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雲天之上,停着一艘金龍空船,船底以無數靈石鑲嵌,組成一道浮空符陣,它安靜地停在羅浮劍門的上空,以一片厚厚的雲層遮掩了整個船體。
船頭船尾,各自站立着一人,遙遙對峙。
一個身着紅袍,如一朵盛放的曼陀羅,一個身穿黑衣,如暗夜中的一株黑蓮。紅與黑,泾渭分明,似亘古對立。
空氣中透着劍拔弩張的氣息,直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家夥,攀上跳下的從這片雲層底下竄過,如同被洪水猛獸追擊,狼狽不堪的姿态引來了紅袍人「噫」的一聲輕笑。
已經持續了數十天的劍拔弩張,瞬間像被一個泡泡,被人用手輕輕地捏碎,發出了一聲脆響,然後完全消失。
「很可愛的小家夥。」
聲音宛如從天外傳來,透着某種令人心醉的誘惑,似乎連空氣都變成了淡淡的粉色。
「離開這裏。」黑衣人冰冷的聲音響起,「否則,死。」
随着黑衣人的話語,憑空突起一陣風,呼嘯而過,将所有的誘惑都一掃而空。
「十年不見,你就是這樣對待來看望你的老朋友?」紅袍人語氣委屈,空氣中又透着蘊藏悲傷的藍色。
「你的七情六欲種魔訣對我沒用,不用白費力氣了。」黑衣人冷冷哼了一聲,「下面那只血魔已滅,只留下半滴血珠躲在石柳溪中茍延殘喘,就算被你帶回去,也成不了氣候。」
「真無情啊……」紅袍人舔了舔唇角,就連粉色的舌尖也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魅惑,「大家都是域外天魔,你不幫我就算了,還阻攔我去接回那只小血魔,壞我好事,我跟你沒完哦。」
空氣中又開始透着死寂的黑色,那是死亡的預兆。
「羅浮劍門是我的。」黑衣人眼眸一張,目光射出,化做兩道鋒利的劍光,挾萬均之勢毫不留情地射向紅袍人,「誰動羅浮劍門,誰就是我的敵人,不死不休。」
語氣嚣張,霸道,更透着一股至尊無敵的威嚴。
紅袍人眼神一縮,飛身疾退,圍繞在他身體四周的黑色空氣,被劍光掃過,瞬間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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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呀,行了,你狠,你是大爺成了吧,雖然咱們都是魔,但是自相殘殺也是不好的,讓那些修士知道了,得笑掉大牙。一攔幾十天,天天風吹日曬的,你不累我還擔心損傷了我的美貌。算我怕了你,這羅浮劍門我不動就是,真不知道這個二流門派有什麽地方吸引你,你守着它當禁脔好了,就待在這兒慢慢養老。」
紅袍人退了三步,圍铙在他身體四周的空氣從死亡黑色變成飄渺灰色,将兩道挾萬均之勢的劍光無聲消融。
金龍空船動了,黑衣人身形一飄,離開了船尾,又緩緩浮立于雲層之上。
「我走了,嘻嘻,不必相送,對了,我去找那個可愛的小家夥玩一玩,你不生氣吧……還是,羅浮劍門的弟子,也是你的禁脔?」
黑衣人一動不動。
「咦,不反對呀,那我去了,下次我有好玩的,也帶給你玩一玩,咱們……嘻嘻嘻,禮尚往來嘛……」
金龍空船載着紅袍人,化做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際。
黑衣人眼中的劍光如毒蛇吐信,伸縮了一陣,終于還是縮了回去,低下頭透過雲層看向下方那個上竄下跳了半天還沒有跑出羅浮劍門百裏之外的某個廢物,目光漸漸變得柔和,然後露出了一副頭疼不已的神色。
有一種人,天生欠收拾,只有被狠狠收拾了,才會懂得什麽叫做上進。
「似鳳……」
一聲炸雷般的怒喝,在洛奈何住的那間屋子裏回蕩。
