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松枝與雪(二)
在遲意骨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裏,遲成慕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似乎對每個人都漠不關心,但其實一直在默默的細心的,無微不至的對待,也包括對待她。
母親忙訓練,父親忙上班。
自從她出生起,除了保姆和外公外婆,眼前就大部分只有這樣的一個人。
經常彎着眉眼,伸出溫暖的大手揉她的發頂。
這個人代替了所有角色,保護着她的成長,教會她很多道理,告訴她如何做人。
她感激,就算知道這些都是有原因的。
這并不因為她裝善良裝高尚,正是因為所有人都不完全善良與高尚。
她一直相信,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七的人都存有私心,剩下的百分之三只能稱為聖人。
然而對遲成慕只有感激了,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的對待,更不可能忘記這段荒唐的故事。
發生過就是發生過,誰都不能自欺欺人,唯有像現在這樣,微笑疏離。
“再見。”
遲意骨站在咖啡廳門口道別,蕭瑟的街道上已經落滿了雪。
一切說開以後各自了然,把剛才的對話通通當作了沉底的塵埃。
遲成慕擡頭望了望頭頂的陰沉的天空,對她不放心道:“舅舅送你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不用。”遲意骨淡笑搖頭,側目從馬路上來往的車輛中尋找自己熟悉的,道:“陳骜與來接我。”
說完,跟心有靈犀似的,黑色的越野車穩穩的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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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不發的遲成慕看着車上下來的人拿着女式羽絨服,在遲意骨極不情願下給她穿上,這才發現就站在面前的自己。
“舅。”
跟遲意骨一樣的表情,還是裝酷的只喊一個字,眼裏沒有半點恭敬。
“骜與。”
遲成慕淡淡的回,抿着嘴沒再發話。
發覺氣氛好像驟然凝固,被包裹在肥大的羽絨服裏的遲意骨縮縮肩,拉了拉陳骜與的衣角,向遲成慕說:“舅舅,那我們先回去了。”
“意骨丫頭。”
遲成慕忽然叫住轉身準備上車的兩個人,深深望了陳骜與一眼,對遲意骨道:“舅舅希望你能幸福。”
遲意骨怔住,回頭看他。
那個曾經為她撐起天空的男人看着自己時仍然不改寵溺,卻又多了一份悲傷。
“可是他能給你幸福嗎?”
遲成慕問着,他知道已經沒有資格再問,但是他的外甥女他始終放心不下。
他從來沒有單純因為報複蔣恩年而對她好,更沒有産生過任何傷害她的念頭。
看着她一點一滴的成長,把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久而久之,就真的把她當成了親生女兒。
可後來才悲哀的想起來,她不是。
自己雖然自私,雖然愛的失去了理智,但是自己永遠不會去霸占遲芸的身子,永遠不會做出這種事。
“舅舅。”
他聽到遲意骨喊了聲把自己拉出恍惚。
定着目光,他看着不再對自己撒嬌的女孩子拉住欲走的陳骜與,垂下雙眼面對自己,咬着唇似乎猶豫了許久,才下定決心般的開口。
“雖然陳骜與從小就愛打架,學習差,不成熟還特別慫,一開始我特別煩他……”
剛說到這裏,陳骜與聽出了不對勁,轉頭瞪着遲意骨,但遲意骨沒理,低垂着腦袋盯着自己的靴子繼續自顧自的說:“但是他一直都陪在我身邊。”
“他知道我什麽樣的脾氣性格,知道我喜歡什麽讨厭什麽,知道我的例假什麽時候來,知道我心裏在執着什麽放不開什麽。”
“以前他經常出去瘋,經常當着我的面調戲小女生。現在他經常不在家,經常跟什麽女星鬧緋聞。”
“可每次我難過的時候他都會在,會沒完沒了的跟我說話,就算他什麽都不說只陪在我身邊,我都會覺得安心。”
遲意骨不去看兩個人,說着在她心裏的話,那麽認真,又帶着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幸福感。
“他跟別的女生走得近了我就生悶氣,他不開心了我跟着難受,他打架受傷了我會特別心疼。”
“舅舅,不要擔心我。”
“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懂得珍惜寶貴的。”
“我只是想要一段相互的感情,他心裏有我,我心裏有他。”
“或許未來這段感情會有很多摩擦很多別扭很多不确定因素,可我還是願意和他繼續走下去。”
“我已經習慣了他在身邊,根本離不開他,除了他,不會再有人那麽了解我那麽對我。”
“舅舅,我覺得我很幸福。”
遲意骨發誓,她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那麽多話,甚至有點口幹。
打開車門,她在安靜很久的氣氛中上車,目光略過遲成慕滿含震驚的眼睛。
而她話裏的男主角保持着剛才的姿勢背對着她,整個人就像定格了般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遲意骨無奈的叫他,“陳骜與,回家了。”
陳骜與猛然回神,轉頭看她,笑容在不斷擴大。
一直陰霾無光的角落好像因為她的這些話瞬間撥雲見日,心間流淌過一縷泉水,清甜澈亮。
“好。”
陳骜與應聲,在經過遲成慕的時候輕輕道了聲:“謝謝。”
謝謝遲成慕,用一個簡單的問題,解了他二十多年的心結。
他總是在掂量自己在遲意骨心裏的位置,總是擔心有一天遲意骨會走開。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試探,無數次的試探着她的內心,卻還怕傷了她的內心。
如此糾結。
人往往都是沒有自信自己在對方心裏的地位,還不是因為太過在意。
陳骜與覺得此時無比的甜蜜溫暖,又無比的感嘆和酸澀。
從遲意骨說完以後,他臉上的表情就沒有變過。
傻。
一種幸福的傻笑就一直挂在他的嘴邊。
他開着車,遲意骨就坐在他身邊,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但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心情相同。
“能別笑了嗎?你笑的我起雞皮疙瘩。”實在受不了的遲意骨吭聲,順便白了他一眼。
陳骜與目不斜視的注視着前方,笑瞥遲意骨,“怎麽着,說完了知道害羞了啊。”
“神經病。”
遲意骨扭頭看窗外,聽到陳骜與欠扁的吹起了口哨。
還沒等她罵,忽然一個急剎車,她差點撞上前擋風玻璃。
“你——”
剛準備出口的責備就被陳骜與臉上的陰沉止住,她随着陳骜與的目光看去。
車流稀少的馬路上幾輛汽車直直擋在他們車前,攔住了去路。
遲意骨怔了怔,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滋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