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的這麽叫了我嗎?他想起了我們的一切嗎?我有些恍惚,不敢确定:“弗拉維茲?”

“向我發誓你不會再離開我。”他貼着我的頸項命令似的道,呼吸如火漿一樣滲入我的血管,将我心髒燒着。

“我發誓。”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弗拉維茲的呼吸一凝,手下的力道忽然加大,将我翻過面去。他潮濕炙熱的手指捧住我的心口,靠着我的頸後深深嗅着我的氣味。我主動弓起脊背為他雌伏,身體柔軟的依偎在他懷裏,等待他将我占有。

“我不相信。”我愣了一愣,聽見他極輕的笑了一下,手臂緊得像要把我揉進骨髓裏,“很久之前,你就向我許諾過。但你食了言。”

“假如我再食言,就甘願為你的鐐铐所縛。”

我捉住他的手,低頭親吻他的掌心,以舌尖描摹他的每根掌紋。烈焰的溫度随着顫栗從他皮膚下蔓延出來,我閉上眼,恍惚終于抓住了多年前他從火裏探出的手,與他一起浴火重生。

“這是你說的,別怪我将來兌現。”弗拉維茲咬了一咬我的耳尖,唇舌沿後頸游過我的每寸脊骨,更加劇了我身上的熱意。被他進入時我汗水如潮,浸透了身下的墊子,渾身燙得似燒。

我們像初夜一樣癡纏彼此,直至下了整整半夜的風雨平息才停止,卻還貪戀對方的身體不肯分開,就這樣保持着交合的姿勢一同睡去。

第二天使我醒來的是一陣嘩啦啦的水聲。

睜開眼睛,帳篷裏水霧缭繞,絲毫沒有初春的寒冷。

弗拉維茲背對着我擦身,他一絲不挂的袒露着雕塑似的軀體。擡臂時,水沿他挺拔的脊背蜿蜒淌下,流過那些暧昧的紅痕。毋庸置疑那是我的傑作。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弗拉維茲瞧,從未這樣仔細的看過他的裸體。想起昨夜的溫存,晨起的躁動一下子就被點燃,我捂住毛毯下隆起之處,鼻腔裏有了洶湧的勢頭。

“看什麽?一聲不吭的?”感應到了我的窺視,他回過身。毛巾擋住他的下腹,額頭也被劉海遮擋着,讓我無從判斷詛咒的效力似乎正在消失。

“過來,我想看看你。”我說。

“該是你過來。你還沒有清理身體,我的東西還在你身體裏呢……”弗拉維茲眯起眼,手拍了拍桶沿,眼睛卻盯着我的腿間,“水是熱的。”

他的目光好像讓穿透被毯,我縮了縮腿,後面黏糊糊的,很是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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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自己過來還是我抱你過來?”

“哇——”某個角落裏傳來了細細的叫聲,小家夥縮在角落裏探頭探腦。見我在看他,又一溜煙不見了蹤影。我極不情願的爬起來。剛站起身,一股黏稠的熱流就順腿根滑下,讓我感到無地自容。

弗拉維茲見我磨磨蹭蹭的,幾步過來将我抱進浴桶,自己也泡了進來。桶內并不寬敞得足以容納兩個男人,我不得不和他緊貼在一起。這樣近的距離,我一下子看清弗拉維茲額上的紅紋的确淡了不少,性器也恢複成了常人的模樣。

美杜莎的邪力的确在他身上減退。

心頓時如釋重負,我擡手撫上弗拉維茲的額心,壓抑許久的愛意從五髒六腑裏一股腦湧出來,令指尖發抖。

弗拉維茲的嘴角上揚,托高我的腰臀,使我完全陷入他的懷裏,幫我清洗身體。帳篷裏暖意融融,氣氛溫馨到了極點,令人不忍破壞分毫。我深吸了一口氣,靠近他耳畔:“弗拉維茲,退兵吧。我跟你回羅馬。”

擱在背後的手微微一僵。半晌,他似是笑了一下:“即使我答應你,波斯王也不會就此收手。将我誘入波斯腹地,再反守為攻,不正中他的下懷麽?”

