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自從不知道怎麽煉出識海中這團霧氣劍意,他就一直煩惱不知道該怎麽修煉這種從來沒見過的劍意,雖然對修煉這種是他一向很感冒,但是不能修煉劍意,就意味着他不能結成劍胎,不能結成劍胎,就無法破胎成劍,那就意味着,哪怕他就是修煉到金丹境界,這輩子也別想踩着飛劍禦空飛行,這對一位劍修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打擊,沒有自己的本命飛劍的劍修,還能叫劍修嗎?
他的求知态度,讓最中央的那位太上長老很是滿意,道:「小家夥,自個兒找地方坐下吧。你需要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你既入了隐峰,便是我等共同的親傳弟子,隐峰不拘俗禮,磕拜就免了,老夫是你的大師傅,尊號七鬥,自左往右,分別是你六星師傅,五行師傅,四相師傅,三泰師傅,兩儀師傅,一道師傅。」
「弟子拜見七位師傅。」
雖說是不拘俗禮,但洛奈何還是大禮參拜。都已經上了賊船,沒辦法,讨好賊首吧,說不定還能多撈點好處。
這一切都是蘇樂的錯,要不是因為他,自己又怎麽會心煩意亂地到處亂跑,結果就跑上了賊船。
嗚嗚嗚……好命苦……
就在洛奈何嗚呼哀哉的時候,蘇樂卻已經幾乎尋遍了大半個羅浮劍門。
「這個白癡,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蘇樂有點疲憊的揉揉額角,難道已經跑出羅浮劍門之外了?
「似鳳!」
他低低地怒喝,為小紅鳥的玩忽職守而感到分外惱怒,連個人都看不住,玩個鳥啊。
正在跟鳳凰較勁的小紅鳥猛然打個寒顫,鳥眼四下張望,誰在罵本鳥爺?
不對,如果洛奈何要離開羅浮劍門,絕不會空着手離開,那家夥向來是個走過路過絕不放過的個性,應該還在羅浮劍門內,自己還有什麽地方沒有找過?
蘇樂想了想,突然臉色一變。
隐峰?
不,不會的,洛奈何絕對不可能進入隐峰,他那麽笨,怎麽可能找得到隐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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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努力往好的方向想,可是蘇樂的臉色還是越來越蒼白。隐峰是羅浮劍門地定海神針,但也是洛奈何那個小笨蛋的劫數,命中注定,生死之劫。
蘇勒閉了閉眼,面上的表情漸漸變的肅然堅定。就算洛奈何真的入了隐峰又如何,他也要硬生生把洛奈何從生死之劫中拖出來,天要人死,他便翻天,地要人亡,他便覆地。
一身氣勢,便随着心中的信念而暴漲,身後的黑發張揚着,無風而動。蘇樂的身影,在這一刻,高巍如萬丈之山,即使是羅浮十三峰,在他身後也低矮如丘,他似萬古君皇,淩空而立,世間的一切,都将伏倒在他的腳下。
萬籁俱靜,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有他的呼吸聲,彷佛自天地虛空中搖搖傳來,悠長而遙遠。
隐峰!
