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醒醒……混蛋……小鳳凰,燒斷它……」
景陽來遲了一步,正好看到洛奈何被粉色光影纏繞,頓時臉色大變,情魔的七情種魔大法中的這一招攝情術,他是嘗過苦頭的,知道有多厲害,一旦被纏上,根本就擺脫不了,要不是後來風月對相思入魔盅太自信,主動收回攝情術而改用相思入魔盅來控制他,他根本就不會有清醒的機會。
小鳳凰也察覺不對,連忙噴出火苗一把将纏繞在洛奈何身上的粉色光影燒了個精光,牠的鳳凰真火最能克制這種無形無相的東西,只要能擊中,就必然見效。
「嘻嘻……遲了,我已經在他心頭種下魔念……他擺脫不了的……後來的小兄弟,哎呀,還是個小美人呢,你是不是想救他,求我呀……嘻嘻……我最喜歡別人求我了……」
「滾。」
無數的火球被裹在飓風中,将粉色光影打成了篩子。火和風,都是無形無相之物,雖然在威力上不如鳳凰真火厲害,但風助火勢之下也差不太多,而且景陽對飓風劍意的操控,同樣不是一只剛出殼的小鳳凰可以比拟的。以風的速度和無孔不入,還有一旦被卷入就很難掙脫的特性,一擊之下,就讓大意的情魔吃了個虧。
「該死的……」情魔慘號起來,他感到憤怒,這麽多年了,幾乎沒有被修士打傷過,「可惡的修士,你殺不死本魔的……恨吧,恨吧……用你們的恨意來彌補本魔受到的傷害……」
粉色光影再次變成代表怨恨的黑色光影。
洛奈何身體一震,原本心如死灰的表情,瞬間變成了恨意衡天,甚至連眼底也因為仇恨而布滿了紅色。他被種下了魔念,七情全部被情魔掌控住。
「白癡!」
景陽閃過洛奈何揮過來的一劍,「風火山林」卻不停歇地向情魔攻去,盡管不斷的打擊在情魔身上,但是卻已經很難造成傷害,以洛奈何的恨意為滋養,這只情魔簡直就像吃了十全大補藥,任何傷口都是瞬間恢複。
「哇哇哇,臭小子你連本鳥爺也砍!」
小紅鳥哇哇大叫地變身成似鳳,一爪子抓起差點被連腰削斷的小狼,遠遠地飛上了高空,同時嘴裏吐出一個大大的水球,試圖澆醒被情魔控制的洛奈何。
「水球沒有用……小鳳凰,你的真火能燒掉他的魔念嗎?」景陽沉着臉。
小鳳凰倒是沒有受到池魚之殃,牠趴在洛奈何的頭頂上,不管洛奈何怎麽六親不認,也不可能砍到自己的頭頂上。
「再過五百年,大概能。」小鳳凰深沉地思考了一陣,給出了答案。五百年後,牠将從嬰兒鳳變成兒童鳳,鳳凰真火的形态也能從實火轉成虛火,燒毀魔念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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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五百年後黃花菜都涼了。」小紅鳥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小鳳凰的機會。
呼!
一道火柱沖天而起.
那就只有先殺掉情魔,然後再想辦法了。轉念間,景陽就下了決定,冷喝一聲,道:「你們纏住他,我對付情魔……」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要傷了他。」
說完,他又後悔多話,死死抿住唇,一聲不吭地全力攻向情魔。
情魔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恢複也越來越慢,畢竟洛奈何只是一個人,他的恨意再深再重,但是修為擺在那裏,結丹期的修為,就算恨得再深,能給情魔提供的滋養也是有限度的,而景陽的攻擊卻越來越強大。
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景陽從來沒有這樣肆意的攻擊過,「風火山林」彷佛狂風暴雨般,充斥了整個幻境空間,青草被燒焦,天空被打穿,連那幾朵雲彩,也被打得支離破碎,情魔憤怒的尖號聲時不時響起。
「小美人,你真的惹怒我了……本魔決定,要占有你的身體,吞噬你的靈魂……」
情魔憤怒了,身體上的光影迅速變化,紅藍紫綠黃白黑,無數的色澤交遞閃爍,結成一只七彩的繭。
「相思入魔盅,孵化。」
随着情魔一聲大喝,那只七彩的繭忽然動了起來,頂端破開一個小口,随後一只閃爍着七彩光澤的小蟲子飛了出來,「小美人,嘗嘗本魔最厲害的一招,相思成魔。」
景陽眼神閃了閃。不閃不躲,任由那只七彩小蟲闖入了他的識海。
「嘻嘻……嘻嘻嘻嘻……」
情魔得意大笑起來,「小美人,中了本魔的相思入魔盅,你就是本魔的人了,乖乖的過來,讓本魔吞噬了你的靈魂,把你這具美麗的軀體留給本魔……」
景陽緩緩走了過去。
情魔徹底放松下來,笑聲越發地尖銳得意,但下一刻,卻戛然而止。
「啊……你……你……」望着瞬間出現的「風火山林」,将他所有的逃路都封死,情魔的聲音凝固了,「你……怎麽可能……」
不受相思入魔盅的控制?