“你知道,為什麽還遂他的意?”我一愣。

他擡起眼皮,目光與我交彙在一起。水霧之中,他深邃的眼底仿佛是流質的,容我看進他的深處去,一瞬間,我已知曉了答案。

“你知道恰特蘭格棋的下法。”他眯了眯眼,眼底波光蕩漾,聲音溫柔如醇酒,“不舍兵卒進入對方的棋陣,怎麽吃的掉‘皇後’呢。”

我的臉不禁一熱,身下也有些蠢蠢欲動,忙定了定神:“現在撤兵還來得及。”我想起昨夜,心中一陣哀恸,“國王的情緒很不穩定,不會那麽快出兵。而且,既然是深入腹地,你入得還不夠深。越過阿瑪德山,抵達舒什塔爾才算。他是有意效仿先王打敗瓦勒良的功績,大軍已待。”

“我很高興你告訴我這個。”弗拉維茲在我的肩頭翩然落下一吻。

我頓時懊惱不已。即使我不再效忠國王,但一朝從軍,就畢生是一個不死軍軍人。洩露這樣的軍機,已違悖入伍前立下的血誓,無異于一種背叛。

“不過,這一點我早就料到了。正巧,我也想借這個機會幹掉沙普爾,摧毀舒什塔爾的那座城堡,血洗羅馬史冊上的那個恥辱。”他難得的直言不諱,将我摟得更緊了些,“你……是我唯一的顧慮。”

一個念頭電光火石似的襲擊了我的腦海,我盯着他,心口收緊:“那麽霍茲米爾呢?為什麽毫不過問你受俘的臣子怎麽樣了?”

弗拉維茲沉默了一瞬,手指掠過水面:“我知道他死了。波斯王身邊有我的眼線,任何消息他都會及時向我禀報。從知道他被俘起我就猜到了結果。霍茲米爾那樣的人,看上去溫和謙卑,骨子裏卻和你一模一樣,果然是父子。”

“你早就知道我們是父子?”我屏息追問,不願設想他會狠心隐瞞。

“不,以前只是有一種感覺。覺得你們有些相像。昨夜才知道你們竟然是父子。我也很吃驚。怎麽,你不相信我?”

他拿毛巾擦幹我臉上的水珠,眉頭皺着。

我心裏的弦一松,頓時冒出一絲歉疚,耷拉着眼皮不答話。怎麽該懷疑弗拉維茲呢?盡管已知道他是誰,我還是不禁會以我對尤裏揚斯的認識揣度他。

“你懷疑我利用霍茲米爾離間你和波斯王?”

他有些失望地問。

“沒有,”我急忙辯解,“只是……”

嘴唇被溫柔又兇狠的堵住,水下滑韌的腰似一條大蟒擠開我的雙腿,腳被他的雙手擒住,撈到桶外。我靠着滑溜溜的桶壁,一下子找不到了重心,幾乎要整個滑進水中去。

“等等……弗拉維茲!”

話音未落,頭就浸沒到了溫熱的水裏,只好本能地吸着從他嘴裏渡來的氣,與他的舌尖糾纏追逐。水似越來越熱,我們的肢體也很快膠着在了一起。

比起昨夜,弗拉維茲的攻勢格外猛烈,一桶水驚濤駭浪似的翻騰,我不得不用力地攀住幾乎要裂開的桶壁,才不會被他溺斃在水裏。甜蜜的快意洶湧得令人崩潰,生怕呻吟得太大聲被軍帳外的人和小家夥聽見,我死咬着他的鎖骨不放。

到他酣然止戈時,頸窩上已盡是我深深的牙印。

118章 【CXVIII】

“等我打敗了沙普爾,就立你為新的波斯王。”