「啊……誰……誰在叫本鳥爺……」
睡夢中的小紅鳥一頭栽到了地上,被聲音震得暈頭轉向,兩只紅寶石似的眼珠子,除了打圈圈再也幹不了別的。
「長劍一把,唔……普通貨色不值錢,玲珑套裝一套,還有風靈之翼一件,啧啧,這個得收起來,出門在外,財不露白,我可不想被人殺人奪寶,龜盾符,哈,還有三張,夠用夠用……百味丸,呃……三瓶,辟谷丹只有七顆了,得補充……還有……咦,這是什麽時候摘的野果子,都腐爛了……」
跑出了羅浮劍門百裏外,洛奈何一屁股坐地到上,開始清點自己的随身物品,因為跑得太急,忘了用師門貢獻點換一些辟谷丹和靈石,于是他悲哀地發現,七顆辟谷丹,只能供他三個月的消耗。他現在是空有大量的師門貢獻點,卻身無分文。
羅浮劍門之外,修士們只認靈石,可沒人認這些貢獻點。
在自己的随身物品裏,挑了又挑,撿了又撿,最後洛奈何一臉肉疼之色,決定拿玲珑套裝去修真市集換成靈石。
離羅浮劍門最近的修真市集,位于石柳溪的盡頭,借着石柳的名頭,就叫做石柳坊集,再往東十幾裏地,就有一座凡人城鎮。洛奈何剛入羅浮劍門的時候,非常留戀凡人的生活,經常往那座城鎮跑,每次都路經石柳坊集,雖然沒有進去過,但也算得上是熟門熟路。
石柳坊集外設置了一座幻陣,沒什麽大用,就是個障眼法加迷蹤陣,防止有凡人誤闖進來,從外面看去,那就是一片散發着惡臭的沼澤,但是在修士的眼裏,卻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扇大門,隐藏的濃濃的霧氣中,門口立着一對傀儡獅王獸,要是有修士想在這裏殺人越貨,嘿嘿嘿,他很快就會知道傀儡獸的厲害,那可是刀砍不進,箭戳不穿,水火不侵,還帶自動追蹤功能,只要被牠盯上的修士,上天入地也別想溜掉。
當然,傀儡獅王獸也不是萬能的,最多也就相當于一個結丹期修士而已,只能對築基期修為及以下的修士起到震懾作用,話說回來,石柳坊集充其量也只個三級小市集,平時來來往往的修士,大多也就是築基期修為,頂多偶爾有一二個結丹期修士路過看看,他們瞧不上三級小市集裏的東西。
有時候洛奈何也會作作美夢,等咱有錢了,傀儡獅王獸買上千兒八百對,打架的時候,一聲召喚,全部放出來,不用打,光吓也能吓死一堆兒。
當然,美夢永遠只能是美夢,風靈之翼是下品靈器,夠值錢了吧,可是把它賣了,也只能買上傀儡獅王獸的一只牙齒。那玩兒意死貴死貴的,同樣的價錢,足夠雇傭一位金丹修士做五十年保镖了。但話又得說回來,雇傭來的修士修為再高,不能控制那也是白搭,誰敢保證雇主不會被反咬一口啊,哪兒比得上傀儡獸的忠心不二,所以雖然價錢死貴死貴的,但是絕大多數修士還是寧可購買能力相當于結丹期修士的傀儡獸,也不願意花同樣價錢去雇傭金丹修士。
美夢很美,只是太遙遠。洛奈何盯着傀儡獅王獸用力看了幾眼,然後流着口水,帶着一臉肉疼的神色,踏進了石柳坊集的大門。
「那個獐頭鼠目的小子……不要左看右看了,就是你……對,就是你……過來……」
才一進門,洛奈何就被守門人叫了過去。
「大哥,有什麽事?」他點頭哈腰,肚子犯着嘀咕,他哪裏獐頭鼠目了,明明是俊俏少年郎一個。
「以前沒見過你,新來的?」守門人上下打量,目光陰恻恻的,聲音也陰恻恻。
「是是,我是第一回來,前輩您有什麽指教?」洛奈何被他陰恻恻的目光打量得全身有點發毛,仔細感應了一下,哇,石柳坊集的主人好厲害,看大門的都是築基期。他迅速改口,從大哥一下子變成了前輩。
「是來買東西的還是賣東西的?」
「買……」洛奈何嘴快,一個買字出口,才想起自己身無分文,忙又補了一句,「也賣。」
「兩塊靈石。」守門人在懷裏掏了掏,扔出一面令牌來。
「啥?」洛奈何一頭霧水,拿了令牌看了又看,材質是普通的粗鐵,正面刻了幾個數字,背後刻了個不知道有什麽作用的符陣,從上面散發出微弱的靈力波動,顯然沒什麽大作用。這樣的破爛居然要兩塊靈石,這是在敲詐吧?
