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呼……」

風聲大作,景陽的身體,彷佛一支出鞘的劍,帶着無盡的殺氣向蘇樂迎面撲去。

蘇樂眉頭微微一鎖,赤足踩在山石上,一錯一分,人已向景陽迎上去,一道道潮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體四周。

風月瞇了瞇眼,難以掩蓋心中的興奮,這一場好戲,他已經期待了太久太久了。這個神袐而強大的男人,到底跟景陽是什麽關系,謎底就快揭開了,更讓他覺得愉悅的是,這一次,自己終于把蘇樂捏在手心裏玩了一把。

似乎有所顧忌,蘇樂只是防禦,并不出手還擊,即使他的修為比景陽深,但這樣的束手束腳,漸漸就被景陽打得步步後退,左支右绌,相形見绌。

風月眼中的愉悅更深了。

「吱!」

突然,猴王凄厲地尖叫一聲,巴掌大的身體驀然從風月的肩上躍起,向後方猛撲過去。風月臉色一變,迅速向旁邊閃去,但已是慢了半步,一支冰冷的長劍,向着他的背心疾刺,被猴王猛力一撲,稍稍偏了方向,然後穿肩而過。

風月吃痛,卻并不慌亂,身上七彩光芒頻頻閃現,化作一道光繭将他牢牢護住,然後才轉頭往身後看去。

「啊……你、你……」

幾乎同時,景陽和蘇樂之間的争鬥,也已見了分曉,出人意料的是,輸的竟然是蘇樂,和風月的下場幾乎一模一樣,他被景陽一劍穿心,幾乎沒有做任何反抗就倒下了。

聽到風月的驚呼聲,景陽丢下蘇樂,掠身一躍,落在風月的身邊,然後渾身一震,望着前方吃驚地睜大眼睛。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修眉鳳目,長身玉立,美麗的面容彷佛是天工雕琢的一般,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高傲與清冷。黑色的長袍包裹着挺拔的身軀,一道湛湛青氣環繞其上,五指如箍,緊緊扣住猴王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寒芒閃爍的長劍,劍尖拄地。

「你……」風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漸漸恢複了冷靜,目光在景陽的身上轉了一圈,又落回黑袍人的身上,從齒縫裏擠出一句,「你到底是誰?」

那人微微擡起了頭,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反射出迷蒙的光澤,也使他的面容,更加清晰地出現在風月與景陽的面前。

那眉,那眼,甚至包括那高傲而清冷的神情,都與景陽像了九成,如果說有什麽不一樣,便是黑袍人看上去更加的高傲、更加的清冷,面容也更成熟一點,眉目之間甚至隐藏着時光留下的印痕,如果說景陽像一株生長在高山之巅的巍巍青松,那麽他就像是自冰山之巅中破雪而出的擎天蒼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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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神,還不如一只猴子好使。不過這只猴子的眼神,也沒好使到哪裏去,一道先天胎氣就騙過了牠。」黑袍人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諷意,晃了晃手中的猴王,可憐的猴子,已經被他掐得幾乎翻了白眼,「告訴他,我是誰?」

他微微松了五指,猴王喘過一口氣來,喉嚨裏發出了混亂的悲嗚,甚至還有幾分控訴的意味。

猴王很憋屈,不是牠的火眼金睛不好使,是牠身受重傷,一身修為只有巅峰時期的三成,火眼金睛的威力不能全部發揮出來,即使是這樣,牠也在最後關頭識破了,只不過來不及提醒風月而已。

風月不懂獸語,但他身為情魔,對情緒的感應最為靈敏,從猴王情緒的起伏中,他察覺出什麽,驀然變色,驚道:「你是蘇樂?」

景陽臉色一變,回頭望了一眼被自己一劍穿心倒在地上的蘇樂的身影,靜靜不動,奇異的是,身體裏竟然沒有半滴鮮血流出。

「不用看了,那只是一具羅浮劍門的法相。」黑袍人的目光落在了景陽的身上,多了幾分笑意,「很奇怪我為什麽長得和你這麽像,是嗎?」

景陽眼神微微一縮,然後變得淩厲起來。

「你到底是誰?」

「想知道?」黑袍人笑了,這一笑,使他表情中的清冷淡去幾分,宛如春意融融,但下一句話,卻充滿了肅殺之氣,「殺了風月。」

「殺我?」風月幾乎就想大笑了,「小美人,你舍得殺我嗎?」

相思入魔盅,作為情魔壓箱底的手段,利用了人類最為銘心刻骨的感情,相思一入念,至死方休,如影随行,永不背棄。

景陽望着他,眼中柔情似水。

風月輕嘆一聲,道:「小美人,你這樣看着我,真讓人心癢癢啊,去吧,殺了對面這個和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家夥,以後,就不會再有人來跟你争寵了。」

于是,殺機再起,一縷縷的風,從景陽的身邊蕩起,帶着刺耳的破空聲,衣袂揚起,獵獵作響,他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

「給你一個機會,說出你到底是誰,我留你全屍。」

他的聲音在風中徘徊,充滿肅殺之意,一身的氣勢在這一刻提升到了頂點。

築基了?

