長此住下去,總不能一直這麽不尴不尬,她願意率先放下心結,大大方方與他相處,否則不止他們倆別扭,大夥兒也都跟着受累。于是便道,“順子哥,半夜醒了,你餓不餓?我想去後廚煮點小馄饨吃呢,要不要帶上你那份兒?”
林順怔了怔,旋即推開了門兒,“我不餓,後頭那竈估摸已熄了火了,我去替你瞧瞧,點好火兒你再來。”
柔兒笑道:“沒事兒,我跟您一塊兒,我先和點面,把餡兒剁了。”
林順不再言語,跟她一前一後到了廚上。
他蹲下去燒柴火,柔兒找到一塊兒蓋着的腌肉,細細磨成末,又切了一把蔥絲,混着拌了一小碗餡兒。
她說:“這回我跟安安回來,麻煩大夥兒不少,其實挺過意不去的,往後,我想多在店子裏幫幫忙,我會做點心,也能做點小菜,只要兩位哥哥信得過,我相信,也能替店裏賺點錢。我私心想着,自個兒得有個安身立命的能耐,不然怎麽養大安安,順子哥,你說是不是?”
林順聽她說話,面上被火苗映得忽明忽滅,聽她又道:“我帶着安安從那邊出來了,以後一門心思,只想怎麽把她拉扯大,旁的心思,一概不想了。順子哥,你知不知道,人有了孩子,心境真跟以前不一樣。生怕行差踏錯一點兒,給孩子瞧去,讓她也跟着走了歪路。”
她說完,笑了笑,“瞧我,絮絮叨叨的煩人,順子哥,您別在意,您也是孩子舅舅,沒把您當外人我才敢說這麽多呢。”
她這話什麽意思,林順聽懂了。
她怕跟他不清不楚,鬧出閑話來,沒臉跟孩子交代。且她往後只想怎麽賺錢帶孩子,不想感情上的事,也不願他再因她蹉跎光陰,他們是不可能了。
林順唇邊綻開一抹苦笑,将柴火填進竈堂,道:“阿柔長大了,順子哥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