守門人眼珠子一瞪,陰恻恻道:「啥什麽啥,你賣東西不要租攤位呀,一個攤位兩塊靈石,租你半天,想要再租,續費。」
「呃……」洛奈何傻眼了,他連半塊靈石都沒有,「前、前輩,您看我就是沒靈石才來您這兒賣東西的,要不……先賒着,等賣了靈石,再補上?」
「不行。」
「前輩您通融通融,我是羅浮劍門的弟子,跟石柳坊集也算是鄰居,我這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一定不會拖欠,回頭要是我不給您靈石,您直接上我家要去,成不?」
「不行。」
洛奈何好說歹說了半天,奈何守門人就是針插不進,滴水不漏,說不行,就是不行。
「要不,我用這張龜盾符抵押,行不行?」
猶豫了半天,洛奈何終于一臉不舍地取出龜盾符,這可是保命的東西呀,用一張少一張。
龜盾符的價值何止兩塊靈石,二十塊靈石那也是別人搶着要的,可是守門人還真是将鐵面無私進行到底,陰恻恻地還是吐出兩個字:「不行。」
洛奈何幾乎就要抓狂了,真想指着守門人的鼻子破口大罵,可是一想到對方的修為比自己高,頓時就蔫兒了。不讓在石柳坊集裏面賣東西拉倒,不賣就不賣,咱到外面蹲着去,看到有人出來就上前兜售,不信就換不來靈石。
想到這裏,他也不再浪費口水,扭頭就走,沒走兩步,就讓一片金光給閃瞎了眼。
「好閃亮……」
他拚命地眨眼,好半天才看清楚,原來面前站了一個身穿金色法衣的修士,也許是在煉制法衣的時候,加入了大量的金精,一被陽光照射,法衣上就反射出大片的金芒,這要是打起架來,都不用動手,直接往陽光下面一站,就能将對手的眼睛給閃瞎。
「這位道友,請了。」
金色法衣修士一拱手,洛奈何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趕緊有樣學樣,也是一拱手:「道友,請了。」
「在下蜀山劍修,風月。」
「呃……羅浮劍門,洛奈何。」
洛奈何又被震了一下,蜀山劍修哇,乖乖真了不得,那可是劍修一道的鼻祖,羅浮劍門夠大了吧,在劍修門派裏可以排上一流,可是放在整個修真界裏,也不過就是個二流門派,但是蜀山卻是超級大派,與昆侖、峨嵋齊名,不過對于劍修來說,蜀山的威名顯然比昆侖、峨嵋更強。
怪不得能穿着用金精煉制的法衣,蜀山就是蜀山,財大氣粗,連一個普通弟子的衣服都不同凡響,不奪人命,先奪人目,閃瞎你沒商量。
「原來是洛兄。」這風月也是個自來熟,馬上就改口稱洛兄,「方纔在下瞧見洛兄手中有一張龜盾符,不知肯割愛否?」
原來是沖着龜盾符來的,也不是不能賣啦,反正賣了一張,還有兩張,保命也夠用了,洛奈何轉了轉眼,正想說話,旁邊守門人陰恻恻的聲音又傳來:「兩塊靈石。」
洛奈何一下子洩了氣,在心裏把守門人大卸了八塊又八塊。
「原來洛兄手頭不方便,只要洛兄肯割愛,這租金我出了。」風月眼明如鏡,馬上就看出洛奈何的窘境,很大方地抛出了兩塊靈石。
「那怎麽好意思……」洛奈何嘴上假惺惺的,手上可不假惺惺,飛快地将靈石接住往守門人手裏一塞,順手拿走了那塊攤位令牌,「風兄,咱們邊走邊談。」
洛奈何租下的這個攤位比較靠近角落,他也沒忙着去開攤,反而興致勃勃地邊走邊逛,嘴巴上跟風月沒邊的胡扯,其實暗地裏在留意龜盾符的市價。他知道龜盾符很值錢,可是到底有多值,他心裏沒底,本着寧可讓自己占別人便宜,也絕不讓別人占自己便宜的原則,洛奈何決定不弄清楚,絕不開價。
風月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跟着他逛了幾個攤位後,淡淡一笑,道:「龜遁符是四品符篆,只是市面上不多,因此足以賣出五品符篆的價錢,我與洛兄一見如故,便按二十五枚靈石一張的價格收購,洛兄你看如何?」
洛奈何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地問了一句:「那租金怎麽說?」
「算我的。」風月財大氣粗得很。