精疲力竭之際,我忽然聽見弗拉維茲湊在耳畔這樣道,不由猛地一驚。他的表情十分正經,竟似是認真的宣誓。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從情潮中猝然清醒,我推開他反問。

他從水中站起身,拾起衣袍穿好:“霍茲米爾原本才是沙普爾一世親立的皇儲,是他的弟弟,你的叔叔,即現任的波斯王當年奪走了他的繼承權,将他軟禁。所以,阿硫因,你才是有資格坐上皇位的人。”

“可我對皇位毫無興趣。”我抓起衣服披上,起身盯着他,直言不諱。“再說了,你是否能打敗我們的國王,還不是一定的事呢。”

“怎麽聽你的口氣,好像對沙普爾還忠心耿耿似的?你明知道他害死了你的父親……”弗拉維茲眯起眼,一手捏住我的下颌,目光深處像燃着幽冥鬼火,“據說就在前幾天,我的眼線看見他半夜進了你的房間,該不是去找你秉燭夜談吧?”

“我可不知道這事。”我呼吸一緊,不自在地偏頭躲開他的手。

他一把扣住我的腰,歪頭深嗅我的頸窩,柔聲逼問:“你沒感覺到什麽異樣?我那晚擔心極了,差點就要連夜帶兵殺去泰西封。”

我心裏一漾,又立馬勒住脫缰的心神。弗拉維茲最擅惑人心,此刻是把話題往另一個方向引。

“我的叔叔…的确不值得我效忠,但他是個明君,在他的統治下,波斯繁榮強盛。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想把波斯變成羅馬的行省,之後,需要一位名正言順的傀儡代你統治波斯,就像亞美尼亞的侯任者那樣。而我是最适合的人選,不是嗎?”我抓住他的手,冷聲反問。

“傀儡?”弗拉維茲唇線繃緊,濃睫微顫,在帳內搖曳的燭光裏眨了一下眼。這神态讓我覺得我刺傷了他,但說出的話卻已如覆水難收。

我松開他的手,退開一步,盯着他颀長優美的手指上那枚閃爍的紫寶石:“弗拉維茲,我愛你。但我永遠不能向你下跪,并親吻你的戒指。”

“可你已經那麽做過了。”他一只手撫上我的臉頰,描摹我的眉眼,“你說你向我投降。”

“那只是,當時情急之下……”我頓了頓,咬了咬牙,“你當我是愛人還是俘虜?如果是前者,作為一個波斯人,我拒絕你想給予的饋贈。如果是後者,那麽,悉聽尊便。畢竟是我自投羅網,不是嗎?”

身旁驀地一聲輕笑,弗拉維茲在旁邊的羅馬式躺椅上坐下,倒了兩杯酒,一手遞給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不客氣的接過,他低頭啐了一口自己那杯:“波斯是我想獻給你的厚禮,不是枷鎖。我太了解你了,你這樣高傲的人,怎能以一個寵臣或者其他無名無位的身份長伴我身旁?我就是要你和我一起統治羅馬,比肩而立。”

通紅的酒液在象牙樽裏晃蕩了一下,在我手中漾出一圈極美的虹彩。濃郁的芳香直撲入鼻,好比他深情的承諾,讓我無不動容,一時不忍駁他。

腰間一緊就被他拽入懷裏。手被握住,拇指一緊。我低頭看去,竟是他那枚權戒,一時怔愣在那兒,沒想到他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我。

“弗拉維茲!”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他碰了碰我的酒樽,“我會命工匠再打造一枚一樣的。”

說着他傾身壓過來。我一不留神,一杯酒液盡潑在身上,從寬敞的托加袍口淌進來。弗拉維茲低下頭,順肆意流淌的酒液吻下,柔軟的唇舌像毒蛇麻醉我的皮肉,連骨髓也化成水,一直弄得我全身癱軟,防守盡潰。

眼看一場戰争又不可收拾,賬外卻傳來了一陣動靜。像是一大隊兵馬由遠及近的到來,其間還夾雜着狼嚎聲。

我呼吸一緊,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弗拉維茲支起身體,眼神有些複雜的看了看我,為我理好衣衫,低聲囑咐:“在裏面等我,別亂跑。”