雙目乍然睜開,兩道無色無形的光芒,直直地射向羅浮劍門的上空,光芒橫掃之處,一座劍柄形狀的山峰,在虛空中若隐若現。
蘇樂甚至看到,洛奈何那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隐峰上,手舞足蹈,興奮得幾乎在原地轉着圈子。
「白癡……」
看到他安然無恙,蘇樂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慰,右腳往前一邁,正要一步踏入虛空,把這個亂跑亂竄的家夥從隐峰上揪出來,卻驀然心口一痛,彷佛有什麽東西被刀生生從心中割出一般。
一口血猛地噴了出來,蘇樂的腳步也随之停頓。
「風情月魔!」
一字一頓,他從齒縫裏擠出這四個字,語寒如冰,卻彌漫着火山爆發前的硝煙。
右腳再次邁出,卻換了一個方向。洛奈何的死劫不會立刻降臨,但是景陽的劫數,卻在這一刻毫無預兆地出現了。
「精血為引,萬裏追蹤!」
取了從女兒紅那裏得到的景陽那一滴精血,蘇樂捏了一個靈訣,打在了精血之上。那一滴腥紅欲滴的血珠,瞬間發出了淡淡的血色光芒,向東南方向直射而去。
轉頭深深地望了隐峰之上一眼,将洛奈何的身影刻入心底,蘇樂低聲自語:「師弟,等等我。」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追着血色光芒遠去。
「咦?」
正在拚命讨好新上任的七位師傅的洛奈何突然怔了一下,他好像聽到師兄的聲音了?好奇怪的感覺……不可能啦,師兄……哼,師兄現在哪兒還會記得他,不知道在怎麽個風流快活呢。
他心裏酸酸地想着,又一次開始後悔。嗚嗚嗚,他真蠢,當時為什麽要跑,應該拿起大棒打得師兄不能自理,再也不敢去打野食。
想着想着,洛奈何忍不住就捶胸頓足。
「七位師傅,我要下山,我要下山,我要下山……」
他開始滿地打滾。
七個白頭發白眉毛白胡子的老頭兒,全都看傻了眼,這小子怎麽這麽無賴?齊齊喝道:「不行!」
洛奈何被打雷般地齊喝吓了一跳,從地上爬起來,揮揮塵土,嘟囔道:「不行就不行,叫這麽大聲做什麽?」
他露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樣,眼珠子卻四下滴溜,已經在琢磨着怎麽才能跑出這鬼地方的方法了。
五指山,以曾經鎮壓過某只膽大包天的猴子而名聞整個修真界,雖然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萬年前的傳說了,但是直到今天,這裏也是滿山遍野的猴子,鮮少有修士敢孤身一人深入五指山。猴子會法術,誰也擋不住。這裏是不是真的鎮壓過一只膽大包天的猴子,無人得知,但是五指山裏有一只猴王,卻是整個修真界都知道的事實,尤其是這只猴王率領下的一支猴軍,簡直就是修真界裏最無賴地一群家夥,牠們最擅長的就是對孤身路過五指山的修士群起而攻之,水、火、金、雷、土,諸般法術齊齊上陣,直到将那個倒黴的修士,搶光剝光連個內褲衩都不留才肯罷休。
久而久之,五指山方圓十裏之內,幾乎就成了修士的禁區,寧可繞道行遠,也不願意從五指山抄近路走。
如果沒有必要,蘇樂并不想在五指山停留,他并不懼怕五指山裏的猴王,但是對猴王天生的一雙火眼金睛卻十分忌憚,在沒有萬全的把握之下,他并不想去挑戰那雙火眼金睛是否能識破自己底細的可能性。現在,他的身分還不能暴露,見光死的特殊身分,讓他只能一忍再忍。
但是,景陽的那滴血,卻停留在五指山最中央的那座山峰上,那裏是猴王的老巢。
立在五指山十裏之外的一處小山崗上,蘇樂的神情無比凝重。風月情魔絕頂聰明,他既然選擇了五指山作為藏身之處,顯然是猜到了點什麽,又或者是想用那只猴王的火眼金睛來試探自己。
沿着小山崗往下走,那裏座落着一座凡人的村莊。五指山的猴子們對修士從不客氣,只要見到,必定搶光,但卻從來不騷擾凡人的生活,甚至偶爾有妖獸經過擾亂村莊,猴子們還會沖下山來保護這裏的凡人。所以這裏的凡人對五指山上的猴子一向崇敬有加,不僅在村中立了猴王祠,每日裏供奉香火,而且還定期往山上運送水果、榖米之類的食物供養那些猴子。