「成交。」洛奈何飛快地答應下來,唯恐風月會反悔,趕緊将龜盾符取了出來。
風月也是爽快,跟着取出了靈石,數出了二十五塊,交給他。
洛奈何的目光死死盯着閃閃發光的靈石,嘴巴裏立刻馬屁狂拍:「風大哥你真是風華絕代,慷慨大方,仁心仁劍,豪氣無雙……」
風月一笑,眉眼彎起,竟真有些風華絕代的氣質,将洛奈何的目光從靈石上吸引過去,一時間竟有些看傻了。
閃瞎眼。
直到離開了石柳坊集,洛奈何的腦袋裏也只盤旋着這三個字。身邊這個蜀山劍修簡直就是個妖孽,衣服閃瞎眼,笑容也閃瞎眼,他以為景陽師兄的那張臉已經是美得妖孽了,跟風月一比,其實景陽師兄那張臉帶給他的壓力也不那麽大了。
「洛洛,你買了那麽多辟谷丹,是要去哪裏啊?」
這麽一會兒工夫,風月這個自來熟已經更進一步,把稱呼從洛兄變成洛洛。
洛奈何額際冒出一滴冷汗,有點抗拒不了這個家夥的熱情,愣愣地回答:「我接了師門任務,要到姑蘇臺、燕子塢、輪回峰去采藥。」
「真是太巧了,我也接了師門任務,要去這三個地方采藥。」風月撫掌大笑,眼神兒一飄,「一起去吧。」
「呃……」洛奈何擦擦冷汗,他看上去很傻嘛,還是很缺心眼兒,這種話也就騙騙那些從來沒出過門兒的傻子。
看到他猶豫的神色,風月眼珠子一轉,将背在身上的長劍取下,輕輕撫摸着,道:「此劍名奪情。」
「咳咳咳……」洛奈何嗆住了,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蜀山十六劍之一?你、你、你就這麽背在身上,也不怕被人殺人奪寶?」
蜀山的劍很多,多到插滿了一座山,每當弟子修煉有成,就可以爬上山去尋找一把跟自己有緣的劍,這些劍質量參差不齊,即有萬世難求的仙劍,也有普通的鏽鐵劍,能得到什麽質量的劍,全憑機緣。以當世而言,最出名的寶劍一共有十六把,號稱蜀山十六劍。
風月表情凜然,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命可被奪,志不能奪,吾輩劍修,劍不離身。」
洛奈何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瞪着風月,這「閃瞎眼」看着挺聰明的,怎麽在這種事上面,一點變通也不懂,把劍塞進儲物袋裏,難道算做離身嗎?
他正在腹诽,哪裏料到風月突然語氣一轉,又道:「洛洛,你會幫着我保護奪情的,是吧?」
洛奈何心口一堵,翻着白眼道:「……你就不怕我暗算了你搶你的寶劍?」
風月哈哈一笑,道:「羅浮劍鬥雖然也是劍修門派,但是你們的功法奇特,勤修劍體,以體為鞘,以劍元養胎,最終體內成劍,奪情再好,你也是看不上的。再者,劍修愛劍,本是天性,你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我一個人帶着奪情涉險的,是吧?」
洛奈何:「……」
蜀山劍修都是這麽不要臉的嗎?太不要臉了。他以為自己的臉皮已經磨得夠厚了,出了門才知道原來一山更比一山高,臉皮厚是沒有限度的,只有更厚沒有最厚。
屁股後面跟着一個拖油瓶,并沒有什麽壞處,雖然風月這個人的出現很有疑問,不過洛奈何反反複覆思量了好幾遍,自己要錢沒錢,要寶……呃,就一件風靈之翼,估計這個「閃瞎眼」也看不上,奪情比風靈之翼強上百倍,至于姿色嘛……雖然自己也是俊俏無人敵,但跟「閃瞎眼」一比,屁也不是,反正從頭到腳,自己都沒有值得「閃瞎眼」圖謀的地方。
既然如此,跟就跟着吧,不就是一個「閃瞎眼」嘛,真遇到危險的時候,把「閃瞎眼」推出去誘敵,自己逃跑的機會還大一些。
姑蘇臺是一處上古遺跡,傳說上古時期,修真界發生了一場劇變,幾乎毀滅了整個修真界,以致于後來關于上古時期留下來文獻資料極少,現在誰也弄不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域外天魔就是那時候起出現的。後來修真界重新發展起來,與域外天魔的争鬥也一直沒有停止,為了尋找克制域外天魔的方法,修士們到處發掘上古遺跡,姑蘇臺就是其中之一。在上古時期,姑蘇臺也許就是某個門派專門用來種植靈藥的藥園,雖然已經毀滅了,但是還是留下了許多罕見的藥草種子,自從姑蘇臺被發掘出來以後,那些存活的種子又開始發芽生長,因此成為了許多門派派發采藥任務的必往之地。
