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羅浮劍門這段時間很熱鬧,因為又到了開山收徒的時候,很多在外面奔走的外門弟子,都帶着自己尋找到的有靈根的孩子回來,參加內門的挑選,如果自己帶來的孩子有幸進入內門,自己就會獲得羅浮劍門的獎賞,獎賞非常豐厚,整整兩瓶養氣丹,全部服用完畢,運氣好點,說不定自己也可以進入內門,所以外門弟子對于搜尋有靈根的孩子都不遺餘力,拚的就是那一點能夠進入內門的希望。

竹葉青就是這次內門挑選的負責人之一,按照慣例,羅浮十三峰,每一峰都要派出一名築基期的弟子參加挑選,但事實上,各峰派出的都是最精英的弟子,因為內門挑選,只要是資質好的弟子,誰都想要,這時候,拚的就是各峰弟子自身的實力,誰修為最高,自然就能搶得到人。竹葉青本來不是葫蘆峰最強的弟子,他原本的實力只能排在中游,葫蘆峰最強的弟子,一向都是女兒紅,但是自從十三年前,女兒紅突然失去一身修為,甚至連記憶也失去了,地位就一落千丈,即使他天資出衆,重新苦修了十三年,但是到現在,也才剛剛邁入築基期,算不上出衆了。

而竹葉青卻不同,自從從蘇樂的手裏得到了契合他的本性的青蓮劍訣,他的修為就一日千裏,及至兩年前,将青蓮劍訣修煉到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境界,他就超越了許多同輩弟子,穩穩當當地坐上了葫蘆峰築基期第一的位子。

「師弟……竹葉青師弟……」

女兒紅在不遠處招招手,竹葉青負責內門挑選,帶了他來做幫手,別人只知道他們師兄弟感情好,卻不知道竹葉青其實是不放心女兒紅一個人,自從失去修為和記憶之後,女兒紅的性情也變了,原本彷如高山冰原中一朵遺世冰蓮般冷淡自持的人,變得怯怯生生,一天到晚不說話,一開口,三句之內,必定就要追問蘇樂去了哪裏?他怕女兒紅會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溜出羅浮劍門去找蘇樂。

「師兄,什麽事?」

竹葉青走了過去,臉上帶着一貫風輕雲淡的微笑,自從修煉了青蓮劍訣之後,他原來的那股自在逍遙的氣質越發明顯,似乎他只要站在那裏,那怕不說不動,也會讓人心中的煩悶漸漸消散,變得舒心自在起來。

「今天有很多人上山。」女兒紅精致的面容上流露出怯怯的又充滿希望的表情,「蘇樂會不會在裏面?」

果然,三句不離蘇樂。

竹葉青的表情黯淡了片刻,又恢複了微笑,柔聲道:「你很想念他嗎?」

女兒紅點點頭,随即又搖搖頭,表情裏多了幾分疑惑,側着臉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常常會想起他,他是我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覺得好親切,他不在,我心裏就空落落的,總好像少了什麽。師弟,他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這麽多年一直不回來?」

「我知道……就像剛出殼的小雞,會把第一眼看到的人當成父母……」

竹葉青望着他精致的側臉,陽光照射下來,照在宛如白玉一般的面龐上,說不出的好看。他的心裏有些麻癢,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女兒紅想了想,噗哧一笑:「那他不是成了雞媽媽?」

想起過去蘇樂總是追着洛奈何逼他練劍的場景,竹葉青不由得會心一笑,點頭附和:「是啊,就是雞媽媽。」

女兒紅被逗樂了,自顧自地笑了好一會兒,才又突然一嘆:「蘇樂為什麽還不回來呢?我總感覺,他似乎就要回來了,也許就在這些上山的人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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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葉青不想掃他的興,笑道:「也許吧,你就跟在我身後,看他在不在上山的人裏面。」