蘇樂眼中的笑意更濃,但旋即又變得憤怒,想說什麽,但最終卻只是輕嘆了一聲。他費盡心思為洛奈何提升修為,最終成全的……

卻他媽的是自己。

想起木屋中那春情蕩漾的一幕,他心中一蕩,轉而又隐隐有些不甘,心情之糾結,實在難以用言語來表述。

風月對情緒的波動是何等的敏感,他清晰地感覺到眼前這個曾經讓他束手無策的家夥,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突然走神了,這樣的天賜良機他怎麽能放過,立時就大喝一聲:「猴王!」

猴王極通人性,被風月收服後就更加地通靈,再加上猴性本就有些狡詐,牠被蘇樂掐住脖子,早已經憋了一肚子火,這時候突然聽到風月一聲大叫,馬上就明白過來是動手的信號,原本巴掌大的身軀,像吹了氣一般,迅速膨脹。

幾乎同時,景陽也抓住機會,挾萬鈞之勢,一劍揮出。

場中形勢立時逆轉,蘇樂失神間,猴王已脫出了他的掌心,一雙猴爪狠狠地向他的身上拍去。膨脹後的猴子,足有一人多高,渾身金毛,根根倒立,全身肌肉凝結成塊狀,顯出一副猙獰之态,哪裏還有之前那毛茸茸的可愛之相。

蘇樂的反應也算快了,身影向左前方一飄,宛如一道輕煙,幾乎擦着猴爪的邊緣,險之又險地避了過去,還沒有站定,景陽的劍,就已經到了他的眼前。

環繞在劍尖的風,吹起了他額前的一縷發絲,發出了一聲輕微地崩響,那縷發絲竟似不堪風力刮割,轉眼間斷成兩半,緩緩飄落。

眼看着劍尖就要刺入他的眼睛,蘇樂又往左方一飄,形如鬼魅,堪堪避過了那一刺,但下一刻,他的身影卻陷入了一個七彩的空間內。

「嘻嘻,你到底還是被我抓住了。」

風月的笑聲,自他的身後傳來,婉轉悠揚。

蘇樂的身體僵住,然後嘴角邊慢慢流露出一絲苦笑。景陽身形不頓,腳下一點,長劍依舊不依不饒地刺向他的眼睛。

「小美人,住手。」

風月伸出兩指,挾住了景陽的劍尖。好不容易才抓到手的獵物,他可不想還沒有玩夠就被殺死,而且蘇樂和景陽之間的關系,他還沒有問出來呢。

父子?兄弟?還是別的什麽?他真的很好奇啊,長得這麽相像,說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鬼都不信。

景陽重重地哼了一聲,滿臉不悅,賭氣似地将臉撇向一邊。

「你吃醋了?」

風月笑得如花枝搖擺,指尖在景陽的面龐上輕輕撫摸着,彷佛看待一件珍寶一般。

「在我心裏,你才是最重要的,真的,不騙你。」

景陽的臉色好看了很多,但仍然不肯轉過頭來,這副模樣讓風月越發地歡喜,一時竟忘了蘇樂還在旁邊,整個人都依偎到了景陽的身上,對着他的耳畔輕輕吹氣。

「小美人……小心肝……小寶貝……」

「哧……」

一聲充滿諷意的輕笑自身後傳來,風月臉色一變,這才想起還有一個蘇樂沒有處置。

「你也吃醋了嗎?」他笑意盈盈。

「吃你的醋?」蘇樂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搖頭嘆息,「不好意思,我的胃口不好,你這樣的老醋,聞一下都令人作嘔。」