洛奈何和風月到達姑蘇臺的時候,前面圍着很多人,清一色的凝氣、練氣期修為。姑蘇臺是采藥點,妖植、妖獸是有一些,但并沒有太過厲害的角色,派低級弟子來,除了采藥,也有順便讓弟子們練手的意思。
「請問道友,前面發生什麽事了?」洛奈何擠了半天,沒能擠進去,只好就近拉住一個修士請教。
那個修士先還有些不耐煩,揮開洛奈何的手,正要說話,突然看見風月,被一身金芒閃得直眨眼睛,隐約看到金光裏有一把劍影閃動,半天才反應過來,興奮道:「你們是劍修?」
「是、是啊……」洛奈何有點冒冷汗,雖然他還沒有領悟劍意,沒有開始淬煉劍體,沒有凝聚劍元,沒有溫養劍胎,更沒有破胎成劍,但好歹他還能耍一套善水劍訣,所以他是劍修,嗯,沒錯,盡管有點不合格,但他就是劍修。
修士大笑一聲,高聲道:「大家讓讓,有劍修來了,這下子可就能進去了。」
洛奈何眉心一跳,隐隐有些不妙的預感,還不及細問,就見前面的修士們紛紛回轉過身,将他和風月推到前面去,一看到前面的情景,頓時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進入姑蘇臺的唯一通道,讓一堆藤蔓給堵住了。
風月淡淡掃了幾眼,不屑道:「一堆藤蔓而已,出來幾個火修,放幾個火球,一燒了事。」
旁邊一個身體上明顯波動着火系靈力的修士道:「已經試過了,這些藤蔓很奇怪,居然不怕火,水系、土系、金系都不行,就連威力最強的雷系法術也試過,還是沒用,似乎這些藤蔓能吸收所有屬性的法術,我們是沒有辦法了,看來要進去,還得靠你們劍修。」
「哦,這麽奇怪。」
風月面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扭頭看向洛奈何。
洛奈何又開始冒冷汗了,心虛道:「風、風大哥你先請,你不行,我再上。」
劍修都是近戰高手,想要遠戰,至少得等到學會禦劍術以後,基本上這對洛奈何和風月這種才修煉到凝氣期的修士來說,想要揮揮手,一劍斬出十裏八裏之外,還得修煉至少上百年才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于是當風月威風凜凜地拔山奪情,走進通道口準備斬妖除魔的時候,那一堆藤蔓突然伸長了枝條,數不清的藤蔓将風月裹成了一個綠色大圓繭,往裏面一拖,頓時就成了一場悲劇。
「啊……」
「啊……」
洛奈何和一衆修士目瞪口呆,誰也料不到,堂堂蜀山劍修,一劍未出,就這麽成了藤蔓妖植的俘虜。
「你、你們瞪着我做什麽?」
失去了一個劍修,在場只剩下洛奈何一個劍修,修士們的目光全落在了他的身上,只吓得洛奈何連退三步,差點就想撤退跑了,沒跑是因為身後全是修士堵着。
「你們別看我了,風大哥不行,我更不行……」他擦着冷汗,開始後悔為什麽要承認自己是劍修,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他就該把小紅鳥帶出來,冒充獸修。
「行不行,尚要一試。」
「可以用風縛術困住藤蔓。」
「還可以用行雲布雨術騷擾。」
「泥沼術或可拖緩藤蔓的速度。」
修士們紛紛出主意,攻擊性地術法對這株藤蔓妖植不起作用,但是輔助性術法還是有用的。
「我們拖住它,你沖進去直接以劍氣攻擊它的根莖,必能見效。」
「令友被拖進去,必遭毒手,此時不救,便救不得了。」
洛奈何被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暈頭轉向,跑也跑不了,想想風月被俘虜不救似乎又有些不夠仗義,這一路上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就差沒讓他陪睡了,就這麽丢下他跑了,良心上多少有些過不去,只得大叫一聲:「停!我去,我去還不行嘛,你們別在我耳邊嗡嗡嗡了……」