說完他徑直走了出去。我來到帳簾前,掀開一條縫,果然看見一群狼騎,為首立着一個紮眼的身影———阿薩息斯。

我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頭,見弗拉維茲在衆人的簇擁來到他們前方,阿薩息斯半跪下來似要例行親吻他的戒指,動作明顯一僵。我冷笑了一下,撚了撚手中戒指,正打算走出去,卻聽見足邊傳來細小的嘤咛。

低頭一看,是小家夥蜷在腳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胸口驀地一軟,我忙彎下腰,将它摟入懷裏。

傍晚時,弗拉維茲的營地舉行了一場篝火晚宴。我躲在他的帳裏沒出去,好在弗拉維茲顧及我的尊嚴,也派人叫我出席。足邊三腳香爐煙霧飄飄,我抱着小家夥,蜷縮在躺椅上,像一個看盡繁華的遲暮老人。

目光落進煙霧裏,我不期然的想起我真正的父親,想起在羅馬與他的相逢。盡管交集不過寥寥數面,他的關切,我卻是能真真實實的體會到的。終于知道我的父親姓甚名誰,是出于什麽緣由離開我與母親,也算了卻了我多年的心結。

我該恨我的叔叔嗎?

的确是有些厭恨的。但我不願與他兵戎相見,更無意接替他執掌波斯。當然,這一切還并不是定勢,也許我的擔心并無必要。我擡起手看了看拇指的戒指。寶石在火光中躍動着誘人而神秘的淡輝,宛如弗拉維茲的雙眼。

比肩而立……

心中一時矛盾如麻,我用手背擋住了眼睛,仰靠在椅背上。

小家夥似察覺了我的心思,爬上我的頸子,輕輕磨蹭我的臉頰。

我拍了拍他柔軟的脊背,聽見不知自哪個方向響起的一聲鳥鳴,心中猛地一跳。

三短一長。那是一個暗號,是幽靈軍團慣用的。

是誰找來了?

我輕手輕腳的走出軍帳,尋找那聲音的來處。不遠處的密林裏,有個光點一閃一閃,分明是一種信號。一瞬間,我确信了來人是誰。

摸到帳後,我潛進樹影間,朝那信號小心翼翼的走去,眼前黑影一晃,一個熟悉的面孔便出現在面前。

伊什卡德在幾步開外打量着我:“發生了什麽,阿硫因?為什麽你會投奔羅馬?我聽說了關于你的消息,實在不相信。”

“什麽消息?”

“宮裏傳你通敵叛國,意圖篡位,刺殺國王未遂。”

“令人齒冷。”心咚地一沉,我冷笑了一下,“出生入死這麽多年,沒想到得來的是這個罪名。”

“沒有安上什麽罪名,只是傳言。國王的态度倒很寬容,只說假如你願意回頭,他還願意給你一次機會。”

“所以是你自己要來,還是奉國王之名前來,伊什卡德?”我盯着他要見的匕首,退了一步,伊什卡德是個盡忠職守的人,且假如他真的相信國王不會危及我的性命,說不定動手綁我回去。

他卻立在那沒動,挺拔的身影如一塊岩石,沉默了一刻:“都是。我想親自來問問你,為什麽要逃走,逃到羅馬的營地?而且,還從羅馬皇帝的軍帳裏出來。他是波斯的敵人!你卻從一年前起,三番五次與他糾纏不清。我想知道這一切的理由。你解釋給我聽聽”

伊什卡德的質問仿佛雪上加霜。我本已置身三月嚴寒,眼下更像墜入冰窖。我們曾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與戰友,此刻他站在幾步之外,卻似有千裏之隔。

