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TWINS -
1.
“你說,人從高處落下時會有什麽樣的感覺?”
端木從報紙裏移開視線轉頭問我。
直到新年來臨,魔女事件依舊在我們的小鎮上被熱議着。苗苗也早已成為衆人口中的“紫貝鎮魔女”。由于是未成年犯罪,之後其父母又對外宣稱孩子的精神方面有障礙,直到端木手中這份最新的報道中提及,苗苗和她的爸爸媽媽已經離開了紫貝鎮。
這起案件的當事人就在人們的議論中悄悄離開了。
“你說,人從高處落下時是什麽感覺?”
見我在愣神,端木又問了一遍。
“只有恐懼吧。”我接着打趣說,“腎上腺素瘋狂分泌,心跳加快血壓升高,估計還沒摔死先被吓死了吧。”
她面無表情掃了我一眼,“要是讓我選擇一種死亡方式,我一定會選跳樓,還要從鎮上最高的電視塔上跳下去。”
面無表情地說着自己的“夢想”,端木的眼睛裏閃着期待的光。
“恩,等你摔成爛泥,大夥兒再去圍觀,說,諾,這就是前任紫貝鎮的魔女。”我接下她的話。
她卻擡頭朝我認真點點頭,似乎覺得我這個故事說得還湊合。
“那你想以什麽方式死掉呢?”她擡頭問我。
拜托,我根本不想死好嘛。
“大概我将來是被淹死的,名字裏面的水太多了。”被她追問得無奈,于是我硬生生地說。
她卻依然板着臉,無論是笑話還是冷笑話,無論什麽梗對她來說都像對牛彈琴。
以上就是我和我的同事端木在我們單位辦公樓休息區的日常。我們都是那類對陰暗神秘的事物充滿好奇的人類,“屍體”,“死亡”這些詞彙簡直充斥了我們閑暇中的每一次交談。
最近的話題毫無疑問是魔女苗苗,可端木對這起事件似乎并不十分感興趣,更多的則是不滿,大概是因為那個十歲的小女孩心狠手辣搶去了她魔女名號的緣故。
即使那名號是她之前自封的。
“我和她沒完,總有一天我會将這個名號搶回來的。”端木曾信誓旦旦指着報紙标題說。
可是事件随着新年伊始苗苗一家人搬離紫貝鎮終于塵埃落定。
這一年的工作即将結束,正月的假期也随之來臨。
“我曾經有一個姐姐,她叫端木明。”
“她就是從高處落下摔死的,那件事發生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都住在鄉下老家。我們是雙胞胎,所以我死亡的方式也一定是墜落。”
端木從未在任何場合提及過她還有一個早已死去的姐姐,一明一暗,一個卻在早年就死在鄉下家裏,我突然對此特別好奇。
“如果不介意,能再說說那件事嗎?你姐姐墜樓的事情……”
她看了我一眼,眼裏沒有一絲波瀾,“她不是墜樓,只是不小心從風車磨坊上摔了下去,那座磨坊并不算特別高,可是正下方的草垛上恰好擺着一只釘耙,尖尖是立起來的,摔下去後她的肚子就直接戳在那只釘耙上。”
“我後來去磨坊找她的時候,她臉朝下伏在草垛上,周圍一小塊稻草被染成了深色……”她的臉上依舊很平靜,那些駭人的往事似乎并沒有對她産生多少影響。
“我叫來了爺爺奶奶,爺爺将她臉朝上翻了過來,我們這才發現……她肚子裏鮮紅色的那些東西就曝曬在空氣裏,我現在還記得那種腥臭味。”
“雖然她比我早出生幾分鐘,但是很多人都說我更像姐姐,大概是小時候我總是帶着她到處玩耍,她的膽子特別小。”
“那段時間我癡迷于四處收集動物的屍體,在我們鄉下,死在田野裏的老鼠和兔子,死在水溝裏的貓狗,散落在樹林裏的鳥類屍體随處可見……”她漆黑的眼睛盯着我,輕描淡寫地說着自己幼年時代的愛好,“每具屍體似乎都有一個故事,它們是如何死去的,在最後一刻展現出什麽姿态,似乎都只有我能窺探到。”
“可是小明卻不喜歡這些東西,雖然她并不會直接說出來——因為除了我沒有其他人願意帶着她四處玩,她是個膽小懦弱的孩子,第一次見到狗的屍體時還忍不住哇哇大哭……”
我安靜聽着她的敘述,這是我印象裏端木第一次說了這麽多的話,很神奇的是,回憶的內容暴力血腥驚心動魄,而端木卻依舊像個木頭人一樣幹巴巴地說着。
“那天我提議去風車磨坊,那年夏天那一帶總有些死蛇,可是小明卻不願意,于是我們鬧了些別扭,我賭氣留在了家裏睡午覺,醒來後便發現小明不見了,便出門找她……最後找到了她的屍體。”
“當時你一定特別害怕吧?”見她依舊面無表情,我擔心她陷入回憶傷心欲絕,便開口試圖讓她緩解下來。
事實是我小看端木了。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小明那天為什麽會去風車那裏,而且還從架子上摔下去了。”
“看着她的屍體,我第一次發覺面對死亡也會有無措的感覺。”
2.