蘇樂的身影出現在村莊裏,此時的他,換上了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赤着雙足,長長的黑發披肩而下,上面沾滿灰塵,神情潦倒而又疲憊,像是遭了難的旅人,引起了村中人的同情。
「這位兄弟,過來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一個經營着面攤的年輕男子招着手,旁邊是他新婚的妻子,清秀的面龐上帶着羞澀的笑容,寬大的衣裳下,是微微挺着的肚子,身子沉重,手腳卻麻利地盛起一碗面湯。
蘇樂走了過去,面上露出感激的笑意,摸了摸身上,歉疚道:「這位大哥,我……」
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
年輕男子笑了笑,道:「出門在外,難免有手上不方便的時候,這碗面湯算我請你的,眼看這天氣漸漸轉寒了,看你穿得這麽單薄,凍病了可不好,喝了面湯也好暖暖身子。對了,這會兒還有一雙新鞋,我家娘子剛做好,我還沒有穿過,一并送給你。外頭的日子不好過,早些回家吧。」
「那就多謝大哥了,面湯我喝,這雙新鞋是嫂子給大哥做的,我不能收。」
蘇樂感激涕零的樣子,年輕男子還想把新鞋塞給他,被他嚴拒,只得作罷,只是端了把椅子來請蘇樂在爐邊坐下。蘇樂這次沒有再推拒,坐下後端起面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
又有客人上門,年輕男子招呼着忙了一圈,回到爐邊看他仍在慢慢喝着,禁不住好奇心起,道:「這位兄弟,看你也不是咱們這兒的人,是從哪裏來,如何便落到這般潦倒?」
蘇樂放下面碗,長嘆一聲,道:「說來話長。我家原也有些資財,不料前年父母亡故,落下不少的家産,我本有個弟弟,是妾所生,父母臨終前,只留了一棟小屋給他,弟弟心生不平,欲強奪家産,不料事敗逃亡。哎,到底是親生兄弟,他雖不仁,我卻不能不義,因此到處尋他,再分一半家産與他。誰料行到半路,路遇盜匪,将我身上盤纏搶光,馬匹行李一樣未留。無奈之下,我只得一路乞讨,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近日卻聽人說,在五指山中見過弟弟,因此才尋了來。」
年輕男子面露同情之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近來世道有些不太平,難為你一片孝悌之心,卻遭此橫禍,到了咱們猴王村就不用怕了,咱們這裏素來有猴王護佑,就是盜匪也不敢到村子裏來,你先安心在我家住幾日,隔幾日我得了閑,陪你去山上尋你的弟弟去。」
蘇樂唉聲嘆氣,道:「怕只怕弟弟在山中,已遭不測。」
年輕男子笑了起來,又道:「莫擔憂,五指山中的猴爺們雖然頑皮愛鬧,卻從不傷人,頂多扔幾塊石頭吓唬吓唬令弟。」
「那就叨擾大哥大嫂幾日了。看嫂子肚子這般大了,應快足月了吧,大哥好心有好報,不日定能抱得貴子,子孫滿堂。」
年輕男子哈哈大笑,女子卻輕輕撫着肚子羞澀低頭。
是夜,月圓,星暗。
一道幽暗的影子出現在女子的床頭,五指從凸起的腹部上一晃而過。
「男胎,果然足月了,生産之日當在十日之後,吉日吉時,命數為……一生無風無浪,小富而安。」
月光照在影子的身上,露出一張慘白而俊美的面龐,修眉鳳目,略帶猶豫之色,沉吟半晌,終是冷硬如鐵,堅定而決絕。
「今夜月圓無缺,主盛極而衰,此時出生之人,命中注定只能享得九年安泰,其後一生坎坷。今日我欲借你一縷先天胎氣,實屬無奈,亂你命數,改你運道,是我欠你因果,他日必有所還。」
影子的五指狠狠一縮,從女子的腹中拽出一道無形的氣體,一口吞下,而後影子漸漸淡去。
片刻後,女子被一陣劇烈的腹痛從睡夢中喚醒,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號。
「娘子,怎、怎麽了?」年輕男子驚惶地從床上跳起,茫然不知所措。
「相、相公,我、我好像快要……生了……」
「生了?啊……要生了……穩婆,穩婆在哪裏……對了,還要燒水……」
年輕男子像沒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竄,直到鄰裏聞聲請來穩婆,才算平靜下來。
