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轟!
在經歷過那極度的愉悅感之後,景陽的眼前豁然開朗。兩人的神識已經徹底融合,整個幻境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四大天魔的攻擊越見淩厲,把整個幻境撞得搖搖欲墜。
「飓風劍意,去!」
「青蓮劍意,去!」
「烈陽劍意,去……冰雪劍意,去……去……去……」
他操縱着自己的劍意,還有整個幻境中的劍意,向最難殺死的血魔沖去。
「喂喂,你不要把我的劍意當成你的一樣瞎指揮好不好……」
某個剛剛從沉迷中清醒的家夥不合時宜地提出抗議,對于雙修成功以後,景陽可以把他的劍意,當成自己的劍意一樣使喚,某人感到極度不爽,想當初,他為了能支使小幻,可是求爺爺奶奶的。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打斷了洛奈何的抗議,飓風劍意包括所有曾經被小幻吞噬的劍意一股腦兒全部擊中血魔,那一瞬間,血魔的身體被無數劍意絞成了一團四散噴射的血光。
「下一個。」
景陽冷冷的聲音響起,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查看是不是有血魔分身逃出,以飓風劍意為核心,挾裹着無數的劍意再次向骨魔沖去。
砰!骨魔碴子爆成了一蓬灰白的煙花。
「第三個,夢魔。」
在景陽一成不變的冰冷聲調下,洛奈何只能目瞪口呆。太、太厲害了……想當初一只血魔跑到羅浮劍門鬧,十三峰首座加上掌教真人布成大陣,才絞殺了他,還不小心逃出了一個血魔分身,現在景陽居然只一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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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影魔。」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洛奈何木然了,到底是十三峰首座加上掌教真人太菜,還是景陽太強?沒道理呀,景陽對飓風劍意的領悟哪怕達到大成境界,可是他始終還只是結丹期,體內的真元不可能比十三峰首座和掌教真人更強……等等,不對不對,他忘了現在兩個人的神識甚至連魂魄都融合在一起,能做到這一步,并不僅僅只是景陽個人的力量,也包括自己的。
雙修,并不僅僅只是一加一那麽簡單,兩個人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威力足以十倍計算。
想通了這一點,洛奈何釋然了,并沾沾自喜,不是景陽太強,而是自己……啊呸呸呸,這有什麽可喜悅的,他才不想跟這混蛋雙修呢……
「廢物,別發愣了,快把影魔找出來。」景陽的聲音在他的識海裏回蕩,蕩得他全身又開始發軟。
可、可惡,這種銷魂無比的感覺讓人怎麽能提起精神做正事呀。洛奈何一邊喃喃咒罵着,一邊努力控制住幻境,一寸一寸地搜索着。
也許是察覺到其它三個天魔都遭了殃,影魔發動了他的最強逃生術,融入了幻境形成的影子裏,雖然在雙修的狀态下,景陽可以操縱洛奈何的劍意進行攻擊,但是對幻境卻沒有辦法搜索,畢竟洛奈何才是幻境真正的主人,這種精細操控,只有他才能做到。
「哈,找到了,影魔,這次本小爺讓你無所遁形。」
片刻後,洛奈何得意大笑,指揮着霧氣在影魔隐形的身體之上,畫了一只大大的烏龜做标志。