自從那天端木提到她的雙胞胎姐姐端木明摔死的事情後,我時不時纏着她希望透露給我更多,可端木一直沒有告訴我其他任何信息。
正月假期的前一天,我再一次跟端木提到她姐姐的事件,可能是被我追問得無可奈何,她最終提議讓我親自去一趟她鄉下的老家。
“那時候我太小了,很多細節都已經不記得,你真的想知道就去我鄉下老家問爺爺奶奶吧。”
她和其他同事一樣手忙腳亂收拾着辦公用品,準備放假回家。
“你正月時不回老家過年嗎?”
她搖搖頭,說上個月她奶奶生病時父母請了假照顧老人,正月的假期裏父親需要值班銷假,她們一家只能在鎮上過年了。
對于端木的建議我有點心動,畢竟這個春節父母要去在鄰鎮成家的姐姐那裏過年,我找個借口便可以去端木的老家一探究竟。
“放心吧,我爺爺奶奶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她又補充說。
大年二十九是個陰天,我坐上了去鄉下的汽車。
昨晚端木跟她奶奶打電話謊稱有個同事要來鄉下玩幾天,我便打着“攝影寫生”的幌子來到了紫貝鎮一百多公裏外的青川縣鄉下。
沒想到我卻受到了意外的熱烈歡迎。端木的爺爺是個大嗓門的老頭,身體硬朗,連做飯都要親自下廚,端木奶奶在腫瘤切除後恢複得很好,滿臉微笑不停打量着我。家裏還有她的叔叔和阿姨,以及三個吵吵鬧鬧的表弟表妹。
端木的老家是兩層獨棟的小樓,院子裏種了些花草,一旁立着個破舊的秋千,這樣的家庭在鄉下應該算是非常富裕的。
寒暄過後端木爺爺自豪地指着屋後的果園告訴我那也是他家的。
“那邊山頭的一片竹林,還有河灣那裏的磨坊,都是我的。”爺爺拿着煙鬥一副指點江山的氣勢。
我順着那條流經村莊的河流看去,河灣處茂密的灌木間突兀地立着一個巨大的風車,那裏便是磨坊了,當年端木明摔死的地方。
“那個風車真棒!我打算把它放進素材中,明天就去拍點照片。”我裝模作樣地說起,卻被端木奶奶打斷。
“小夥子一定餓了吧!快進來吃飯吧!”說着這一家人便将我推進了屋,豐盛的飯菜出現在眼前。
席間端木的家人熱情不減,她奶奶還一心将我認定為端木的男朋友,向我問這問那的,盛情之下十分尴尬。
“我家小暗從小膽子就大,可那孩子腦子總缺根筋,很多事情不知深淺,我怕她将來吃虧。”奶奶操着大嗓門說着,不忘拜托我多照顧端木。
她老人家不知,端木已經吃過好幾次虧了,其中還包括被着名的斬首行動兇手綁架了整整一天的佳話。
當然我只能略帶誠意地說,“我肯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飯後爺爺奶奶便早早準備睡覺,我和端木的叔叔在客廳裏聊天,我又故意将話題轉移到河灣處的風車磨坊,并表現出極大的好奇。
于是端木的叔叔很熱情地承諾第二天帶我去那裏看看。
客廳裏靠窗戶的架子上擺着許多照片,有張照片裏兩個小女孩并排坐在這棟小樓外的秋千上,她們都有着白皙的皮膚,又黑又圓的眼睛,連眼角的痣也一模一樣。
毫無疑問這照片上的女孩子是幼年時代的端木姐妹。
兩姐妹從照片中根本無法區分,不僅身材相貌一致,而且都穿着深藍色的連衣裙,紅色的塑料涼鞋,連豎起的羊角辮都一模一樣。
“不知道小暗跟你提過沒有,她還有個姐姐。”叔叔見我對着照片看得入神,也湊了過來。
“恩……”我點點頭,指着照片問他哪個是我同事端木暗。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這兩個孩子果然是無法辯認出來的!其實就連我嫂子,也就是小暗的媽媽,當初也經常犯糊塗分不清兩個女兒。不過好在,小明和小暗兩姐妹的性格完全不一樣,從言談舉止就可以看出來,小暗總是很果敢冷靜,偏偏姐姐小明的膽子卻很小,總是躲在小暗身後。”
鄉下的夜晚很安靜,聊了一會兒後我也早早準備睡覺。
突然想起給端木發個短信告訴她這一天在她老家受到的熱情招待,可是困意襲來,我還沒打開手機就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雙子什麽的太萌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