月上中天時分,一聲虛弱的嬰啼,自屋中響起,隐約傳來穩婆的嘆息:「作孽哦,這孩子瞧着……先天不足……只怕難以平安長大……」
待到出來,卻是滿臉喜色,對年輕男子道:「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個大胖小子——」
年輕男子喜極,望天磕頭,大笑道:「我章家有後了……」
他沖向鄰裏,一家一家地敲門報喜,好夢被擾的人家,一肚子氣撒不出,只能笑着送上一句「恭喜」。年輕男子繞着村裏轉了一圈,這才想起家中還有位客人不曾報喜,忙又撒丫子跑了回來,沖進客房,大聲道:「這位兄弟,我章家有後了,我有兒子……咦?」
客房中,空空如也,只有一塊閃爍着氤氲蒙光的長命鎖挂在床頭,正面,是吉祥如意,背面,是百歲平安。
年輕男子将長命鎖挂在剛剛出生的嬰孩身上,彷佛是錯覺,那一瞬間他隐約看到一縷淡淡的青光沒入了孩子的心口,嬰兒的哭啼聲,頓時響亮了許多,再也沒有之前的虛弱感。
這一幕的疑惑,在年輕男子的心中只停留了片刻,便被初為人父的喜悅所感動,他望着白白嫩嫩的嬰兒,眼中只剩下慈愛。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偶爾想起被自己收留、卻又無故失蹤的客人,然後心中生起淡淡的疑惑,一生未解。
像一個凡人一樣,蘇樂一步一步爬上了五指山。在他的身體四周,一道肉眼看不見的先天胎氣隔斷了他身上那一絲修士的氣息,密林中,猴子們攀上爬下,嬉笑玩鬧,時不時扔幾顆松果,砸在他的腳下,将他當作凡人一般戲弄。
蘇樂無聲地一笑,裝出一副受到驚吓的模樣,引得猴子們更是興奮,下一次扔過來的卻是幾個完好鮮嫩的水果。如果沒有這道先天胎氣的掩護,這些猴子們扔下來的,就不是水果,而是石塊了。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五指山的猴子這麽讨厭修士。
撿起猴子們扔過來的一顆野果,擦去上面的塵土,他輕輕咬了一口。汁多甘美,滿口果香,但他的眉頭卻微微皺起,目光遠望,落在五指山最高的那座山峰上。
山峰直聳入雲,如果從高空中俯視五指山,就會發現,五指山中五座山峰的形狀,非常像佛修的智慧印,猴王的居住之地,就在智慧印的中心,最高的那座山峰上,而景陽的那滴精血,也停留在那裏。
不知道這道先天胎氣,能否瞞過猴王的火眼金睛。
蘇樂再次輕嘆,然後眼中再次閃過一抹堅定與狠絕。山道崎岖,雖是赤足麻衣,卻步步堅定。
「我一直在猜你會不會來?」
一道陰柔的聲音在山巒間回蕩,時不時帶出「嘻嘻嘻」的笑容,似哀婉,似纏綿,悠綿不絕。
蘇樂腳步一頓,緩緩擡頭,目光平靜地望向站在前方的風月。
「景陽呢?」
風月輕笑,精致的面容上流露出幾分玩味。
「一來就問小美人,怎麽,真的相中他了?可惜,你來晚了,他中了我的相思入魔盅,以後心中眼中只有我一個,那麽美的一張臉,就是我,也要心動啊。」
相思入魔?
蘇樂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甚至嘴角邊還多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就像平時一樣,宛如春風拂面。
「哦。」
他只是淡淡哦了一聲,這讓風月心中的得意突然就消失了。瞇着眼睛看着眼前這個看似普通至極的男人,麻衣遮不住他的沉穩,赤足抹不去他的從容,普通的面容無法掩蓋他自骨子裏散發出來的神秘與強大。風月的心思突然有些飄忽,腦海中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蘇樂時的情景。
那是他無聲無息地侵入到羅浮劍門昭陽臺的那一天,正興致勃勃地準備選一具合适的法相作為自己的軀體。
羅浮劍門本身不怎麽樣,可是修煉出來的劍體,的确有獨到之處,就連風月這個域外天魔都要啧啧稱奇,想不通一個修真界的二流劍修門派,為什麽會有這樣出色的煉體法門,更奇怪的是,幼童懷寶,居然還沒有被人搶走,難道整個修真界的人都瞎了眼不成,看不出修煉劍體的好處?