惡趣味。
景陽嘴角一抽,莫名地想起當年在紫竹林,月光下,這個廢物就是頂着一只大大的龜殼坐在那裏,還有那意外的一吻——他的心中突然一蕩。
「喂喂喂,發什麽愣呀,快攻擊。」
蕩個鬼呀……景陽腦子一清,二話不說,指揮着所有的劍意惡狠狠的、甚至帶着幾分咬牙切齒,對準那只烏龜呼嘯而去。
可憐的影魔,屍骨無存……呃,好像他本來就沒有身體,只是一具魔氣精煉凝結而成的身體而已。
「哈,四大天魔全部搞定,我真是太厲害……啊,喂喂,你怎麽倒下來了……景陽……快起來,你壓到我了……」
「閉嘴,讓我睡一會兒。」
這些天來,景陽一直沒有休息睡覺,就是害怕夢魔會趁夢而入,夢魔是所有高級天魔中最弱的,但是一旦讓他入夢,情魔都沒他厲害。
「你……可惡,你要睡也別睡在我身上,我不是你的枕頭……」
洛奈何氣得哇哇大叫,想要用力推開景陽,但是剛才一番大戰,他體內真元空空如也,全身上下每一分力氣,都被景陽攻擊四大天魔的時候榨幹了。
幾天之後,明月峰首座和小石峰首座腳踩飛劍呼嘯而過,風中隐約傳出幾聲咒罵:「該死的廢物,別讓本座逮到你……大卸八塊……」
而這個時候,洛奈何正扯着景陽嘀嘀咕咕:「你說過,要帶我找到師兄的……」
他們已經離開了域外戰場,走的是快捷方式,正好撞上一條空間裂縫出現,直接從域外戰場脫離,無巧不巧,竟然正好出現在姑蘇臺附近,這讓洛奈何很沒有安全感,每次到姑蘇臺,似乎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你跟我來。」
景陽冰冷着一張面孔,洛奈何記得似乎從上一次在姑蘇臺這裏撞到他開始,這個家夥就一直是這副神色,再也沒有變過。
好像上輩子欠了他什麽似的。
洛奈何嘀嘀咕咕,很不想搭理他,但一想到景陽就要帶他去見師兄,他又滿心歡喜起來,連帶瞧景陽那張欠債的臉,也分外順眼,呃……事實上,景陽那張臉無論擺出什麽臉色,都是順眼至極的。
如果能把景陽的臉,安在師兄的身上……他憧憬着,那樣人生就實在太美好了。
「到了。」
不知道飛了多久,景陽突然一聲低語,讓洛奈何從幻想中清醒,眨巴着眼睛四下一打量,這裏好像是一座山,居然有五個山峰,還有好多猴子,龇牙咧嘴看上去很不友好的樣子。
「不會吧,難道師兄在跟一群讨厭的猴子隐居嗎?」洛奈何被一只猴子扔出的石頭砸中後腦勺,頓時慘號一聲,想不通蘇樂為什麽會在這個鬼地方。
景陽冷哼一聲,那只拿石頭砸中洛奈何的猴子彷佛見了鬼一樣,吱地一聲尖叫,逃得無影無蹤,不止是牠,附近所有的猴子,都像見了鬼一樣四散而逃。
「景陽,看不出你還是猴子殺手嘛。」就要見到師兄了,洛奈何心情好,對着景陽一張冷臉也照樣開起了玩笑。
景陽冷冷瞪了他一眼,伸出手,道:「他就在那裏。」
「哪裏?」
洛奈何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裏只有一片樹林,哦,還有一個小土堆。
「什麽也沒有,景陽你不要騙我,告訴你,今天要是見不到師兄,我跟你沒完……」
他話音還沒落下,景陽的指尖一彈,射出一道旋風,将那個小土堆整個都卷上了半空,土堆之下,一具毫無生機的屍體露出了地面。
洛奈何驀然瞪大眼睛,定定地望着那具屍體。
破衣,赤足,散發遮住了臉,看不清樣子。
「景陽,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師兄最愛整潔了,你就是拿一具屍體騙我,也要找具幹凈的……」
「他就是蘇樂。」
「喂,景陽,你再這樣我就生氣……」
「你可以自己去看。」
