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漣漪與鯉(四)

天色漸暗了,風很冷。

遲意骨只身一人站在石橋的圍欄外,下面五米是一條湍急的河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只覺得心裏被堵的快要窒息,需要一個寒冷的寂靜的地方吹吹風。

木然望着夕陽灑落的河面,過往浮現。

遲成慕結婚那天,她在婚禮現場勉強扯着笑,看着美麗的新娘幸福的挽着他步上紅毯。

大家都在笑,都在祝福新人,她被那種美好的氣氛感染,竟然一點都不想哭,只是好像有個地方空了一塊。

後來遲意骨對宋筱柔說,你的江遠娶了別人沒什麽好痛的,最痛的是你看着他娶了別人,還要看着他們出雙入對。

舅舅好,小舅媽好。

每次她都微低着頭不去看他們,乖乖的問好,然後遲成慕會像往常一樣輕輕的揉她的發頂,說意骨丫頭又長漂亮了。

長輩,他是她的舅舅,是長輩。

遲意骨每次都在自我催眠,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得了精神病,不然為什麽會對親人産生那種感情。

少女夢已然破碎,她把一直隐藏的感情繼續隐藏,讓它爛在心裏。

還未腐爛的幹淨,這份感情剎那之間變為了恨,又在今天轉化成了茫然無措。

遲意骨覺得一切都太可笑,太肮髒了。

就像舊時遲家客廳裏擺放的那棵高大茂盛滴水觀音,看起來光鮮純淨賞心悅目,根莖裏卻隐含着令人感到劇痛的汁液。

她希望這只是一個噩夢,醒來之後遲家還是遲家,她還是那個偷偷暗戀自己舅舅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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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意骨擡手用力掐自己的胳膊,立刻感到鑽心的疼。

“不是夢。”她喃喃。

……

身後開始有人圍攏,議論聲越來越雜,卻沒有誰敢上前。

“姑娘,有話好好說!別想不開啊!”

“有事跟阿姨說!咱別做傻事!”

“是不是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情了?”

“回來吧小姑娘!”

“快報警!再打個120!”

……

很多人勸着,沒有誰能想到在美好的夕陽下會有人選擇輕生,就像陳骜與沒有想到他只是去了廚房又接了個電話的功夫,遲意骨就站在了橋邊搖搖欲墜。

一路跑着找來的陳骜與氣喘籲籲,在穿過人群看着遲意骨單薄的背影時瞬間頓住了腳步。

“遲意骨。”他小心翼翼喊生怕吓到了她,聲音掩飾不住的稍顫,“你在這裏做什麽,快過來。”說完,陳骜與前進一步想要去拉她。

遲意骨似乎感應到陳骜與的意圖,開口阻止,“別過來。”

轉頭看了看不安的陳骜與,又回頭看着橘紅的夕陽,她輕輕地說:“我沒想跳下去,只是想吹風。”

陳骜與心頭一緊,柔聲哄她,“過來,來我這裏我們一起吹風好不好?”

遲意骨沒有回答,陳骜與又說:“別這樣,不要在意過去的事了。”

如果不是他出門尋找之前路過那個房間看到淩亂的遺物箱,他一定不會想到塵封已久的事就那麽暴露了出來。

“你都知道,對不對?”

遲意骨問他,側目捕捉到他眼底的默認和心虛,“你怎麽能瞞着我。”

“我……”

遲意骨輕笑着諷刺自己,“陳骜與,你怎麽還能娶我,娶那麽一個有畸形感情的人,一個變态,我跟遲成慕一樣是個變态。”

她的聲音沒有哭腔也沒有沙啞,就像是在淡淡的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那麽輕描淡寫的話落入陳骜與的耳朵裏,讓他心裏無比難受。

“別說了別說了。”陳骜與受不了她現在的樣子,滿心痛楚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你怎麽能跟他一樣,你是不是變态,是我媳婦兒啊。”

“我是不是特矯情。”遲意骨垂下眼低聲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該怎麽面對遲成慕,用什麽樣的心情接受這個現實,如何看待父親母親。

如果外婆沒有說那句話,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無法形容內心複雜的情緒,她需要一個出口來釋放,需要一個人來告訴她到底應該怎麽做才對。

陳骜與悄悄的上前一步,“我知道,我知道,你先過來好不好,那裏太危險了。”

遲意骨已經站了很長時間,夕陽落下後氣溫下降許多,她只穿着薄薄的淺灰色羊絨衫,讓風一吹便開始瑟瑟發抖站立不是很穩。

這裏離地方派出所和醫院都太遠,警車和救護車還未趕到,圍觀的人群有些着急躁動的紛紛勸阻。

“遲意骨,過來。”

見她盯着河面發呆,陳骜與瞅準機會又上前邁了幾步。

“遲意骨,你不餓嗎?回家吃飯好不好?”