不過正好便宜了他,換做是蜀山、峨嵋那樣的門派,即使身為情魔,也無法做到無聲無息地潛入,更不要說盜取法相了。
風月非常喜歡,心中無限愉悅。域外天魔無相無形,尤其是情魔,完全依靠吞噬修士的七情六欲而生,修為達到高深時,就會自然誕生七彩光芒,在心情愉悅的時候,七種色彩會交替出現,不經意地籠罩在一道身影之上。
不是法相!
「誰?」
風月一驚,七彩光芒自然收斂,他驚訝而又警惕地望着那道身影,剛剛才奪舍,自身的修為有一個虛弱期,這讓他有些心虛。
黑暗中,那道身影慢慢走上前,月色如流水般傾瀉在他的身上,宛如一朵生長在幽潭中的黑蓮,神秘而妖嬈,更隐隐有一抹強大的氣息自他的體內透出,讓風月更是忌憚。
「域外天魔。」
他聽到那個人冷冷一哼,似乎萬分不屑,風月心中頓時不滿,七彩的光芒在他的身後閃現。然後就又聽到了一聲嗤笑。
「七情種魔大法?沒用的。看在你我同源的分上,這具法相送給你。羅浮劍門你以後不要來了,這裏——是我的!」
一道飓風突兀地出現,裹着風月離開了羅浮劍門,強大的吸引力讓他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盡管自己此時正處于虛弱期,但風月還是被這個人的強大給驚到了,他沒敢再回去,潛走遠方,直到完全恢複了實力,才不死心再次來到羅浮劍門,幾次鬥法,都被那個人擊退,他也知道了,那個人原來叫蘇樂,潛伏在羅浮劍門,做了一名普通的內門弟子。
他到底在守護什麽?
風月一直想弄明白這個問題,羅浮劍門有什麽,讓這個神秘而強大的域外天魔守在那裏寸步不離?因為那句「你我同源」,他認定,蘇樂也是一個域外天魔,但是卻始終猜不出是哪一類天魔,這也讓風月更加好奇,這世上竟然還有自己辨不出種類的域外天魔?
直到那一夜,在景陽的小木屋裏,風月才隐約瞧出一點端倪。
從表面上看,蘇樂一直維護的,是那個叫做洛奈何的笨蛋修士,可是真正跟蘇樂有關系的,卻是景陽。在他用攝情術挑動景陽心中恨意的那一刻,蘇樂的七情也随之而動,盡管只有那麽短短的一刻,立刻就被強行壓抑,但是風月是什麽,他是情魔,對七情六欲的敏感度之高,沒有什麽能與之相比,準确的說,他本身就是從七情六欲中誕生的,又以吞噬七情六欲為生,蘇樂的七情一動,他立刻就感受到了,而且還察覺到,蘇樂的七情,竟然是随着景陽的七情而動。
這說明什麽?
