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師傅……師傅……我這一招練得對不對?」
小石峰上,餘福正在練習清風劍訣,他已經很努力了,可是這一招劍法連着練了三天,卻始終練得不對,今天又練了兩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有點感覺了,他連忙興奮地喊起了師傅。
可是當餘福轉過頭來,看向師傅一直站着的方向時,卻看到了遠方的天際邊閃過的一道流光。
「師傅……那是什麽?呃……」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下一刻,就發現他的師傅也化成了一道流光,緊随着那道流光遠去。
「師……傅?」
手裏握着劍,餘福還攏着出招的姿勢,一動未動,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整個人卻已是風中淩亂。這個就是傳說中的不負責任吧……是吧是吧?
事實上,不久之後,整個修真聯盟的人都風中淩亂了,一名劍修,一只鳳凰,攪亂了整個域外戰場,短短一年之內,七進七出,殺得域外天魔幾乎聞風喪膽,也殺得修真聯盟的三大元嬰期巨頭面無人色。
「那名劍修是哪個門派的,快,把那個門派的負責人找來……」
三位嬰期巨頭的臉色非常難看,修真聯盟已經存在了數萬年,但域外戰場的存在,卻比修真聯盟更加久遠,究竟有多久遠,現在已經不可考了,但每個巨頭心裏都清楚,域外戰場是不能亂的,修真聯盟存在的意義,只有兩個,一是防止域外天魔沖破封域之門降臨修真界,二是讓各門派的精英弟子們在域外戰場裏歷練,以充實修真聯盟的力量。
所以數萬年來,每個去域外戰場歷練的修士都會收到一份警告,殺天魔可以,那些天魔初生體和大天魔可以随便殺,但是大天魔以上諸如血魔、夢魔之間的高級天魔,絕不可以輕易碰觸。當然,也沒哪個傻子會去輕易跟高級天魔對上,到了血魔、夢魔這個等級的域外天魔,又有哪個是好殺的,沒有一、二十名金丹修士連手,想徹底殺死這個等級的域外天魔,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來歷練的修士大多是結丹期弟子,頂多就是兩名金丹修士帶隊,遇上血魔之類的,自保綽綽有餘,想滅殺絕對不可能,在修真聯盟數萬年的歷史上,能單人匹馬滅殺高級天魔的,屈指可數,哪一個不是修真界數得着的絕世天才。
可是,就算是那些絕世天才,也沒有殺高級天魔跟割麥子似的,一割一大片的。真是見鬼了,就是他們這些元嬰期巨頭,也不見得能這樣輕松呀。
其實洛奈何殺天魔也沒有這些巨頭們想的那樣輕松,只不過他的劍意剛好能克制住天魔,幻境又能困住天魔,偏偏身邊還跟着一個能滅殺天魔的小鳳凰,機緣巧合之下,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不過這并不是重點,巨頭們并不關心這名劍修是怎麽做的,他們關注的重點在于,高級天魔在短時間死亡太多,會破壞域外戰場與外界的平衡,到那時沉睡在域外戰場深處的大天魔王就會醒來,一想到可能的後果,三位嬰期巨頭的臉色都快發青了。
洛奈何不知道他的報仇行為已經驚動了三大巨頭,這個時候他正在做第八次進入域外戰場的準備,他用斬殺天魔的功勳,從營地裏換了很多療傷藥和輔助性的符篆,沒有小紅鳥的口水以及高空偵察能力,他只能靠這些藥物和符篆。
其實作為正牌神獸,小鳳凰的口水和高空偵察能力比小紅鳥只強不弱,可是當小鳳凰發現自己被拐上賊船結果玩具卻不見了時,就鬧起了小脾氣,除了發現天魔時愛理不理地噴幾個小火球,其它時間都消極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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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奈何也不在意,只要在殺域外天魔的時候,小鳳凰肯出力就行了,讓他恨得牙癢癢的是,這一年來,七進七出,死在他手上的天魔不計其數,可是卻沒有碰上一只情魔,這讓他怎麽能甘心,別的天魔殺得再多也只是甜頭,他真正要殺的是情魔。
「喂……我聽說你需要情魔的情報?」
一個沒有什麽暖意的女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萬秀兒?
