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松枝與雪(一)

咖啡廳裏,輕輕的旋律萦繞在耳邊,配合着今冬的第一場雪營造安逸寧靜的氛圍。

遲意骨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杯熱可可,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紛落的碎雪,臉上絲毫未有波瀾。

當你即将要揭開塵封多年的秘密還能保持淡然如水,只說明你放下了一些些舊事,壓制住了心中幾許忐忑。

給遲成慕打電話時,她僅僅說:告訴我真相。

那端沉默,接着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如同呼出了所有的壓抑與傷痛。

要真相大白了嗎?可以放下包袱了嗎?

遲意骨雙手捧着熱可可,即使很燙也不願放開。

要溫暖她,溫暖這個季節。

“意骨丫頭,等很久了吧?”

她轉頭,對面姍姍來遲的人脫下外套搭在椅背,彎着雙眼沖自己笑,眼角漫出細小的皺眉。

“路上堵車了。”遲成慕解釋着,向走過來的服務生點杯溫水,回頭見遲意骨垂着頭一言不發,“昨天去看你外婆,她還跟我問你,說意骨那丫頭跑哪去玩兒了。”

遲成慕在大腦中努力的尋找合适兩人的話題,落寞的發現除了母親再無他人。

“舅舅。”

遲意骨喊,輕嘬了口熱乎乎的可可,這才擡起頭看遲成慕,“切入正題吧。”

她不想再用過多表面言語來虛構美好,只想要快點缷去夢魇,繼續生活。

遲成慕愣怔片刻,裝作無所謂的笑了笑,接過服務生遞來的溫水,柔着眼問她:“你想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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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因後果。”

“意骨丫頭,故事太長了,舅舅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遲成慕黯下眼,桌上的手不自覺的握了起來,這是他痛苦的小動作。

遲意骨看在眼裏,狠下心扯裂遲成慕的傷疤,“你是什麽時候愛上我媽的。”

難以啓齒的事情擺上桌面,遲成慕的笑容染上苦澀,拿起水杯低頭喝着水平複了許久。

“大概……”他艱難的開口,組織着淩亂的詞彙,“大概很久以前吧,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時候,忽然發現對你媽媽的感情跟平常姐弟不一樣。”

故事開始講述,遲意骨淡淡看着他曾經透出睿智的眼低垂着,毫無光亮。

“想要占有,看到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會特別生氣。”

“一不見面就會非常想念,見面以後特別想要靠近點再靠近點。”

“這種感情慢慢的持續,後來就收不住了。”

短短幾句話就概括了這麽多年的故事,但遲成慕似乎用盡了力氣。

他沒想過有一天要面對自己最寵愛的外甥女,講這些不堪入耳的往事。

他以為他可以掩飾的住,以為時間可以漸漸模糊一切。

可紙裏還是包不住火,炙熱的火舌把表面舔了個一幹二淨。

“其實沒什麽好說的。”遲成慕把空水杯推向一旁,覺得心髒好像被什麽壓住,“舅舅就是個混蛋。”

遲意骨收回目光,不忍再看那張狼狽的面容,盯着熱可可上升騰起來的薄霧沉默了幾秒,忽地望他,“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折磨她好久的魔咒,終于可以問出口。

遲成慕眼中閃過的訝異瞬間由哀傷取代,“我多麽希望你是。”

遲意骨一怔。

“很多人私下裏說,你清高孤傲的性格跟我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遲成慕嘲諷的笑,“但沒人注意其實最清高孤傲的人是蔣恩年,你和他眼睛裏的冷也是我從來都不會有的。”

遲成慕看着遲意骨像是透過她看到了自己苦苦愛戀的人,卻被那雙與蔣恩年相似淡漠的眼冷了心神。

誰都沒有注意到蔣恩年溫暖下的冷漠,只有他發覺了。

蔣恩年從來不會說不,一直以來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但總是會潛移默化的把一切改為自己想要的樣子。

得到了遲芸的心進入了遲家,還被允許掌管遲家的家産。

他無比恨着蔣恩年,那麽輕而易舉的就奪走了自己守護了多年的珍寶,那麽輕而易舉的被遲老爺子信賴。

“我沒有做過任何解釋。”他輕輕道。

所有都本來應該屬于他遲成慕的,都看似被動的入了蔣恩年的手心。

而他能做的除了每天以賭博來發洩,就是默默隐忍,一如平常。

所以外甥女出生帶來的誤會他不會去解釋,恰恰相反的是他要更加寵愛,像對待自己親生女兒一般。

他想看到蔣恩年退縮離去,不料蔣恩年絕對是冷漠的,文弱書生不是一般的聰明。

早就看出了他對遲芸不同卻從不表露不滿之意,就算耳邊總是流言蜚語也只是可恥的裝着弱者博取同情,以此來跟他鬥。

鬥到最後,他還是輸給了蔣恩年。

輸的很徹底。

“這樣。”

此時遲意骨心裏五味陳雜,不知應該歡喜還是難過或者憤怒。

她并沒有打算深問,也知道遲成慕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其實根本就不簡單。

她只是不想去清晰的回憶從前,不想了解那些不屬于她的故事,畢竟在每個人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創傷。

“最後一個問題。”

她依然面無表情的注視着遲成慕,看着目露悲戚的雙眼,“我父母,為什麽要死。”

遲成慕沉痛的閉了閉眼,倚向靠背給頓覺虛弱的自己找一個依靠。

無意中注意到隔壁桌坐着舉止親密的情侶,讓他想起了遲芸和蔣恩年,也是這樣恩愛甜蜜,

“因為愛,也因為我。”給出答案,語氣裏已經沒有了嫉妒,“蔣恩年終于忍受不了這段折磨想要放手,你媽媽不肯,就偏執的做了這樣的決定。”

他在遲意骨的沉默中轉頭望着窗外,心裏是滿滿的愧疚和後悔。

隐藏不住感情,他反而任由自己表現出來,甚至親口說出。

那時候遲芸的眼裏并沒有驚訝,她早就應該覺察出,所以一直以來都與自己保持着距離。

她不會再跟自己沒完沒了的聊天,不會再扯着他的耳朵罵他兔崽子,更不會跟他親密無間了。

他走出了第一步就忍不住邁向第二步,待後悔時已經沒有回頭路。

于是他選擇了破罐子破摔,一步步的走錯,一步步的把三人逼上懸崖。

哦不,最後是把整個遲家都逼上了懸崖。

他親手捏碎一切,看着最愛的人和最恨的人相擁着死去。

她說:恩年,恩年,我們一起死吧,不會有人打擾和阻礙了。

她和蔣恩年的鮮血蔓延開來,像是在宣誓他們的愛情至死不渝,又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多麽凄美的殉情,多麽令人感動落淚啊。

連他都被感動哭,可惜他們再也聽不到了。

阿芸,阿芸。

他摯愛的女人,用如此偏執殘忍的方式來結束這場永遠不會休止的争鬥。

帶走了她最愛的人,留下了最愛她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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