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得不說,屈文文比起他哥來,編理由的手法要拙劣得多。
沉默聽完,鹿妍轉過頭,瞅向另一邊正處理工作的顧執南。
象牙白的寬桌前,電腦前的男人仍在回複工作郵件,黑着屏手機的手機靜靜擱在手邊。察覺到鹿妍的目光,顧執南擡起眼,頓了頓,失笑:“晚餐有別的廚師來做,只是想請你去吃一頓飯。”
本來沒想這麽快讓家人見她,但這次顧老難得從新西蘭回來,提前見一面也好。
可家宴……鹿妍還沒說話,又聽顧執南道:“明晚的宴會主廚是阿倫,聽他說過你們認識。”
“阿倫?”鹿妍片刻才反應過來,有些懵,“是孚勞餐廳的那個Aron?”
顧執南應:“他在國內待不久,兩天後會離開,要去見一見嗎。”
換成是別人,說不定鹿妍還會猶豫權衡,像顧家家宴這種私人的場合,她冒然去怎麽都不合适。
但宴會的主廚居然是Aron。
多年前鹿妍叔叔還在國內時,也曾參加過GCC國際美食大獎賽。那年比賽在西班牙舉行,鹿妍被帶去湊過熱鬧,那一屆團體賽中Aron是評委會的特邀嘉賓,他開在西班牙的餐廳蟬聯了二十多年的米其林三星,鹿妍在比賽後臺還與對方有過短暫的交流。
難得一見的名廚。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可能再也沒法見了。
顧執南給的誘惑太大,鹿妍幾乎是沒怎麽遲疑,已經一腳踏了進去。
當晚回到公寓,鹿妍在卧室翻箱倒櫃半天,終于翻出她壓箱底的那件禮裙。
“你真的要去顧家的家宴?”扔在床上的手機開了免提,高姝雅的聲音驚詫響起。
“嗯。”鹿妍撐着臉,忽然問,“丫丫,白色的裙子配什麽鞋子比較好?”
“你那雙裸粉色的高跟鞋就可以……不是等會兒,以前你不是最不喜歡這種場合嗎?”酒吧裏,高姝雅推拒掉男人遞來的酒,起身走到一旁,“你現在和顧執南到底什麽情況?他不是還在求原諒嗎,怎麽就直接到見家長的環節了?”
“……不是見家長,我去見那位西班牙廚師。”
“用什麽身份?”
鹿妍默了默,誠懇回:“客人。”
高姝雅的聲音飽含看透了的意味深長:“恕我直言,說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吧?”
鹿妍:“……我挂了。”
聊完電話,鹿妍将那條剪裁精良的白色禮裙攤在床上,盯着出神了會兒。
她以前确實不喜歡參加宴會場合,在很早之前,她被傅啓州請到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宴會上去過,裙子也是她那時候買的。這條裙子在她跟渣男分手的時候本來想和那雙高跟鞋一起扔掉,回憶起價格,還是沒扔。
以往傅啓州的宴會上觥籌交錯,來的人雖然不全是權貴名流,但也是些小有權勢的人。傅啓州常和他那幫公子哥朋友湊一起,見了面話題也都是飙車攢牌局,鹿妍不愛往他們那裏湊。
但以名媛千金為主的圈子則更煩人。
自從中學時和傅啓州在一起,什麽心機高攀的話鹿妍聽了不下十個版本,每一次宴會上都要被探尋打量的目光看一遍,逐漸的,她那不算太好的脾氣忍到了頂,就再也不去這種場合了。
在知道顧執南的身份背景後,鹿妍不是沒有這種顧慮。
……只是他似乎不太一樣。
“這次家裏幾個伯伯也都來了,下午你爸要跟他們去草場打球,要是你和文文提前來了,正好也可以過去打幾杆。”一早,顧母打來電話囑咐。
“好。”顧執南接着電話,應了聲,“那就這樣。”
廚房裏,蘑菇湯已經在鍋裏煮開,正冒着細密的氣泡。屈芝華正想挂電話,聽見窸窣細微的聲響,多問了句:“是什麽聲音?”
顧執南簡扼回:“在做早餐。”
屈芝華一時不知該回些什麽。
她這個大兒子平時忙起來連三餐都不記得吃,更別提自己親手下廚做了。屈芝華遲疑道:“是……房間裏有人?”