「相思成魔……」景陽冷笑一聲,「這一招……過時了。」
話音一落,「風火山林」瞬間爆發,将無處可逃的情魔轟成了渣。
「本魔無形無相,你殺不死我……」
情魔的聲音依舊在幻境中回蕩,只是語氣卻虛弱了很多,顯然受到了極大的傷害。而另一邊,被小紅鳥和小狼還有小鳳凰死死纏住的洛奈何卻低吼一聲,體內的魔念被情魔催動到最大程度,身體上紅藍紫綠黃白黑七色連閃,他的表情也變得時喜時怒時憂時悲,顯然,情魔要藉他的七情六欲來療傷。
景陽臉色一變,一旦這個廢物的七情六欲被情魔全部攝取,不死也得變成活死人。顧不得再攻擊情魔,他飛身一躍,飓風劍意一分為五,一道困住情魔,一道卷起洛奈何,一道将小鳳凰、小紅鳥和小狼一起卷入,一道呼嘯着将已經被打得支離破碎的幻境徹底沖垮,最後一道則裹住他自己,五道飓風劍意分成四個方向,以極快的速度沖出了這片青青草地。
「哇哇哇……暈、暈死了……」
小紅鳥哇哇大叫着被飓風劍意裹着轉得頭暈目眩,小鳳凰兩只蚊圈眼很鄙視地瞧了牠一眼,然後伸長牠那雙還沒有長齊毛的小翅膀,在風中撲騰着,興奮地發出一聲鳳鳴。
牠這也算是飛起來了。
至于小狼,無視牠吧,牠早就轉暈了。
飓風劍意挾裹着牠們,一直飛出上百裏以後,才漸漸停止。
咚!咚!咚!
三個身影從半空中摔落,将地上砸出三個坑,好半天以後,才終于有了動靜。
「呸呸呸……為什麽每次本鳥爺落下來都是嘴巴先着地。」
吃了滿嘴泥的小紅鳥終于自天旋地轉中清醒過來,掙紮着把嘴巴從土裏拔出來,一邊抱怨一邊茫然四顧:「這是哪裏?那兩個臭小子呢?」
事實上,景陽和洛奈何從半空中摔下來的姿勢絕對不比小紅鳥更好看,至少洛奈何很不幸,他是腦袋先着地,盡管羅浮劍門的劍體是出了名的堅硬,但是這一下還是把他給生生撞暈了。
不幸中的大幸,他身上不停閃現的七彩光澤,也随着他的暈厥而消失。
景陽緊跟着他一起落地,呼呼喘氣,累得像條死狗。他從來沒有這樣虛弱過,體內的真元一掃而空,甚至連識海中的飓風劍意,也随着他的最後一招而縮小了足足三分二的體積,另外三道飓風劍意飛得太遠,已經與他斬斷了連系,再也收不回來了,尤其是裹住情魔的那一道飓風劍意,為了防止他找回來,飛出了足有上千裏的距離,所消耗的飓風劍意幾乎比其它四道劍意加起來還多一些。
「廢物。」
他盯着昏迷中的洛奈何,素來冷淡的表情中,摻雜了深深的怒意。
「不自量力。」
又罵了一聲,彷佛還不夠。
「累贅,管你去死。」
可是,他還是抱起這個廢物,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域外戰場。沒有回營地,而是找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山洞,然後眉心抵着眉心,彷佛雙修時那樣,他再次将神識探入了洛奈何的識海。
魔念藏在哪裏?
