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意外禮物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卻是餍足。睜開雙眼時,神智是少有的清明。落竹用一只胳膊撐起身,外面陽光大好,絕不刺眼,卻很喜人。他披衣下床,坐在小桌前的人回過頭,對他溫柔一笑:“睡得可好?”
“我餓了。”落竹一身清爽,便知那人像往常那樣,給自己清理過了,“我想吃東西。”
沒一會兒,精致吃食上桌。落竹用筷子夾起一顆花生,填進口中,懷王見他嚼得歡快,往他碗裏放了一塊金絲餅。落竹毫不客氣填嘴裏,品了品味道,說:“跟我以前吃得不一樣。”
“山裏的東西自然更有天然滋味。”懷王自己也吃了一口,“況且,做這餅的廚子認真仔細,該揉十下面絕不九下停。”
“真的?”落竹道,“那咱們回去的時候可要帶上他,以後每日做餅給我吃。”
懷王玄虛一笑,說:“你快些吃,吃完了,我帶你出去轉轉。”
落竹确實想出去看看,他一起床,就覺得這裏連空氣都如此清新,果然山裏就是讓人舒服。幾口扒拉完早飯,拍拍肚子,落竹道:“走吧。”
懷王無奈,道:“一會兒走得急了,肚子疼我不管你。”
落竹搖頭道:“怎會。”
他們出了門,便是一個開滿鮮花的小院子。這裏是正房,院子比王府小上很多,花朵卻姹紫嫣紅,很是漂亮。落竹喜歡花,有名的無名的,漂亮絢爛就行。懷王特地叫人種上這許多,亂糟糟的,有種圓滿的美。落竹抓住懷王的手,嘆道:“我在胭脂榭裏頭也沒種這麽多花呢。”
懷王只是笑,把他的手指攥緊了,道:“咱們再繼續看看。”
走出院子,便是石子路。落竹一腳踩上去,腳心被硌得微微刺痛。懷王扶住他,道:“人家說,在這樣的路上走,對身體好。”
落竹斜了他一眼,再走幾步,便習慣了,順着這條石子路走下去,路兩旁栽種着銀杏,風吹過,綠色扇葉随風搖晃。落竹仰起頭,透過綠樹,頭頂的天空如此高遠湛藍,金色陽光灑在臉上,說不出的舒服自在。懷王輕輕摟住他的腰,道:“這裏景色是不是很美?”
落竹點頭。
“還有更美的。”
懷王拉着落竹一路疾走,原來這院子裏有一處假山。他們拾級而上,到假山上的一個涼亭。山風送爽,這般夏日也有了初秋般的清涼。落竹極目遠眺,遠處的村落清晰可見,甚至農戶的雞犬之聲也隐約相聞。再看頭頂,山頂若隐若現在雲中,霧氣缭繞之處,似有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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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腳下這般繁花似錦渺渺浮生,頭頂如此雲蒸霞蔚朗朗乾坤,再觀己身,卻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閉上眼,仿佛能與造化自然融為一體,若不是懷王緊緊抓着自己的手,他甚至覺得自己要化為飛鳥,遨游而去。
“喜歡麽?”懷王問。
“太喜歡了。”落竹呢喃,“山中不知歲月長,在這樣的地方,只怕千年萬年也不會厭倦。”
“往後你想過來,随時都可以過來,千年萬年,随你心意。”懷王把他擁進懷裏,“落竹,這個地方,是你的。”
“什麽?”落竹不解。
“我買了這莊子,還有這方圓十裏的土地,地契房契在你枕頭下面。”懷王道,“你不是說,三個月後,想到處走走看看?這裏的景色,不敢說天下少有,但你看上個把月,應該不會膩。所以到時,你願不願先來這裏,呆上一段時間?”
落竹失笑:“好離你近些,教你随時都能過來擾我清淨麽?”