「那就全仰仗道友了。」修士們拱手致謝。
洛奈何一翻白眼兒,道:「廢話少說,先給些好處來,有沒有什麽加速度的、加防禦的、加力量的符篆,全都拿來,反正只要是能保命的,一樣拿幾份兒。還有什麽丹藥啊,補靈力,治傷的,這個就當我幫你們打通通道的酬勞好了。」
這可是拿命去搏的事兒,沒道理風險全由自己擔,不給好處絕對不行。
修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撲通倒地。不都說劍修是最行俠仗義、嫉惡如仇、助人為樂的嗎?怎麽眼前這個越看越像奸商。
洛奈何才不管他們怎麽想,反正自己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劍修,經過一番讨價還價,最終他收獲了一瓶補靈丹,兩張可以增加速度的神行符,一張可以增加劍訣威力的五行增益符,還有三滴用來治療外傷的石英水。
這下子發大了,将這些加起來總價值超過三十塊靈石的東西收起來,洛奈何這才一臉笑瞇瞇地換上玲珑套裝,又将風靈之翼系在頭上,兩張神行符一左一右貼在腳底,五行增益符拍在劍身上,然後長劍一晃,雄糾糾氣昂昂地往前沖去。
都說錢財壯人膽,這話半點兒沒錯。
「風縛術。」
「行雲布雨術。」
「泥沼術。」
身後,修士們一個又一個輔助性法術拚命地扔出,盡最大的可能困住那些動作迅速,又神出鬼沒的藤蔓。效果顯著,洛奈何埋頭往前沖,長劍在手上亂揮亂舞,一路居然沒有碰到半根藤蔓,直接讓他沖到了藤蔓的根莖處。
四周全是藤蔓的枝幹,彼此交織編成了一個大網,一個綠色大繭就挂在那裏。
「風月……風大哥……還活着嗎?」洛奈何小心翼翼地用劍尖捅了捅綠色大繭。
「洛洛……救命啊……」
一滴冷汗從洛奈何的額角上流下,他敢發誓,他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凄慘的求救聲,蜀山劍修的光輝形象在他的心裏一下子崩塌了。
「積水成淵。」
「落花流水。」
「上善若水。」
一連三劍,這藤蔓果然似乎被劍氣所克制,堅韌的藤身一下子被割斷,風月撲通一聲從裏面摔下來,呸呸呸吐出幾口水,道:「這該死的藤蔓還會分泌酸液,要不是我穿的法衣防護性好,我就破相了。」
洛奈何看着他一身黏乎乎的液體,半天沒說出話來,蜀山劍修的光輝形象在他心裏又倒塌了一次。
「洛洛,你退後一點,看我掘了這株藤蔓的根兒,好好出這一口惡氣。」
風月摩拳擦掌,剛才一時大意,當着那麽多修士的面被這株妖植給俘虜了,還差點被它用酸液給腐化,這口惡氣不出他怎麽甘心,堂堂蜀山劍修,也是要臉的。
洛奈何一怔,趕緊往後退了幾步,想想不放心,又多退了幾步,才站定,就看見風月舉起奪情劍,驀然回首,卻是含情脈脈地望着那株藤蔓的根莖。
「蜀山劍技——情意綿綿!」
只見奪情劍上,射出數百道柔絲,仔細看去,竟然是整個劍身都分解了,化成根根繞指柔,死死纏在了藤蔓的根莖上,乍一看去,還真有點抵死纏綿的意味。
這要是用在人的身上……洛奈何驀地打了個寒顫,誰能受得了風月那含情脈脈地一望。
嗤嗤嗤嗤……
一連串細碎的聲響從藤蔓被纏繞到的地方發出,只見着随着聲響越來越急,那原本深入地底的藤蔓根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萎縮。
「為伊消得人憔悴!」風月又吟了一聲。
一聲尖銳得像垂死凄號的聲音從地底深處傳出來,偌大的藤蔓枝幹失去了支撐,轟然垮下,眼看着頭頂上無數的藤蔓枝幹像泰山壓頂一樣落下,洛奈何驚叫一聲,神行符發動,想也不想扭頭就跑。
一點亮光在不遠處出現,那是出口。猛憋住一口氣,他向着出口沖了過去。
這是……哪裏?