必須找出來,否則這個廢物一旦醒來,就會繼續被情魔控制。
就在景陽的神識探入洛奈何的識海中的那一刻,一縷七彩光芒突然順着他的神識,逃入了洛奈何的識海深處。
相思入魔盅?
景陽一怔,随即臉色微微一變,他怎麽把這只蟲子給忘了,雖然這只蟲子對他沒有影響,但是這個廢物不行,一旦被相思入魔盅控制,就算是情魔來了,也不能再解開,相思入魔盅,比魔念更可怕。
來不及後悔自責,他的神識迅速追着相思入魔盅,往洛奈何的識海深處探去。
洛奈何好像作了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夢裏,還是那片青青的草地,還是那座白雪皚皚的山,只是這一次,那白山再也不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他走近了,來到山腳下,看到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對峙在山巅,風吹起他們身上的衣襟,向後翻飛,他努力想看清楚,卻怎麽也看不到那兩個人的模樣。
對了,是姑蘇臺那次,他第一次遇到幻境,第一次見到域外天魔,第一次領悟劍意,第一次被師兄所救……可是,為什麽圍繞在那個黑衣人的身邊,卻是飓風劍意?
他飛快地向山上跑去,越來越近,他甚至能看到紅衣人的模樣,是風月?怎麽會是他?那黑衣人到底是誰?
師兄?還是景陽?他的眼神彷佛有了千鈞之重,吃力地向黑衣人的臉上移去。
「別看。」
一雙手摀住他的眼睛。
「是誰?」
洛奈何大驚,轉過身,卻什麽也沒有。
「別看,那不是你該知道的真相。」那個聲音依舊在他的耳邊飄着,似乎有些遙遠,似乎有些熟悉,可是他完全不記得什麽時候聽過這樣的聲音。
「你是誰?」
「我啊……我就是你……」
「什麽你你我我的,懶得理你。」
洛奈何甩了甩腦袋,不理會這個聲音,再次向山巅上那個黑衣人看去,目光一觸,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熟悉的美麗鳳眼,眼底深處隐藏某種令他感到熟悉至極的情感,就在洛奈何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瞇時,他的眼前突然一黑。
草地消失了,白山消失了,連那一紅一黑兩個身影都消失了,四周只剩下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空氣中飄蕩着若有似無的香氣。
「真相在這裏……」
那個聲音變得飄渺起來,彷佛在天上飄。
黑暗中,一只冰涼的手悄悄地撫上了洛奈何的脖子,慢慢地下滑,從他的衣襟裏探了進去。
「住手……你、你是誰……快住手,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
洛奈何試圖掙脫,可是身體卻不受控制,他的腦中混亂亂的,只有那雙彷佛驚鴻一瞥的美麗鳳眼,一直在腦海中盤旋。
不是師兄……怎麽會不是師兄?
不對,是師兄,就算看到的是景陽的模樣,可是深藏在那雙眼底裏的寵溺、眷戀,他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那只冰涼的手漸漸滑到了他的小腹以下,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憤怒,羞惱,侮辱,種種情緒在他的心中翻騰,可是身體卻彷佛被火點着了一樣,開始發熱,甚至有某種東西在躁動,鼻尖纏繞着熟悉的香氣,讓他無法集中精神。
「師兄……是你嗎?」
他有些迷糊了,這一幕,銘刻在記憶的深處,是那麽的熟悉,那麽的旖旎,盡管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可是他從來沒有忘記過。
可是,師兄已經死了。
他渾身一震,師兄已經死了,那麽這只手,是誰的?迷迷糊糊的腦子彷佛被澆了一盆冰水,洛奈何瞬間回複了清醒。
「你是誰?停手……你到底是誰……嗯啊……」
他又驚又怒,卻無法掩飾身體上那火熱的反應,當那只手滑過小腹探入他的下身,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呻吟。
「我是真相……」
那個聲音發出一聲輕笑,手上的動作卻用力起來。
衣裳被粗暴地撕開,發出一聲「嘶」響,涼意從四面八方湧來。
「住手……住手……」
憤怒與恥辱充斥着洛奈何的心頭,被迫跟景陽雙修,已經讓他覺得愧對師兄,現在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這個家夥,竟然也想占他的便宜,真當他是阿貓阿狗可以随便欺負不成。除了師兄,誰敢碰他一根手指,殺無赦。
本小爺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得過且過的廢物了。
「混蛋,給我滾……」
無數的劍意從四面八方刺過來,所有曾經被幻霧劍意吞噬過來的劍意,在這一刻,彷佛怒吼咆哮的巨浪,氣勢滔天地撲來。哪怕自傷,他也要轟開身上的這只手。
轟!
