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窦氏聽完兒時好友轉述,氣得漲紅了臉,偏偏沒人當着她說這些,就是要上前撕破臉争辯,都找不到理由。
悶悶不樂的回到家裏,為了這話不讓其他人聽見,影響賈琏的名聲,窦氏忍了一下午沒說,夜裏才将這些傳言告訴了賈赦。賈赦當場氣得跳腳。
賈琏又不是真孩子,一眼就看出了窦氏的情緒有問題。但是窦氏肯定是不會對自己兒子說什麽的,賈琏自然不知道窦氏為何不高興。
不過榮國府是一個沒有秘密的地方,次日他就知道了窦氏為何外出應酬一趟,回來就那樣了。
窦氏覺得有些東西讓孩子知道了不好,不會當着賈琏說什麽,賈赦卻是個不管不顧的。次日,賈代善照例把賈琏接去梨香院照看,賈赦就怒氣沖沖的跑到梨香院,把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竹筒倒豆子般的全都告訴了賈代善。
說完,賈赦還氣呼呼的罵道:“不知道哪個下作娼婦黑心奴才傳的,琏兒愛笑些怎麽了?他們自己生不出好兒子,就來嫉妒我,看琏兒那小模樣,一看就是我親生的,長得多像我。”
賈琏擡頭一臉漠然的看着他爹,這爹除了自信過頭,天真得可愛啊。雖然自己不是真孩子吧,但是當着孩子說這些真的好嗎?
賈代善見賈赦沖進來,見房裏沒外人,連叫個奶娘進來把賈琏抱出去都來不及,賈赦就劈頭蓋臉的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
我孫子那麽聰明,你讓他聽這些?傷害到他幼小的小心靈怎麽辦?賈代善黑着臉看着賈赦,一時不知道是被外頭的傳言氣黑的還是被賈赦氣黑的。不過轉念一想,寶貝琏兒還在自己懷裏呢,別吓着琏兒,賈代善的臉色才緩和了些。
賈代善自己當然知道自己獨寵賈琏,不只是因為賈琏确實機靈可愛,逗人喜歡,更重要是賈琏救過他的命。只是說起來,賈琏好像确實四個月之後就沒見哭過。
賈代善将懷裏的賈琏抱起來晃了晃:“哼,不愛哭怎麽了?難道動不動哭哭哭啼啼娘們兮兮的才好?我們琏兒英雄本色,打小就不愛哭。”說着,将賈琏舉起來和自己的視線平行,問:“是吧,琏兒。”
賈琏沖着賈代善一笑,點了點頭。
賈琏剛開始以為昨天窦氏回來就情緒低落是人不舒服,沒想到是因為自己啊。而且這傳謠言的人也太惡毒了,不但扣刑克、妖物、災星的大鍋,還直接傳什麽自己蠱惑賈代善的話,如果賈代善真的是個迷信的,豈不是自己就沒了金大腿?
說起刑克、災星什麽的,賈琏頓時想到原著裏,窦氏和賈瑚是死了的,不管她們是自然死亡還是意外吧,在這嚴苛的輿論環境下,估計當時的小賈琏都要背鍋,也是個可憐的。
賈琏又想到賈代善如果不再寵自己,獲益最大的就是二房的兩個孩子,根據誰獲益誰有動機的原則,二房的嫌疑最大;再根據周瑞家之前的前科,二房的嫌疑更大。
想到這裏,賈琏眼睛一眯:賈瑚和自己生日不好,二房的孩子卻生日一個比一個好,造化一個比一個大;賈寶玉的生日沒什麽特別的吧,偏偏嘴裏含着個石頭出來,如果這件事真的是二房傳的,二房還真挺擅長輿論戰的,不過就是格局太小,智商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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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有什麽事會被株連的古代,賈珠和賈元春有個妖物托生的弟弟很光榮嗎?賈珠死得早就不說了,賈元春可是要做賢德妃的,後宮是個什麽地方?是個一步三陷阱,到處都是坑的地方啊,就是家世清白,毫無污點還會被人構陷黑點呢,沒想到二房這麽急吼吼的就給賈家子弟糊屎。