出口确實是出口,可是卻并不是他進來的那個,望着眼前一片青青的草地,洛奈何傻眼了。明明只有一個出口,可是為什麽出來以後,見到的卻不是那幫子術修,而是一片青青原野,遠處白山皚皚,青草上方幾尺處,一縷縷霧霭若有似無地飄着,風吹着面頰,透着一股青草的香味。
「風大哥——」
回轉身,洛奈何一聲呼喚終止在喉嚨裏,身後也是一片青青原野,一群奔馬呼嘯而過,轉眼只剩下殘影。
這可真是活見鬼了。他明明剛從被藤蔓占領的信道裏沖出來,信道呢?
難道是……幻境?
洛奈何思考了半天,終于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沒聽執事殿裏的弟子說姑蘇臺裏有幻境呀。
碰到幻境該怎麽辦?
蘇師兄早有教誨:對準地上盡全力劈三劍,劈不破幻境,就省省力氣,直接發訊求救吧。
洛奈何老老實實地劈了三劍,發現連根草都沒能劈斷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幻境的結實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能力,二話不說,拿出命牌捏了個千裏傳音的靈訣,将自己的聲音刻印在命牌裏傳回師門。
「師兄,救命啊!」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聽說有些幻境連千裏傳音也能隔斷,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喊完了,他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來,把辟谷丹拿出來數了數,嘿嘿,幸虧之前多買了幾瓶,足夠他撐上好幾年了,有這麽長時間,師兄就是爬也爬來了。
「嘻嘻……小兄弟,你好悠閑啊……」
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吓得洛奈何一跳而起,轉身一看,一個全身火紅的人站在十步之外,衣服是紅的,頭發是紅的,連眼眸都紅得像清晨初生的朝陽。
「你是誰?」洛奈何只看了一眼,甚至連對方的面容都沒有看清楚,就下意識地擋住眼睛,他的眼睛太脆弱,承受不了那彷佛燒灼一般的紅色,就好像人的眼睛永遠也無法直視天上的太陽一樣。
「我是誰不要緊,要緊的是,你想不想從這裏出去?嘻嘻嘻……」紅衣人又笑了起來,他的笑音很奇特,婉轉空靈如從天外傳來,笑得人心癢癢的,忍不住就要沉醉其中。
「我……」洛奈何心神一蕩,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師兄會來救我的。」
紅衣人的出現詭異萬分,他雖然沒什麽經歷,但也不代表他就很傻很天真,基本的防人之心還是有的,紅衣人的話裏話外,總給他一種陷阱已經挖好,就等着他往裏跳的感覺。
「你師兄很厲害麽?」紅衣人輕笑。
「當然很厲害。」洛奈何一時沒收斂住,很用力地點頭,蘇師兄不厲害,還有誰厲害?
這份信心還真是……有點沒來由,師兄無所不能的形象,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已經深植在洛奈何的心間。他忘了,其實蘇樂現在也不過是凝氣期的修為。
「那我倒要見識見識……嘻嘻……」紅衣人長笑一聲,驀地身形一變,竟憑空地消失在空氣中,「小兄弟,求救吧……看看是你先死,還是你師兄先到……」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紅色的。
又是血雨?
洛奈何仔細一看,不,是火雨,一小滴一小滴的,不是水珠子,而是小火苗。小火苗不可怕,可怕的是,它鋪天蓋地,無窮無盡。
「媽呀……」
被幾滴火雨濺到身上,當場把玲珑套裝灼燒出幾個冒煙的小孔,洛奈何立刻吓白了臉,二話不說,拿出龜盾符「砰」地一聲拍在自己的身上,一個透明的大烏龜殼套住了他的全身。
噗嗤嗤嗤嗤……火雨打在烏龜殼上,像落進了水中的火,嗤地一聲滅了,化做一縷縷青煙,可是洛奈何的臉色更白了,只這麽一小會兒,他明顯能感覺得到,烏龜殼上的溫度升高了,照這樣下去,他不被燒死,也要活活被熱死。
這可真是要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