兩種可能。第一,蘇樂關心則亂,他對景陽的關心非同一般;第二,七情相通,景陽的七情就是蘇樂的七情。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只說明了一點,景陽就是蘇樂的弱點。所以,風月寧可受傷,也要在突圍的時候,強行将景陽抓回來,更對景陽種下會使自己大傷元氣的相思入魔盅。
他就是要憑此拿捏住蘇樂,想他身為情魔,還從來沒有在同一個人身上吃過那麽多次虧,這一次,他要全部報複回來。
「景陽呢?」
蘇樂四下張望着,彷佛沒一點将風月放在心上的意思。
風月的牙根有點癢,可是美麗的面容上,卻更加柔情似水,嘻嘻笑着,柔聲道:「小美人,有人來看你了,還不快出來見見。」
他話音未落,景陽的身影已宛如一道清風,輕輕地從山巒間飄來,落在了風月的身邊。彷如雕琢的面容上,帶着一絲隐約的笑意,一雙鳳目落在風月的身上,溫柔無限。
「月月,你叫我?」
風月越發地得意,微微擡起下巴,向着蘇樂一點,嘻嘻一聲,笑道:「有故人來,打個招呼,不要讓別人說咱們失禮。」
景陽的目光移過來,上下打量了蘇樂幾眼,眼中的溫柔漸漸飄散,只剩下一片陌生與冰冷。
「我不認得他。」
景陽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山中,越發顯得清冷孤傲,就像他的人一樣,一襲合身的銀袍,包裹着挺拔的身軀,彷佛一株孤獨地生長在山巅的寒松,遠離紅塵,遺世獨立。
蘇樂點點頭,回了一句「其實,我也不認識你」,不等風月發作,他又緊接着問道:「猴王呢?」
風月鸠占鵲巢,無非兩種可能,一種是猴王已死,一種是猴王被收服,但看這山中猴子們上竄下跳,生活如常,便可知後一種的可能性更大。畜牲畢竟是畜牲,越通人性,就越容易被擅長操縱七情六欲的情魔所控制。
「你這人啊……」沒有看到蘇樂變臉,風月十分失望,神情委屈,語聲哀婉,「讓人家滿足一次又怎麽了?」
一只金色的猴子,從他的肩頭探出了半個毛茸茸的腦袋,琥珀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轉,時不時閃過一抹金紅色的光芒。
火眼金睛!
蘇樂的瞳孔微微一縮,這時才察覺,其實猴王一直就趴在風月的肩頭上,只不過風月火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蓋住了猴子。
似乎察覺到蘇樂的緊張,風月又得意地笑了,一只手輕輕地撫着猴子金色的絨毛,道:「你害怕牠?不用怕啊,猴王很乖的,牠很聽我的話喲,只要你也聽話,牠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一只猴子而已……」
蘇樂的語氣淡淡的,目光又落在景陽的身上,深邃而幽遠。景陽面無表情地回望着他,眼中平靜無波。
「那麽……攤牌吧。你到底想怎麽樣?」
蘇樂移開目光,沒有看向風月,卻望着遠處的高空,那裏雲淡風輕,霧氣迷蒙,宛如世外仙境。然而他的目光,卻沒有半點停留,劃過了高空,望向了更加遙遠的地方,彷佛穿越了無數的時空,回到了一切最初的起點。
有些改變了,有些……沒有。
猴王的眼中閃現出一抹火光,極通人性的牠,似乎聽出了隐藏在蘇樂語氣深處的不屑,龇牙咧嘴,在風月的肩頭上不安分地扭動着。
風月按住了騷動的猴王,笑顏如花,面露羞色,道:「嘻嘻……你問得這麽直接,讓人家怎麽好意思開口……」
蘇樂收回目光,冷冷地看他。
「好吧……」風月神情一收,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人家對你的心意,你明明都知道,又何必假裝不懂呢?小美人雖好,到底比不上你更讓人家心動,我也不為難你,就一個換一個,你留下,我放小美人走,怎麽樣?」
景陽皺眉,目光落在蘇樂身上,已帶有幾分殺氣。
風月撫着他的面頰,柔聲道:「乖啊,聽話,不是我不喜歡你,只是蘇樂小心肝他容不下你,我也沒有辦法啊……」
「如果他死了,你就不會不要我了。」
景陽的目光越發地冰冷,看着蘇樂,像是望着一個死人,環繞在身邊的風,漸漸變得猛烈,蓄勢待發,彷佛只要風月應一聲「是」,他就會立刻出手将蘇樂變成一個真正的死人。
蘇樂冷冷地回望,眼中流露出一抹不知是諷還是哀的光芒,腳下卻往後退了一步,做出戒備的姿态。
風月輕笑一聲,目光在蘇樂的身上掠過,落在景陽身上時,已是滿含深情。
「是。」
紅唇微張,清晰地吐出一個字,帶着幾分玩味,幾分期待。相思入魔盅的威力,他從不懷疑,對這一場同門阋牆的好戲,他盼望了很久,更期待能藉此試探出蘇樂和景陽真正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