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師兄……師兄……」
一登上思過崖,萬秀兒就看到了自己魂萦夢牽的身影,她止住腳步,望着被困在懸空崖壁上的景陽,淚眼迷蒙。
景陽緩緩睜開眼,看了看她,一派的陌生冷漠,旋即又閉上了眼,但下一刻,他似乎想起什麽,又睜開眼,道:「妳是小石峰弟子?」
「師兄,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秀兒,萬秀兒,剛入門的時候,是師兄你教我修煉清風劍訣。」萬秀兒很痛苦,她萬萬沒有想到,十幾年的時間,景陽竟然不認識她了。也許是她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的模樣,現在的她,嬌俏動人,景陽師兄自然就不認識她了。
「哦。」景陽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來了,還是沒有想起來,隔了一會兒才又問道,「妳是怎麽上來的?」
「我、我……」欺騙女兒紅那個白癡的事情,萬秀兒不敢說出來,只好道,「守崖弟子都醉了,我就趁機沖了上來。」
「外面現在怎麽樣了?」
沒有追究守崖弟子為什麽會醉,景陽又淡淡問了一句。
「外面和平時一樣,就是咱們小石峰今年只招到兩名內門弟子,首座很生氣,怪我們搶人不力,說要是景陽師兄當時在,就不會讓葫蘆峰的竹葉青師兄搶走那麽多人,又怪我們平日裏不好好修煉,連一個酒鬼都比不過,現在大家都憋了一口氣在修煉呢。」
萬秀兒知道他想問的是洛奈何,可是她偏偏不說,只說小石峰的事。
「人多人少不要緊,只要不像明月峰的那個廢物就行了。」景陽平淡的語氣,在說到「廢物」兩個字的時候,奇異地拐了個彎,有了起伏。
萬秀兒不滿地蹙起一雙好看的細眉,恨恨地一跺腳,道:「師兄你被他害到這個地步,還提他做什麽,那個廢物,根本就是咱們羅浮劍門的恥辱。」
景陽鳳眼微微上挑,看了她一眼,眼芒如劍,刺得她心裏一緊,全身都隐約感覺到割骨的痛,忍受不住地往後退了三步。
「他也是妳師兄。」
景陽的聲音依然平淡,可是萬秀兒卻從中聽出了一絲警告。廢物這個字眼,不是誰都能亂叫的,至少對他來說,即使洛奈何曾經是所有弟子公認的廢物,但能把這個字眼叫出口的,始終只有他一個,更何況,這十幾年的歷練,就算洛奈何曾經是廢物,現在也比羅浮劍門同時入門的絕大多數弟子都強,現在的洛奈何,絕對不是一個廢物。
「在我的眼裏,你才是我的師兄。」萬秀兒不服,她心中的怨氣越積越深,忍不住高聲喊道,「不管怎麽說,我只認你一個人是我的師兄,也只有像師兄這樣舉世無雙的人物,才配做我萬秀兒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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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陽不耐煩地皺起眉,他不知道萬秀兒來是幹什麽的,但現在他已經有些厭惡了。
「妳不配做我的師妹。」
有時候,景陽毒舌起來,比他手中的劍更能傷人。
萬秀兒怔住了,美麗的雙眼乍然就被淚水所占領,她剛才的話已近乎于告白,可是景陽的響應,卻宛如一把刀子,深深地紮進了她的心中。
「我……不配,那麽誰配?」她尖叫起來,「誰配?明月峰那個廢物嗎?他是男人,是男人啊,你瞎了眼嗎?他是男人,他不好看,他是個廢物……我是誰?我是萬秀兒,我是羅浮劍門所有女弟子中天分最好的,連首座都說,我是除了你之外,最有可能踏入金丹大道的小石峰弟子……」
「那個廢物也能。」景陽沒有看她,目光遙遙望向遠方,那是明月峰的方向,「妳是想說妳也是廢物嗎?」
「不可能!」萬秀兒不信,她絕對不相信,自己會被一個廢物比下去,「我不信……不信……他是一個廢物,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一樣是,我比他強,景陽師兄,我會證明我比那個廢物強,那個時候,你就會知道你錯了。」
景陽沒有說話,他緩緩閉上雙眼,良久之後……
「那麽……打敗他,證明給我看。」
萬秀兒死死咬住唇,直到溢出了血,才道:「景陽師兄,等我打敗他的那一天,請你……認認真真看我一眼。」
景陽抿了抿唇,默認。如果她能把那個廢物找出來,他不介意給她一個眼神。
萬秀兒走了,思過崖上,又是一片清冷孤寂,只有山風呼呼地刮着,發出陣陣怪響嗚鳴。
景陽默默地聽着風聲,感受着風中傳來的那些晦暗不明的信息。
永不停息。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風的腳步。
它們千變萬化,有時輕柔,有時猛烈,有時似夜語低喃,有時似咆哮高呼。
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為什麽風是這樣的?是什麽力量讓它永不停息?是什麽力量讓它可以沖破任何阻礙?又是什麽力量使它們變化萬千?
