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見

帝國皇帝是個沉穩而充滿威嚴的人，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然而，當他知道林瑟匆匆闖進皇宮的時候，諾曼大帝突然忍不住大笑出聲，笑得親衛都顧不得禮儀，忍不住看了他兩眼。

林瑟踏入皇帝寝宮的時候，諾曼大帝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威嚴。他穿着便衣，坐在那裏，手中拿着光腦，正在關注帝國新聞，姿态悠閑，高傲與貴氣卻不減。

“陛下，伊萊呢？”林瑟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問道。

諾曼大帝擡頭看了林瑟一眼，那一向沉穩嚴肅的林瑟，此時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焦急與慌亂：“林瑟，在見伊萊前，朕想問你一個問題。”

林瑟急切地想要見到伊萊，心中有些不耐煩，臉上也表現出來了：“陛下，請問。”

“在你心中，伊萊究竟算什麽？你見到伊萊又打算怎麽辦？阿瑞斯已經醒了。”諾曼大帝道，他的目光直直看着林瑟，不給他絲毫退縮的餘地。

林瑟一直不想去想這個問題，他的手握成了拳，又舒展開，這樣的動作重複了幾遍，嘴唇也一直緊緊抿着。諾曼大帝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他的答複。

“林瑟，我希望你不要再見伊萊了。”諾曼大帝道。

林瑟看着諾曼大帝，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兩個人便這樣直直對視着，林瑟首先開口：“我必須要見他，陛下，他在哪裏。”

“他不會見你的。”諾曼大帝道。

這樣的答案令林瑟感覺到難受，但是卻又在意料之中。從這段時間伊萊對他的态度看，恨多于愛，伊萊根本不想再見到他。他确實做了很多對不起伊萊的事，那些事情累積起來，也終于到了報應的時候了。

“我想看他一眼，确認他安好。”林瑟退了一步道，“還有那個孩子，我有權利見我的孩子。”

從對伊萊不屑一顧，現在成了情聖，諾曼大帝對林瑟也是刮目相看了。只是說到那個孩子，諾曼大帝就覺得可笑。

“你的孩子？你從來就沒有将他當過自己的孩子。”諾曼大帝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諾曼大帝對林瑟的秉性十分了解。林瑟這人本來就是極其極端的人，對于所愛之人，會極其護短，而不愛之人，則十分冷漠。正如他之前，為了救阿瑞斯，則完全不将伊萊的生死放在眼裏。如若不是他現在對伊萊有感情，即使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會顧念父子親情。

“鲛族人很少在意自己的父親的，他們只親近于孕育自己生命的那個人就夠了。”諾曼大帝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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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令林瑟十分不快。林瑟的目光冷沉，語氣冷靜道：“陛下，您的生日快到了，我願意以整顆紅岚礦星作壽禮。”

紅岚礦星的每年的産礦量收入可以支撐龐大的皇族一年的支出。諾曼大帝轉動着自己手中的戒指，沉默片刻才道：“他已經不在帝星了。”

林瑟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不久前才剛出院，怎麽可能不在帝星？”

諾曼大帝看了看時間：“剛好一個小時前他離開了，林瑟，如果你來早一點，或許還可以見到他一面。”

早一點……早一點他還在陪着阿瑞斯說話。林瑟的情緒突然變得暴躁起來，同時還伴随着悔恨與無奈。他需要時間去想清楚伊萊和阿瑞斯在他心中的位置，但是伊萊不會給他時間，不會一直在等他。他誰都不能恨，只能恨自己。

“伊萊走得時候，有說什麽話嗎？”林瑟問道。

“他說他不會再回來帝星了。”諾曼大帝道，“而且，他已經不記得你了。”

林瑟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諾曼大帝伊萊醒來後忘記了他的事一字不漏地講了。林瑟終于維持不住那沉穩的樣子，眼睛漸漸發紅，身上的那股沉穩與冷漠也消失了，變得頹然起來。

伊萊走了，還将他忘得幹幹淨淨。他們之間的事，好的壞的，伊萊都忘記了。從此以後，林瑟這個名字便徹底從伊萊的生活裏剔除了。他會有新的生活，遇到新的朋友，愛上陌生人，擁有一段婚姻，與別人過一輩子。而這些，都和他無關了。然而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一念之差，是他先放開了伊萊。林瑟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眉頭也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對自己是最重要的，然而那最重要的東西已經從他的手指間溜走了，什麽都沒有留下。他的手裏什麽也沒有握到，心中也是空落落的。

這是他的報應。他是個懦夫，害怕自己堅信了幾年的東西原來是假象。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愛阿瑞斯的，并且愛了十多年，沒有人能夠取代阿瑞斯的位置。然而這一刻，當知道伊萊徹底從他生命中消失的時候，他竟然這般難受，難受到難以呼吸。這是他自作自受。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倒下去。

林瑟沒有再說話，而是轉身往外走去。他面無表情，腳步緩慢而堅定，只是背影卻說不出的頹然。諾曼大帝不禁站起身來，他臉上的嘲諷消失，心中的憤怒也消失了，他心中清楚，他自以為站在伊萊這一邊，自以為關心伊萊，其實他對伊萊做的和林瑟做的沒有什麽區別。伊萊忘記了林瑟，對他的态度也同樣冷漠。或許這就是伊萊最內心的想法，他從來沒有走進過他的內心。