已經十三年沒有任何消息了,就連洛奈何也一去無蹤,蘇樂只怕是……回不來了。

「好啊好啊……」女兒紅很高興,一會兒又憂愁滿面,「可是我已經不記得蘇樂的樣子了。」

竹葉青眼神一柔,終于還是忍不住摸了摸女兒紅的臉,撫去他的憂愁之色,道:「不要緊,我記得,到時候我指給你看。」

「好,我就知道,師弟最好了。」女兒紅又笑了,無憂無慮。

內門挑選整整進行了三天,竹葉青有些欣慰,這次他為葫蘆峰搶到了四、五個資質不錯的少年,葫蘆峰的酒鬼沒人要,因為這個,葫蘆峰招收弟子一向困難,很多資質好的少年都不願意跑到葫蘆峰當酒鬼,至于女弟子,更是想都別想,從竹葉青入門以來,他就沒見到葫蘆峰招到過女弟子,哪怕是打雜的外門弟子,都是清一色的男性。

女兒紅卻很失望,這三天他就坐在竹葉青的後面,把每個上山的人都瞧遍了,也沒有看到蘇樂的身影,他悶悶地抱着膝,将頭埋進大腿裏面。

「我要去找蘇樂。」

他低低地呢喃了幾聲,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沖動卻像湧上來的潮水,一陣比一陣更強,彷佛他能感覺到,蘇樂就在附近,離他越來越近,近到他忍不住想要在第一時間就看到蘇樂的身影。

趁着竹葉青不注意,女兒紅偷偷離開了,等竹葉青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走得無影無蹤。

「啊,怎麽回到羅浮劍門了?」

這個時候,洛奈何正望着羅浮劍門那高大壯觀的山門發呆。他賭了一口氣,一路跟在景陽的屁股後面跑,不知不覺間,竟然回來了。

「我要去看鳳凰。」

小紅鳥拍拍翅膀,毅然決然地做出了抛棄洛奈何的決定。反正都已經回到羅浮劍門了,不會再有什麽危險,牠要休息,牠要找鳳凰要口水,牠要補充元氣,牠要把這十幾年來損失的全部補回來。

小狼崽在洛奈何的懷裏嗚嗚叫着,探頭探腦,對這個新的環境似乎感到很好奇。

「笨小狼,我帶你去看鳳凰……」

小紅鳥覺得自己一只鳥去見那只可惡的鳳凰有點不太保險,拉上小狼當幫手,也不管小狼是不是真的能幫到牠。

洛奈何沒理會這一鳥一狼,他這會正舉步不前,自己當初是偷跑出來的,現在回到羅浮劍門,會不會讓那七個老頭兒又抓回隐峰去修煉?

想到這裏,他一縮腦袋,決定還是不回去了,等找到師兄以後,他一定回來向七個師傅請罪,再認認真真修煉個十年八年的。

轉身正要離開,突然手腕一緊,洛奈何不由自主地被拖着向山上走去,頓時大急,吼道:「景陽,你回你的小石峰,拉着我幹什麽?我不要回去。」

但是走在前面一直沒有回頭的景陽,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竟然死拖着他不放,将他拽着往前走。

「我答應蘇樂要照顧你。」景陽垂着眼簾,面無表情,語聲冰冷冷。

「胡說,師兄才不會把我托付給你。」洛奈何拚命掙紮,可是景陽的手就像一副鐵铐,牢牢地握着他的手腕。

修為不如人,洛奈何就是氣得跳腳也照樣是無可奈何,硬生生被景陽拖上了山。

「好吧好吧,你放手,我自己走行了吧,別拉拉扯扯的,讓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跟你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