一陣天旋地轉,下一刻,眼前卻有了亮光。
能看見了?
洛奈何一喜,随即卻發現,他的身體依舊不能動彈,甚至失去了所有的感覺,而且,他還發現自己竟然浮在空中,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見鬼,該不是剛才那一轟,把自己轟死了,現在變成了魂魄浮于空中吧?
正在他忐忑不安的時候,下方忽然傳來一聲銷魂的呻吟。
「咦?」
下意識地向下看去,當下方的景象映入眼簾的那一刻,洛奈何如遭雷擊,腦子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的反應。
下方,是一間木屋,一道飓風将木屋裏的空間牢牢地圍在,而在飓風的中心位置,卻是一個粉色的空間,依然是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在對峙,而橫亘在他們中央的,卻是一對糾纏在一起的男人,赤身裸體,肢體交纏,微喘呻吟。
被壓在下方的那個男人,因情欲勃發而仰起了臉,迷醉的面頰上泛着異樣的紅暈,細密的汗珠遍布全身,連肌膚都變成了妩媚的粉色。
「師兄……」
他一口咬在上方那個男人的肩上,因情欲達到高潮而失去了控制力,咬破了血肉,疼得上方那個男人一擡頭,露出了一雙盛滿迷亂情欲的美麗鳳眼,眼波盈潤,勾魂攝魄。
「這就是真相……」
那個莫名的聲音再次出現,将洛奈何從呆若木雞中喚醒。
「看到了嗎?這是真相……銘刻在你的記憶深處,卻被你用虛假的記憶給掩蓋了……你以為那個讓你欲仙欲死的男人是誰?不是你心中的那個人……嘻嘻……不是喲……你傷心嗎?你憤怒嗎?你後悔嗎?你想死嗎?」
「……這具身體已經髒了,放棄吧……你的師兄知道了,他不會再要你了……髒了的身體,你的師兄不要,他嫌棄你了……放棄吧,這具身體對你已經沒用了……」
那個聲音不停地在洛奈何的耳邊盤旋,蠱惑着他放棄自己的身體。
洛奈何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轉而發綠,發青,直至黑得像鍋底。
「你—說—夠—了—沒—有。」從呆滞中被這個聲音吵醒,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縫裏擠出聲音。
「呃呃……」蠱惑中的聲音打了個頓。
「說夠了就給我去死。」
無數各種各樣的劍意在木屋裏橫沖直撞,将木屋、連木屋裏所有的一切,家具,還有人,全部捅成了篩子。
轉眼間,木屋連同裏面的一切,化成了虛無,黑暗重新籠罩了全部,寂靜無聲,只有洛奈何呼呼地氣喘聲。
「呸,一個魔念,也想騙本小爺,真當我是傻子麽……」
洛奈何破口大罵,罵完了忽然覺得不對,這是哪裏?剛才還在幻境裏跟情魔打得死去活來的,怎麽一眨眼就漆黑一片了?
等等,感覺到了,這不是自己的識海嗎?
随着這個發現,四周的黑暗迅速退去,洛奈何四下環顧,一根燒火棍懸浮在眼前,果然是識海,這根火棍就是他蘊養出來的劍胎,旁邊還有一個霧團,正是他的幻霧劍意……等一下,被小幻包裹在中心的那個黑團是什麽?
魔念?
洛奈何眼珠子頓時紅了,摩拳擦掌,咬牙切齒。這個家夥竟然敢用他最在意的事來騙他,該死一萬次……正在他準備把魔念清蒸油炸,一點七彩光芒忽然出現在不遠處,速度極快,只一閃就竄入了幻霧劍意的中心位置。
竟然是只小蟲子。
「小心,那是相思入魔盅!」
景陽的聲音緊随其後,聲音還沒有落下,神識就已經抵達。
什麽相思入魔盅?