洛奈何認出站在身後的女修士,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會逗弄這個女子幾句,第一次看到萬秀兒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清純可愛,每次都是氣鼓鼓地瞪他。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那種每天都要快樂的過下去的心情,他的生命中,只剩下兩個字:報仇。甚至連究竟是哪一只情魔害死了師兄他都沒有心情去追問。
都殺了吧,管他是哪一只,從此以後,他要情魔從世上絕種。
「妳有?想要貢獻點還是功勳點?價格好商量。」
他習慣性地掏出兩個玉牌,一個是羅浮劍門裏專門用來記錄貢獻點的,一個是修真聯盟發放的記錄功勳點的。這個習慣是這一年來剛剛養成的,因為買藥買符篆買情報都要用到,只可惜前兩樣很容易買得到,但情報卻不好買。域外戰場太大,不是每個修士都能遇到情魔的,就算有人遇到了,也很少有修士能從情魔的手上逃脫,大天魔王之下最厲害的一脈天魔,這個名號不是白叫的,遇到夢魔,只要不睡覺,基本上逃命沒問題,運氣好點,反殺也不算太困難,影魔麻煩點,這種天魔太擅長隐匿了,不過相對的,這種天魔其它方面乏善可陳,只要能找出他的隐匿點,想殺他也不是太困難,最難殺的是血魔,不過最不好搞定的就是骨魔了,但骨魔的弱點是速度太慢,只要不被一擊必殺,逃命的機會還是很高的,但情魔卻是最可怕的。
哪怕是洛奈何擁有幻霧劍意和小鳳凰這兩大天魔克星,對上情魔也沒有多大的把握,因為情魔是掌控情緒的高手,他依靠修士的七情六欲而生存壯大,洛奈何此時最恨的就是情魔,他的恨意越深,就越能滋養情魔,使情魔變得更加強大。
可是即使沒有絲毫把握,洛奈何也一樣要去殺情魔,絕不放過,百死而無悔,這是他唯一能為師兄做的事情。
後悔麽?
後悔當初負氣而走,結果與師兄成永別?
沒錯,他後悔,現在他有多後悔,對情魔就有多恨,而握劍的手就有多有力。殺光所有的情魔,這樣在死後見到師兄時,他才能理直氣壯地笑着說一句:「師兄,看吧,我比你厲害了喲,以後不能再逼我練劍了呀。」
師兄一定會很高興的,他曾經那樣地希望他能好好修煉。
所以,不管萬秀兒要價有多高,只要她能給出情魔的情報,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一千功勳點。」
萬秀兒扔過來一個記錄了情魔出沒地點的玉簡,沒有半點猶豫地獅子大開口,功勳點和羅浮劍門內部的貢獻點兌換比例就是一比一百,一千功勳點,相當于十萬貢獻點,洛奈何這一年來殺了不下三十只高級天魔,又把羅浮劍門的任務全部接空,扣減掉他買藥買符篆剩下的,正好一千功勳點,半點不多,半點不少,萬秀兒簡直就是掐準了才開的價。
洛奈何沒有多話,直接把玉牌扔給了萬秀兒,然後神識透人玉簡中,将裏面十幾個地點牢牢記住,随手一扔,玉簡遠遠地飛了出去,落在地上。
他頭也不回,破空而去,卻沒有看到,萬秀兒秀美的面容上,漸漸浮出一抹陰冷的笑。
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玉簡之旁,彎下腰,神識往裏一掃,随即兩指一捏,整個玉簡都化成了飛灰。
萬秀兒的冷笑頓時僵在了臉上。
「景、景陽師叔……」她驚叫了一聲,眼中已多了幾分驚惶。
「為什麽要騙他?」
景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兩把鋒利的長劍,割得她幾乎以為身體已經被分成了兩瓣。
「我、我沒有……」