識海中的飓風劍意在輕微的顫動,幅度非常非常地細微,如果不是景陽現在全身的真元都被束縛住,如果不是他現在的五感能接觸的只有山崖上無處不在的風,他幾乎不能發現飓風劍意的顫動。
從他發現的那一刻開始,飓風劍意就沒有停止過顫動,這讓景陽有一個猜想,從他領悟出飓風劍意的那一天起,飓風劍意就一直是這樣的,只不過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
景陽有一種預感,如果他能找出飓風劍意顫動的原因,他就可以知道是什麽力量使風變成他現在所觀察的樣子,永不停息,無物可擋,又千變萬化,到那時,飓風劍意的威力将會變得更大,而他,也能利用風的力量,從思過崖上脫困而出。
「噗……」
一口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用神識去擾亂飓風劍意的顫動幅度的嘗試失敗,代價是他的識海又一次受到傷害,但這一次創傷,遠遠不如當初他強行進入劍池修煉的那次嚴重,因為他的識海,在經過吞天訣的修複之後,韌性和強度都比那時強得太多。
如果是以前,這樣劇烈的震動,足以将他的整個識海都震塌,而現在,他只是吐出一口血而已,再修養幾天,識海就能恢複如初。
吞天訣,這樣強悍的法訣,蘇樂到底是從哪裏弄到的?
想起那個人,景陽的心裏一陣別扭,神識在識海中小心翼翼地前進,來到中心地帶。這裏,原本是飓風劍意停留的地方,可是現在卻被一顆血珠占據了,透過表面的血紅色,依稀能看到,在血珠內部,蜷曲着一個并不完整的虛影。
那是一道殘魂,蘇樂的殘魂。
正是這道在他的識海之內沉睡的殘魂,讓景陽離開猴兒山之後,義無反顧地沖進了域外戰場的周邊。那時他心中充滿了暴虐,他不相信,不相信蘇樂真的就是他自己,就在蘇樂的殘魂進入他的識海的那一刻,他隐約察覺到了自己靈魂中傳來的騷動。
沒有任何排斥,他的靈魂與蘇樂的殘魂和平共處,親密得就像一個整體,這個事實證明了蘇樂所說的是真的。
蘇樂就是他,他就是蘇樂,只是他們所處的時空出現了差錯,使未來的他和現在的他,相遇了。
更讓景陽心亂的是,蘇樂在沉睡于他的識海中之前,以神識灌輸給他的那一幅幅畫面,那些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卻又跟他現在經歷的完全不同,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改變,全是蘇樂一力為之,他甚至把洛奈何那個白癡的生命軌跡、還有性格都改變了。
那一幅幅畫面裏出現的洛奈何,跟景陽現在認識的這個洛奈何,完全就像兩個人。有時候景陽甚至會迷亂,他分不清畫面和現實,這十三年來,他幾乎不敢睡覺,每天只能用打坐來恢複體力和精神,因為只要一閉眼,他就會作夢,經歷着畫面中發生的所有事情,真實得就像……那原本就是真實。
不相信……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還是漸漸相信了。
但是那又怎麽樣?那是蘇樂經歷過的一切,不是他,他所見到的洛奈何,就是一個又白癡又讨厭又不知上進的家夥。
