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街市巧遇

又在山裏呆了一日,便動身回到京城。季一長自從卸任王府管家,行蹤就有點詭秘,每回他出現,就必定有事發生。當落竹下了馬車,看到季一長候在門口時,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因為他竟然在對自己笑。

落竹被他笑得牙根子疼。

那也不能攔着不叫人家笑了,落竹只能趕緊往屋裏走。懷王也舟車勞頓,可換下衣服,卻跟季一長進了書房。落竹從山裏移了幾株花,趕緊指揮人種在院子裏,待工程完畢,懷王也回來了。

見他這副樣子,便知道是有好事。落竹從不過問他背地裏謀劃些什麽,他也不叫落竹知道,這次更不例外。

過了幾天,落竹偶然算算日子,三月之期正經過了一半。那一日在別人的祖宗祠堂裏拜的天地,兩人偶爾提起,都覺得彼此傻乎乎的可笑。喝醉了酒,跑到人家祖宗面前,說什麽要成親的話,還是兩個大男人。所以這件事,也不過他們兩人知道,從未對人提起過。

懷王跑到山裏呆了幾天,可把小皇帝想得夠嗆,留他在宮裏住了好些天。落竹獨守空閨,可真是自在安然,巴不得懷王多在宮裏過幾天,自己睡這一張大床一覺到天亮。

如今還剩一個半月就要回胭脂榭,落竹心裏算計着,該給榭裏報個信,便帶阿碧出了府。順着十字街走到岔口,右轉,遠遠地便能看見商鋪林立。阿碧指着遠處,興奮道:“快過中元節了,集市熱鬧着呢。”

“京城這邊過中元節的習俗,同江南是一樣的?”落竹問。

“這我哪知道呢,我也是頭一回來京城。”阿碧道,“不過差不了多少吧。”

他們往那邊走了幾步,便分道揚镳。阿碧難得出府到大賭坊賭幾次,落竹不攔他,反倒慷慨解囊。阿碧這爛賭的毛病就是他慣出來的。跟屁蟲走了,落竹也不着急,晃晃悠悠找到一家書畫齋,報上自己名字,店主恭恭敬敬迎出來。他寫有書信一封,詳述自己近況,又有若幹故事拜托桃夭留意。把書信交給店主,店主重之又重,表示必定盡快轉交到桃夭老板手中。

這家書畫齋不大,前些年名不見經傳,去年卻在一年一度的書畫大會上博得頭彩。落竹本來還疑惑,後來看到桃夭交給自己的名單,反倒不奇怪了。

跟桃夭這人扯上關系,多半不簡單。

他喝了店主幾杯茶便起身告辭,店主還要留他吃午飯,他嫌麻煩,給拒絕了。出了店門,仍舊是熱鬧店鋪。小商小販。他沿着未走的路一路逛下去,卻見前面圍了許多人,吵吵鬧鬧不知道幹些什麽。他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愛看熱鬧,自然擠了過去。

只見一個肌肉大漢拽着一個小孩的胳膊,兇神惡煞叫他掏錢。那小孩吓得渾身打哆嗦,大眼睛裏全是淚水,卻還強忍着不哭,只是無助地看着旁邊圍觀的人群,像是指望誰來幫幫他。

落竹的手護上自己錢袋,免得被人掏走,嘴上問一旁的中年男人:“大哥,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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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人被落竹這樣叫,只覺得無比受用,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誰家孩子這麽淘氣,叫人家打把勢,也不給人家錢,人家拼死拼活胸口碎大石,難不成白給你逗樂的?”

“不給錢?”落竹諷道,“這賣藝的也奇怪,一個小孩子,不去理他便罷,還真聽了他的,表演給他看。一個小孩子,口袋裏能裝着多少錢。”

中年男人撫掌道:“你看那孩子的穿着打扮,倒也真像個富貴人家的少爺,說他沒錢,他家裏人總有錢吧。可這一會兒,賣藝的說要帶着他去他家裏要,他也不幹,要他給錢,他也沒錢,你說,還能咋辦?”

“他們家大人呢?”落竹伸長了脖子張望,不自覺幫着張羅,“這孩子是誰帶來的?”

一個孩子,當然不會是自己逛街市,八成是跟家人走丢了。落竹一片好心,卻不想那孩子眨巴着滿是淚花的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喊道:

“叔叔,救我——”

落竹左右看看,卻發現左右都看着自己。他立即垂頭,默念“一定是我聽錯了”往人群外頭鑽,可剛剛跟他說得投機的中年男人一把攔住他道:“原來你賊喊捉賊!”

“你才是賊呢!”落竹道,“我根本不認識他!”