洛奈何一愣神的時候,那只七彩小蟲已經一口吞下了被幻霧劍意困在中心的魔念,轉瞬間,整個識海裏七彩光芒大放。
「你是我的……你對我忠心不二……言聽計從……永不背叛……」
那個聲音又開始在洛奈何的耳邊環繞,那只七彩小蟲也在他眼前轉來轉去,聲音竟然是從小蟲的口中發出來的。
「什麽玩意兒,又來這一套。」
洛奈何想伸手把蟲子拍飛,才發現在識海中,他根本就沒有手,只有一縷神識,心念一動,神識化成網拍,啪的一聲,将七彩小蟲拍成了兩段,那個充滿蠱惑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景陽的神識也驚得頓了一頓,拍、拍死了?他想起自己當年中了相思入魔盅,掙紮了好幾天才終于弄死牠,而這個廢物只是一拍……
「相思早已入骨,癡心一片成魔,景陽本已相思成魔,你的相思入魔盅還能有什麽用?」
不期然,當年蘇樂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在他的心頭浮現。當時只覺得無稽,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竟讓他感到驚顫。
只有已經相思入骨,癡心成魔,才不受相思入魔盅的影響,看洛奈何這麽輕易就拍死相思入魔盅的模樣,就知道他相思有多深,癡心有多重,而自己當年……竟然也曾經有過相思,有過癡心?
為誰相思?又對誰癡心?
記憶裏,一幅畫面突然閃現,手執長劍的少年在空地上舞劍,旁邊的樹上,毫無坐相的少年正拚命鼓掌叫好。明明是他最不耐煩的情景,卻深刻在記憶裏,彷佛永恒。
晴天霹靂!
就在景陽覺得自己彷佛被晴天一個轟雷給劈了的時候,神識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彷佛被人咬了一口,痛得他下意識地一縮。
「你也給本小爺滾出去!」
随着洛奈何憤怒的吼聲,景陽的神識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撞了出去。這股力道兇狠而野蠻,如果不是他修煉過吞天訣,此時恐怕已經是重傷,甚至被撞成白癡也有可能。
這個廢物是真的一點也沒有留手啊,不知道為什麽,景陽心裏突然滿不是滋味,他急匆匆地趕來救他,可是這個廢物對他竟然一點也不留情。
收回神識,他緩緩睜開眼,身體裏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虛弱感,對付情魔的時候消耗太大,沒來得及調息休養就又急急地想幫洛奈何驅除魔念,結果反而落個神識輕傷的下場。
無力的虛弱感加上滿心的不爽,景陽的臉色變成了一層萬年寒冰,冷冷地盯着對面的家夥。
洛奈何也睜開了眼,四目相對。
「別再跟着我,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說無關就無關?」景陽心中越發不爽,眼見洛奈何想要起身離開,他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去哪裏?」
「我說過,與你無關。」
洛奈何用力甩開他的手,不料景陽雖然看上去虛弱無力的模樣,但是那只手卻像生了根似的,死死地黏在他的胳膊上,怎麽用力都甩不脫。
「放手!」洛奈何怒了,抽出長劍。
「不放,有本事你就砍斷我的手。」景陽的臉色更冷,甚至有些陰沉了。
劍光一閃,落在了景陽的肩上,鋒利的劍氣甚至刺破了他肩上的一層衣服。景陽的臉色微變,但抓着洛奈何胳膊的手,卻一絲不動。
「你、你……放手,再不放手我真的砍了。」
洛奈何氣急敗壞,沒見過這家夥有這麽無賴的時候呀,無賴不是一向是自己的專長嗎?
「我有兩只手。」
景陽擡了擡下巴,一臉的倔強,說不放就不放,砍掉一只手,他還有一只。他就不信,這個廢物為了替蘇樂報仇,就能真對他如此無情。
「本小爺還有一只腳呢。」
洛奈何是真的火大了,本來剛才在識海裏就被那個魔念給攪得心亂如麻,他現在不過是想找個地方靜一靜,結果這家夥還跟他耍無賴。欺負本小爺不敢砍你的手是嗎,那你就嘗嘗無影腳的厲害。
一腳在景陽的臉上踩出個黑黑的鞋印,順帶放出一縷真元封死他的識海,平時打不過這個家夥,現在落井下石、打落水狗他還不會嘛。
景陽瞪大眼睛,眼底的冰刀子瞬間化為熊熊怒焰,但下一刻,識海被封,神志頓時一陣眩暈,不由自主地就松了手。
「哼,這還搞不定你……」
洛奈何扯扯被拉皺的衣襟,目光在景陽的臉上溜了一圈,覺得一個鞋印還不夠出氣,擡腳正準備再印一個,目光卻被一個傷痕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牙印,位置就在景陽的肩上,剛才他一劍劃破了那裏的一層衣服,露出了拳頭大小的一片肌膚,淺褐色的牙印,映在雪白的肌膚上,分外醒目。
怎麽可能?