想起洛奈何被一群狼追得狼狽不堪的樣子,景陽忍不住嘴角微翹,這樣的洛奈何才是他熟悉的那個家夥,幹別的不行,跑路永遠是第一,而夢中的那個,他不自覺地一撇嘴,善良過頭,正義過頭,單純過頭,修為再高又怎麽樣,還不是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如果換成現在的洛奈何,絕對是二話不說腳底抹油,留在戰場上最後替別人斷後,那是傻子才幹的事。
和夢中的那個死無全屍的笨蛋一相比,景陽突然覺得,自己眼前的這個洛奈何,也不那麽讨厭了,有時候看他活蹦亂跳的樣子,甚至有幾分可愛。
呸呸呸,什麽可愛,他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把洛奈何強拉回羅浮劍門,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只不過是接受了蘇樂沉睡前最後的請求,幫助洛奈何逃過三百年後的那一場死劫。其實景陽深深地懷疑,三百年後的那場死劫會不會還存在,以這個白癡現在的性子,一遇到危險,恐怕跑得比誰都快,別說三百年,就是三千年他都照樣能活蹦亂跳。
但既然答應了蘇樂,那麽他一定會盡力保全洛奈何三百年。
識海裏又震動了一下,代表景陽的嘗試又一次失敗了,吐出一口瘀血,他閉目繼續去嘗試,只要血還沒吐幹,他就不會放棄。
一日……二日……三日……一個月……二個月……三個月……
「好無聊啊……」
山洞裏,洛奈何深深地嘆息着。這是他第幾次發出嘆息,呃……數不清了,反正只要一天不能離開這個山洞,他就一天不會停止。
雖然下了狠心要努力修煉,直到能把洞口那塊巨石打破為止,可是他實在不是那種刻苦努力不把天鑽破個洞就誓不甘休的性子,這次能認真修煉三個月,已經是他最努力的一次,足以列入他的修煉記錄大全成為當之無愧的第一。
「我想吃烤雞……」
山洞裏除了一大堆各色各樣的輔助靈丹之外什麽也沒有。
他吸吸鼻子,彷佛聞到了香噴噴的烤雞。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吃烤雞,是在進入羅浮劍門的第一天,也就在那一天,他見到了正在修煉清風劍訣的景陽,餓得雙眼發暈的他,被那不似凡人的美貌晃得徹底花了眼,然後一頭栽下了樹。
那一天,景陽抓了一只野雞,他親手烤了,兩個人分而食之,當時洛奈何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大大的好人。
事實證明,他錯了。
好吧,那一天他總共錯了兩次,第一次,他把蘇樂當好人,結果那天他餓得不得不自己去覓食,第二次,他把景陽當好人,從此養成了天天跑去看景陽修煉清風劍訣的習慣,結果……造就了他的明月峰第一廢物之名。
「我的人生,就是毀在這兩個可惡的家夥手中……」
洛奈何在洞壁上畫了兩個人頭,一個有着細細長長的眼,一個有着緊緊抿起的唇,每次恨得牙癢癢的時候,他就用手指頭戳呀戳,恨不能戳個窟窿出來。
「師兄啊,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快來救我啊……」
有時候他也對着那張有着細細長長的眼的臉哀求,最疼他最護着他的那個人到底哪裏去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找,為什麽還是找不到?