“叔叔……”那小孩“哇”地一聲哭出來,雙手伸直,仿佛要他抱,“叔叔,他們欺負我!”

“別亂叫!”落竹伸出食指指着小孩吼,“這是誰家小孩,怎麽随便認親戚!”

“叔叔,你荷包裏明明有錢,為什麽不管我!”小孩哭得更大聲,“我回去不告訴爹爹娘親,你救救我!”

落竹恨不得鑽進地縫,那邊已經過來一個虬髯大漢,居高臨下盯着他道:“你是這孩子的叔叔?”

“我不是……”落竹虛弱地辯解。

“這孩子讓我們兄弟連碎三塊大石,總共是二十兩銀子,快給錢,否則,抓了你一起見官!”大漢說話就上來抓他手腕。

落竹跳到一旁,眼下敵衆我寡,好漢不吃眼前虧,區區二十兩銀子……他幾番心理戰鬥,一跺腳,道:“好漢,我真的不認識這孩子,不過二十兩銀子,我不是掏不起。全當解個圍……”

他邊說邊掏錢,話還沒說完,被大漢一把把銀子奪去。收了錢,自然沒熱鬧看了,衆人漸漸散去,好漢的賣藝攤子繼續擺着。落竹滿臉悲憤看着那不緊不慢擦去眼淚的小孩,轉身,憤憤而去。

再也沒了逛街的興致,一路疾行,也不知走了多遠,回頭怒道:“你能不能別跟着我!”

小孩一臉憋屈:“你是我叔叔,我不跟着你,跟着誰?”

“你放屁!”落竹罵道,“剛才是怎麽回事咱倆都有數,趁我打你之前趕快消失,否則別怪我以大欺小!”

那小孩一點也不怕,昂首挺胸道:“那我也不瞞你,我今天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如今迷路了。只要你把我送回家,別說二十兩銀子,二百兩都能給你。”

落竹眯着眼,開始挽袖子。

“我沒騙你,我真的很有錢!”小孩有點怕了,“我姓南!”

“我還姓北呢!”落竹高舉起拳頭,小孩吓得一下蹲在地上,緊緊護住頭。

可那結結實實的一下卻半天沒落下來。

小孩擡起頭,只見落竹撫着自己的手指,眯縫着眼不知道想些什麽。沒多久,問:“南可是皇姓,你是這個意思吧?”

“對!”小孩點頭。

這麽說來,這孩子鐵定是個皇親國戚,說不定是哪個王爺的孩子。先帝有那麽幾個兄弟,被懷王和魏明德聯手趕到封地,說是王,也跟軟禁差不多,沒有聖旨诏令,是不許随便進京的。這孩子竟然出現在集市上,還對着自己這個陌生人毫不避諱身份。

是哪個王爺如此嚣張,想造反?想篡位?

一定要告訴懷王。

落竹一笑,彎腰道:“那好啊,小貴人,我帶你回家,你叫人多多賞賜我,如何?”

“自然沒問題。”

“那你家住在?”

“我忘了。”

“……咳。”落竹緩了口氣,道,“那我怎麽帶你去?”

小孩張張嘴,似乎有更好的辦法,但不知想到什麽,又吞了下去。落竹也不勉強他,他覺得這小孩出現在這裏,簡直就是個驚天大陰謀,當務之急,就是不要打草驚蛇。

“不然,你帶我在這集市轉轉吧,我的家人知道我走丢了,肯定回來找我的。我們就等他們來找我吧。”

不錯,這小孩就是小皇帝。

他撒嬌任性,叫懷王陪自己住了幾宿,今日早朝後,卻得知懷王竟然已經離宮,還留了信,叫他別宣自己個,宣了他也不來。他是皇帝,懷王明裏寵他,魏明德暗地寵他,宮裏自然是他的天下。他要溜出宮,多費些心眼,也不是做不到。可出了皇城,一路飛奔,越跑越不認識路,也不敢問人,竟然跑到東市來了。

東市貨物琳琅滿目,各色商賈皆有,連帶着雜耍說書的也一應俱全。小皇帝玩得開心,完全忘記了尋找王府這回事。如今面對着落竹,鑒于二人根本不認識,小皇帝那微弱的自保意識升騰上來。他想,反正宮裏人知道我不見了,也會出來找我的,若是我主動告訴他我要去懷王府,說不定他就會綁了我跟皇叔勒索。到時我個皇叔惹了麻煩,他更不願意見我了。

所以說,孩子的邏輯,有時候是很奇怪的。

無論如何,落竹是接受了小皇帝的提議。可他實在是不願意帶着個不認識的孩子滿街走,于是,他想起了上回聽了懷王牆角的那間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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