她試圖辯解,但景陽卻冷冷地打斷了她。
「十三處地點,其中有五處是域外戰場上著名的死地,入者從無生還。妳要他死。」是肯定的語氣,沒有疑問,景陽望着她,目光裏沒有任何感倩,像在看一塊沒有任何用處的石頭。
「那些地方一定有情魔,只有情魔,才會讓修士連逃都逃不出來……」萬秀兒理直氣壯,她給的不是假情報,只不過是沒有經過驗證的情報而已,所以不用心虛。
景陽嘴角一撇,很不錯的理由,也只有那個廢物才會上當受騙,那五個地方是首座千叮萬囑不能靠近的禁地,只不過每次首座叮囑的時候,那個廢物都單人匹馬的提劍殺進了域外戰場。
劍光一閃,割掉了萬秀兒一頭秀發,這只是一個警告。
在凄厲的驚呼和漫天飛揚的秀發中,他懶得再看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一眼,轉身向着洛奈何離去的方向追去,掌控着飓風劍意,在速度上還真不怕會被一個廢物給甩掉。
「我的頭發……」
萬秀兒緊緊抱着光溜溜的腦袋,眼淚噗噗地掉落,眼中卻恨意深重,她死死地咬住唇,血珠從唇瓣上滑下,隔着淚光,她望着景陽離去的背影,忽地狂笑起來。
「去吧……去吧……你也跟那個廢物一起去送死吧……你以為我不知進,每次那個廢物進入域外戰場,你都偷偷地跟在後面……他自己找死就算了,你為什麽要跟着他……死吧……都死吧……我再也不盼着你能多看我一眼……都去死吧……」
狂笑聲驚動了營地,許多修士跑過來,看着這個彷佛瘋了一般的女子,對她光溜溜的頭頂表現出極大的驚奇。
誰這麽辣手摧花啊?
景陽在封域之門的入口內截住了洛奈何。
「情報是假的。」
看着整個人彷佛一柄已經出了鞘的長劍般的洛奈何,他冰冷的眼底深處有一抹複雜之色。這一年裏,他親眼看到了一個廢物的蛻變,像一塊廢鐵,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慢慢蛻去了鏽色,磨出了鋒芒。
眼前的身影,與記憶中,蘇樂傳遞給他的那些畫面裏的那個洛奈何,在漸漸地重疊,氣質、神态、眼神,甚至連越來越沉默的表情,都越來越接近另一個洛奈何,他甚至感覺得到,洛奈何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注定的命運,再這樣下去,不用三百年,恐怕不出三年,他的死劫就要來臨。
那個讓未來的自己不惜一切,寧可身死魂消也要逆天改命的人,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景陽覺得很荒謬,未來的那個自己一定眼睛有問題,相比現在這個鋒芒外露的洛奈何,還是以前那個會抱着執事殿弟子的大腿哭求的無賴貨色更讓人看得順眼一點。
想想蘇樂……不,應該說是未來的他,竟然就是為了眼前這個越看越不順眼的家夥而落到現在這個地步,身體沒了,魂魄都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縷殘魂還躲在他的識海裏沉睡,景陽連牙根都快磨平了。
于是看着洛奈何的眼神越發地冰冷不善。
「不關你的事,是真是假我自己會驗證。」
洛奈何看景陽也很不順眼,師兄是為了救他而遇難的,可是這個混蛋竟然從來就沒想過為師兄報仇,還幾次三番阻攔自己,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以前真是看錯他了。
自己竟然跟這樣的人雙修過一次,雖然當時是迫不得已,但是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他覺得難堪,幸虧師兄已經不在了,不然他都沒臉去黃泉之下見師兄。