「……那什麽,今天太陽好像有點辣,我怎麽覺得呼吸困難,景陽,還是你去看吧……嗯,你去吧……」
「現在是黃昏。」
景陽一腳踹在洛奈何的屁股上,把這個磨磨蹭蹭東張西望就是不敢向那具屍體多望一眼的家夥踹得身不由己地向屍體摔去。
洛奈何撲在屍體的身上,正正地來了個臉對臉,夕陽的餘晖打在屍體的臉上,一縷風無巧不巧地吹起了遮在臉上的黑發。
細細的眉,長長的眼,線條柔和的面容上,此時卻顯露出幾分屍體獨有的僵硬。羅浮劍門的劍體修煉有獨到之處,死後屍體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會腐爛,眉目宛如,栩栩如生,甚至連臨死前那一刻的表情,都被完整的保留下來。
「師兄?」
他小心翼翼地撫去屍體身上的泥土,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景陽,師兄睡着了是不是?你看,他的神态很安詳,好像睡着了一樣——」
「他死了。」
景陽毫不留情戳破他自欺欺人的言語。
「你胡說。」洛奈何大怒,想要跳起來跟景陽理論,旋即又用手摀住嘴,低聲呢喃,「師兄睡着了,不能吵醒他。」
「你才要醒醒,看清楚,他死了,死了,沒有呼吸,不會說,不會動,誰都可以毫無顧忌地踩他幾腳。」
景陽冷冷地低喝一聲,實在看不慣他這自欺欺人的樣子,一腳踢在蘇樂的屍身上,将他踢飛幾丈遠,在地上滾了幾滾。
「景陽,你太過分了。」
洛奈何大怒,拔劍相向,一劍揮出,被景陽随手擋住。
「你不是我的對手。」景陽冷笑一聲,竟然懶得再理他,轉身徑自下山而去。
洛奈何神色憤怒,手裏的長劍揮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再對景陽動手,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抱回蘇樂的屍身,仔細撫平衣角,擦去他臉上沾到的塵土,嘴唇蠕動幾下,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日落,月升,涼風滿山。
景陽已經在猴兒山下等了整整十天,洛奈何不下來,他也懶得去看這個廢物對蘇樂那副情深意重的樣子,徑自站在一棵樹下閉目養神。
魂魄的深處,隐隐約約傳來一種刻骨銘心的痛,那不是他在痛,而是洛奈何在痛,雙修之後,他們的魂魄曾經水乳交融,無論兩個人怎麽抗拒,這種來自魂魄深處的牽絆卻斬不斷,割不去。
景陽很厭惡這種感覺,如果在域外戰場有選擇,他絕對不會跟洛奈何雙修。蘇樂最後告訴他的那些話,讓他一直耿耿于懷。
未來的自己,為了這個廢物,不顧一切逆天而為,落個身死魂消只剩下一縷殘魂的下場,而現在的自己,卻又跟這個廢物魂魄相依,難道他這一輩子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都要為這個廢物而活不成?
景陽的一生,只想為劍而活,可是莫名其妙突然插進來一個洛奈何,還是他最看不上的廢物,這讓他怎麽能甘心。和別的羅浮劍門弟子不同,景陽其實知道,洛奈何的天賦不差,但他就是看不上洛奈何成天不務正業的樣子,有天賦卻不珍惜,這種人最可惡了。
他就是想不明白,蘇樂為什麽會為了洛奈何而不顧一切,如果不是陰差陽錯逃出一縷殘魂,蘇樂早就神魂俱滅了,就算是僥幸活下來一縷殘魂,現在也只能不死不活的躲在他的識海之中,值得嗎?
橫看豎看,景陽都覺得不值,蘇樂是腦子抽了筋,才會被那個廢物迷得神魂颠倒。他暗自腹诽了幾句,忽又覺得不對,罵蘇樂,不等于是在罵他自己嗎?
