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FALLING -
3.
向下走的電梯停在了三樓,進來的是低着頭面無表情的端木,手裏拎着一個寫着醫院編號的保溫壺。
我朝她打了招呼後她才看到我,“你怎麽會在這裏?”
電梯裏沒有其他人,于是我便告訴她剛才去了一趟天臺一探究竟。
她聽完點點頭什麽也沒說。
“你奶奶怎麽樣了?”
她點點頭,“精神很好,因為要手術了,這個切除手術風險又不大,她現在特別樂觀。”
“那就好,下次來我也去看望她。”
端木顯然被我要看望她奶奶的客套話吓到,不過還是點點頭說“好”。
“剛才聽同一病房的阿姨說,那個摔死的小男孩皮皮一家是來看他在這裏住院的爺爺……現在他們還瞞着爺爺沒告訴他這件事。”
端木煞有介事地說起這些聽來的八卦依舊面無表情。
到了一樓她說要去一旁的開水房打水,于是我們便在大廳裏分開。
一轉身就看到下午摔死的小男孩皮皮的家人,那30歲上下的女人眼睛已經哭腫,男人黑着臉,沉默地牽着小女孩迎着我朝電梯這邊走來。
“爸爸,我要上廁所……”小女孩突然搖了搖男人的手。
男人低下頭說,“那你就去吧,在那邊的椅子上等着,我們跟爺爺打個招呼就下來。”
他聲音低沉溫柔,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排椅子。電梯突然發出“叮”的一聲,随即他便和女人進了電梯。
小女孩從洗手間出來後,徑直走到住院樓大廳裏的椅子上坐下,眼神呆滞地看着門外的空地,幾小時前她弟弟就是在那摔死的。
我在她身邊坐下,她迅速轉過身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她的臉是和端木一樣的慘白色,牙齒緊緊咬着下嘴唇,小手也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似乎還在驚吓中。
“剛才你弟弟出事的時候我也在。”我對她說。
還沒說完,她便露出一副難過的表情,和她那悲傷欲絕歇斯底裏的母親不一樣,她的表情和她的父親一樣,隐忍克制。
一個小學五年級左右的小女孩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在是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
“他叫皮皮?”我擺出一副拉家常的架勢繼續追問。
“可不可以不要問了……”她垂下眼睛。
端木拎着保溫瓶從開水房走出來,經過大廳時正好看見我和小女孩并排坐着,她一邊朝電梯走去一邊面無表情地盯着我們看着,直到走進了電梯。
“你弟弟摔下來的時候,你在哪?”我盯着她神經質不停一握一松的小手問。
她擡頭看着我,小眼睛裏全是驚恐無辜的光,随即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
我指指她的衣服,又指指自己衣服腋下的袖子處,“那這些白灰是怎麽弄上去的啊?”
聽完我的話她擡手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上臂腋下全是白灰。剛才她擡手牽着她爸爸時被我無意中看到,因為那看起來和天臺邊緣的那層白灰十分相似。
“這個呀,不知在是哪裏玩的時候弄上去的。”她完全沒有驚慌失措,鎮定地小聲向我解釋。
“哦,是這樣呀……大哥哥還有個不明白的問題,你的手怎麽了?”我指指她的右手。
她聽完條件反射般“嗖”的一聲将右手藏在背後我看不到的地方,剛才表情中的那些悲傷一掃而去,滿臉都是警惕與疑惑。
我忍住笑,依舊一本正經地問,“是受傷了嗎?”