硬來不行,洛奈何只能放軟态度,打算只要景陽一松手,他撒腿就跑,不信就憑他對羅浮劍門內的熟悉,還甩不掉景陽。

景陽腳步一頓,就在洛奈何以為他就要松手的時候,他卻掌心一收,用力之大,幾乎捏碎了洛奈何的腕骨。

「哇哇……疼疼疼疼……快松手啊……」洛奈何慘叫。

「你向我告白過。」

景陽一字一頓,語聲如刀,半點也不理會洛奈何的慘叫。

「胡說,沒有的事,你不要造謠,小心師兄回來了打爛你的嘴。」洛奈何像炸了毛的貓,一跳老高。

「他不會回來。」

景陽撇過臉,拖着洛奈何繼續往前走。

「胡說胡說胡說胡說……」洛奈何氣得全身發抖,「景陽,不許你再胡說八道,快放開我,不然我、我……我就喊非禮。」

景陽冷哼一聲,置若罔聞。非禮?那也得有人信才行。

「非禮啊……救命啊……非禮啊……」

洛奈何一狠心,放聲大喊,比臉皮,他不信還有人能比他更厚。

景陽手抖了一下,然後抓得更緊,有幾個正在上山的外門弟子,被叫聲吸引過來,還沒有靠近,一股夾帶着火焰的飓風就呼地一聲,将他們連人帶地上一層草皮一起刮了個無影無蹤。

洛奈何頓時傻眼了,原來飓風劍意用在清場上,比用來對敵,效果更好啊。

正在他發愣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黑,卻是景陽那張俊美得讓人恨不能咬上一口的面容逼了過來,與他眼對眼,鼻對鼻,呼吸相聞。

「再喊,你信不信我真的非禮你。」

「你、你……」

洛奈何大腦抽筋,舌頭打結,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唇上一熱,然後又一疼,他哇地一聲大叫,用盡吃奶的力氣推開了景陽,一摸嘴唇,竟然被咬破流出血來。

「你、你幹什麽?」

景陽的表情也有些怔愣,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這種舉動,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又冷凝下去,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唇上擦了擦,彷佛擦去什麽髒東西似的,冷冷道:「你非禮過我一次,這次算扯平了。」

「我、我什麽時候非禮過你?」洛奈何幾乎都快哭了。自己被非禮了不算,還被人倒打一耙。

「門內大比,紫竹林。」景陽的表情更加冰冷,那件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這個白癡卻早已經忘了。

「啊?咦?」

洛奈何怔了怔,回想了好半天,才終于想起,似乎、好像、可能是有過那麽一回事,可是他當時是無意的,後來還被景陽追了大半夜,差點沒跑斷氣。

「那麽久以前的事,你怎麽還記得?」他氣得哇哇大叫,以前怎麽沒發現景陽這麽小心眼,一點小事,竟然記了這麽多年,還沒忘要報複回去。

景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洛奈何一縮脖子,全身的寒毛都被這一眼盯得豎了起來。嘴唇上的疼痛感卻斷斷續續不停地傳來,他又氣又恨,但是一時間又不敢繼續招惹景陽,天知道這家夥又會記恨多久,他可不想再過十幾年被報複了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小心眼……雞肚腸……什麽玩意兒……白長一張好看的臉……一點男人的氣量都沒有……」

他在肚子裏嘀嘀咕咕,把想得出來的罵詞全罵遍了。但手上卻不敢再掙紮,乖乖地讓景陽拖着走。

「蘇樂……蘇樂……」

一個聲音隐約在耳邊回蕩,開始還不清晰,洛奈何又正只顧着暗罵景陽,沒注意去聽,但是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他對「蘇樂」這兩個字又特別敏感,一下子就耳朵豎了起來,顧不得再罵景陽,仔細聽去,果然是在喊「蘇樂」這個名字。

「師兄,是師兄回來了……」

他一下子眉開眼笑,扯着景陽的衣袖,忙道:「放開我,快放開我,師兄回來了,我要找師兄去。」

景陽腳步一頓,眉頭微微一擰,眼中似乎有些疑惑,索性就站住腳,一動不動的看着前方。

洛奈何急得要死,可是就是甩不開景陽的手,好在他聽出喊聲是漸漸往他這個方向過來的,只得耐住性子,等那個喊「蘇樂」的人過來。

不到一會兒,從前面的山道就跑下來一個人影,速度很快,洛奈何還沒有看清楚他的臉,他就已經從身邊一晃而過,跑出十幾丈遠,忽然「咦」了一聲,又倒退回來,站在景陽面前,一動不動地審視了幾眼,然後眉開眼笑,一把抓住景陽的衣袖,喊了一聲:「蘇樂,你是蘇樂,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這人正是女兒紅,他本來已經不記得蘇樂的樣子了,但是剛才自景陽身邊經過,突然就有強烈的感覺,就好像他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蘇樂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是蘇樂,這一定就是蘇樂。