我吸了口氣,笑了笑,頭一次毫無顧忌的坦率承認:“沒什麽好解釋的。弗拉維茲是我的愛人,很久以前就是。如果這夠得上通敵叛國,那麽我的确罪大惡極。你想知道我出逃的緣由?去問坐在王座上的那個人吧,假如你相信他的話。”

說完我轉身向回走,身後一陣響動,手被一把拽住。堅實的臂膀将我擁住:“我相信你,我的弟弟。愛從來不是罪過。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搖撼了一下。心底深處的爛瘡好似終有一絲活血流出來,被弗拉維茲麻痹的疼痛侵襲肺腑,讓我猝不及防。

一瞬間我忽然知道,我不是不悲傷,而是太過悲傷。弗拉維茲是我無法承受時藥效最好的安神液,面對他,我感覺不到痛苦,它卻在心底一點點潰爛。

“哥哥……”我下意識的攥住他的胳膊,額頭抵着他手背,“回去吧,但願我們別在戰場上相見。我求你一件事好嗎?”

“什麽?”

“記得我寄放在你那的一塊頭巾嗎?那是我母親的遺物。請你,務必想辦法将它放進霍茲米爾的棺椁裏去。”

“霍茲米爾的棺椁?”他驚詫地反問。

“嗯。他才是我真正的父親。”我回過頭,握住伊什卡德的手。“我知道你很震驚,但這是事實。”

“難以置信……”他搖搖頭,黑眼仁裏的疑色閃爍不定,“可據說,霍茲米爾并沒有死,只是被國王囚禁在了光塔裏,每天都有人送東西上去。起初,我還以為那上面的人影是你,後來才發現是宮中的侍從。”

“不可能,我親眼見他……”

難道那時他只是昏死過去?

我思考,回憶起那時将他抱起的觸感、他渙散的眼眸與嘴角的鮮血,心中驚疑難定。因為一直游走在生死之間,我對活人是否死去的判斷尤其精準,甚至有過為防敵人反撲而逐個檢查屍體的經歷。

我的父親應是真的死去了的。可伊什卡德也斷不會騙我,這是怎麽回事?

“啊…看看這是誰啊?”

突然之間,伊什卡德背後的黑暗處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我心中大駭,可還來不及,就感到身上襲來一道刺痛感,頃刻渾身僵硬。再看伊什卡德大瞠雙目,身體晃了一晃,竟也不能動彈了。

我們就已這近乎相擁的姿勢,中了麻痹身體的暗器。

唯有雙眼能動,我便見阿薩息斯從樹林間鑽出來,手裏拎着一條鞭子,盯着我狠戾的笑了一下:“來人,把這對正幽會的波斯探子擡到陛下那裏去。”

119章 【CXIX】

聽見這話,我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間凝固,恨不得将阿薩息斯碎屍萬段。

我死死盯着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我與伊什卡德被擡到一個架子上。在衆目睽睽之下,我們的衣服被一件件扒光,保持着這樣暧昧的姿勢,仿佛被捉奸在床一般。

伊什卡德的額上青筋暴突,我也幾乎氣得嘔血。不敢想弗拉維茲看見我們的樣子會作何反應,他會相信我嗎,多半是想相信也難的。

我閉上眼,感到架子被擡起來,走向篝火晚宴的方向。四周逐漸喧嘩起來,拉丁語的戲罵聲此起彼伏,有人靠近過來打量我們,咂舌稱奇。熊熊火焰似乎熔燒到身上,我的渾身火辣辣的,恥辱至極。

一個如某種大型貓科動物的腳步聲緩緩踱近,周遭頃刻變得鴉雀無聲。

即使是閉着眼,我也感到了暴雨降臨之前一樣的陰霾低低壓下。

“巡邏的狼兵發現了他們,陛下,我想他們是打算裏應外合,這俘虜明顯是假意投誠,您為什麽還留着他的性命呢?”阿薩息斯的聲音如刀鋸在我的耳膜上。

我憤怒地睜開眼,嘴唇抖了抖,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弗拉維茲正俯視着我,眼中晦明不辨,似醞釀着一場風暴,卻脫下披肩的外袍将我的身體掩住了。這舉動立刻掀起了一片嘩然,我聽的出來,其間不乏驚疑與鄙夷的聲音。