「師兄啊,你再不來救我,就再也見不到英俊可愛潇灑無敵的師弟了,我會一直閉關,閉到死的……」
破關而出這種事情,對生性懶懶散散的他來說,無異于天方夜譚。
「唠叨!」
識海裏,幻霧劍意輕輕動了一下,即使只是一團霧氣,似乎也受不了這個家夥的唠叨了。
「我出不去,你早晚也是餓死的份。」
洛奈何吹眉毛瞪眼睛,早就看這團占了他的識海還不聽使喚只會獅子大開口的霧氣不順眼了,我不好過,你這家夥也別想好過,有本事,你把洞口的巨石轟開。
幻霧劍意裏噴出一個小小的氣泡,對他的唠叨十分不屑:「你自己修為不到,神識太差勁,控制不了我這樣偉大強悍超一品的劍意,又關我什麽事。」
洛奈何跳腳:「小爺我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築基期的修士,哪裏差了,你也不看看,整個羅浮劍門,同一輩的弟子中,有幾個超過小爺的?」
「飓風,青蓮。」
一絲霧氣從識海裏飄出來,來到他的眼前,形成一個小霧團,然後猛地一散,直接噴了他一臉。
洛奈何一抹臉,道:「那兩個都不是好人,請拿好人跟我比,謝謝。」
景陽也就算了,如果竹葉青在這裏,恐怕淚奔的心都有了,這混蛋蹭了他多少好酒啊,現在竟然說他不是好人。
好吧,唠叨的目的,只是發洩郁悶的情緒,發洩過後,洛奈何不得不繼續努力修煉,為了早日出去尋找師兄,嗚嗚……他犧牲太大了,師兄一定要彌補他啊,見面以後,再也不許逼他修煉了,他已經把這一輩子的修煉時間,全部用在這該死的山洞裏了。
一年……兩年……修煉無歲月,尤其是在山洞裏,更不知時日,總之,彷佛過了很久很久。
「我是一只快樂的小小鳥……」
悅耳動聽的歌聲在羅浮劍門的上空盤旋着,一只火紅色的鳥兒撲騰着翅膀,從一個山頭飛到另一個山頭,愉快地唱着歌。
「我的夢想是有一天帶着我心愛的母鳳凰回到家鄉……」
又來了!
羅浮劍門的弟子們,不管是正在修煉的,還是正在閑逛的,又或是拉着可愛師妹的小手談情說愛的,在聽到這兩句歌聲之後,迅速用手指塞住耳朵。
「可是夢想還沒有實現,有個惡魔欺騙了我純潔的鳥心……」
歌聲乍然變得尖銳刺耳,彷佛一根針狠狠插進腦袋裏,修為稍差一點的弟子,來不及摀住耳朵,就被魔音穿腦,痛苦得在地上打滾。
「從此我出力又出汗,賣身又賣血,歹命哇……」
魔音穿腦繼續升級,除了築基期的弟子還能勉強站着,其它修為低下的弟子幾乎全部趴下了。
「家鄉遠在東海,我心愛的鳳凰還沒有蹤影,我是一只等愛的小小鳥……」
「嗷……」
每次唱到這一句,都會有一聲狼號相伴,魔音穿腦,狼號貫心,這次連築基期的弟子們都倒下了。
小紅鳥在天上飛,飛過了一座又一座山頭,一只黑色的小狼在山間跳來竄去,死死跟在小紅鳥的屁股後面。
這樣的情景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很多弟子都記不清了,他們只知道,自從這幅情景出現以後,他們最希望的菜單就改成了烤鳥肉和炖狼湯。
「年輕真好!」
明月峰上,首座撫着下巴上的白胡子,笑眼瞇瞇。金丹期的高手,自然不會受魔音穿腦之苦和狼號貫心之痛。明月峰終于也有妖禽和妖獸了,而且還是非常年輕還有大把發展潛力的生長期妖禽和妖獸,很好,很好。
「師傅,救命啊,求求你,讓那只死鳥和死狼閉嘴吧。」
谷一一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早知道這只鳥和這只狼這麽可惡,她當初打死也不收留牠們,嗚嗚嗚,洛師兄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帶回來的這兩只小家夥已經成為所有築基期以下的弟子們的惡夢了。
「挺住。」明月峰首座蹲下來,拚命給剛收的關門小徒弟打氣,「這是磨練意志的大好機會,繼續堅持,等你可以無視這些聲音的時候,你就可以去劍池裏修煉劍體了。」
「我……」
如果現在還有力氣,谷一一真想一把揪光明月峰首座的白胡子,她寧可在劍池裏受萬劍穿心之苦,也不想天天被魔音穿腦啊。
類似的對話,幾乎在十三峰上都有發生過,對于以唱歌為樂的小紅鳥和以伴奏為使命的小狼,首座們達成了一致的看法,認為這是磨練低級弟子們的意志的大好機會,再說了,一只似鳳,有價無市,一只年幼的戊戌狼,只要給牠時間,将來羅浮劍門就能擁有一群戊戌狼,多有面子的事啊,別的門派有幾個能買得起似鳳,又有幾個能抓到活的戊戌狼?