風月面色微微發青,恨聲道:「蘇樂,死到臨頭你還嘴硬,真以為我舍不得殺你嗎?」

蘇樂一臉從容不迫,淡淡笑道:「你以為你真的贏了嗎?」

「落到我的七情空間內,就沒有人能逃得了,除非你根本就不是人。」風月冷笑一聲,「小美人,殺了他。」

景陽應聲上前,長劍揮起,淩空一劈,發出了尖銳刺耳的破空聲,下一刻,劍尖刺入肉體的聲音,在破空聲餘音未落時,乍然響起。

蘇樂擡起眼,面上依舊帶着從容的笑意,目光落在風月的身上,充滿了嘲諷之色。他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七情空間,可憐的猴王,再一次落入他的手掌中,被死死掐住脖子,翻着白眼兒,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為、為什麽?」

望着刺入自己身體內的劍尖,風月素來妩媚妖嬈的面容上,透着一絲迷惑。

景陽冷冷地看着他,手上微微用力,劍尖直接從風月的身上穿心而過。他想殺這個無恥的域外天魔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

蘇樂的眼神中,隐約多出一絲憐憫,這個可憐的情魔,他大概從來就沒有想過,相思入魔盅也有失去效用的一天吧。

「其實作為域外天魔,無形無相本身就是你最大的優勢,可惜你放棄了,擁有了人身的同時,也意味着你失去了不死之身。」

蘇樂輕輕地搖頭,他從來就沒有想明白過,為什麽所有的域外天魔不好好地待在域外,非要孜孜不倦、前仆後繼地試圖入侵修真界進行奪舍重生。

生命在流失,風月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自身體裏飛速地消失,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留不住,聽到蘇樂的話,他生平第一次流露出苦笑之色。

「你、你不也和我一樣……」虛弱迅速襲來,就連說話也變得無比吃力,可是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至少他要知道,蘇樂到底是誰,還有景陽又為什麽會背叛他。

「我和你不一樣。」蘇樂束手成刀,砍在了猴王的脖頸上,将昏迷的猴王扔上了樹頂,然後才望向風月,從容道,「我從來沒有承認過我是域外天魔。」

風月的身體微微一震,竟似洩了氣,慢慢軟倒在地上。彷佛想明白了什麽,他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終于知道了,你不是域外天魔……是了,你不是,否則我怎麽會認不出你的種類,但是你有着域外天魔的特質,無形無相,所以你才說你和我同源,而且你還能奪舍,不對,不是奪舍,我一直都弄錯了,你分明是借體還魂……你不是域外天魔,你是一縷殘魂,我早就該想到了,怪不得你要借一縷先天胎氣護住魂身,不是為了抵擋猴王的火眼金睛,而是為了能在煌煌烈日下,離開你借居的那具法相……」

「恭喜你,這一次猜對了。」蘇樂微笑,走到景陽的身邊,微微一點頭,「配合得不錯。」

景陽依舊陰沉着臉,冷冷道:「你怎麽知道我是清醒的?」

風月勉強提起一口氣,豎起了耳朵,這個答案他也想知道。

「因為……」蘇樂輕輕地笑着,目光再一次望向遙遠的高空,彷佛穿越了無數的時空,回到了一切最初的起點,「因為你所經歷過的一切,我都經歷過。」

景陽眉心微微一跳,蘇樂的話讓他迷惑。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風月猛然間有了一個猜測,但下一刻他卻自我否定了,這個猜測所帶來的震驚,讓他已經虛弱到極點的氣息,像回光返照一般,猛然膨脹,身體又有了力氣,他一掌拍在因為迷惑而走神的景陽身上,長劍驟然抽離,鮮血伴随着劇痛一起噴湧而出。

景陽踉跄着跌出幾步,噴出一口血,傷得卻不重,雖然是中了一掌,但風月已是強弩之末,打出來的力道有限,頂多只是震傷了他的內髒,稍微休養一下就能恢複。

但是這一掌,卻讓風月的那個震天猜測得到了證實,因為在景陽吐血的那一刻,蘇樂的身體也微微一顫,雖然沒有吐血,但原本凝實的魂體,稍稍黯淡了幾分。

「這是真的……你不是蘇樂,你就是小美人,不,不對,小美人的魂魄是完整的,你是小美人的将來……你的修為到底高深到什麽程度,竟然能逆轉時空……」

風月睜大了眼睛,愕然中透着無盡後悔,早知道蘇樂是這樣的怪物,他絕對絕對不會去招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人竟然能逆轉時空,以殘魂之身重回過去,這種事情違反了天道,天理難容,按常理來說,蘇樂早就該死在天道之下,修士的修為不論怎麽高深,哪怕是飛升成仙,成神成魔,也一樣要受到天道管束。