洛奈何的大腦再次一片空白。
「不可能……不可能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不由自主地呢喃着,突然像發了瘋似的,伸手向那個牙印抹去。
「假的……抹抹就沒了……」
「肯定是假的……」
雪白的肌膚被抹得一片通紅,甚至隐隐滲出了血點,那個牙印也變得褐中透着紫,襯着那些血點,越發顯得妖豔。
「放手……」
景陽吃痛的聲音傳來,他修煉過吞天訣,識海雖然被封,但只眩暈了片刻,就立刻清醒過來,随即沖破封印,一睜眼,就看到洛奈何死死抿着唇,滿眼含淚地呢喃着什麽,兩只手更是不停地搓着他的肩膀。
疼死了,皮都被搓掉一層了吧。
景陽疼得直吸氣,用力推開洛奈何,轉頭一看肩膀,果然,都滲出血點了,再搓下去,肯定皮就沒了。
洛奈何被他推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傻傻地愣了半晌,猛然揪住景陽的衣襟,大聲質問:「這個牙印怎麽來的?」
景陽一愣,什麽牙印?正想推開這個廢物,驀然間,一幅畫面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木屋。
對峙。
還有……春光無限……
這是當初風月為了激怒他而傳給他看的一幅畫面,本來以為是假的,可是……這個牙印是怎麽回事?
看着肩上那個明顯的牙印,景陽呆滞了。
那幅畫面在他的腦海裏不停閃現,四肢交纏,情欲勃發,還有那攀登到高峰時的激情一咬,那個位置……就是這個牙印的位置。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你咬的?」景陽喃喃自語,卻仍不敢置信。
假的吧,他怎麽可能跟這個廢物……那個時候……不可能……他分明一點記憶也沒有,只有風月傳過來的這一幅畫面,怎麽可能是真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你……」
洛奈何抱頭大喊,他淚流滿面,幾乎崩潰。不可能的……明明是師兄……他記得清楚,明明是師兄,他甚至還清楚地記得師兄身上傳來的氣息,怎麽可能是景陽?
「憑什麽不是我?」
景陽怒了,是他又怎麽了,明明吃虧的是他好不好,跟這個廢物春風一度,他虧大了,蘇樂那家夥有什麽好,值得這個廢物這麽死心塌地?
「那是我的木屋,不是我還能是誰……我還沒問你,那天晚上你偷偷摸摸跑到我屋裏幹什麽?」
「是師兄……我不會認錯的……明明是師兄……」
洛奈何失魂落魄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要去找師兄……師兄的肩膀上的那個牙印才是真的……我去找師兄……師兄不會騙我……他還答應以後不逼我練劍……他答應以後什麽都聽我的……」
「你認清現實行不行?」
景陽一把将他扯了回來,壓在山壁上。
「蘇樂死了……他死了,再也不會活過來,你找不到他了,埋在猴兒山的,只有一具屍體,屍體不會說話,他什麽也不能告訴你,你明白不明白?」
「那天的人是我……你看到了,這個牙印是你咬的,千真萬确……該死的,我哪裏比不上蘇樂?你就這麽對他念念不忘?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沒對你好過,他只是把你當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你懂不懂,他喜歡的不是你……是另一個你……我才是真的對你……」
「混蛋!」
一拳打在旁邊的洞壁上,景陽只覺得怒火中燒,燒得他的腦子都快迷糊了,連自己說了些什麽都搞不清楚。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蘇樂到底有什麽好,有什麽好?他再厲害,也只是一縷殘魂,是景陽自己的一縷殘魂,這個廢物到底明不明白,真正的本尊就在他的面前,完完整整,真真實實,蘇樂是假的,蘇樂對這個廢物的好也是假的,蘇樂真正愛的,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洛奈何。
不同的性情,不同的經歷,不同的人生,另一個洛奈何跟眼前這個,根本就不一樣,就連景陽,也完全跟蘇樂不一樣,因為他們的人生并不完全重合。
「只有我,對你才是真的……」他吼起來。
他一直跟着這個廢物,保護他,為了他而拚命,不是因為對蘇樂那個見鬼的承諾,他跟在這個廢物的身後,是因為他想要保護他。
這才是真正的理由,不然依他的個性,早就不搭理這個廢物了。
「你胡說,這個世上,只有師兄對我最好……你從來都不理我……別人欺負我,只有師兄幫我出頭,打得別人嗷嗷叫……你一向只在旁邊看着……」
洛奈何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眼裏又含了淚,波光盈盈,滿是委屈,又滿是追憶。
淚水褪去了他在域外戰場上磨練出來的鋒銳氣息,景陽望着他,彷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總在小石峰上被那些喜歡捉弄他的師兄弟們給欺負得抱頭鼠竄的模樣。
「以後不會了……誰欺負你,我幫你揍他……」
一句話迷迷糊糊地說出口,景陽忽地一驚,猛地晃了晃頭,見鬼了,為什麽他現在說出的話,那麽像蘇樂?