正是首座們嚴令不許傷害牠們,所以羅浮劍門的弟子們,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吃到烤鳥肉和炖狼湯。
頂着十三峰首座這樣巨大的保護傘,小紅鳥和小狼的日子過得真是如魚得水,舒适異常,閑了唱唱曲兒,餓了偷偷果兒,這樣無法無天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小紅鳥唱得越發地起勁。
也許是羅浮劍門的弟子們的怨念經年累月地積攢着,終于到了老天爺也看不過眼的地步,這一天清晨,正在小紅鳥吐出一枚猴兒果的果核,清清喉嚨,準備來個引吭高歌的時候,羅浮劍門頭頂上的天空,突然裂開了一條縫,無數黑色的暗影從裂縫裏飛出來,彷佛墜落的星辰,向着羅浮十三峰各處落下。
昭陽臺上的警鐘驀然大振,回蕩在山中的鐘聲,把小紅鳥的歌聲一下子壓得扁扁的。
「怎麽回事?誰敢打斷本鳥爺的歌聲?」
小紅鳥撲騰着翅膀,暴跳如雷,一個黑影正落在牠不遠的地方,忽然幻化成一張大嘴,向牠吞來。
「什麽玩意兒,本鳥爺是好欺負的嗎?」
小紅鳥龇牙咧嘴,一個水球把黑影打回原形,變回了一團黑黑的影子,咕咚落地,一陣滾動。小狼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黑影滾到牠面前,好奇地伸出舌頭一舔。
「嘔……」
下一刻,小狼眼淚汪汪地蹲到一棵樹下,拚命嘔吐。
「笨蛋,本鳥爺早告訴過你,不要什麽東西都吃,乖乖跟着本鳥爺吃果子就好了,看,受教訓了吧。」小紅鳥趾高氣揚,從嘴裏噴出一道水箭,把黑影沖下了山坡。
「不過這些黑影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小紅鳥飛上高空,一眼向下望去,整個羅浮劍門都被這些黑影給震動了,有些弟子一不留神,就讓黑影給吞了,發出陣陣慘叫聲。
不過這些黑影似乎實力不濟,被吞下的弟子們雖然發出慘叫,但大多數人還是很快就掙脫出來,拿出劍對着黑影一通亂砍,幾下子黑影就消散在空氣中,只有少數幾個倒黴蛋,被黑影吞下以後,漸漸沒了聲息。
「衆弟子不用驚慌,這是域外戰場上的天魔初生體,只要砍上幾劍就能砍死。」
昭陽臺上,掌教真人的聲音傳遍羅浮十三峰。
「十三峰首座,随我升空,擺出四九劍陣,封印裂縫,阻止裂縫繼續擴大。」
有了掌教真人的話,羅浮弟子們漸漸穩住陣腳,三三兩兩地組成一個個小隊,開始掃蕩這些從裂縫裏落下的黑影。
小紅鳥一縮腦袋,飛快地從天上飛下來,落在小狼頭頂上,急急道:「別吐了,再吐連命也沒有了,快挖個洞躲起來。」
小狼嗚嗚幾聲,牠又不是老鼠,不會挖洞。
小紅鳥急了,一翅膀扇過去,罵道:「狗都會挖洞,別說你不會。」
小狼龇牙咧嘴,大家熟歸熟,再侮辱牠的狼格,牠就不念舊情嘗嘗鳥肉的滋味,長這麽大盡吃果子了,牠還沒嘗過肉味呢,聽說狼都是吃肉的,真的假的?