小女孩依舊什麽也沒說,眼睛裏慢慢浮現出冰冷嚴肅的神情,這倒完全出乎的我意料。
簡直就是縮小版的端木暗。
剛才迎面走來時她用左手牽着她爸爸,就算她右邊還有兩個戴着口罩的病人擠來擠去,她也并沒有換手移到她爸爸的左邊很空的走廊上。
從洗手間出來的她右手也是幹的,而左手還沾着沒擦幹的水。
大廳裏最冷的地方就是靠近門口的座椅,而她卻選擇了最右邊靠近大門的那個坐下,而不是坐在最裏面靠近電梯等着爸爸媽媽出來。
她大概是不想讓別人注意到她的右手吧,擡手被爸爸牽着,因為袖子太短,手腕會露出來。洗手的時候也是,因為是要挽起袖子的緣故,為了隐藏右手腕上的什麽東西她便選擇了只洗一只手。
“這個冬天你媽媽都沒有給你買新衣服嗎?”我指了指她的袖子,“你看這袖子都短了,一伸手胳膊都快露出來了。”
她一邊朝後縮一邊惡狠狠地盯着我,那表情完全不像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左手死死護住右手的袖子。
咦,我是不是不該這樣欺負一個小孩?雖然她的嫌疑越來越大了。
不遠處的電梯突然“叮”的響了一聲,我回頭便看到她的爸爸媽媽正走出電梯,小女孩也注意到了,随即朝她爸爸飛奔過去。
“苗苗我們回家。”男人依舊低聲溫柔地說,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牽起她的手走出大廳。
我坐在那兒看着他們一家子從我身邊走過,女人依舊哭得神魂颠倒,小女孩的右手被男人牽起,白皙的手腕上有個清晰的淤血印子。
我猜那大概是她的弟弟皮皮在生前掙紮時留下的吧。
見我還在看着她,這個叫苗苗的小女孩便繼續死死盯着我,直到他們一家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中。
4.
第二天一早我剛到辦公室,便發現同事們都一臉八卦正說着什麽。
“出了什麽事?”我湊過去問他們。
“你不知道嗎?昨天第二醫院發生了墜樓案,一個一歲半的小孩從樓頂摔下去當場死亡。”
“哦?”我裝出稍稍驚訝的表情應付着,并不打算将昨天和端木一起去第二醫院目睹了事件現場的事情告訴同事。
我順勢回頭看了看角落裏的端木,她正俯趴在桌上不知在幹什麽。在單位裏我和其他人說話時端木從來都沒有參與進來過。
“不止這些啊!”身邊同事眉飛色舞地繼續說,“今天的早新聞又有後續報道了。”
“是他們家女兒殺了親弟弟啊,”另一個同事湊過來一臉譴責,“你說怎麽會有這麽心狠手辣的小孩!”
“是哦,這家父母教育一定有問題!”
“簡直太恐怖了!”
“怎麽回事?”我趕緊湊過去問,雖然在預料之中,但真相在一夜間就被曝光還是讓我吃了一驚。
“昨晚警察調出醫院裏電梯和走廊的監控錄像,這才發現是那家的女兒将她弟弟拉進電梯拳打腳踢,還拉着他的領子朝牆上撞,那麽點小孩哪有反抗的能力?真實太殘忍了!”一把年紀的女同事居然做出一副膽小害怕的少女狀繼續柔聲說,“電梯到了樓頂,她就像扯麻袋一樣把那孩子拽了出去啊,這是人幹的事麽!”
原來昨天晚些時候警察就已經從監控錄像中發現了這起墜樓事件的真相,而且視頻影像也被散布到了網絡上。
這天晚上,電視新聞裏還在繼續報道這起八卦倫理色彩濃重的事件。
視頻中苗苗在電梯中對皮皮拳打腳踢,那架勢完全就像一個充滿仇恨的冷血成年人,雖然視頻中她的表情模糊不可辨,可我一想到昨晚在醫院門口她那死死盯着我的兇狠表情,背後就隐隐發冷。
主持人一臉大義凜然地說着“到底是什麽導致了如此天真無邪的少女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惡魔”,一大堆牢騷之後還是沒有将苗苗的動機說清道明。
可能這種事情本身就沒有動機,就像當初我和端木讨論過的那樣,只能歸咎到不受約束的人性,以及人性本惡的層面。
“這件事可能要不了了之了。”
隔天端木依舊趴在辦公桌上,呆滞地對我說,桌上平鋪着當天的紫貝晚報,頭條毫無疑問是這起案件,這已經是它第二天處于頭條位置了。好事的記者還添油加醋地為其添加了個帶有恐怖色彩的标題。
——紫貝鎮的魔女。
她板着臉指着頭條的标題,語氣不滿,“這明明就是盜取我的名號。”
見她對奪其名號的十歲小女孩如此耿耿于懷,我只能說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經地憋笑真的很痛苦。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時重慶有個女孩,把鄰居男孩子摔死了。。。。。。。。。。後來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