「喂,你在這裏站了好幾天了,餓不餓?我今天在山上摘了幾個果子,分你一半……」
正在景陽越想越覺得無比糾結的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微微睜開眼,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形瘦弱,衣衫褴褛,肩上背着一捆柴,手上拿着幾個五指山上的野果。
這個少年住在猴兒山下一個村子裏,每天上山打柴為生,景陽在山下等了十天,便見了這個少年十次,前九天,他都沒有搭理這個少年。
但這一次,他睜開了眼,盯着少年胸前挂着的那塊玉佩,若有所思。
這塊玉佩哪裏是什麽玉佩,分明是羅浮劍門弟子身上記錄貢獻點的玉牌,他甚至能從玉牌上面感應到一絲蘇樂的氣息。
看看這個少年的年紀,再聯想到當年蘇樂上猴兒山救他時,用來欺瞞天道的那一縷先天胎氣,景陽立刻就能猜出,恐怕那縷先天胎氣,就是從這個少年身上攫取而來,怪不得這少年看上去這麽瘦弱,應該正是少了一縷先天胎氣的滋養,先天不足,即使有玉牌上蘇樂留下的真元滋補身體,也依然無法彌補。
不出意外,這個少年恐怕活不過二十歲。
想到這裏,他心裏一動,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啊……我、我叫餘福。」
少年正癡迷地望着景陽,他自小在村子裏長大,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男人,黑發鳳眼,神情冷峻,彷佛傳說中的神仙一樣,令人想要親近卻又自慚形穢。一連九天,他跟這個男人搭話,都沒有得到響應,此時突然聽到這個神仙般的男子竟然開口問他的姓名,他受寵若驚,激動得聲音都在打顫。
「我是羅浮劍門小石峰弟子,你可願拜我為師,随我修劍?」
景陽淡淡地問着,是蘇樂欠了這個少年的,他若碰不上便也罷了,既然碰上,就代蘇樂還了欠這少年的,雖然先天不足,難以活過二十歲,但這少年若能極心于劍,三、四年中入得門來,修煉到凝氣期,增些壽元也不是難事。
「啊,修、修劍?我願意……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其實餘福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修劍,但聽出眼前這個神仙般的男子要收他當徒弟,哪裏有不願意的,他父母早亡,孤身一人無牽無挂,不管學什麽,只要能陪伴在這樣美麗的男子身邊,心裏都彷佛跟吃了蜜似的,說不出的甜美。
「山上有個人,你去把他叫下來。」
景陽沒有理會少年激動的神情,冷淡地吩咐了一句。
「啊……是……是……」
餘福很想再跟這個神仙般的男子說些什麽,可是看到那雙美麗的鳳眼已經閉上了,他只能怏怏地向山上走去,走出幾步,忽然扔了背上的柴,加快了上山的速度,蹦蹦跳跳的身影,倒與山中的猴子有幾分相像。
山上有個人?
當興奮的勁頭過了以後,餘福有些傻眼。猴兒山這麽大,到哪裏去尋那個人?他連着九天上山打柴,都沒有看過一個人影。
「吱吱吱……吱吱吱吱……」
爬上一棵樹,餘福開始模仿猴子叫。他自小在五指山下長大,九歲那年,就沒了父母,靠着吃百家飯,穿千家衣長大,同村子的孩子欺負他沒有父母,不愛跟他一起玩,他一個人無聊,就和五指山裏的猴子們玩,猴子們也愛親近他,在這猴兒山,他就等于是猴大王。
很快,一大群猴子就圍了過來,餘福吱吱吱吱地跟牠們交流了半天,比比劃劃,終于有一只猴子跳了出來,扯着他的衣角往山上走。如果洛奈何在場,他一定能發現這只猴子就是拿石頭砸他又被景陽吓跑的那只。
走到一個小山頭上,餘福終于看到了一個人,不,準确的說,是兩個人,一個躺在地上,還有一個緊緊地抱着他,一動也不動,彷佛石頭一樣。
「那個……喂,我師傅叫你下山……」