相看兩相厭,跟景陽弄到這一步,恐怕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過的事。
「用你自己的命去驗證嗎?以前覺得你是個廢物,現在看來,你根本就是個沒腦子的白癡。」景陽冷冷的嘲諷。
「總比有些白眼狼好。」洛奈何反唇相譏。
小鳳凰趴在他的腦袋上打呵欠,這兩個人類好奇怪,每次進域外戰場都要吵上一架,看吧,一會兒就有人要拔劍了,再威脅幾句就草草收場,該幹嘛還是幹嘛,真搞不懂這兩個家夥,要打就痛痛快快的打,每次就擺個姿勢算什麽意思呀。如果是以前,牠早一口鳳凰真火噴過去了,但是對面那個家夥有點奇怪,他的身上居然有一絲鳳凰的氣息,好像還是跟牠身上的一樣,這個發現讓小鳳凰收斂了性子,琢磨着怎麽能把這一絲鳳凰氣息收回來。
小紅鳥趴在小狼的頭頂上,一樣翻着白眼兒,都懶得多看這兩個家夥一眼。雖然上次牠們被洛奈何扔在羅浮劍門,但是小紅鳥和小狼又怎麽是聽話的,沒過多久就靠着小狼的鼻子聞着味兒一路追了過來。讓小紅鳥耿耿于懷的是,牠的窩被小鳳凰給占了,所以小紅鳥一門心思地琢磨着要怎麽把窩搶回來,至于洛奈何和景陽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牠也懶得琢磨了。
兩個人類,關牠鳥事。
至于小狼……以妖獸的年齡來說,牠才是剛剛脫離吃奶不久的兒童狼,成年狼的事牠都搞不懂,更何況還是人類之間的那點破事兒,權當看戲了。
嗯嗯,果然拔劍了,小狼豎起了耳朵,妖獸骨子裏的兇性越來越壓制不住,兩只狼眼瞪得溜圓,要是牠會說話,估計已經喊出「打,快打呀」的話來了。
咦?這次玩真的了?
小紅鳥伸長了脖子,就連小鳳凰也忘了打呵欠,一身火紅的絨毛因為興奮而躍動如火苗。
之前每次僵持,都是景陽先退讓,但這一次不行,萬秀兒給出了一份假情報,裏面有五處絕地,別說是他,恐怕就是掌教真人來了,也沒有信心能護住洛奈何的周全,所以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讓着洛奈何。
「放棄吧,飓風劍意正好克制你的劍意,我不放行,你寸步難行。」
景陽并不太想動手,他出手必盡全力,萬一一個不小心沒收住手,恐怕洛奈何的死劫還沒來,他就先失手把這個廢物變成死人了。這也是之前幾次他都主動退讓的原因,不是不敢動手,而是怕失手。
洛奈何輕哼一聲,道:「你以為我沒有準備?」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壇酒,大聲喊道:「再不出來,我就把這壇子酒砸了。」
「唉……」
竹葉青苦着臉摸着鼻子從封域之門的背後走出來,抱怨道:「你們兩個的事,為什麽要把我扯進來。」
追偷酒賊追到被偷酒賊當成召喚獸使喚,他也算是獨一份了吧,可是沒有辦法啊,誰讓這個偷酒賊太奸滑,拿住了他的軟肋。
洛奈何手中的那一壇子「醉裏千秋」,不是普通的酒,而是一壇子酒母,裏面裝有當年蘇樂給他的一滴「一萬年太短」的原液,正是靠這一滴「一萬年太短」,他才能仿制出「醉裏千秋」,這壇子酒要是被砸了,他非得心疼死不可。
「不關你的事,快滾。」景陽皺起眉頭,這個廢物變聰明了,這次竟然知道喊幫手。
「你要是能幫我把那壇子酒完整無缺的搶過來,我轉身就走。」
竹葉青唉聲嘆氣地抽出長劍,劍花一閃,一朵青蓮從他的腳下冉冉升起。這是真正的青蓮劍意,可不是被幻霧劍意吞噬的複制品,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至少,面對在景陽身邊盤旋的飓風,這朵青蓮只是微微搖曳,跟洛奈何身上透出的那一吹就散的白霧比起來,幾乎稱得上穩如泰山了。
