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漣漪與鯉(三)
遲意骨的外婆精神受了刺激,時好時壞,也恰好失去了最難過的記憶,同時心性像孩子一樣。
葬禮之後還執意住在原本的老房子,每天就是望着窗外喃喃自語。
遲意骨請了專人照顧,時常來看望,即便她每次踏進老房子都會覺得心痛。
“阿芸啊。”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太太坐在搖椅裏,望着遲意骨說:“我想喝你煲的湯了。”
遲意骨蹲在搖椅前,拿着毛巾仔細擦着她瘦幹的雙手,輕柔的語氣帶着些無奈,“外婆……我是意骨啊。”
老太太似乎沒聽到般,眼神木納繼續自顧自的說着,“別整天弄那些刀槍棍棒的,好歹是個女人家,嫁了人就該消停消停了。”
遲意骨嘆氣,沒再強調,聽到開門聲轉頭,見陳骜與卷着衣袖滿手泥土,走進衛生間。
“你幹嘛去了。”遲意骨問。
“趙阿姨說盆裏栽着的茶花根長滿了,我剛才把它移到小花園裏。”陳骜與在衛生間洗着手,水聲太大,他擡高音量回答。
“你什麽時候又多了個花匠技能。”
“我是全能成嗎?”
陳骜與走出洗手間,發現老太太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他走過去同樣蹲在老太太面前笑着問:“外婆,我才剛出去不到十分鐘您就不記得我了啊。”
老太太連忙點頭,“記得記得,陳家那熊孩子。”
“……”
“打小你就看上我們的寶貝意骨了。”老太太伸手摸摸陳骜與的臉,好像很高興的說道:“熊孩子長的越來越俊了,配意骨!我做主了,把意骨許給你,正好你遲阿姨在這裏,快叫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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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意骨忍笑忍的很辛苦,沖郁悶的陳骜與擡擡下巴,“快叫媽。”
“……”陳骜與幽怨的趴在老太太腿上,痛心疾首,“外婆,您不能這麽欺負我啊。”
“我哪有欺負你啊孩子。”老太太說。
遲意骨笑出聲來,陳骜與轉頭湊到她耳邊很是認真的說:“你說我要是現在親你一口,老太太會不會暈過去。”
“……滾!”遲意骨用毛巾甩陳骜與見他大笑着躲開,又道:“外婆想喝湯,你去麻煩趙阿姨煲湯去。”
“成嘞!”陳骜與得令出去。
遲意骨放下毛巾,轉身從櫃子的抽屜裏拿出指甲刀,輕聲哄着發呆的老太太:“外婆,我給您剪剪指甲。”
老太太低頭望望她,忽然道:“成慕怎麽還不來看我啊。”
遲意骨的手一頓,沒有做聲,繼續剪着指甲。
指甲刀“嚓嚓”的聲音不斷響着,老太太沒有得到回應,扭頭看着窗外幹枯的樹枝。
“阿芸啊,恩年是個好孩子,他很愛你,我看的出來。”
“成慕對你是什麽樣的感情,我也清楚。”
“還有意骨那丫頭,看成慕時候的眼神……弟弟愛上姐姐,外甥女又對舅舅有男女之情。唉……造孽啊。”
遲意骨猛的擡頭,緊緊盯着出神的老太太,心有片刻驟停,“外、外婆,您說什麽……?”
弟弟愛上姐姐?遲成慕愛上遲芸?舅舅愛上她母親?
老太太回頭看着震驚的遲意骨,摸摸她柔順的長發,似是嘆息。
“阿芸,一定要攔住意骨的感情啊,抛開舅舅的身份不說,千萬千萬不能讓她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了。”
……
以前遲意骨像泡在蜜罐裏的公主,面對優越的生活,享受着所有人的寵愛,不知什麽是愁苦。
遲意骨一直說,她最崇拜的是母親遲芸,最親近的是父親蔣恩年和舅舅遲成慕。
她的母親那時是第三軍區女兵連的教導員,英姿飒爽開朗美麗,多少人傾慕仰慕。
而她嫁給了父親,一個小小的公司職員,一個孤兒。
在母親的固執下,外公外婆終于同意了這門親事,父親當了遲家的上門女婿。
母親無疑是強勢的,她告訴遲意骨她愛父親的順從和溺愛,父親從不和她争辯更從不與她争吵。
母親說,意骨,你知道為什麽你叫意骨嗎?媽媽肚子裏沒那麽多墨水,意骨意骨,意思你是爸媽的骨肉,誰也無法代替。
其實很多事情在遲意骨的腦子裏都不太清晰了,她記性不好,記得的大部分都是給她最大打擊的。
所以她記得,父母雙雙死在她面前時還緊緊的相擁着躺在血泊裏,兩人心髒的位置深深插着一把刀,刀柄處是彼此的手。
他們的身側,遲成慕蒼白着一張臉呆滞的站在那裏,雙手染滿了血色。
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麽,在全城傳開了。
很多人說,是遲芸的弟弟為了霸占遲家的財産,所以親手殺了姐姐和姐夫,又造成了他們自殺假象。
一開始遲意骨是不相信的,她不停的追問得到的只是遲成慕的沉默。
然後在葬禮的前一天,遲成慕變賣了遲家所有的古玩字畫所有值錢的東西,帶着她對他的愛慕之心,從此消失不見。
……
遲意骨翻着母親的遺物箱,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
如果外婆說的是真的,那父親又算什麽?
遲成慕愛上了她的母親,那母親呢,是不是也愛他?嫁給父親只是為了掩蓋事實?
抛棄舅舅的身份不說,千萬千萬不能繼續下去,又是什麽意思?
在箱子的最角落,遲意骨終于找出一本很舊的紅皮小本子,是母親遲芸的日記。
她緊緊拿着日記本不停的喘氣,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和緊張,像是要剝開多年以來的秘密。
可是她失望了。
一頁一頁的日記上,灑滿了大片大片的墨水,每一頁都是,根本看不到其它。
遲意骨不相信似的來回翻了好多次,一張紙突然從日記夾層裏滑落,安靜的躺在地面。
她低頭蹲下身子,撿起泛黃的老照片。
笑容燦爛的遲芸抱着一個小嬰兒緊緊靠着遲成慕,而遲成慕的目光落在遲芸的臉上,是無盡的溫柔。
遲意骨捏着照片的手指發白,她艱難的呼吸,心髒似乎被誰用力抓住撕扯,生疼。
時隔多年,照片裏的嬰兒早就長大嫁人,卻傻的不能再傻。
……
芸姐,您閨女真漂亮!瞧瞧,多随你!還有這眼睛,跟你弟弟的一模一樣,勾魂喲~
……
遲意骨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你舅舅的私生女啊!長的太像了!還都一幅自命清高的樣!
……
意骨啊,爸爸這輩子活的太窩囊了,什麽都不是自己的。
……
意骨丫頭想不想吃糖?
想!
那你告訴舅舅,蔣恩年爸爸對你好還是舅舅對你好?
都好!
不行,必須說一個,要不然沒有糖吃。
那……舅舅最好!舅舅對意骨最好了!
叫一聲爸爸,今天就帶你去坐旋轉木馬好不好?
唔……舅爸爸!
……
阿芸,一定要攔住意骨的感情啊,抛開舅舅的身份不說,千萬千萬不能讓她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了。
……
遲意骨覺得一陣眩暈。
她一直活在假象裏,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