「快點,不然一會兒,你連狗都做不成。」
小紅鳥氣急敗壞,別人不知道,牠可是聽那只可惡的鳳凰說起過,如果域外戰場上有高手對陣,就可能造成空間裂縫,那些無孔不入的天魔們,就會趁機從裂縫裏鑽出來,別看現在只落下一些天魔初生體,如果裂縫不封印住,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大天魔降臨,這還是運氣好,萬一再來個血魔或者情魔這樣的,反正牠是不信羅浮劍門能擋得住。
上回,不就有個血魔來了,十有八九就是偷偷從別的地方的空間裂縫裏鑽出來的,羅浮劍門那些高手們盡出,也照樣讓血魔逃出一個分身,如果不是蘇樂最後出手了,還不知道羅浮劍門要死多少人。
現在蘇樂那個怪物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更可惡的是那只說要涅盤的鳳凰也不見了蹤影,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小紅鳥可不想把自己的命交給一幫不可靠的家夥手上。還是趕緊有多遠躲多遠吧。
就在羅浮劍門內亂成一團時,思過崖上,風聲依舊。
原本變化莫測的山風,此時卻漸漸形成了旋風,沒有一個黑影能落到這裏,一觸及旋風的周邊,就被風力絞成了碎片。
越來越多的黑影落下來,被風力絞成更多的碎片,卻因為風力的吸引而随着旋風一起旋轉,漸漸的,有一些碎片進入了旋風的中心。
那裏,靜靜端坐着一個身影。
旋風将附近的山峰都刮得光溜溜,連一片棱角都沒有留下,但只在這個身影端坐的地方,一絲兒風也沒有。
一片黑影碎片旋轉着落在了他的腳下,化成一縷黑煙,消散了。
「域外天魔的氣息!」
景陽驀地睜開了眼,一伸手,旋風中又落下一片黑影碎片,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中,轉眼間又化成一縷黑煙。
「果然是那些可惡的家夥。」
他在域外戰場待了十三年,雖然受到修為的限制,只能在域外戰場的周邊游蕩,但是這種天魔初生體,他殺過數以萬計,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出什麽事了?難道域外戰場被攻破了?
「風,止!」
一言出,思過崖上的風,轉眼間便消散得幹幹淨淨,空氣彷佛凝滞了一般,數百個還沒有來得及落下來的黑影就這樣懸浮在半空中,發出了聲聲尖銳的厲號。
「一直在修煉,沒想到剛突破沒幾天,就有不長眼的家夥送上來讓我試劍。」
輕輕一拍挂在腰間的儲物袋,随着一聲清脆劍吟,景陽的手中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長劍,三尺青鋒,劃空而過,沒有動用一絲真元,空氣彷佛一只弱不禁風的布袋,被劍氣硬生生劃出一道裂縫,厲號聲戛然而止,所有的天魔初生體,全部被那道裂縫裏的強大吸引力吸了進去,然後轉瞬之間,裂縫就消逝了,山風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再次刮來,将他的髪絲揚起。
「還是領悟得不夠,威力太小……」
景陽擰起修長的眉,自己弄出的這道一閃即逝的小裂縫,對比頭頂上方的天空中那道巨大無比的空間裂縫,威力實在是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更不要說,像蘇樂當年那樣,直接劃破時空,把一縷魂魄送到了千年之前。
「如果能沖破禁制的話……」
他重新又緩緩坐下去,擰眉沉思。山風彷佛再次受到吸引,不由自主地圍繞到他的身邊,慢慢地旋轉,随着越來越多的山風被吸引過來,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漸漸形成了一道比先前更加巨大的旋風。
風聲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景陽思索着要怎麽樣才能把體內的禁制沖破。事實上,自從他在識海裏用神識不停地碰觸裏面的飓風劍意以來,不知受了多少次傷吐了多少口血,終于還是讓他掌握了一絲飓風劍意顫動的原理,雖然還只是冰山一角,但卻讓他領悟出用劍氣破開空間的方法。
世間萬物,唯風最利,無物不摧,無物不破,哪怕是空間,也一樣能用飓風劍意破開,可是現在卻破不開禁锢他體內真元的禁制。
原因無他,風的破壞性是不分敵我的,也就是說,如果景陽想用剛才切割空氣一樣地割開體內的禁制,結果就是他自己也會被一割兩斷。
就好像當初蘇樂一樣,他是成功的打破時空界限,把洛奈何那個廢物的魂魄送到了千年之前,可是他自己也随之身滅魂消,只剩下一縷殘魂,被時空裂縫一起吸入了千年之前。
等等,那個廢物的魂魄也來到了千年之前?
那麽他會在哪裏?