「你能不能不要任性?」
景陽心中怒意上湧,越看越覺得現在洛奈何簡直可憎至極,這個廢物以前明明是有危險就腳底抹油的性格,為什麽現在會變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樣的洛奈何,根本就不是他認識的洛奈何,可恨至極。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你才奇怪,我給師兄報仇去,你憑什麽攔我?竹葉青師兄,攔住他一刻。」
說完,洛奈何繞過景陽,毫不猶豫地向前飛去。
景陽臉色一沉,再不留手,飓風裹着無數的火球,向洛奈何飛去。
「步步生蓮。」
竹葉青輕喝一聲,向前邁出,每行一步,一朵青蓮就從腳底飄出,迎風而長,轉眼間,四朵碩大的青蓮便将景陽的「風火山林」團團圍住。
洛奈何回首望了一眼,然後全速向前行去。
「讓開,你不是我的對手。」
景陽冷喝一聲,劍尖一彈,飓風劍意一分為五,反而把四朵青蓮給包圍了。
竹葉青吃了一驚,道:「你的飓風劍意竟然已經大成了……」一時間他驚詫得不知說什麽好,愣了半晌,才道,「我果然不是你的對手,景陽,你是妖孽不成,這才幾年工夫,你的劍意竟然掌控得比首座大人還強,同等修為下,恐怕沒人是你的對手。但是我的青蓮劍意也不是弱者,打不過你,纏上你一刻還是能做到的。」
「為了一壇酒,你要那個廢物去送死嗎?」景陽的神色越發冰冷。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樣照顧他,但是這次是你錯了。」竹葉青負起雙手,衣襟在飓風中獵獵作響,嘴角邊卻有一抹淡淡的笑容,「有些事,是即使拚了命也要去做的,換做我是他,如果女兒紅師兄死在情魔手上,我會做出和他一樣的事情,甚至更瘋狂。景陽,我承認,在修煉上,我比不上你,但是在這方面,你太不近人情,即使你的修為比我強,我也不會敬佩你,反而是洛師弟,更讓我敬佩。」
其實女兒紅的輩分現在已經比他低了,但是在他的心中,女兒紅永遠都是那個教他釀酒、教他練劍的師兄,将心比心,洛奈何的感受,沒有人比他更理解,因為理解,所以他才肯來幫洛奈何。
「那麽看着他去死,就是懂人情了?」
景陽緊緊抿着唇,竹葉青的指責讓他心中憤怒,蘇樂根本就沒有死,那個廢物就是去送死也是白死,但是這樣的話他不能說出口,本來把蘇樂的屍身暴露出來,是讓那個廢物徹底死心忘記蘇樂這個人,結果……廢物不想做廢物了,難道還想當情聖?
「只要不是白死……」竹葉青微微一笑,「最在乎的人不在了,活着又有什麽意義,你強留下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還不如讓他轟轟烈烈的大戰一場……」
話音未落,四朵青蓮幾乎同時被飓風絞碎,他面色一白,吐出一口血,神色間卻更輕松了。
「我已經盡力了,告辭。」
說完,竹葉青就向後一退,退出了封域之門,門外,女兒紅安靜地站着,純淨白皙的面容上,挂着一抹茫然的神色。
「喲,師兄,你在等我呀……」
擦去嘴角邊的血漬,竹葉青露出一個彷佛天上的雲彩一般幹淨柔軟的笑容。
「蘇樂沒死……」女兒紅低聲呢喃,「我感覺得到,他就在裏面……」
竹葉青靜靜地望着他,幹淨柔軟的笑容漸漸變得飄忽起來,漸漸地多了一絲悲哀。失去了記憶以後,女兒紅的心中,似乎只剩下蘇樂兩個字。
他最在乎的那個師兄,其實也早已經不在了,活着的女兒紅,只是一個心裏刻着蘇樂兩個字的行屍走肉而已。
血魔。
他握緊了劍,洛奈何可以為了殺盡情魔而在域外戰場裏橫沖直撞,那麽他又為什麽不能殺盡血魔?