“你可以把我關在門外。”懷王輕吻他的鼻尖,“若你舍得。”
落竹仰頭,按着他的後頸,與他吻做一團。喘息着分開時,懷王目光柔到極點,簡直滴出水來。落竹也用這樣的眼神與他對視半晌,然後打個響指,把懷王的魂喚回來,道:“走,咱們回屋看看房契地契。”
懷王無奈,果然在落竹面前,浪漫與真金白銀相比,不值一文。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撒了歡的跑,走在石子路上也不覺得硌腳了,進了門就往床邊撲。枕頭底下壓着薄薄兩張紙,一張房契,一張地契,卻是最實在的東西。落竹大呼小叫叫進阿碧,把這兩張紙往他懷裏一塞,話都說不好:“你看……看看……”
阿碧不知道他這是咋了,忙低頭看。他認識字不多,好在房契地契也用不着什麽文采,幾行字看下來,反倒比他淡定:“這個你都看眼裏?咱們胭脂榭裏花瓶底下埋的兩顆夜明珠,也換的來了。”
“不一樣,不一樣!”落竹搖着頭。
“怎麽不一樣?”阿碧抓抓頭發,忽然往門邊倚着的那人身上望了一眼,小聲道,“難不成,因為是他送的,所以不一樣?”
落竹一瞬間,平靜下來。
半晌,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麽,輕笑道:“阿碧,你收好了,別丢了。順便,幫我把門口那位爺叫進來。”
懷王就在門口呢,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哪用人請,自己就進來了。落竹笑意盈盈望着他,待他走到近前,攤開一雙雪白手掌,道:“錢。”
“什麽?”懷王不解。
“你在這裏住,總要給我房錢。”落竹道。
“怎麽辦,”懷王哭喪着一張臉,“本王傾盡積蓄,如今已經身無分文。”
落竹不語,只是看着他笑。
“不若,本王肉償?”懷王摸上落竹腰眼。
落竹順勢靠進他懷裏,嬌笑着,狠狠掐了他要害一下:“給我上,就管你吃住,否則,哼哼……”
阿碧搖着頭,由着這倆人胡鬧,走出門,王小生一臉哀怨。
他簡直受不了這位仁兄了。
“你受虐狂啊!”阿碧指着王小生鼻子罵,“聽見不好受,還他媽的天天站門口聽!我跟你說,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沒錢沒勢,我家主子過一百年都看不上你!更何況,現在就算天王老子都不成了,我家主子紅鸾星動了!”
王小生一顫:“王爺他……不是好人,你叫落竹公子……”
“這種事,是不是好人又能怎樣?”阿碧長嘆一聲,“誰管得住!”
那之後,便是一段,叫落竹過上十年八年,做夢想起都會笑的日子。
懷王混跡軍旅,骨子裏屬于文人的風雅不多,這幾日也會穿上長袍,興起之時,跳一曲劍舞。落竹有一支笛子,是昔年桃夭所贈,他珍而重之。二人一個吹笛,一個舞劍,常舞得滿樹銀杏葉紛飛,于漫天流雲混為一體。
舞累了,便靠在一起說話。天南海北,說落竹曾見得某個長須老者,拿胡子當被子蓋,大冬天雪地裏睡一宿;又說懷王領兵在外,與敵大戰,逐敵三百裏之外;說在京城時見某官家的小姐真是如花似玉,嬌俏可人,一問才知道是禦史中丞家裏的小妾;又說百年之後,兩人埋骨之處,遍植柳樹,搖曳生姿日,便如今日一曲一舞,相依相伴。
午後摘一朵花插在甕中,落竹磨墨,懷王提筆。長生畫卷第一卷,焚香告慰,道不盡的相思風流,說不清的旖旎情愫。
夜晚便提着燈籠,只帶二三小仆,往後山而去。山上偶爾傳來野獸的嘶鳴,阿碧吓得打哆嗦,往王小生身上靠。落竹攥着懷王的手,回頭吩咐:“小生保護好。”
王小生無奈,一路半摟半抱,回到府中,大腿和腰足足酸了三天。
沿着山路一路上行,熄了燈籠,但見無數流螢。落竹看了一會兒,便聽懷王在自己耳邊道:“你就像會發光一般。”
他一愣,往自己身上看去。穿着的這件暗紋長衫在暗夜裏微微發亮,流螢像是被吸引住了,也一直繞着自己飛舞。他滿含不解地看向懷王,懷王輕笑道:“花紋裏頭封了些熒粉,你身上沾的味道,流螢很是喜歡。”
落竹輕輕笑了一下,下一秒,狠狠跳到懷王身上,雙手雙腳摟着這人。
“怪不得出門的時候你定要我換衣服,原來有所預謀!”
人總是如此,高興的回憶,忍不住一次一次想起。落竹也是這般,想起那支曲子那段舞,那幅畫了一半的畫,夜晚的螢火,還有許多值得紀念的過去,就幸福得夢裏都要笑出聲。
不錯,僅僅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