“把解藥拿來,阿薩息斯。”他偏過頭,伸出一只手,冷冷的命令道。

這剎那,始作俑者臉上幸災樂禍的神情被冰凍住了。

“陛下?”阿薩息斯遲疑地問了一遍,好似以為自己聽錯了。

“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弗拉維茲微笑了一下,語氣令人不寒而栗。

四周又重新安靜下來,衆人一副看戲的樣子盯着他們的國王,有的則觀察着我。

阿薩息斯在他的逼視下極不情願的交出了一個瓶子,怨毒的掃了我一眼。我不由懷疑那裏面裝的是毒藥。

“你自己吃一粒,再跪下來,呈到他面前。”

我當場愣住。弗拉維茲一手執權杖,搭在阿薩息斯的肩上,輕描淡寫而不容置喙的說道。這仿佛只是一句玩笑話,但他面上一層薄霜,眼底暗得無底。阿薩息斯與他身量一般高,那搭在肩上的權杖卻似刀刃一樣,将他削矮了一截。

他僵立了片刻,黑着臉色,猶猶豫豫地半跪下去:“是。至高無上的奧古斯都,皇帝陛下。”

嘴裏詛咒般低吟着,他依言照辦吞下一粒藥,挪到我面前來。弗拉維茲慢條斯理的拾起瓶子,銜在唇間,竟絲毫不顧衆人的目光,口對口渡我服下。

難以言喻的感動伴随着一種極度糟糕的預感溢滿心胸,耳畔突然回響起阿爾沙克的那句預言。我迅速看了一眼阿薩息斯,他滿面陰鸷,似蓄勢待發的毒蠍。

筋骨很快活絡起來,我下意識地拾起那瓶子,卻知在此時絕不能立刻喂伊什卡德服下,否則一定會更觸怒弗拉維茲,讓他性命不保。

就在我坐起身的一瞬,阿薩息斯也站了起來。他直直盯着我手上的戒指,臉色煞白一片。

弗拉維茲轉過身,手在腰間一動,擡臂一揮。一道寒光在這電光火石間掠過阿薩息斯的臉,溫熱的血液濺了我一身。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劃破窒息的沉寂,阿薩息斯捂着臉,跌跌撞撞的退了幾步,跪在地上野獸一樣嗚咽起來。

鮮血從他的指縫不斷的溢出來,不必看也知道他的臉一定傷勢慘重。

我冷冷的看着他,卻沒有料想中的痛快。較之弗拉維茲替我報仇,我更願意自己私下動手。這樣當衆重傷他的重将,弗拉維茲難道不擔心軍心潰散嗎?

“記住這個懲罰,阿薩息斯。今後你就會懂得,做任何決定都要經過我的授意。這個人是我親自救回來的波斯逃犯,是我征服波斯最重要的籌碼。他手裏掌握着至關重要的情報,願意做我的誘餌。才剛剛引蛇出洞,計劃就被你全盤打亂,現在,只抓到了一個波斯探子,波斯王一定會聞風而動。你說,我不應該罰你嗎?”

弗拉維茲擦淨短劍上的血跡,收回刀鞘,動作優雅得一氣呵成。

我目瞪口呆,他這樣一番說辭簡直在下屬面前無懈可擊。又見他上前幾步,彎下腰,将阿薩息斯扶起,好像剛才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阿薩息斯顫抖着擡起頭,一道深深的傷疤貫過額角與顴骨,右眼血肉模糊,必定是瞎了,他的牙關幾乎爆裂:“陛下英明。”

“假如你再敢碰他一根指頭,阿薩息斯,你為我立過的所有戰功也救不了你的命。”在弗拉維茲扶起他的一刻,我分明聽見他以一種只有我們幾個能聽見的音量低聲警告,“我會親自……剝了你的皮。”

阿薩息斯捂着眼,打了個寒顫,用僅存的一只眼朝我瞥過來。那一瞬我确定他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這個人,留着必定是個禍害。

“至于這個人,就交給你處置了。”弗拉維茲揚高了聲音,挑起眼尾,回頭掃了一眼伊什卡德。

我頓時喉頭發緊,情況不妙。伊什卡德落在阿薩息斯的手裏,哪還有活路?一定會成為他洩憤的靶子,明天就成為一具無皮屍!