縱是百死,亦無悔。
轉身,再次進入封域之門,竹葉青的臉上,已是一片無盡殺意。
越來越多高等天魔的死訊傳到了修真聯盟,三大巨頭幾乎快要暴跳如雷了。
「到底是哪個混蛋幹的,把大天魔王驚醒了,大家一起玩完兒……」
「等等,查到了,是羅浮劍門的三個弟子……見鬼了,一個二流劍修門派,竟然一下子出了三個妖孽……還有一只未成年的鳳凰……天吶,他們從哪裏拐來一只神獸,還有沒有天理,我們修真聯盟又求又哄了這麽多年都沒有騙到一只神獸來坐鎮……」
三大巨頭面面相觑,片刻後,一聲怒吼傳遍了修真聯盟的營地。
「羅浮劍門的兩個二貨,給老子死過來。」
正在鬥嘴的明月峰首座和小石峰首座同時住嘴,彼此互望一眼。
「他說我們是二貨。」
卷袖管。
「幹死他。」
拔劍。
果然兩個二貨,怪不得在羅浮劍門內部也是搞得天怒人怨的。
一片青青的草色,這就是第一個絕地,與別的地方枯黃的草色不同,這裏的草叢,青翠欲滴,甚至把天空也映襯得一碧如洗,幾朵白色的雲彩飄浮在天空中,看上去一片祥和。
但小狼止步不前,甚至還咬住洛奈何的褲角,不讓他再前行半步。妖獸獨有的敏銳感覺,讓牠感應出隐藏在這片祥和下的危險,比任何地方都危險。
「這地方有些不對勁。」就連小鳳凰也察覺出幾分不對勁,觀察了一會兒,有了發現,「那幾片雲沒在動。」
「是假的。」洛奈何也看了幾眼,忽地一驚,「幻境?」
他的眼睛迅速瞇了瞇,不是所有的天魔都會使用幻境,夢魔算一個,但夢魔的幻境只有依托于夢境才能發揮威力,情魔也算一個,但情魔的幻境是依托于人心。
「你們看,這片草地的盡頭,是不是有一座白山?」
他的血液漸漸沸騰起來,當年在姑蘇臺,他遇到的那只域外天魔所施展的幻境,與眼前的何其相似,一望無際的草原,潔白的雲彩,還有一座永遠也飛不到的皚皚白山,跟那個彷佛真實一般的幻境比起來,眼前這個幻境明顯弱了很多,至少連小鳳凰都能看得出那幾片雲是假的。
萬秀兒也許是不懐好意,但是這份情報,也不完全是假的嘛,至少,誤打誤撞,證明這裏果然有情魔的存在。
小紅鳥撲騰着翅膀飛了起來,飛得高,看得遠嘛,論視野,小鳳凰也比不上,剛出殼的小鳳凰,翅膀上的羽毛還沒長全,根本就飛不起來。
「是有一座山,白色的,奇怪,域外戰場上怎麽會有雪山?當年這裏人類修士與域外天魔一場大戰,所有的山脈都被打平了,谷地河湖也被填平,後來幾位大乘期的修士自爆元神,重創了大天魔王,逼得他陷入沉睡,活下來的人類修士又設置了封域之門,将所有的域外天魔都困在了這片死地,從此域外戰場萬裏平川,草枯樹死,別說山了,就連這片青草地也奇怪得很。」
小紅鳥到底多活了好幾百年,平時不靠譜,但是在見識上,卻要強過洛奈何許多,更不要提那一狼一鳳,一個是兒童狼,另一個幹脆就是嬰兒鳳。
洛奈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平複血液中的沸騰感覺。
「這次你們就留在這裏吧,我和小鳳凰進去。」
他握了握手中的劍,這一年的戰鬥,比過去十三年帶給他更多的感觸,因為他沒有逃過一次,每經歷一場死戰不退的戰鬥,他就能感覺得到身體裏多了些什麽,腦海中似乎也有什麽東西融了進來,讓他能迅速适應這種死戰,甚至連對劍意的掌控也提升了好大一截,雖然沒有像景陽那樣達到大成狀态,但至少也算登堂入室了,識海中的幻霧劍意,已經不再反抗他的意志,甚至連消極怠工也不敢了,基本上做到了指哪兒打哪兒。
「嗷嗚……」
小狼說什麽誰也聽不懂,不過沒關系,從牠死咬着洛奈何的褲腳就知道牠誓死跟随的态度了。
小紅鳥昂着下巴,假裝什麽也沒聽見。為蘇樂報仇也不是這個臭小子一個人的事,當然,牠是不會說出來的,就是要說,也要說蘇樂那個怪物,早死早超生的好。
洛奈何也沒再矯情,一揮掌中劍,道:「那好,我們一起進去,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說着,再不猶豫,一腳邁入了那片青草地中。
「嘻嘻……」
一聲輕淺的笑聲飄飄忽忽地傳來。