“沒有。”顧執南稍頓,聲音帶上笑意,“不過,今天我會帶人回來。”
屈芝華一聽,欣喜問:“是上次你跟我提過的那個女孩?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我跟你爸半點準備也沒有。你們什麽時候到,我也好準備着點……她是個什麽樣的女孩?”
客廳處的敲門聲響起,顧執南熄火出廚房,見鹿妍正站在門廊處,單薄的外套裏裹着件白色短禮裙,對上他的視線後眼眸亮了亮,下意識地擡手想打招呼。
擡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麽,揚起的手指轉而捏了捏耳朵,又回到了這段時間強制冷淡的模樣。
顧執南斂着笑:“她比較害羞,您別吓到她。”
一靠近公寓間,鹿妍就聞到了食物濃郁誘人的香氣。
今天顧執南準備的早餐仍擺滿了一桌,餐品種類豐富到拍照加上濾鏡就能當網紅圖,鹿妍猶豫了下:“你不用每天都做這麽多,也吃不完。”
顧執南沒應聲,将煮好的湯盛進瓷碗裏,推給她:“試試。”
鹿妍舀了一勺,看起來是奶油蘑菇湯,只是味道有些特別,還異常的熟悉。她嘗了一口,猜出來:“加了迷疊香汁和白蘭地?”
“嗯。”
“以前我也試過這麽做,在一次比賽的場外試手環節裏。”怪不得味道會熟悉。鹿妍一時忘了自己還在不原諒的模式中,抿出兩個淺淺的梨渦,“不過迷疊香汁應該再放得少一點,松露在白蘭地裏浸一分鐘就可以……”
“是嗎。”顧執南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雀躍的神情,眸光幽微,道,“我嘗嘗。”
鹿妍的聲音戛然而止。
上次他嘗朗姆酒的記憶全湧上來了。鹿妍僵滞了一秒動作,頂着耳熱,把手邊幹淨的湯碗往他那裏推了推:“……那你嘗嘗看。”
顧執南容色自然地嘗了口,目光卻落在她扣着瓷勺的指尖上,言簡意赅評價:“味道是不太好。”
帶了些意味不明。
不是。
舔手指難道味道就會更好嗎??
鹿妍腦海裏跑滿了限制性畫面,沒看顧執南,連喝了幾口湯,連原本心裏那點疑惑都忘了個幹淨。
等去威汀接到屈文文,時間已是近中午。
屈文文一早就起來把他那頭耀眼張揚的紅發給漂黑了,還規規矩矩地剪成了清爽寸頭,一身的小西裝皮鞋,看着不像是要回家吃飯,倒像是去參加莊嚴肅穆的成人禮。
上回屈文文去學校裏見學妹時,都只是戴了個帽子遮住紅發。
“姐姐,你不知道。”屈文文一路都在接受鹿妍的打量目光,心裏靠了一聲,終于忍不住給她解惑,“我爺爺回來了。”
聞言,鹿妍茫然:“你爺爺怎麽了?”
“我爺爺他對我們可嚴厲了。”屈文文補了句,“哦以前更嚴厲,不過自從我哥受傷以後,就沒原來這麽兇了。”
鹿妍明顯愣怔,受傷?
屈文文扒着車椅背湊到前座,正想給她長篇大論展開說一說,就見他哥側過臉淡淡掃了他一眼,頓時消匿了聲音,縮回去乖乖打游戲。
車下了高速,駛進綠植蔥郁的別墅區。
顧宅地處近郊,這一地段緊挨着有名的國家森林公園,方圓可見的居住區域都是獨棟的別墅。鹿妍往車窗外看了一眼,車駛過雕花鐵栅欄,來到別墅花園前。
“大少爺。二少爺也回來了。”阿姨已經在前花園等候已久,很快注意到跟着下車的鹿妍,“這位是?”
“我的客人。”顧執南将車交給對方,垂眸看鹿妍,詢問道,“要不要先吃飯?”