餘福有些發怯,這兩個人好怪,也不知道哪個才是師傅說的那個人。
山風把他的聲音吹得在山頭上回蕩,餘音回響了好一會兒才消散,但那個人仍是一動不動。
「喂……」
餘福忍不住,輕輕推了推他的肩頭。
「噗……」
猛然間,一口血從那個人的口中噴了出來,落在地上,殷紅刺目,然後他晃了兩晃,一頭栽在地上,但懷中仍然不忘死死抱着另一具身體。
「啊……師傅,不好了,那個人死了……不對,兩個……兩個都是死人啊……」
餘福吓得臉色蒼白,頭也不回地就往山下跑。
「師兄,是怎麽死的?」
當洛奈何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時間已經又過去了十天。他的臉色十分蒼白,身體也虛弱得彷佛風吹就倒。吐一口血對修士來說,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傷,但是那天被餘福一碰,他吐出的,卻是一口傷心之血。對修士來說,最難得的是兩種血,舌尖血和心頭血,半身血液都比不得一滴舌尖血來得精貴,更何況,心頭血比舌尖血更加難得,他一吐就是一口,全身大半的精氣神,幾乎都在這一口傷心之血中,吐了個幹幹淨淨,不虛弱才怪。
從昏迷中醒來,他拖着虛弱的身體,把蘇樂的屍體重新埋葬,墳頭砌得整整齊齊,還移植兩株高大的松樹,替他遮風擋雨。
終于接受了蘇樂已經身死的事實,他緩緩下山,搖搖欲墜卻又倔強地站在景陽面前,開始追究蘇樂的死因。
「情魔。」
景陽的口中吐出兩個簡單的字眼,心裏卻突然一悸。他本來想說是他,雖然當時是蘇樂主動放棄了這個原本并不屬于他的身體,但是畢竟是他把劍親手刺入了蘇樂的身體,他想知道,這個廢物會不會為了給蘇樂報仇,而憤然向他出手,可是在看到洛奈何那副搖搖欲墜,卻又倔強着不肯倒下的身影時,話到嘴邊,卻不由自主改了口。
這個廢物……雖然很廢,但卻是個重情的人,景陽很清楚在洛奈何的心裏,蘇樂和他,誰更重要,但他也清楚,洛奈何根本就做不出為蘇樂而翻臉殺同門的事情,兩下為難,只會讓這具已經處于崩潰邊緣的身體徹底垮掉。
也許洛奈何死掉,自己的道路就會重歸正途,再也不會有人跟他糾纏不清,可是當這個想法在腦海中盤旋時,景陽的心卻揪緊了,彷佛喘不過氣來。
算了,他答應了蘇樂要護住這個廢物直到三百年後的那場死劫逃過,一諾千金,他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不管怎麽樣,他都要讓洛奈何活到三百年後,到那時,他和蘇樂、他和洛奈何都兩清了,誰也不能再打斷他修煉的道路,他的目标,是追求劍道的極致,永遠不會為了任何人而改變。
甩掉那莫名的心痛感覺,景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堅定自己的意志。
「謝謝。」
洛奈何沒再糾纏景陽,他甚至沒問當時具體的情形,只牢牢記住了情魔兩個字,然後轉身離去,身影依舊搖搖欲墜,可是無論山路怎麽崎岖難行,他卻始終倔強着不肯倒下去。
情魔,好厲害呢,據說是除了大天魔王以外,最厲害的一種域外天魔了,不過沒有關系,他也是很厲害的,師兄一直都說他是有天賦的,只是不肯好好修煉。以後他會努力修煉,直到殺盡世上所有的情魔。
師兄在天有靈,知道他肯努力修煉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洛奈何的嘴角邊流露出一抹微笑,只要是能讓師兄高興的事,他都會去做。
景陽怔怔地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裏又是一陣莫名揪痛,一種不知何來的預感,彷佛在告訴他,這個廢物真的離他越來越遠了,甚至連魂魄中隐約傳來的那種相依相戀的感覺,也在迅速減弱。
怎麽可能?
雙修所帶來的魂魄中的牽絆,怎麽可能會被斬斷?