「好久沒有修士敢進來送死了……好濃重的恨意,我喜歡……小家夥,你好像很恨我呢……我做過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嗎?」
一片黑色的光影在不遠處閃爍,看不出形狀,但洛奈何心中的恨意,卻被那片黑色勾動得越發地濃烈。
那就是情魔,他一劍揮去,劍光穿透了黑色光影,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笨蛋,域外天魔無形無相,尤其是情魔,他自七情中生,以七情為食,現在還沒有凝結實體,普通的劍光傷不到它,用劍意。還有你……看什麽看,小破鳥一只,占了本鳥爺的窩就給本鳥爺出一把力氣,用你的火使勁地噴對面那個讨厭的家夥……」
小紅鳥頤指氣使,很有大将風度,可惜一道手指粗細的火柱直接把牠噴成了小黑鳥,剎那間什麽風度都沒有了。
小狼一只爪子摀住嘴巴,圓溜溜的眼睛瞬間變成了彎月形。
小鳳凰吐出一口青煙,咋咋嘴巴,這才又噴出一道火柱向那團黑色光影撲去。
「小幻,困住他!」
幾乎同時,洛奈何也釋放出劍意,天魔幻境瞬間成形。
「嘻……咦?」
黑色光影原還在笑,但下一刻聲音就變得驚疑不定。鳳凰真火?好讨厭的感覺,這正是域外天魔的克星呀。還有那團突然出現的白霧,怎麽有同族的氣息?
「喂……你也是情魔……不對,不可能呀?可惡……動不了……不對,這是幻境,見鬼了,竟然比本魔的幻境還高級……」
情魔到底是使用幻境的高手,在發現洛奈何釋放出的劍意并不具備多少攻擊性,而是形成幻境之後,迅速反應過來,只見黑色光影一脹一縮,眨眼着就消失在原地,幾乎就在他消失的瞬間,小鳳凰噴出的火柱呼嘯而過,撲了個空。
困不住!
洛奈何臉色一變,情魔果然厲害,他最大的優勢竟然還困不住他,這場戰鬥恐怕難打了。
「小兄弟,你真厲害,我認輸行不行?以後你讓找往東,我絕不往西……」
情魔出現在另一個方向,黑色光影變成了粉色光影,語氣也變得無比輕柔,略帶幾分低沉磁性,聽上去彷佛有着魔力一般。
洛奈何心頭一跳,這聲音怎麽那麽像師兄的嗓音?他微微一走神,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冰冷而略帶氣惱的聲音。
「不要上當,那是情魔的七情種魔大法……」
什麽?
洛奈何忽地清醒,警惕地向後退去,但已經遲了,一縷粉色光影無聲無息地纏上了他的身體,同時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直往他的鼻孔裏鑽。
這股香味……好熟悉?
在哪裏聞過?
一種曾經刻骨銘心的感覺在洛奈何的記憶裏浮現……景陽的木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冰冷的手,令人迷醉的香氣,還有那個讓他迷戀的懷抱……
對,就是這股香味。
洛奈何臉色大變,那時候不是只有他和師兄嗎?那樣缱绻纏綿的時候,怎麽會有情魔的存在?
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心在顫抖。當時……難道師兄正在和情魔對峙,他冒然闖入……師兄一定是為了救他……該死的,為什麽除了那場令他耳熱心跳的缱绻纏綿,其它的他什麽都想不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
明明後來他醒過來,師兄還好端端地在他的身邊,可是……再後來……再後來……景陽被抓走了,師兄不見了……等等,景陽到底是什麽時候被抓走的,是在那晚之前,還是那晚之後?當時在木屋裏,除了師兄,除了情魔,是不是還有景陽?
「真胡塗啊……」一個聲音在他的耳畔輕喃。
胡塗,是,他好胡塗,那時候為什麽沒把情況弄清楚……
「這樣胡塗的人生,還是放棄了吧……」
放棄吧……師兄已經不在了,他活着還有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