鹿妍頓時搖搖頭:“我還不餓。”
“你們還沒吃午飯?我馬上叫人去做。”阿姨見狀道,“太太陪老爺子在花廳裏喝茶呢,等下我就去跟他們說一聲。”
屈文文忙叫住:“別別!我好久沒來了,想先回房間玩會兒,你讓我媽跟爺爺安心喝茶吧。”
別墅前花園占地廣闊,蔥綠的草坪在午後陽光下粼粼亮着水光。幾人繞過花園的白漆噴泉,路過的傭人紛紛停下問好,顧執南問:“廚師到了嗎。”
“上午人就到了,現在應該也跟先生一起去打高爾夫了。”
鹿妍跟在顧執南身後旁聽對話,沒走兩步,面前的男人停下來,回過身又問:“想去球場看看嗎。”
別說路過回頭的傭人們,這下連阿姨都特意循着望了過來。
大少爺從來不帶人回家,一帶就是個文靜漂亮的小姑娘,還對人家照顧有加。
這是确定關系了?
那老爺子想牽的線……
鹿妍一瞬間成為視線聚焦,強自鎮定道:“……不用了,反正等會也能看見的。”
顧執南也沒繼續問,将手裏帶回來的禮盒遞給阿姨,對鹿妍道:“你先讓他帶你逛一圈,我上樓一趟。”
鹿妍沒在意地點了個頭:“好。”
接着,就聽顧執南神色自然問:“想吃什麽?我來下廚。”
“……”
旁邊阿姨聽得震驚,這還是他們那個沉穩內斂的大少爺嗎?
大少爺回來不到十分鐘,帶陌生女孩回來的消息就傳遍了顧宅上下。屈芝華在花廳裏放下茶壺,有些微詫:“執南他們這麽快就到了?”
“人到了也不過來見我一面。”
出聲的是茶桌對面坐着的老人。老人雖然上了年紀,但勝在精神矍铄,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穿着筆挺的深灰西裝,板着臉道:“到底是嫌我老了,現在連看都不想看我了。”
屈芝華笑着安撫:“爸,他們那是來得太急,沒來得及吃飯。等吃完就過來了。”
老人看了眼懷表,面色仍板着,擰起眉:“都什麽點了還沒吃飯,瞎鬧。”
“您消消氣。”屈芝華給老人倒了杯茶。
喝完茶,老人臉色和緩了些,拄起擱在一旁的拐杖,道:“我去看看。”
此時,旁邊一直安靜聽着的女孩終于出聲,輕柔開口:“顧爺爺,我跟您一起去。”
另一邊,屈文文帶鹿妍逛了一圈別墅東側。
東側區是平時顧家人的住處,西側則是禮堂和宴會廳,傭人房也那一片。
別墅內裏裝潢奢靡,随處可見精心設計的擺件,看得出主人平時的悉心布置。屈文文習以為常地上樓梯,經過書房時,對鹿妍神秘道:“姐姐,你想看我哥嗎?”
顧執南此時應該在樓下餐廳,鹿妍茫然:“現在?”
“對。”屈文文打開書房門,神情自豪,“都是珍藏多年的我哥的舊照,絕版的。”
他哥真應該給他打零花錢。
此時別墅裏的傭人幾乎都在西側準備晚宴,偌大的書房裏靜無一人,房間裏熏着某種好聞的淡香,鹿妍跟着屈文文走到最裏側的書櫥前。
最頂層擺着許多相框,從少年青澀到學成畢業,鹿妍順着看過去,仿佛在看一場由黑白至彩色的小電影。
“還有很多照片都被我媽收起來了,相冊可能在我哥房間裏,不過哥房間不讓進……”
鹿妍的目光挪到底下幾排。
剩下整面的架子裏擺滿了獎杯證書,連年少時期的運動會獎牌都被保管了起來,她看了看署名,都是顧執南。
忽然,鹿妍的視線定在角落裏的那件小東西上,愣住了。
那是一塊銀質的圓牌,系着一圈深金色的脖帶,牌子上刻着外文,像一塊獎牌。
屈文文跟着湊過來:“這是什麽獎……”
“這不是獎。”
頓了片刻,鹿妍認出圓牌上的西班牙文:“這是觀賽的通行證。”
因為那年的通行證做得太像獎牌,所以她印象深刻。
是GCC國際美食大獎賽的觀衆通行證,第十七屆。
當年她跟着她叔叔去過的那一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文名可以改《他總是瞞我》《他怎麽這麽多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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