景陽不敢置信,可是魂魄的深處,那種熟悉的依戀感,卻真的在減弱,甚至已經到了若有似無的地步,如果不是他刻意去感應,幾乎就是完全被斬斷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情難自禁地喃喃自語,挺拔的身軀,第一次有了顫栗的感覺。原來,洛奈何對蘇樂竟然用情至此之深,連雙修都無法拉回那一份愛戀。他輸了,又一次輸給蘇樂。
不甘從心底滋生,一抹暴虐的情緒讓景陽幾乎難以控制住自己,識海中,飓風劍意在蠢蠢欲動,身體之外,一縷旋風已經成形,樹葉飄落,飛沙走石。
「哎呀呀……師傅救命啊……」
餘福一不留神,幾乎被旋風卷走,吓得他緊緊抱住一棵樹,驚呼着大叫救命。
彷佛是一聲警鐘,景陽瞬間清醒,看着自己無意間造成的一片狼藉,臉色頓時難看得幾乎發青。
幾個月後。
羅浮劍門出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葫蘆峰失竊,竹葉青仿照「一萬年太短」釀造的「醉裏千秋」全部被偷,連一滴都沒給他剩下,愛酒如命的他被刺激得全身發顫,差點沒走火入魔,反而陰差陽錯一舉突破結丹期,随後就提着劍離開了羅浮劍門發誓一定要抓到偷酒賊。
第二件事是執事殿裏,所有關于域外戰場的任務,全部被人接空,整個任務榜上,一時間竟然出現了一大片空白,這讓那些已經修煉到築基期巅峰正準備到修真聯盟去歷練的弟子們恨得咬牙切齒,紛紛詛咒那個把任務一鍋端連點湯底都沒給他們喝的家夥走路摔倒,喝水塞牙,吃飯噎死。
而這個時候,罪魁禍首正在離羅浮劍門不遠的一片密林裏,跟一只剛出殼的小鳥談交易。
小鳥只有巴掌大小,外形跟小紅鳥有點像,但是模樣兒要神駿得多,三根翎羽高高地豎着,彷佛下一刻就能戳破天空,一身火紅的絨毛,在陽光下,真的就像一個個躍動的火苗。
「跩什麽跩?」
某只冒牌貨嫉妒了,撲騰着翅膀繞着洛奈何飛來飛去,語氣充滿了抱怨。
「一只才出殼的小破鳥,頂個屁用,指望牠,還不如本鳥爺有用,至少本鳥爺的口水,貨真價實,有傷治傷,沒傷去疤。」
小鳥當然不是普通的小鳥,要不然小紅鳥也不會嫉妒成這個樣子,雖然個頭比較小,甚至還沒有到換羽的時候,如果不是頭上那三根翎羽,牠看上去更像一只小火雞,但神獸的氣質,卻永遠都不會改變,就算像只小火雞,牠那高傲的神态,高貴的氣質,依然能把血統不純的冒牌貨給映襯得黯淡無光。
鳳凰,即使是剛出殼的鳳凰,也比一只似鳳更驕傲,對小紅鳥的嫉妒,鳳凰連個正眼兒都沒有給,一雙彷佛火焰凝結而成的眼睛,滴溜溜地繞着洛奈何的身上轉。
「我不認識你,憑什麽要跟你走?」
浴火重生,是鳳凰最強的天賦,每一只鳳凰都幾乎是不死的,但也可以說,牠已經死過一次,因為新生的鳳凰,沒有過去的記憶,這只小鳳凰,已經不認得眼前的人和鳥。
「其實我也不認識你……我見過的是你的前身……」
洛奈何的臉色,比在猴兒山的時候,紅潤了許多,就連站直的身體,看上去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挺拔,他把所有的貢獻點,都拿出來換成了羅浮劍門的特産靈果——猴兒果,把識海中的幻霧劍意凝練了一遍又一遍,以致于現在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柄劍,已經出了鞘并且殺氣騰騰的劍。
「跟我走,牠就是你的。」
他抓着小紅鳥的脖子,遞到了小鳳凰的面前。
「混蛋,你把本鳥爺當成什麽了……」小紅鳥氣得臉紅脖子粗,撲騰着翅膀嗚哇大叫。
「牠有什麽用?端茶遞水,不夠資格,充當打手,廢物一個,把這麽一個血統不純的家夥帶在身邊,我還不被別的鳳凰笑死。」
小鳳凰用翅膀撓了撓下巴,一臉蔑視。
「你才血統不純,你全家都血統不純……呸,本鳥爺是純種似鳳……」小紅鳥氣炸了肺,全身的羽毛都炸了開來。