景陽臉色變黑,一把甩開他的手,拖着洛奈何繼續往前走。

「喂喂,蘇樂你不要走啊……」女兒紅又追上來,一把攔住景陽。

洛奈何只覺得無比荒謬,這不是女兒紅師兄嗎?記得自己離開羅浮劍門的時候,竹葉青特地跑來跟他說女兒紅失去記憶和修為的事情,可是,就算是失去記憶,也不能連人都認不清啊,害他空歡喜一場。

「你認錯人了。」景陽冷冷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洛奈何似乎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就是蘇樂。」女兒紅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的。

景陽神色一寒,衣襟無風自動,發出獵獵響聲。

洛奈何一驚,這是飓風劍意發動的前兆,景陽可不是好脾氣的人啊,連忙就道:「女兒紅師兄,你真的認錯人了,他是景陽,不是蘇樂。」

「不,他是蘇樂,我不會認錯的。」女兒紅固執地大叫,精致美麗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憤怒的紅暈,「你為什麽不承認你是蘇樂?你明明就是蘇樂,我沒有認錯。」

「呼……」

風聲乍然大振,洛奈何無奈地摀住眼睛,不忍看到女兒紅像之前的那些外門弟子一樣,被飓風刮得無影無蹤的可憐模樣。

「景陽師弟,還請手下留情。」

一個平淡無波的聲音突然響起,随即半空中爆發出一聲碰撞的巨響,似乎是兩股劍意相撞後發出的。

「咦?好像是竹葉青的聲音?」

洛奈何連忙睜眼看去,只看到半空中,一朵碩大的青蓮悄然綻放,竹葉青抓着女兒紅的胳膊,雙雙站在蓮心之上,連人帶着青蓮一起被飓風團團圍住,無數的火焰被飓風刮着沖擊着青蓮的蓮瓣,已有三、四片蓮瓣被摧毀。

「都是師兄弟,何必呢?」

洛奈何哭喪着臉,眉心在劇烈跳動,是識海中的小幻在蠢蠢欲動,只有在看到美味的劍意的時候,這個平時都很懶散的家夥才會這麽興奮。

想了想,洛奈何跟它溝通,要吞劍意可以,必須把飓風劍意和青蓮劍意一起吞掉,只吞一個是不行的。

小幻對飓風劍意不是太感興趣,因為它是幻霧,飓風正是它的克星,吞了會消化不良,不過,為了美味的青蓮劍意,它還是委委屈屈的答應了,大不了回頭再把飓風劍意吐出來就是了。

「去吧,小幻。」

一團霧氣從洛奈何的眉心飛速鑽出,迎風便漲,瞬間化成無數的濃霧,将半空中的飓風和青蓮團團裹住。

「咦?」

被濃霧籠罩後,突然就失去了對青蓮劍意的掌控,竹葉青驚咦了一聲,措手不及之下,腳下突然一空,從半空中落了地,乍看去倒像是被霧團給吐出來一樣,手忙腳亂的落下來。

景陽眉頭微微一皺,瞪了洛奈何一眼,沒說什麽,但卻撤去了飓風劍意。

飓風突然消散,正合小幻的意,很幹脆地就撲着青蓮,三口兩口地吞下了肚,然後又縮成一個小霧團的模樣,打了個飽嗝,懶洋洋地飛回了洛奈何的眉心裏。

「味道不錯,抵尋常劍意十道。」一回到識海,它就給洛奈何傳了一道訊息。

洛奈何頓時一撇嘴,傻子都看得出青蓮劍意的高級,至少能抵尋常劍意一百道,這個小混蛋,不但越來越精明,而且還變狡猾了。

一擡頭就看到竹葉青和景陽都瞪着他,洛奈何頓時一頭冷汗,讪笑道:「不、不好意思,貪吃了點……」

竹葉青頓時失笑,道:「洛師弟為人有意思,就連劍意也有意思得緊。」

洛奈何大汗,這算是誇獎還是貶低?

