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從賈敬查出西海沿子官商勾結,倒賣兵器,南安王日日提心吊膽,昏招頻出。但是逃回京城,惡人先告狀一項,卻在心中演練了無數回。
見了皇長孫,南安王先是一愣,心道:朝廷軍怎麽這麽快就來了?難不成西海國有朝廷的探子,用飛鴿傳書報的軍情不成?但南安王現在也無心想那許多,緊接着就大哭道:“皇長孫殿下,數年不見,您都長這樣英武了?”接着便要絮絮叨叨的哭訴,哭得那叫一個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賈琏見南安王演技絕佳,擔心皇長孫真被他哭心軟了,打斷南安王道:“殿下,軍情十萬火急。”
皇長孫也是六部行走過,上過早朝的人了,景和帝能讓他獨自出門辦這樣的大事,自然不會是蠢人,手一揮道:“将人拿下,繼續趕路!”
這話将南安王吓得一呆,想繼續哭訴,皇長孫已經一拍馬,繼續向前了。
這可是千軍萬馬,就是武功出神入化,也難以逃脫。南安王惡向膽邊生,突然暴起想拿了皇長孫作質。衛九在場,豈容他造次,不過是人影一晃,手上匕首寒光一閃,便挑斷了南安王握刀的手筋,立刻有人上前用牛筋捆了南安王。
至于南安王剩下的幾個親信,要麽活捉,負隅頑抗這就地正法,很快,南安王及幾個随從就被捉拿,皇長孫派重兵押送,浩浩蕩蕩朝白河壩進發。
又行數日,離白河壩越發近了。
大軍行到一處戈壁,讓有經驗的向導挑了地方紮了營,定了次日繼續行軍。
天還沒亮,賈琏就突然醒來了,有一種奇怪的說不上來的感覺,倒不是覺得危險,就是覺得壓抑。
賈琏提了窄背刀走出營帳,果然見衛九也起身了,站在營帳外負手而立。
“衛先生,早啊。”賈琏道。
“二公子也真麽早起了?”衛九依舊負手而立,沒有回身。
賈琏朝衛九眺望的方向瞧了幾眼,突然問:“衛先生是不是聞到了什麽味道?”
“死亡的味道。”衛九淡淡的說。賈琏一愣,瞬間明白了:那股說不上來的壓抑感就是這樣的感覺。
此地離白河壩大約還有三日的距離,雖然白河壩上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但是腐臭的氣息并沒有傳那麽遠。也許只有衛九這種頂級殺手和賈琏這種時刻行走在死亡邊緣的人,才能感受到這種氣息。
“屍骨如山、血流成河。古人說寧為太平犬,誠不欺也。苦的終究是百姓。”賈琏感嘆道。
衛九側目看了賈琏一眼,這個孩子有時候讓他覺得有着和年齡不相稱的滄桑。但是更多的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氣概,也許正是因此,自己願意留在國公府,覃越等人也願意留下吧。
“戰者,止戈也。願此戰之後能長享安寧。”衛九說完,轉身回了營帳。
賈琏回頭看着衛九的背影,也急忙回了營帳,對着堪輿圖沉思一番。賈琏先用細麻繩在堪輿圖上擺出密道的位置,再在白河壩上擺上一團紅線。若是白河壩上起了戰事,要解白河壩之圍,柳蘋必然要穿過密道偷襲西海軍後方。
若是柳蘋部偷襲得手,直接在衛所夾擊西海王部,柳蘋的三千兵力顯然不夠;若是柳蘋從西線撤退,則暗道位置還在,若是柳蘋從東線暗道撤退,那麽暗道必然暴露!
想到此處,賈琏心中有數,收了堪輿圖。
此時,皇長孫已經起身,見賈琏看堪輿圖,對賈琏道:“琏兒,早,還有三日到白河壩,琏兒這就開始研究破敵之策了嗎?”
賈琏回身對皇長孫肅然道:“殿下,咱們須得改行進路線,密道那條路,走不得了。”
皇長孫略皺眉,問:“此話怎講?”
賈琏攤開堪輿圖道:“當年江将軍能獨自從密道回京,是因為此路隐秘,若是這條路已經暴露,敵軍埋伏在道路兩旁的高山上,咱們通過時,萬千巨石滾落,可就遭了。”
皇長孫道:“琏兒确定密道已經暴露?”
賈琏搖頭道:“不确定,但是咱們走到這裏尚未遇到回撤的守軍,也沒有大股的西海兵,證明雙方還僵持在白河壩。密道直通衛所,若我是西海王,占領了衛所和白河城,必然命人細細勘察四周地形,這密道未必不能被發現。”
皇長孫聽了,點了點頭,緊急傳下令去,原本兵分三路迂回包抄西海軍的策略,調整為兵分兩路夾擊。一路直奔白河壩,正面迎敵;一路折向北,沿北線包抄白河城。
而西海大軍營帳中,也在準備各色攻城武器。這一次,西海王志在必得,對譚肅道:“譚先生,你說朝廷軍還敢從密道前來偷襲我軍後方嗎?”
賈琏猜得不錯,那日柳蘋帶人取了糧草後,帶人從密道撤退。雖然西海軍留在衛所的守軍少,早被柳芾帶人殺得七零八落,因為時間趕得急,柳芾部并未将留在衛所的西海軍全殲,密道已經被西海軍發現了。
譚肅搖了搖頭道:“大汗,屬下總覺得攻城之戰,若不能一舉拿下,便會漲他人士氣,只怕五日後再度攻城,并不容易拿下。大汗當真不肯就此收兵,固守衛所嗎?”