趁着從架子下來的動作,我用衣袍遮住伊什卡德的臉,迅速将一粒藥塞進他的嘴裏。只要恢複力氣,普通的繩子根本綁不住他。

這場篝火晚宴很快不歡而散,成群結隊的羅馬士兵們經過我身邊時,不知是誰朝我啐了一口。“波斯娈童!”有人那麽低聲罵道,弗拉維茲朝隊伍看去,卻沒有一個人敢再吱聲,只低着頭默默行走。

我僵立在那,無地自置。

弗拉維茲突然回過身将我拽進軍帳裏,推倒到榻上,一聲不吭的将我衣服扯去。掙紮間我的胳膊壓到床上一團軟物,便聽到一聲細細的尖叫。原來小家夥在旁邊睡覺,這下被驚醒了,探出頭眼淚汪汪的擡頭瞧着我們。

我吓了一跳,急忙推開弗拉維茲,他卻置若罔聞地緊緊将我壓在身下,雙臂牢牢鎖着我的身體,低頭一口咬在我脖子上,咬得出了血。

小家夥吓懵了似的呆在那兒,又竄起來往我們中間鑽,仿佛要保護我一般。

弗拉維茲忍無可忍的把他一把掏出來,拎着尾巴扔到枕頭上,不耐的呵斥:“走開!”

見小家夥委屈的縮進被子裏瑟瑟發抖,我怒不可遏的翻過身,狠狠搡了他一把,低吼:“你做什麽?他還是個沒成形的嬰兒!”

“阿硫因,你不打算跟我解釋一下嗎?”他眯起眼,伏下身,屈膝擠開我的雙腿,一只手撐在我頭側,迫使我靠在牆上,“那好,就讓我們的孩子看着我是怎麽懲罰你的。”

說着他低頭湊到我的頸邊,小家夥又從被窩裏探出頭,可憐兮兮的盯着我們。

我尴尬又惱怒,胳膊肘頂住弗拉維茲的胸膛:“是國王!國王遣伊什卡德勸我回去。”

“你怎麽說?”

“我拒絕了。”

“那你們怎麽會抱在一起?”

“兄弟之間,告別時擁抱一下不很正常嗎?”

“那衣服怎麽回事?”

“衣服是阿薩息斯扒的!難道你不相信我?”

我逐句針鋒相對的答道。弗拉維茲看着我的眼睛,滿面冰霜逐漸融化,神色最終柔軟起來:“不是不相信,我是太害怕再次失去你。”

骨頭一下子發起酥來。我咬咬牙,也放軟了語氣:“那你把伊什卡德放了。”

空氣中的暖意似一下子降到冰點。

“阿硫因,這是你第二次替他求我。”耳畔的呼吸似冬日凜風,“不,也許是第三次或者第四次,你該慶幸我還沒有全想起來以前的事。”

小家夥被弗拉維茲的語氣吓得蜷縮起來,鑽到我的背後。我伸手将它捂在掌心,深吸了口氣:“他是我的哥哥。”

“我不知道霍茲米爾還有另一個兒子。”

“他和他的家族對我有恩情!我在波斯無依無靠的時候,是他的父親收養了我,保我衣食無憂,伊什卡德護我性命無虞,一直待我像親弟。”

“那是幾年前的事?