要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自己名聲不好,就算二房能短暫的得利,這不是在給将來的賢德妃挖坑嗎?難怪“虎兔相逢大夢歸”了,家人完全是豬隊友嘛。
不過轉念想想,賈琏就釋然了。他們再怎麽坑自己,也沒有給賈寶玉挖的坑深。賈家軍功立家,賈家還出了個帶着祥瑞銜玉而誕的賈寶玉,那是要幹什麽?賈寶玉但凡是出息點,估計都得被人摁死。
先別說那嘴裏的石頭是真是假,就是真的銜着一塊結石出生,也應該死死隐瞞住才對,張揚得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賈琏也是服了賈家人的智商了。
也不知道賈府後來是得了高人提點,還是賈寶玉真的爛泥扶不上牆,還好後來他成了只知道內帷厮混的混世魔王,不然估計活不到成年。
至于自己是妖孽,好吧,四個月以後再也沒哭過勉強算一個疑點,但是自己好歹是共和國的戰士,即使穿成了嬰兒,那是随便能哭的嗎?這也不能怪自己不是?其他方面,賈琏覺得自己表現得夠像一個嬰兒的了。
賈琏的思緒都飛到天邊兒去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見賈代善的謀士範珣已經坐在了賈代善的對面,而賈赦已經走了。
範珣不是那種養着玩兒,溜須拍馬哄人開心的清客,而是真正的謀士,學富五車那種,跟了賈代善的時間也很久了。
範珣向賈代善行了禮,問:“先生叫學生來,不知所為何事?”
賈代善估計真的氣着了,也沒繞彎子,直接問:“除了無子,七出還有哪些條款?”
賈琏聽得心中一驚,祖父要放大招了!但是為了一個造謠生事,休了賈王氏,讓自己的親孫子賈珠和賈元春沒有娘,這太勁爆了吧?幹得好,祖父!留着賈王氏只會害得賈家抄家滅族,早休早好。
如果不是知道了自己被造謠,賈琏就要為自己的祖父鼓個掌了,不過剛知道自己在有些人眼中的形象,賈琏不好表現得太過多智近妖,安安靜靜的躺在賈代善懷裏。
範珣也是一愣,不過他知道什麽是該問的,什麽是不該問的,于是老老實實的将七出條款背了出來,又逐一解釋了,其他的卻不肯多說一句。
賈代善聽完,也沒說什麽,讓範珣先下去了。賈代善依舊像往常一樣逗賈琏玩兒,像剛剛問七出之條的不是他一樣。
當夜,賈代善将賈琏留在了梨香院,次日一早,就抱着賈琏氣勢洶洶的去了榮禧堂。
賈母自然也知道了關于賈琏的傳言,見賈代善這麽殺氣騰騰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老太爺知道傳言還抱着琏兒不撒手,看來是當真看重琏兒了。
很快,賈赦夫妻帶着賈瑚;賈政夫妻帶着賈珠、賈元春;賈敏都來了。幾人剛請完安,不等賈母開口,賈代善就發話了:“瑚兒、珠兒、元姐兒、琏兒的奶娘将孩子們帶出去,所有下人出去,其他人留下。”
賈琏聽了這話,就知道賈代善要怼人了,要讓賈政休妻了,賈琏無比想留下來看。可是,她很快就被趙嬷嬷抱走了。賈代善渾身散發着殺氣,五個嬷嬷沒一個敢怠慢的,飛快退出了榮禧堂。
賈琏靠在趙嬷嬷肩上,看着榮禧堂的方向,看不成一場好戲,賈琏覺得很遺憾。
房中只留了賈代善、賈母、賈赦夫妻、賈政夫妻和賈敏。
賈代善單刀直入的問:“現在府上是誰掌家?大庫鑰匙在誰手上?”
賈母一愣,心想賈代善以前從不過問後宅之事,今天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個?賈母心下狐疑,臉上卻笑道:“現在大庫鑰匙我拿着,內院理事是老二家的和敏兒一同在管。我看這些時日,她們做得倒極好。怎麽,又那個下人沖撞了老太爺不成?”