是了,他明白了,所以蘇樂要借體還魂,将自身氣息壓制成一個普通劍修的程度,這都是為了躲避天道,一旦蘇樂的氣息有半點洩漏,天道就會立刻毀滅他。這道青色的先天胎氣,也不是用來防止正午陽光對魂體的傷害,修為到了蘇樂這種地步,一點陽光根本就無法對魂體造成任何傷害,這道先天胎氣,是用來遮擋他自身的氣息以免被天道察覺。

如果不是顧忌天道,蘇樂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戳死自己。冷汗濕透了背心,想明白這一切後,風月的眼中,只剩下了恐懼之色。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景陽的身上,這個被自己當作玩物掠來的小美人,竟然有這樣的潛力,能在遙遠的将來,成長成蘇樂那樣的怪物,死在他的手上,自己這個情魔也不算冤枉了。

景陽深深地鎖起了眉,風月的推測,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但無法理解,畢竟他現在的修為太淺,一只腳才剛剛踏上修真的道途,不要說對天道有所理解,就連天道之下最基本的法則都沒有接觸。

蘇樂……是我的将來?

他看着那張與自己極其相似的面容,眼中有越來越深的疑惑,以及一絲從第一次看到蘇樂時就已經存在的敵意。

不能共存。

這個念頭在看到蘇樂真正的面目之後,似乎漸漸地清晰起來。景陽突然間若有所悟,這個世上不可能存在兩個自己,如果蘇樂真的就是自己的将來,他們之間,必然不能共存。

「這世上,只有我不想做的事,沒有我做不到的事。」蘇樂側着臉掃了他們一眼,流露出一絲睥睨天下之态,旋即又一收,恢複了無害的表情,嘴角邊滑過一抹淺淺的笑,「風月情魔,你很聰明,可惜了,你太過相信相思入魔盅,否則在不驚動天道的前提下,我還真拿你沒有辦法,你奪舍也很久了,接觸過的人類不在少數,難道就沒有聽說過相思入骨這個說法嗎?」

「相思……入骨……」風月吃力地吐出這四個字,一臉的茫然。

相思入骨是什麽?作為域外天魔中的情魔,盡管他生于七情六欲之中,又以七情六欲為食,自奪舍之後,還在人類中生活了很久,可是對人類心中産生的七情六欲,始終還是弄不明白。

喜怒哀懼愛惡欲,色香聲味觸法,這些到底是什麽?為什麽人類可以因為七情六欲而癡癫狂,而他即使已經奪得了人身,也還是無法擁有。

「相思早已入骨,癡心一片成魔,景陽本已相思成魔,你的相思入魔盅還能有什麽用?」

景陽的臉色微微一白,然後卻生出一絲憤怒。他對蘇樂怒目而視,痛恨他的信口雌黃。什麽相思入骨,什麽癡心成魔,他什麽時候有過相思,什麽時候又入了魔?

「我……還是不明白……」風月的瞳孔開始擴散,回光返照似乎已經到了盡頭,他的面容開始衰老,身體開始萎縮。

蘇樂輕輕嘆息一聲,一個情魔,如何能明白人類的感情,就算是景陽他自己,難道又真的明白嗎?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翻然醒悟,這樣的悲哀,會不會一再重複?

「你來遲了。」

感情這種事,慢一步,就是慢一生,何況是風月這種根本就不懂感情的家夥,如果他懂,他就絕對不會利用相思入魔盅來控制景陽,用感情來控制人類,是最可靠的,但同時也是最不可靠的。蘇樂的嘆息由輕轉深,不再理會風月。最多十個呼吸的時間,風月就會徹底化成一堆飛灰,風一吹,什麽也不會留下。

「景陽……」

望着那張熟悉到極點的面容,蘇樂突然語塞。他不知道要說什麽,即使将一切都告訴景陽,景陽就一定會相信嗎?

「我是過去的你,你是将來的我。」

景陽突然擡起頭,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頓。

「你信?」蘇樂看着他,頓了頓,似乎想明白了什麽,語氣一變,「你不信。」

有誰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即使時光在身上留下了刻痕,即使他比景陽經歷過更多,可是在骨子裏,他們是一樣的,換成是蘇樂,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過,他也不信。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景陽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鳳目深處卻清冷如冰雪,抛開了所有的雜念,只剩下一種堅定,「但我知道,你我之間,不能共存,這一點,我确信無疑。」