“八年。”我如實交代。

“我真嫉妒他。”

“嗯?”我愣了一愣。

弗拉維茲的唇擦過頸邊他咬出的傷口,聲音有些沉悶:“我嫉妒他伴了你那麽長的時間。八年,看着你的變化,和你朝夕相處,我也真想有那樣的機會。”

我不禁有點好笑。這時候弗拉維茲簡直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他的臣民大概怎麽樣也想不到他有這樣一面。

“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我話音剛落就覺得有些心虛。真的有嗎?我還可以陪伴弗拉維茲多久呢?我靠近他的耳朵,誘哄似的低語:“可我今後的生命都屬于你,弗拉維茲。”

“攔住他!”

外面傳來一聲高喝,接着是一陣兵馬聲,我心知一定是伊什卡德逃出來了,但能不能順利逃走卻不是一定的事。

“弗拉維茲。”我請求式的望着他。

“那你拿什麽交換?”他懶洋洋的站起身。

“我答應你,和你比肩而立,常伴你身邊。”我看了看手上的戒指,一字一句艱難的說完這句話,每個字都似有千金重。說出這話好似突破了某個牢固的桎梏,我的沉甸甸的心髒竟一下子輕松了很多。

“直到永遠?”

“永遠。”

“我終于等到了。”

弗拉維茲微笑了一下,竟半跪下來,低頭吻了我的戒指。在我瞠目結舌之時,弗拉維茲走出帳外,喝了一聲,淩亂的追趕聲不消片刻就休止了。

我透過帳篷的縫隙眺望,看見一馬一人沖進夜幕的身影,仿佛也帶走了我在訓練場成為武士、作為幽靈軍團軍長而活的朝朝暮暮,下意識的在心中道別。

再見了,伊什卡德。再見了,幽靈軍團的同伴們。

再見了,波斯。

***

第二天夜晚,從泰西封傳來了一些風聲。弗拉維茲望風而動,向阿瑪德山腳,舒什塔爾的外圍進軍。

傍晚時殘陽如血,弗拉維茲的戰袍在風中似晚霞浮動,王者風姿畢露。我緊随在他身後,身上穿戴着羅馬式的戎裝。我慶幸這頭盔能恰好遮住臉孔,這樣,在戰場上與波斯大軍對戰時,不至于有人當場痛罵我叛國。

不過,假使有人那樣罵了,我也絕不會向他下殺手。某種意義上,我的确歸順了羅馬,因為我向弗拉維茲投了降。

不僅是因為伊什卡德,還出于私心———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裏,把我的生命獻給我的愛人。這世上唯一、永遠與我靈魂相契的存在。

還有,我們的後代。

這樣想着,我的目光落在弗拉維茲飄蕩的戰袍下,他的後腰處露出一對小小的蹼爪,緊緊攀着腰帶不放。

我發現小家夥更依戀他的“母親”,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弗拉維茲對他并不溫柔。

為了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我加快了速度,行到弗拉維茲身側去,伸手朝他戰袍下一探。

“做什麽?”弗拉維茲按住腰帶,也順便制住了我的手,“想搶走他?”

“我擔心你再騎快點會把他颠下馬去。”我低聲警告,“還是好好維持你的威儀吧,尊敬的皇帝陛下!”

“不牢您費心,我的皇後。”他扯了扯嘴角,拍拍後腰。

“你!”我大怒,伸手一抓,撈了個空。

小家夥一溜煙鑽到弗拉維茲的胸前,露出三角形的頭,眨巴着眼睛。

這模樣實在與弗拉維茲的裝扮形成了極大反差,不亞于大力神赫拉可勒斯抱着丘比特。我掃了一眼身後幾名威風凜凜的百夫長,假如他們知道皇帝的盔甲裏藏了什麽,也許會驚得栽下馬去。

在人群之間,我不經意的對上一雙目光森冷的眼睛,心裏咯噔一跳。

我有預感,如果容阿薩息斯與我們一同上戰場,他一定會趁亂做出點什麽來。今晚,必須是他的死期。

120章 【CXX】

入夜後在山腳下紮了營,我裝作疲乏,早早的就鑽進弗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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