賈母顯然聽出了賈代善語氣不善,連忙将禍水往下人身上引。
賈代善道:“那你将大庫鑰匙交給老大家的,內院以後由老大家的和敏兒一起打理。”
賈王氏一聽,心中就老大不樂意了。賈家家大業大的,日常掌家的時候随便漏一點,就比那一個月二十兩的月錢高十倍百倍不止。前兒老太爺得了那一車的賞賜,只給了珠兒一方硯臺,給了元春一串手串,自己不借着掌家往回撈一點兒,豈非更吃虧了。
但是窦氏怎麽說都是長媳,賈王氏就是心中不願,也只能低着頭不出聲。
果然賈母幹笑一聲道:“現在琏兒還小,叫我說,老大家的還修養些日子,專心教導琏兒,等琏兒開蒙之後再掌家不遲。老大家的本就身子單薄,又要照看琏兒又要掌家,兩頭分心,我怕她勞累了。”
這話說得好聽,不就是彈壓兒媳婦不讓她掌握經濟大權嗎?說得那麽好聽,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的嘴臉。
賈代善領兵打仗之人,豈會讓賈母三言兩語哄騙過去:“我說給老大家的的就給老大家的。這家業遲早是要傳給赦兒的,老大家的也早該練手了。不是說琏兒百日之後,老大家的依舊掌家嗎?怎麽現在琏兒都一歲了,還是老二家的代管?”
你說為什麽?因為賈母偏心呗。
當初雖然是這麽說的,但是賈琏還沒滿百日,賈代善就病了,這事兒自然就落下了。後來沒過多久,賈代善險些被下毒,這檔子小事自然更沒人提;再然後,賈代善失蹤三個月,賈母就當忘記了這事兒似的。賈代善回來還沒多久,賈琏就周歲了,大庫鑰匙還是在賈母手上,內院日常調度還是王氏說了算。
賈母讪笑道:“既如此,等會子回去,老二家的就将對牌給老大家的送去。”賈母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好服軟,讓賈王氏交對牌,卻絕口不提她自己交鑰匙的事。
賈代善這麽容易被糊弄就不是賈代善了,依舊沉着臉道:“我讓你将大庫鑰匙也給老大家的。”
賈母愣住了,兩人老夫老妻幾十年,不知道賈代善突然發了什麽瘋,自己還活着,還硬朗,竟然就要讓兒媳婦将大庫都接管了,這老東西将自己當什麽?
居移氣,養移體,賈母做了幾十年國公夫人的人,氣度也練出來了,雖然賈代善現在渾身籠罩着一股殺氣,賈母倒沒完全被壓下去。賈母也坐直了身子道:“這裏是榮國公府,我還是榮國公夫人。現在連國公府的後宅我都做不了主,這顧然打了我的臉,傳出去咱們一府的名聲也不好聽。”
賈代善冷笑了一下,淡淡的道:“你管好了後院,我自然由得你,但是你管的好後院,前兒我險些被下毒,現在又滿後院的奴才嚼主子的舌根,你還想拿着鑰匙?既然你知道你是國公夫人,怎麽忘了誰是國公爺?是不是你連出嫁從夫都忘了?若是忘了,明日就回史家再學學。”
賈代善這話就說得重了,回史家,不就是委婉的休妻麽?賈母都幾十歲的人了,嫡出的子女都有三個,這要是一把年紀被修回家,那就是逼她死啊。
賈代善這句話一出,連坐在下首的幾個晚輩都吓得齊刷刷的站起來。
可惜賈琏被抱出去了,沒看到榮禧堂的情景,昨天賈代善問七出之條,賈琏還以為是賈代善要讓賈政修了賈王氏,萬萬沒想到是他自己要修賈母。
賈母聽了這話,立刻顧不得國公夫人的體面了,哭道:“賈代善,我在這屋裏熬油似的熬了幾十年,嫡出的子女養了三個,現在孫子孫女都有了,你讓我回史家?你倒說說,七出之條我犯了哪一條?”
“我仿佛記得七出之條,有一條盜竊,你當真也沒犯麽?”賈代善問。
“你……”賈母只說了一個字,就蔫兒了,七出之五盜竊,其實就是貪墨夫家財産。光說賈母那一私庫圓的扁的私房,她就沒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