洛奈何愣愣地望着他,眼神剎那間有了一絲迷茫。
「師兄?是你嗎?」
他伸出手,摸向景陽的臉,輕輕地摩搓了兩下。
景陽呼吸一窒,心跳快了幾拍,但下一刻,洛奈何的眼神驀然清醒,猛然縮手,用力推開他,道:「不是,你不是師兄……」
「誰說我不是……」
景陽被推得連退幾步,随後就以更快的速度撲回來,将洛奈何死死的壓制在洞壁間。
「誰說我不是……誰說我不是……」
他憤怒地低吼,重複了一次又一次,仍覺得不夠,望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他狠狠地壓上去,堵住了那張還在試圖拒絕他的唇。
洛奈何的眼睛驀地瞪圓。
唇齒間傳來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氣息……明明是師兄的氣息,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眼前的人是景陽,不是師兄……他呆滞了,忘記了反抗,心裏亂成了一團麻,腦子裏更分不清楚,到底是師兄還是景陽?為什麽他分不清楚……
舌尖在腔壁間攪動,傳達着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感情,這種感情只有在師兄的眼裏曾經看到過,那時候他不懂,可是現在他懂了。
懂了……卻在失去以後……
「生平不知相思苦,自負逍遙藐孤獨……待知相思已入骨,千種風情埋塵土……天昏昏霧遮迷途,地茫茫黃泉尋路……窮盡天地再回首,不見燈火闌珊處……」
師兄曾經唱過的小調依稀又在耳邊響起,那一次,師兄問他「什麽是喜歡」,他天真地回答「就是得到」。
「沒錯,就是得到。」
那時師兄一本正經的回答。
「哪怕身死魂消,哪怕衆叛親離,哪怕攪亂天道翻轉輪回捅破天地,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得到。」
他被師兄語氣中的慘烈給吓呆了,退縮了,放棄了,于是師兄輕拍他的面頰,嘆息着說:「那是你還不夠喜歡。」
是呀,不夠喜歡,所以他才那樣沒心沒肺的活着,直到、直到師兄不見了,才知道什麽叫做相思入骨,什麽叫風情埋土。
師兄,已經是一具埋在塵土裏的屍骨。天昏霧迷,黃泉無路,無論他再怎麽找,師兄再也不在那一回頭就可以看到的地方看着他。
淚,如泉湧。
「師兄……師兄……」
他閉上眼睛,死死地抱住了壓在自己身上的景陽。不管是誰……不管是誰,只要身上有師兄的氣息,就讓他這樣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景陽的動作停頓了,情緒是會傳染的,洛奈何的眼淚和悲傷,深深地傳遞到他的心中,野蠻的舉動再也無法繼續,将手緩緩從衣襟裏抽出來,猶豫一會兒,就堅定地起來,托住這顆不停流淚的腦袋,用力埋在自己的懷中。
「以後……我就是你的師兄……」
他語氣堅定,是替代也好,是本尊也好,他不在乎了,也沒辦法去計較,跟未來的自己,能怎麽計較,蘇樂只剩下了一縷殘魂,就沉睡在他的識海中,這些年來,他甚至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