“這裏太冷了,回家吧。”

陳骜與不停的跟她說話,不停的靠近。

而在離她就差兩三步的時候,右側河岸上不知道是誰,不耐煩的沖她起哄嚷嚷,接着那人身邊的人也嚷嚷起來。

“到底跳不跳啊!”

“快點跳!別浪費時間了!”

“沒事來找存在感的啊?無聊不無聊!”

“跳!”

本來一個人的聲音不太清晰,後來一群人都在嚷嚷的時候,遲意骨聽到了,陳骜與也聽到了。

陳骜與怒火中燒,沖他們大吼回去,“都他、媽、老子閉嘴!!!”

就在他把視線移回到遲意骨臉上的一瞬間,看到遲意骨忽地一笑,跳了下去。

“遲意骨!!!”

陳骜與的心一滞,想也沒想幾步沖過去,翻過護欄跟着跳進了冰冷的河水裏,卻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

陳骜與你竟然不會游泳?真慫。

你會不就行了,我要是掉進水裏你正好美救英雄啊。

我才不救慫包。

……

失去了氧氣河流太急,河水的寒冷又滲透了全身,陳骜與憋住呼吸緊緊抓住遲意骨,掙紮着,嗆了幾口水,人生中第一次後悔,為什麽自己不會游泳。

“遲……遲意骨……”

陳骜與再努力終究是個旱鴨子,還抓着一心下沉的遲意骨。

很快的,兩人一起沉了下去,并且向下游飄去。

一直處于失魂狀态的遲意骨在完全沒入河中時才漸漸清醒了許多,她感覺到有人在用力把自己往上推,河水太渾濁看不到是誰,可她知道是誰。

抓住自己的手忽然放開,她一驚,反身拉住那只手,奮力拉着他浮上河面,看到的是意料之中的人早已面色蒼白雙眼緊閉。

沒由來的,遲意骨突然覺得慌亂。

“陳骜與,陳骜與!”

遲意骨不停喊着他的名字,拖着他游到岸邊,追到這裏的好心人連忙上前把他們拉了上去。

上岸之後遲意骨顧不得其他人,回想着以前學過的急救知識,一邊按壓着他的心髒,一邊吻上他的唇渡給他氧氣。

“陳骜與!陳骜與!醒醒!聽到沒有!”

有人給遲意骨和陳骜與披上衣服,勸她別着急。

遲意骨打着哆嗦,不知是冷還是恐慌。

“陳骜與!快醒過來!”

陳骜與沒反應,遲意骨急了,顫着聲更加用力的按壓。

“陳骜與你別吓我,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快醒醒快醒……”

終于,陳骜與猛咳了一下,緩慢的睜開眼睛,先看到的就是眼眶泛紅的遲意骨。

“醒了!”

“沒事了沒事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遲意骨看着他,見他沖着自己虛弱的笑,忍住眼淚斥責他,“不會游泳還跟着跳什麽!”

“我這不是咳……”陳骜與咳了一聲,又傻笑着說:“我這不是殉情呢嗎。”

遲意骨愣怔,想笑卻笑不出來,突然俯身抱住了陳骜與,在他耳邊一個勁罵他。

“傻。”

“大傻子。”

“傻缺。”

“二死了。”

陳骜與望着暗下來的天空,彎着嘴角說她,“哎行了啊,變相告白也不帶人身攻擊的。”

……

周圍的人瞧着他們兩個人,哭笑不得,有責備的有嘆氣的也有祝福的。

遲意骨只是抱着陳骜與不撒手。

遲意骨想,今天秦婉婉她們要是在肯定會鄙視自己,做出那麽丢人的事還差點害了陳骜與。

她怎麽能害他,怎麽會害他。

應該感謝多變的命運吧,至少給她了那麽一個人,奮不顧身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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