「蘇樂……」女兒紅委屈地扯着竹葉青的衣袖,指指景陽。

「他是景陽,不是蘇樂。」竹葉青嘆了一口氣,安撫了女兒紅幾句,才看向景陽,笑道,「景陽師弟安然無恙,可喜可賀,小石峰首座一定會高興壞了。」

景陽沉着臉,沖竹葉青略一點頭,算是招呼過了,然後拖着洛奈何繼續往山上走。

這家夥一定是吃錯藥了。

洛奈何也不知道景陽為什麽一定要拖着他上山,只好暗暗腹诽着,然後回頭向竹葉青連連揮手。

「竹葉青師兄,回頭我來找你讨酒喝,給我留一壇最好的……」

「洛師弟放心,一定掃榻相迎。」

竹葉青笑着回了一句,然後就拉着女兒紅往葫蘆峰趕,一邊走一邊嘀咕:「趕緊把好酒都藏起來,洛師弟是強盜啊是強盜……」

女兒紅:「……」

景陽一回到小石峰,就迅速引起轟動,許多小石峰弟子都特地跑過來看他,其中又以女弟子居多,可是看到景陽一直拉着洛奈何的手不放,女弟子們的目光又變得怪異起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洛奈何頓時就尴尬起來,饒是他一向臉皮厚得可比城牆,也受不了被這麽多女弟子圍觀。幸好沒一會兒,景陽就被小石峰首座召到首座殿去問話,他總算脫身出來,頭也不敢擡,一溜煙地跑回明月峰。

才走到一半,突然就被人攔住了去路,擡頭一看,居然是萬秀兒。這位當年的小師妹,如今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像一朵半開的芍藥花,青春嬌媚的風情在眉梢眼角悄然綻放。

「原來是萬師妹?有事嗎?」看到美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賞心悅目的。

「景陽師兄為什麽跟你一塊兒回來?」

可惜在美人的眼中,洛奈何絕對不是一個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存在,目光落在被景陽抓過的那只手腕上,萬秀兒的眼底,透着一抹敵意。

「路上碰到了呗。師妹,我還有事,先走了,下回有空,咱們再聊。」

洛奈何不想糾纏在這個話題上,被景陽硬拖回來,已經讓他很嘔心了,他可不想在羅浮劍門久留,趕緊回明月峰去看看師兄的屋子,再到葫蘆峰竹葉青那裏偷點酒,然後就腳底抹油,不然要是被那七個老頭兒抓回隐峰,再想出來,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喂喂,你等等,我還有話要問……」

萬秀兒還想攔他,但哪裏追得上洛奈何被無數妖獸追殺所鍛煉出來的速度,才追了幾步,洛奈何就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可惡!」

她氣得拔劍對着周圍的樹木一陣亂砍,直把那棵樹砍得幾乎折斷,這才氣哼哼地罷手。

怎麽好像有些不對?

洛奈何跑出了小石峰,想要回到明月峰上,可是已經跑了小半個時辰了,他卻還沒有跑到明月峰上,明明路就在眼前,無論他跑得多快,卻好像始終走不出這條路的範圍一樣。

壞了。

這是幻境。

意識到這一點,洛奈何整個表情都垮了下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好幾圈,也沒有想出辦法,只能垂頭喪氣地往地上一跪,可憐巴巴道:「七位師傅,弟子知道錯了,饒了弟子吧。」