蘇樂突然笑了,似乎有些欣慰,景陽的反應,比他預想的更出色。

「不錯。其實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注定只能存在一個。你死,我将以你的身分活下去,我亡,你就還是你自己,沒有誰能再取代你。知道嗎?如果沒有風月橫插一腳,你我之間的最終一戰,将會在千年之後,一切的終點,同時也是一切的起點,那時的你,應該能夠擁有和我一戰的能力,你我之間的勝負,将直接決定天道到底會抹殺哪一個。」

「不需要千年。」景陽緩緩擡起手中的劍,「現在,我要與你一戰。」

「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對手。」蘇樂微微搖頭,「驕傲不是壞事,但認清自我更重要。」

「你錯了,現在,是我占優勢。」

景陽的表情更加堅毅,散發着一種名為自信的光芒。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現在的你,受天道限制,無法使用全力。雖然我不知道天道是什麽,但我知道,這将是我戰勝你的最佳饑會。」

蘇樂愕然,怔怔地看着景陽,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一般。

「對待敵人,我從不将機會留在以後。」景陽的表情越發地冰冷,「千年太長,我只争朝夕。」

他語音未落,長劍已在陽光下閃現寒芒。劍氣帶起疾風,掃向了前方。

「你……出乎我的意料……」

蘇樂身影疾退,面上閃過了一抹苦笑。終究……還是小看了過去的自己,不,應該說眼前的景陽,和曾經的自己并不完全相同,因為自己的出現,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有些應該發生的事情沒有發生,有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卻發生了。不同的經歷,導致了現在的景陽,不再如同過去的自己那樣偏激,他明顯比過去的自己更加沉穩一些,也更犀利。

一個絕佳的機會,被景陽牢牢地把握住了。沒錯,現在的蘇樂,正是他最虛弱的時候。失去了用來遮掩自身氣息的法相,他幾乎已經暴露在天道之下,之所以還沒有被抹殺,是因為他的身上有一道先天胎氣在掩護,使天道短時間內無法判斷他究竟是逆天而為的禍害,還是一個新生的嬰兒。

現在的問題是,先天胎氣已經快要失去作用了,蘇樂急需要尋找新的身體寄居還魂,而景陽卻在這個時候,對他發動攻擊,時機掌握得剛剛好。景陽甚至不需要戰勝他,只需要拖住他一時半會兒,就可以成功地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把那只鳳凰帶來就好了。

蘇樂哀嘆着,他本身的修為,只能壓制在築基期,而景陽眼下也是築基期,打敗景陽他還是有把握的,畢竟他對飓風劍意的修煉已經達到大成狀态,這一點遠勝景陽,可是在不靠外力的情況下,想要短時間內脫身而去,卻很難。飓風劍意最令人厭惡的一點就是一個「纏」字,雖然沒有什麽殺傷力,但是用來困人卻非常有效,一旦被卷入飓風的中心,除非徹底打敗景陽,否則他還真沒有辦法立刻脫身。

環繞在身體上的先天胎氣漸漸變得淡薄,他幾次試圖沖出飓風劍意的中心,但都以失敗而告終,之前為了偷襲風月而脫離寄居的法相,卻還是被反應敏捷的猴王用火眼金睛掃了一下,雖然有先天胎氣護體,但到底還是對他的魂體造成了一定的傷害,而景陽修為的精進,卻比他預想的還要大,兩下一拉一扯,他原本修為上的優勢幾乎徹底失去。

景陽的眼神越發地淩厲,他敏銳地發現了先天胎氣顏色上的變化,體內的真元更加洶湧地噴出,融入到飓風劍意中去。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蘇樂露出一抹無奈的淺笑,敗在過去的自己手中,他卻連恨都恨不起來。這種複雜的滋味,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我還不想死……」他看着景陽,神情複雜,「既然你這麽希望打敗我,那麽這一次我認輸。但是,我還沒有徹底輸光,景陽,好好照顧洛奈何,如果你敢像當年的我一樣,再次傷害他,我就是拚着被天道抹殺,也要跟你同歸于盡。」

話到最後,蘇樂的神情已經十分嚴肅,身上氣勢大漲,宛如成魔,一幅幅不同的畫面如走馬燈一般自他的身後閃現,有獨自練劍的畫面,有靜坐潛修的場景,有瘋狂殺戮的戰場,有望天悲號的情景,一幕幕,都是他記憶深處無法忘懷的經歷,可是出現得最多的,卻是洛奈何的身影。

景陽愣住了,他望着那些晝面,有些他十分熟悉,有些卻十分陌生,他看到了洛奈何偷窺自己時的身影,看到了自己因惱怒而痛打洛奈何,看到了自己因冒進而生命垂危的一刻,被洛奈何救起的場景。