西海王大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道:“此一役,我西海好男兒折損數萬,豈是小小一個白河城就能彌補的?再說了,漢人兵多将廣,若只叫他們丢一座白河城,便休戰議和,漢人皇帝說不定還要派大軍硬奪。
我占穩了白河壩,白河壩再往東沒有大股水源,朝廷軍就是人數再多,豈能不喝水?唯有如此,朝廷軍才組織不起大股進攻,坐下議和,漢人皇帝才肯讓步。若是叫漢人站穩白河壩,只要他們糧草援軍一到,未必不能奪回白河城和衛所。”
譚肅也知道西海王言之有理,只是他總覺得柳蘋來得太快了,此事蹊跷,沉吟一下道:“大汗,您不覺得偷襲衛所的漢軍來得太快了?”
西海王知道譚肅富有智計,問道:“譚先生是說?”
譚肅道:“算算時日,從白河城到京城,若是正常行路,來回須得半年路程。即便趕路行軍,也得四月。當初賈敬在昌家取了軍刀,算他帶的人少,比急行軍白塊,至少也得一月半後回到京城。柳蘋若是不知白河城起了戰事,正常趕路應當三月才到白河城。
賈敬逃走一月半後,咱們和漢軍開戰,同時,因為霍烈當初做将功折罪的白日夢,他派出的斥候後貓膩,并不會十萬火急的軍情回京城。按正常揣測,霍烈派出的斥候只會比逃難的難民略快一些。是故,柳蘋從京城啓程的時候,斥候還在路上,這也是咱們篤定朝廷援軍不會這麽快道來的原因。
柳蘋帶的人不多,應當是來捉拿南安王霍烈的。按正常速度,柳蘋大約會在晉邊碰到難民,若他從那時候再快馬加鞭趕來白河城,最快也該當在這幾日才抵達,但是柳蘋提前到了七八日。”
聽到這裏,西海王警惕起來:“譚先生的意思是?”
“大汗,屬下以為,柳蘋從京城出發開始,就在日夜兼程的趕路,才趕得急在朝廷守軍彈盡糧絕的時候偷襲衛所,搶了糧食。這也就是說,柳蘋從京城啓程的時候,就知道西海沿子起了戰事!”
“這不可能!”西海王道。但是略一想,西海王知道從時間上來說,譚肅所言極是。“譚先生的言下之意,朝廷軍有可能馬上就到白河壩了。”
譚肅嚴肅的點了點頭。西海王沉吟了一下,起身道:“本王去賬外看看。”
西海王掃了一眼自己麾下的營帳,營帳間擺着巨大的沖車和雲梯,看着這些,西海王只覺白河壩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朝廷大軍就要斷糧了,此次自己已經派人守住了密道。就算朝廷軍派人從密道偷襲衛所,也不過是羊入虎口罷了。沒有援軍,小小白河壩必然失手。這個時候,譚肅為何會亂自己的軍心?
再說,譚肅方才的話十分有理,柳蘋确然從京城啓程的時候就知道西海沿子會起戰事,所以才能那麽快趕來。但是他是如何知道的?就算南安王部下有人忠于朝廷,告了密。但是南安王聯系自己,約定開戰的時候,離賈敬離開衛所已經足一月,半月之內,便是飛鴿傳訊,也難以保證軍情準确傳入京城。柳蘋決計不可能一出京,就知道西海沿子會起戰事。
唯一的可能,南安王還沒聯系自己的時候,柳蘋就知道了西海沿子會起戰事。那麽能告訴柳蘋早做準備的人,同時也是撺掇南安王聯絡自己的人,這個人同時能夠勸說自己接受南安王的建議,這個人誰?
西海王臉上閃過一絲狠厲,叫來自己的親信,将譚肅捉拿起來。譚肅再怎麽和朝廷有仇,也是漢人,西海王一旦懷疑自己身邊有細作,第一個懷疑的依舊是譚肅。
西海王自從疑心的譚肅,反而覺得譚肅之所以建議自己撤兵,是因為朝廷援軍到不了。譚肅為了替漢人保住白河壩,才說了那些會暴露自己的話,因此,西海王決定依舊按原定計劃攻城。
兩日後,朝廷守軍再次斷糧。為了保險起見,西海王并未下令發起攻城。上次朝廷軍雖然斷糧,然則還有幾分力氣和悍勇,白河壩非但沒用攻打下來,西海大軍還損失慘重。西海王吃一塹長一智,決定再餓朝廷軍幾日,再一舉将白河壩拿下。
就在這日,皇長孫帶着大軍趕到白河壩,朝廷軍為之精神大震。次日,經營節度使帶着兩萬大軍從北線包抄,反打了西海軍一個措手不及。
西海大軍作戰勇猛,但是朝廷援軍的到來實在出乎西海大軍預料,雖然西海王帶人奮力反抗,也損失了近萬兵力,西海大軍回撤白河城。至此,戰局扭轉,成了朝廷軍誓要奪回白河城,西海軍則閉城不出。
皇長孫帶着兵符,可以沿途調兵,皇長孫出玉門關不久,陝西總督、甘肅總督也帶兵增援而來。西海軍漸漸不支,西海王一怒之下,将譚肅捆起來吊在白河城城門上方道:“此人是你們的細作,為你們漢人立下不少功勞,你們連他性命也不要,不怕寒了漢人将士的心嗎?”
譚肅為一己之私賣國數十年,到底沒有落得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