林瑟失去了伊萊，而他也失去了伊萊。

皇族沒有親情，唯有利益。這是他父親教給他的話。這麽多年來，諾曼大帝也是按照這句話做的，他得到了很多東西，但是也不可避免失去很多，當獨自一人坐在這空蕩蕩的宮殿中的時候，他也會感覺到孤獨。

只是，這也是他的選擇，他是個優秀的政治家，永遠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東西。他不後悔，他也不能後悔。他會成為紅河帝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記載在史書之上，由後人去評判他的功績。

諾曼大帝的臉色的失落消失，變得堅定起來，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

g654號飛船是一艘客船，從帝星飛往風神星。因為季節關系，船上的乘客并不多，偌大的船艙中，只零零散散地坐了幾個人。從帝星飛往風神星，幾百光年的距離，足足要飛一天一夜，屬于長途飛行，這種飛行往往是十分枯燥無味的。只是這坐着零散幾個人的客船中，卻并無冷清，反而散布着歡聲笑語。這主要歸功于坐在角落裏的那位青年。

青年的穿着很潮流，寬松的t恤，緊身牛仔，頭上戴着一頂鴨舌帽。他的容貌也同樣出色，火紅的短發，藍色的眸子，五官精致，帥氣十足，笑起來的時候有種奪目的光彩。這樣的青年本來就讨人喜歡，加上青年還會魔術，很快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這事件起源于青年旁邊坐着的一位老人和一位小孩，小孩因為跟随祖父去異地探親要離開父母而哭泣，老人哄了很久，最後都束手無策後，青年卻變出一個發光的球遞給小孩後，小孩便止住了哭聲。飛船上他的其他孩子見了，也都好奇地湊了上來，争着要東西。青年便微笑着變出各種各樣的東西，然後引來了歡聲笑語，許多大人也圍了上來。

“小夥子，你去風神星做什麽？是去度假嗎？”

“定居。”

“風神星環境優美，氣候溫和，是一顆适宜居住的行星，小夥子你眼光真好。”

青年毫不謙虛：“那是自然。”

“你想去哪個城市呢？”老人繼續問道。

“海那城。”青年說出一個地名。

“海那城是海濱城市，風景不錯，不過那海那島就……”老人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突然噤聲。

“帥哥，你有喜歡的人嗎？”一個小女孩紅着臉問道。

青年愣了一下，腦海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青年搖了搖頭。

“哎喲，南茜，看上這位小帥哥了？”有人揶揄道。

小女孩的臉更加紅了，戳着手指頭道：“帥哥，你看我怎麽樣？”

“不行，等你成年，我都成老頭子了。”青年看着高到自己膝蓋的小蘿蔔，認真地回答道。

小女孩鼓着腮幫，露出沮喪的表情，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飛船遇上一陣宇宙風，突然有些不穩，那小女孩突然跳了下來，四肢緊緊地抱住青年，青年也下意識地抱住了他。等風過去後，飛船裏重複平靜，小女孩還縮在青年的懷裏，表情認真道：“我很快長大的，我要給你生孩子。”

又是一陣笑聲。

“喲，兄弟，這麽小的桃花你也惹。”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青年轉頭看去，就看到一個肥頭大耳的大胖子晃悠着滿身肥肉慢悠悠地走過來了，這胖子身上還穿着飛船工作人員的服裝。

青年正是伊萊，而這位胖子正是那位死胖子。

伊萊看着那胖子，臉上的表情難以掩飾：“你怎麽在這裏？”

小女孩警惕：“你是誰？”

胖子邁着小碎步走了過來，然後在伊萊的胸膛上戳了一下：“這是我老公……”

伊萊：“……”

小女孩從伊萊的身上跳了下來，一臉傷心地看着伊萊：“原來你已經有了妻子。”

妻子……=胖子？伊萊努力忍住嘔吐的沖動，對着胖子那尊真顏，他還真吃不下去。衆人的目光在伊萊和胖子身上來回飄着，最後都一臉吞糞的表情，難受地轉開了目光。

胖子一屁股坐在伊萊腿上，伊萊的腿差點折了。

“你怎麽在這裏？”伊萊可以壓低了聲音，只有兩個人聽得見。

“我在等你。”

“你是諾曼大帝的人。”伊萊道。伊裏是諾曼大帝的人，這胖子也一樣。

“現在我是你的人了。”胖子朝着伊萊抛了一個媚眼。

伊萊一腳便将胖子踹到了地上，胖子開始‘嘤嘤’地哭了起來。伊萊翹着二郎腿，看向窗外。

飛船發出減速的提示，伊萊的視野裏，出現一顆碧藍的行星。

他的目的地到了。

風神星海那城。

飛船裏突然響起了‘滴滴’的警報聲，四處閃耀着紅光，紅色代表危險，這是危險警報！偌大的船艙中開始喧鬧起來，胖子罵了一聲，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到了位置上系上安全帶。

船身開始搖晃起來，失控般地往前面栽去。伊萊的目光落在窗外，那碧藍色的行星已經消失了，視野範圍內只有閃動的火光。

失重的感覺侵襲而來，伊萊的腦袋中一片空白，尖銳的警報聲，人群的尖叫聲，一切都變得遙遠起來，迎接他的是徹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