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病症

帝星赫魯茲醫院。

這座醫院建在帝星北面，依山傍水，環境清幽，是著名的精神治療醫院。

醫院的院子中，自動輪椅上，一個青年躺在那裏。他身上穿着寬大的病服，原本勻稱的身材迅速瘦了下來，鎖骨愈加突出。他的紅發散開，臉色蒼白的幾乎透明，嘴唇緊抿着，毫無色彩，看起來無比脆弱。他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沒有生氣一般，如若不是他起伏的胸膛，幾乎要讓人忍不住去探他的呼吸。

在青年的不遠處，兩個人坐在那裏，因為刻意壓低了聲音，他們的談話消散在風中。

“先生，殺害安娜小姐的确實是祁然。他被祁家帶回去的時候已經半死不活了，祁家說一定會給您和賀家一個滿意答複的。”

“嗯。”林瑟有些漫不經心，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另一個地方，目光一直盯着輪椅上的人。似乎想到了什麽，林瑟的眼神暗了下去，聲音變得狠戾起來：“血債血償。”

“先生，我明白了。”格魯斯離去。

林瑟起身，走到了青年的身邊，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臉上。他半彎下腰，伸出手，觸摸着青年的臉，動作格外的小心翼翼。明明前幾天，伊萊還是那般模樣，針鋒相對，毫不妥協，那般性格鮮明的青年，而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林瑟的心中一陣一陣地銳痛，當他知道那小木屋還會令人産生幻覺，時間被延長的時候，他感覺到無比的悔恨，此時想起來，仍然一股氣堵在心頭。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那些煩亂的思緒。林瑟察覺到了自己的不正常，回到帝星後，便一直呆在赫魯茲醫院了，伊萊的情況并不好，他想要一直看着伊萊，想要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甚至沒有去時間看阿瑞斯一眼。伊萊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他想象中的還重要許多。

林瑟現在最希望的事是，伊萊能夠睜開眼睛，那眼中充滿神采，無論是喜悅還是憤恨，或者是厭惡，只要不是那渙散的眼神，他都感覺到欣喜無比。然而，伊萊很少睜開眼睛，即使睜開，看着林瑟的目光也是十分陌生。那種看着陌生人的目光令林瑟十分氣悶。

林瑟将伊萊的劉海撥到腦後，看着他那唇，忍不住低下頭，在那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伊萊突然睜開眼睛，那碧藍的眸子便這樣瞪着看着林瑟。那木然的眼神盯得林瑟十分難受，他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然後輕輕啃噬着他的嘴唇。伊萊便安靜地躺着，一動不動，直到那嘴唇有了顏色，林瑟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伊萊的眼睛再次閉上了。

“林瑟先生，我想和您談談。”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站在不遠處道。

林瑟站直了身體，跟着醫生身後，走進了醫生的辦公室。林瑟在醫生的對面坐下。

“醫生，他怎麽樣了？”林瑟問道。

醫生打開了自己的光腦，手在上面劃動着，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預示着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病人的情況比較複雜。他現在是屬于精神崩潰，然後将自己封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如果是普通病人，我們會選擇為他重新構建精神世界。但是這位病人不一樣。”

“為什麽不一樣？”林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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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病人應該是受過專門的精神訓練的，他的精神世界比一般人牢固很多，這種情況，精神世界一旦坍塌，重新構建的難度幾乎是以指數級增長的。如果不成功，病人很可能情況惡化，徹底瘋了。”醫生道，“這樣的情況，我們很少遇到。”

“而且，根據我的經驗，病人應該從小就接受着這樣的訓練。”

林瑟的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當年伊萊爬上他的床的時候，他便将伊萊徹底調查了一遍。伊萊出生于普通家庭，五歲那年父母雙亡，之後便進了孤兒院，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中等教育畢業後，他就開始工作了，那一年，他十六歲，做的是酒吧裏的侍應生，後來進了皇宮，做得也是低等的侍應的工作。伊萊十八歲那一年，諾曼大帝看上了他，伊萊的生活軌跡也徹底變了，他有了官職，并且迅速上升，不過三四年時間，伊萊便坐到了內閣大臣的位置，成了名副其實的皇帝寵臣。

在林瑟的印象中，伊萊的人生看似傳奇，實則十分平凡。他沒有才華，沒有能力，甚至沒有受過完整的教育，完全是靠着那張臉，就像一個小醜一般，嘩衆取寵。伊萊生活奢華，揮霍無度，帝國上下，無人不讨厭他。林瑟厭惡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将他放在眼裏，所以那三年裏，伊萊只是發洩的對象。只是這樣的人，為什麽會進過專門的精神訓練呢？