景陽突然岔開了心神,蘇樂原本的計劃是把這個廢物的魂魄送到他身死的那一刻,逆天改命,使他重生,可是出現了差錯,這個廢物的魂魄也到了千年之前,而千年之前的洛奈何,魂魄健全,天道是不可能容許同一個人的魂魄出現在同一個時空之下,那麽……蘇樂心心念念的那個洛奈何,其實已經魂消了?
想到這裏,他突然心中一窒,如果那個洛奈何的魂魄已經沒有了,那麽三百年後,現在這個洛奈何,是不是一定會遇劫?就算三百年後他僥幸不死,可是一千年後,是不是還是一定會死?因為他的魂魄,只能存在到一千年後,再往後,沒有了。
不行,一定要盡快脫困,找到那個廢物。
一次一次地沖撞,一次一次地吐血,不知道自己的神識究竟是第幾次試圖阻斷飓風劍意的顫動,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他心中産生了前所未有的一絲躁動。
「蘇樂,醒來……醒來……不想那個廢物有事的話,告訴我,飓風劍意究竟為什麽顫動不止?風的本質是什麽?把你千年的領悟告訴我……」
分出一縷神識,景陽試圖喚醒沉睡在他的識海中的那縷殘魂。
但他的神識剛一碰觸到沉睡在血珠中央的那縷殘魂,就立刻被一股重重的力道彈開,這股力道甚至比飓風劍意反彈出來的力道更大,景陽被震得頭暈目眩,一時間腦子裏嗡嗡作響,等他漸漸回過神來,卻發現那一縷被彈開的神識并沒有散掉,反而以一種奇異的頻率緩緩震顫着。
這個頻率……
景陽渾身一震,這個頻率竟然跟飓風劍意的顫動完全一致,心情複雜地望了一眼血珠中的殘魂,他收斂心神,不再胡思亂想,把全部的心神,全部投入到那一縷神識中,當他所有的神識都能像這一縷神識一樣顫動時,飓風劍意的奧秘就将全部展現在他眼前。
當他能夠真正掌握住飓風劍意,就能破開禁制,重得自由。
快了,這個時間……不會太久。
一日,兩日……五日……十五日……當日頭第二十次從東方露出一抹嬌顏時,思過崖上,一道飓風沖天而起,卷起的山石鋪天蓋地,将整個羅浮劍門都遮掩起來。
正在拚命封印天空中那道巨大裂縫的掌教真人及十三峰首座俱駭然變色。
原本橫跨過整個天際的空間裂縫,在這整整二十天的封印之下,已經縮小了一大半,但是沖天而起的飓風卻不分敵我,不但将掌教真人和十三峰首座都卷入其中,就連那道巨大的空間裂縫,也一起被飓風卷入,剎時間,天日無光,下方羅浮劍門的弟子們紛紛擡眼遠眺,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喀嚓!
一聲清晰地崩裂聲響起,正全力在飓風中穩住身形的掌教真人大驚,高叫一聲「不好」,這是封印正在破裂的聲音,集他和十三峰首座之力封印了整整二十日的空間裂縫,在此刻竟然又開始擴大。
「這是誰他媽的幹的,不幫忙就算了,還盡他媽的幫倒忙……」
不知是哪一峰的首座破口大罵,臊得小石峰首座滿臉通紅,飓風劍意只有他小石峰的得意弟子景陽一個人會,這小子不是正在思過崖上思過嗎,怎麽鬧出這麽大動靜?
「有大天魔正要從裂縫中出來,十三峰首座,盡全力,封印!」
掌教真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下十三峰首座再也顧不得抱怨,拚盡了吃奶的力氣,體內的真元源源不絕地向那道裂縫輸送過去。天魔初生體也就算了,普通弟子們都能對付,但大天魔的厲害,非結丹期弟子不能力敵,羅浮劍門總共才有幾百個結丹期弟子,還大半都在域外戰場上歷練,雖然說掌教真人和十三峰首座并不懼怕大天魔,但畢竟他們還要盡全力封印空間裂縫,不可能騰出手來對付大天魔,一旦讓大天魔沖出來,對羅浮劍門來說,就是一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