「看,連一點教養都沒有……」小鳳凰雙翅一展,優雅地在梧桐樹上邁着八字步,「本神獸,就算是收手下,也不是随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要的。」
「不是手下。」洛奈何咧一咧嘴,露出兩顆不懷好意的牙尖,「玩具而已,神獸大人沒事的時候,可以拍着玩。」
他手一翻把小紅鳥擺出頭朝下屁股朝上的姿勢,然後一巴掌拍下去,小紅鳥就一頭栽進了地上,嘴尖深深地插入土中,只剩下兩只爪子在地面上抓來抓去。
「混蛋,臭小子,你敢把本鳥爺當玩具,你敢……」小紅鳥怒火萬丈,瞬間身形變大,從土裏掙紮着脫出身來,雙翅一展,飛上高空,「姓洛的小子,本鳥爺跟你沒完……」
口水連噴,無數的水球從天而降。
「好像……是挺好玩的。」
小鳳凰打個呵欠,一團火光四下散開來,碰到水球,只聽滋滋幾聲,水球瞬間化為白霧,籠罩了整片密林。
「那小子……既然你跟我的前身認識,又獻上這麽好玩的玩具,那麽我就跟你走一趟……你說,你要去域外戰場殺天魔?」
「哈哈……本神獸最喜歡幹的,就是殺魔放火的事了……」
事後,洛奈何抓出一大把靈果堆在了小紅鳥的面前。
「哼,本鳥爺不是好收買的。」小紅鳥氣鼓鼓地扭頭。
「再加一壇醉裏千秋。」
「兩壇,不然沒得談。」
「好,兩壇就兩壇。」
「喂喂喂,你真的決定要一個人殺上域外戰場?別開玩笑了,你一個人去怎麽死的也不知道。」小紅鳥覺得事情有些大條了,本來以為這家夥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最多幾天的熱度,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拐只鳳凰就想去殺天魔了。
「不是還有小鳳凰麽,哄好牠,你要多少靈果,我都給你找來。」洛奈何淡淡地道,蘇樂死了,他的心也空了,除了殺天魔為師兄報仇,他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麽。拐帶這只鳳凰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幻霧劍意雖然能克制天魔,但畢竟不能殺死天魔,他缺少一個像景陽那樣強大的攻擊性劍意,去找別的師兄弟合作并不合适,畢竟這是他一個人的仇恨,他不能拖上別人陪他去送死,但是這只小鳳凰不一樣。
其一,小鳳凰的火焰至剛至陽,而且火焰本就是無形無相之物,正好是同樣無形無相又至陰至柔的天魔的克星,二者相遇,便如冰雪置于烈陽之下。其二,鳳凰一族擁有浴火重生的天賦,哪怕小鳳凰死了,也一樣能再生,只不過牠需要積蓄的能量比正常老死時更多而已。
洛奈何已經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準備,死在域外戰場上不算什麽,但在這之前,他一定要殺盡所有的情魔,為師兄報仇。
「啊啊啊,本鳥爺倒了什麽楣,才遇到你這個混蛋啊……」小紅鳥抱着小狼的腦袋大哭。
「難道你不想為師兄報仇?」
「呸,蘇樂那個怪物早點死了才好,本鳥爺才不傷心,更不想為他報仇……」
洛奈何翻了白眼兒,這只笨鳥,要是真的不想為師兄報仇,就不會配合着他一起來拐小鳳凰了。嘴硬心軟的笨鳥,他的眼神柔了柔,又伸手摸摸小狼的腦袋,笨鳥養大了一只笨狼,還是吃素的,真的很笨。
這樣兩個笨蛋,留在羅浮劍門就好了,牠們不适合上戰場。
這樣想着,一縷白霧就悄無聲息地從他的識海裏逸出來,不知不覺地形成一個幻境,把小紅鳥和小狼團團圍住。
幻境裏,又一個洛奈何出現了,溫柔地撫摸着小狼,喂小紅鳥吃靈果,而幻境外,他對着小鳳凰微微一笑,腳下踏住飛劍。
「神獸大人,想比一比誰快嗎?」
小鳳凰一臉鄙視,人類真可惡,欺負牠毛沒長齊還不會飛嗎?
洛奈何一把抓起牠,将牠放在頭頂上,随即踩住飛劍化為流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