跪了好半天,虛空中才傳來一聲重哼:「忤逆之徒,你還有臉回來。」

語聲未落,一只無形的大手淩空抓來,将洛奈何一把攫起,下一刻,他就已經出現在隐峰之上,七個白花花的腦袋湊在一起,直接晃花了他的眼。

人倒黴的時候,真是喝涼水也塞牙縫啊。

洛奈何垂頭喪氣地一個一個跪拜過去,跪得膝蓋都火辣辣的。

「修為大有長進。」

「劍意也有小成。」

「脾氣還是這般憊懶。」

「劍胎修煉得尚可。」

「劍體差了點。」

「閉關一段時間,配以靈丹輔助,應該可以沖破結丹期了。」

「果然,驅妖獸以歷練弟子的法子還是有效的……」

七個老頭兒一人一句,把洛奈何這些年的進步說得一清二楚,就是最後一句,聽得他差點一頭栽倒。

「原來那些妖獸是師傅們驅來的……」洛奈何悲憤慘呼,他還以為他什麽時候不小心得了招妖獸體質呢,結果……結果真相如此殘酷,有好幾次,他差點就死了,死了啊。

「玉不琢不成器。」

「劍不磨不鋒利。」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我輩劍修,當奮勇直前,不畏磨難。」

「以天地萬物為磨石,則劍必利,心必正,無物不攻。」

「欲勝敵,先勝己,血雨腥風,不過甘霖一場。」

「入世,方為磨劍之道。」

七個老頭兒又是一人一句,語重心長,磨得洛奈何耳根子都酸了。

「師傅父們,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們說完了,我去閉關,閉關還不成嗎?」洛奈何欲哭無淚。

「甚好,甚好,果然長進了。如此,便去吧,不到結丹不得出關。」

七個老頭兒異口同聲,然後大手一揮,扔過來一堆丹藥,然後将他扔進了一個山洞中,洞口巨石落下,将出口死死封住。

就這樣,洛奈何回到羅浮劍門,腳跟還沒站穩,就被七個老頭兒抓到隐峰去閉關了,而且閉的還是死關,不修煉到結丹期,他就別想離開。

花了幾天時間确認山洞裏沒有出口可以供他逃走,洛奈何終于認命,呢喃了一句「師兄,等我,我很快就能出來了」,然後老老實實修煉起來。

要說他的資質本來就不錯,只不過以前是憊懶了些,心思沒放在修煉上,這次為了能盡快出去繼續找師兄,洛奈何終于下了狠心,一門心思地修煉,這十三年他在外面雖然沒有多少時間好好修煉,大部分時間不是用來逃命就是用來養傷,但是到底受了一番磨練,也體悟了不少世情人心,這時候一認真修煉,也算厚積薄發,加上靈丹輔助,修為一日千裏,進步極快。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一閉關,倒把外面弄了個一片大亂,景陽從小石峰首座那裏回來,不見了他,提劍就殺上了明月峰,直把明月峰搜了個底朝天,甚至還跟明月峰首座幹了一場,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居然就在跟明月峰首座大戰的時候,當場就突破了,成為了結丹期修士,引得掌教真人都出面了,先是勉勵了幾句,但随後臉一板就将景陽關進了思過崖,明着是讓他靜思己過,其實是藉這個機會,讓景陽穩定修為。不過也是變相地軟禁了景陽,畢竟被域外天魔抓走後還能活着回來的修士,實在是稀罕,尤其那個域外天魔還是最可怕的情魔,景陽有沒有變成情魔的傀儡,這都需要查證以後,才能決定是不是放他出來。

不過對于外界來說,這一場大鬧明月峰,卻讓景陽徹底出名了。才築基期巅峰的修為,居然就敢跟金丹首座幹架,還在幹架的過程中突破,景陽的大名傳遍了整個羅浮劍門,成為了許多低級弟子的偶像。

自家門下出了這麽個名人,小石峰首座可樂呵了,逢人就誇景陽天才,直氣得明月峰首座黑了好幾天的臉,到最後終于忍不住反駁了一句:「天才是天才,可惜情關難破,早晚墜入魔道。」

明月峰首座這也是氣話,雖然景陽那天發飙的原由也已經查明,但是話說出去也沒人信,小石峰的天才,居然為了明月峰一個出名的廢物而跟堂堂一位金丹首座大打出手,要說那個廢物是個絕世美人也就算了,可明顯不是,所以景陽發飙的原由,也就成了羅浮劍門此前最熱門的話題。

「明月老兒,你是嫉妒,這可不好,小肚雞腸怎麽能服衆呢?」

小石峰首座才不管明月峰首座說什麽,照樣樂呵,任何說景陽壞話的人,都是嫉妒。

明月峰首座氣得胡子幾乎都翹了起來,惹了一肚子氣,暗恨:早晚讓我門下的廢物把你門下的天才勾過來,看你這老兒到時候還笑不笑得出來。

到底也就是這麽一想,其實明月峰首座也不相信自家門下的廢物能跟景陽有什麽感情上的糾葛,要不是現在找不到洛奈何,他都想問一問,這個廢物到底欠了景陽多少靈石,才能讓這麽一個從骨子裏透着驕傲的天才弟子居然敢大鬧明月峰。