不,不可能,這些……除了被洛奈何偷窺之外,其它的事情,都是假的,他沒有打過那個白癡,也沒有被那個白癡救過。不、也不對,洛奈何是救過他,在姑蘇臺外的那一次,雖然頂着個烏龜殼慢吞吞的動作更像是來拖後腿的,可是……

「這些到底是什麽?」雙手捏成了拳,景陽的心裏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蘇樂,你不要試圖用這種手段擾亂我的心,我不會上當。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這些畫面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蘇樂卻輕輕一笑。

「你還是心亂了。景陽,你知道我為什麽回到千年之前嗎?原本我想要改變一切,可是現在……不能了……景陽,你好好看着,我曾經錯過一次,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現在你還有機會去改變……」

「滾,我不聽你說的……」

沒有讓蘇樂把話說完,景陽不惜釋放出所有的真元,全部融入到飓風劍意中去,風勢剎那間大漲,發出了劇烈的呼嘯聲,狠狠地撞在了蘇樂的身上。

那道本就已經很淡薄的先天胎氣,在這一撞之下,宛如被針尖戳破的氣泡,噗地一聲,消失了。蘇樂臉色一變,凝實的魂體瞬間化作一道流光,閃電般地射入景陽的眉心,沉入了他的識海中去。

「相思早已入骨,癡心一片成魔,景陽……你要好好想一想……不要等到一切不可挽回才像我一樣……」

拚盡最後的力量,甚至是損失了一部分魂體,蘇樂終究還是把自己想要讓景陽看到的那一幕幕,深深地映入了景陽的識海中。殘存的魂體不足以讓他再生存下去,盡管從先天胎氣破裂到他進入景陽的識海中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天道依然幾乎抹去了他所有意識。唯一幸運的是,他在被天道徹底抹殺之前,回到了自己曾經的身體——景陽的體內。

一進入景陽的體內,本已十分虛弱的魂體,再一次被削弱壓制,蘇樂不得不陷入深深的沉睡中去。景陽就是他,他就是景陽,如果沒有意外,他再也不會擁有醒來的機會,因為他的魂體會一點一點被景陽吸收,最終和景陽真正的融為一體。

這一切,景陽并不明白,因為他已經被蘇樂最後印在他的識海中的最後那一幕給震住了。

逆轉時空?

這就是逆轉時空時的情景,不,不對,那幅圖像裏,高高懸挂在星空中的、宛如巨大車輪一般的物體,鑲嵌着六扇古老的大門,那是……景陽長長地倒抽一口冷氣,轉世輪盤,這是傅說中的轉世輪盤。等等,在轉世輪盤的中心位置,那是什麽?

看上去像一條河,可是裏面流動的不是水,那是……時光?

時光之河!

景陽再次倒抽一口冷氣,從時光之河中,他看到了一幕令他震撼的景象,無數的修士在奮戰,他們的對手就是域外天魔,每一刻,都有許多修士身死道消,每一刻,也都有域外天魔被消滅。在那些奮戰的修士中,有一個紅色的身影特別引人注目,他的劍意如霧似幻,每一擊,都能困住無數域外天魔,因為戰果輝煌,他也成為了域外天魔的首要攻擊目标,越來越多的域外天魔向他攻擊,許多修士意識到他的危險處境,紛紛自發地趕過去保護他,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抵擋域外天魔的攻擊,一個死,一個補上,鮮血四下飛濺,他的衣裳,因此被染成了紅色。

修士們的數量随着戰鬥而漸漸減少,可是域外天魔的數量卻越來越多,修士一方的形勢漸漸變得岌岌可危,直到再也沒有人來為他抵擋域外天魔,那道被鮮血染紅的身影,終究力竭,被一擁而上的域外天魔淹沒,屍骨全無,竟連一片衣角都沒能留下來。

「不!」

景陽抱住腦袋,無法控制地發出一聲凄厲的吼聲。他看到了,是洛奈何,那個被鮮血染紅的身影,竟然就是一直被他認為是廢物的那個家夥。怎麽可能?他那點修為,怎麽可能會去域外戰場,怎麽可能與域外天魔血戰不退,那個廢物不是一向遇到危險就退縮,跑得比兔子還快嗎?

蘇樂就是為了救他,才逆轉時空從千年之後回來?為什麽要讓他看到這一幕,蘇樂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要我代替你去救回那個廢物嗎?

好,只要你不再出現,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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