林瑟發現，其實他并不了解伊萊。林瑟的腦海中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那可能性令他的大腦猛地炸裂開來，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按照他查到的內容，伊萊根本不可能從小受精神訓練，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伊萊的過去是受篡改的，他查到的根本不是真實的。掩蓋在虛僞之下的真相到底是什麽？伊萊的過去究竟是怎樣的呢？

“先生，如果知道他之前的精神訓練方式，治愈的可能性會更大。”醫生道。

林瑟閉着眼睛想了想，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來。

林瑟到達皇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夕陽的餘晖落在古堡上，仿若一層細紗，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美景。諾曼大帝穿着便服，撸着袖角，蹲在院子中種花。

林瑟走了過去，聲音恭敬道：“陛下。”

諾曼大帝站起身，拍去身上沾染的泥巴，看了林瑟一眼：“伊萊回來了？”

“這一切不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嗎？”林瑟語氣恭敬，話語內容卻十分直接。

諾曼大帝輕聲笑了起來，笑完之後，眉頭卻又皺了起來：“朕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朕并不希望伊萊受到傷害。”

林瑟的手不禁握成了拳，伊萊死而複生，以另一個身份生活在海神星，而且還成為賀焰的伴侶，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他想到了伊萊的話，伊萊說他和諾曼大帝之間只是君臣關系。那個時候，他覺得很可笑。只是君臣關系？如果不是靠臉和身體，伊萊憑什麽爬上內閣大臣的位置？但是現在，林瑟隐約地覺得自己似乎錯了。伊萊确實在幫諾曼大帝做事，而且還有很多他不了解的方面。當意識到這些的時候，林瑟不知道是喜是悲，只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您明知道他會危險，卻依然讓他去了。”林瑟的聲音有些嘲諷。

“林瑟，你沒有資格說我。”諾曼大帝的聲音有些嚴厲。

“陛下，伊萊的身份究竟是什麽。”林瑟問道。

“林瑟，你終于想到這個問題了，只是你現在問，不覺得晚了嗎？”諾曼大帝道，“伊萊對你的感情不是假的，只是現在，他對你已經沒有感情了。這些事，你知道了也只會令自己難受。”

伊萊對他沒有感情了，這句話令林瑟有些煩躁。林瑟的臉色有些難看，固執道：“陛下，請您告訴我。”

“朕不會告訴你的，如果伊萊願意，他會自己告訴你。”諾曼大帝道。

林瑟平穩着自己的情緒，然後道：“伊萊的精神崩潰了，需要重新構建精神世界，陛下可以将他以前精神訓練的方案給我嗎？”

諾曼大帝的臉色微微變了，他看了林瑟一眼，似乎在衡量着什麽，最終道：“好的。”

林瑟回到醫院後，便接到了諾曼大帝發來的信息。這是經過準确整理的，裏面只有伊萊的精神訓練方式，卻沒有任何其他和伊萊身份有關的東西。林瑟将那些訓練方式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了，只是看完的時候，他背後已經完全發涼了。

伊萊是從十歲開始訓練的，他的訓練方式，比皇帝親衛的訓練方式還要嚴苛許多。那麽小小的孩子，便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壓力。伊萊究竟是怎樣堅持下來的呢？他以前見到的伊萊或許只是一個表象，而這記錄中的伊萊，才是真正的伊萊。這是林瑟第一次了解真正的伊萊。

那種壓抑的氣氛壓的伊萊幾乎透不過氣來，他猛地站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間。那是伊萊的病房。林瑟輕輕地推開了病房的門，黑夜裏，林瑟隐隐約約看到被子裏鼓起的影子。他走了過去，在伊萊的身邊坐下。伊萊的呼吸很輕，只有完全靜下來才能夠聽到。

林瑟便坐在那裏，如同一座雕塑一般。

第二天，醫生進來查房的時候被床頭坐着的人吓了一跳。當看清林瑟的長相的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您在這裏坐了一夜？”醫生輕聲問道。

林瑟的眼下淡淡的烏青，眉宇間帶着疲憊，但是眼神卻十分清明：“我已經将他之前的精神訓練方式發到了你的郵箱，請盡快安排治療。”

醫生應聲。

機器人開始對伊萊做全身檢查，林瑟便站在一邊。

“先生，有人想見伊萊先生。”格魯斯道。經過這段時間的事情，格魯斯已經知道床上的人正是帝國臭名昭著的伊萊。他是個聰明的助理，很快地接受了他服務的對象和伊萊有染的事實，并且很好地打理了一切。

“誰？”林瑟問道。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病房外，眼睛盯着林瑟，眼神中透出桀骜與固執，與他針鋒相對：“是我。”

賀焰，伊萊名義上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