雖然這些首座們并不相信謠傳,但是在下面那些弟子們來說,一個強到令他們仰望的天才同輩,因為桃色糾紛而被掌教真人關入思過崖,這個說法明顯能平衡很多人的心理,尤其是沒有見過洛奈何的人,這些天更是紛紛往明月峰跑,就想見一見這場糾紛的另一個主角到底長什麽樣兒,竟然能迷倒小石峰的天才弟子。

當然,他們注定是要失望的,就連明月峰首座都不知道洛奈何跑到哪兒去了,如果當時能找到洛奈何,景陽在明月峰也就不會大鬧一場了。

兩個主角,一個失蹤,一個被關思過崖,頗有些哪管外面洪水滔天,我自聞風不動的淡定,時間一長,謠言也漸漸平息了,大家各自修煉要緊,哪裏有那麽多的時間去挖掘別人的八卦消息。

不過有一個人卻是不甘心的,那就萬秀兒,她自入門起,就暗自傾慕景陽,可是還來不及表白,景陽就失蹤了,她盼啊盼啊,好不容易把景陽盼回來了,話還沒說上一句,景陽又因為洛奈何的緣故,被掌教真人關進了思過崖,直把她氣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只恨那天截住洛奈何的時候,沒将這個廢物一劍斬了痛快。

這種心态下,她也沒什麽心思修煉,整天就在思過崖的底下到處亂轉,想找機會上去探望景陽。

這期間,竹葉青也閉關了,他親眼看到景陽和明月峰首座的一場大戰,若有所悟,回到葫蘆峰之後沒多久就閉關了。他一閉關,女兒紅就沒人管着了,也整天往思過崖的底下跑,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那個人不是景陽,而是蘇樂,他很想念蘇樂,他想問一問,景陽為什麽是景陽,而不是蘇樂?

一來二去,上思過崖的機會沒找到,萬秀兒和女兒紅倒是撞上了,女兒紅自失憶後就是一派單純,被萬秀兒三兩句話就套出了原由,對于女兒紅的直覺,她自然是嗤之以鼻,一個白癡,連人都認不清,景陽師兄怎麽可能是明月峰的那個蘇樂,一個俊美,一個平凡,一個天才,一個普通,瞎子也不會認錯,真是可惜了一副好長相,卻連瞎子都不如,整個人都成了徹徹底底的白癡。

盡管從心裏看不起女兒紅,不過萬秀兒面上還是笑盈盈的,轉念想了個主意,于是道:「女兒紅師兄,我有個法子可以到思過崖上去,只是需要你幫忙,不知道你肯不肯?」

一聽能上去,女兒紅自然是千肯萬肯。

于是萬秀兒附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了一陣子,聽得女兒紅連連點頭,然後興沖沖地回到葫蘆峰,将竹葉青藏在地下的那壇子模仿「一萬年太短」而釀造的酒取了出來,一點兒也不可惜的全部倒在了通往思過崖的山道,然後拚命地大叫:「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

不到一會兒,思過崖上就沖下來幾名看守弟子,經過灑了酒的那段山道,忽然一個個頭歪腳軟,撲通幾聲,全倒下了。雖然只是模仿「一萬年太短」,但是竹葉青釀酒的天分實在是高,也模拟出了三分的味道,如果是老酒鬼,大概喝上十斤八斤不會醉,可是對于酒量不好的人來說,哪怕只是聞一點味道,都足夠他暈一陣子的了。

「女兒紅師兄好本事。」

萬秀兒随口誇了一句,就屏住呼吸沖上了思過崖。女兒紅正在那裏拍手大笑,忽然又愁眉苦臉:「不好,要是竹葉青知道我把他最寶貝的酒全灑了,一定會生氣的。」

這一愁,他倒把原本的目的也忘了,只蹲在灑了酒的山道邊,一臉苦色,想了許久,一拍手:「對了,我自己釀去,竹葉青這次閉關要好久,等他出來,酒也釀造好了,他就不會怪我了。」

想到這裏,他一轉身,興沖沖地去收集釀酒需要的材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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