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傍晚的威汀門口人流不斷，不住有人往這裏側目。鹿妍還沒從這個當衆擁抱中緩過神，又因顧執南的話一怔：“去你家嗎？”
“嗯。”
鹿妍有些緊張：“上次我在你家，沒等晚餐開始就直接走了，你家人會不會對我印象不太好？”
“不會。文文就很喜歡你。”顧執南牽過鹿妍的手，幫她開車門，“我對我父母提起過你，他們對你印象很好，不用太擔心。”
她什麽都沒做過，哪裏來的印象好。鹿妍默了默，疑惑地擡頭：“……你是不是騙了叔叔阿姨？”
顧執南替鹿妍系安全帶的動作稍頓，一時啞然失笑，擡眸看她。
“我對他們說，我等了很多年的人終于肯喜歡我，所以他們等不及想認識你。”顧執南撐着椅背，頓了頓，又低道，“以前騙過你，以後不會再有了。”
鹿妍聽他認錯，不自然地抿唇：“……那也沒有，我也有錯，本來就是我先弄錯人的。”
顧執南道：“不是你。是我的态度有問題。”
“……啊？”
“遇見你之前，我不喜歡走捷徑，也從不作弊，但那天你告訴我，你喜歡我。當時我在想，”顧執南開了車內暖氣，近在咫尺的一雙桃花眼流動着暖意，承認，“騙到你，是我最不後悔的一次作弊。”
周五晚的小年夜，顧執南接鹿妍下班，從市區駛進近郊別墅區。
今年難得顧家人都留在槐城，又趕上小年夜，家裏來了一些親戚，顧宅前所未有的熱鬧。屈文文在家拘束了快三個月，見到顧執南的車停在花園前，像是見到了親祖宗，揚手招呼：“哥！鹿妍姐！”
顧執南下了車：“爸媽他們呢。”
“爺爺睡着，爸跟幾個朋友在書房談事呢，媽應該還在廚房看菜吧。”屈文文規規矩矩回答完他哥，繞到鹿妍旁邊，神色鬼祟地問，“姐姐，你什麽時候跟我哥在一起的？以後我不該叫你姐姐了吧，是不是該叫大嫂？”
鹿妍緊張了一路，心不在焉：“你随便叫吧。”
“你別緊張，其實我爸媽挺好相處的，就是我爺爺有一點難搞。”屈文文肯定她，“但你已經搞定我們家最難搞的了，一定沒問題。”
鹿妍：“……”
三人穿過前花園，顧執南捏了捏鹿妍的手指，像安撫：“我帶你過去。”
另一邊，屈芝華聽說人到了，從樓上餐廳下來，笑着帶他們往裏廳走：“怎麽到這麽早？今天外面挺冷的吧？張姨，去書房跟帆平說一聲，妍妍來了。”
蒙了兩秒，鹿妍禮貌地抿出兩個梨渦：“阿姨好，我是鹿妍。”
不僅是鹿妍，連屈文文都驚住了。媽什麽時候跟鹿妍姐這麽熟了？還是說，他哥提前跟爸媽都打了招呼？
屈芝華笑問：“你平時喜歡吃什麽？聽執南說你是廚師，文文還向我誇你的廚藝特別好，今晚的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鹿妍搖搖頭，乖巧道謝：“謝謝阿姨，我不挑食。”想了想，又補一句，“要是廚房還缺人手，我可以來幫忙。”
“是招待你，怎麽好意思讓你幫忙？”屈芝華嗔怪，又閑聊兩句，讓用人端了幾碗甜湯過來，“這是下午才炖的，知道你們年輕人愛吃甜，我特地留了。”
顧執南接過一碗，擱在鹿妍手邊。
借着聊天的間隙，屈芝華不動聲色地觀察鹿妍。
上回只匆匆見了一面，也沒怎麽聊過天，現在一看，是挺禮貌大方的小姑娘，确實招人喜歡。
主要還是執南喜歡。
顧氏夫婦對大兒子自小就期望深重，顧執南一直來都承擔着遠超同齡人的重任，也為此犧牲許多，顧母看在眼裏。這次好不容易他能有了真正喜歡的人，當然再好不過。
“行了，那你們先坐，我再去廚房看看。”
等屈芝華走後，旁邊屈文文從甜湯碗裏擡起頭，對顧執南滿是敬仰之情：“哥，你可真厲害。”
顧執南看鹿妍，問：“還緊張嗎。”
鹿妍顯然心情很好，眼眸烏黑濕潤，藏着小雀躍：“剛才還有一點，現在不緊張了。”
沒多久，顧父也下樓來聊了幾句。
顧執南長得有三四分像顧父，兩人都是深眼窩高鼻梁的好骨相，只是顧父看起來要莊嚴板正許多，氣質也更嚴肅。
好在顧帆平在下樓前被妻子叫住，百般囑咐見到兒子的女朋友要笑得和藹些，于是在聊天間隙硬扯了個不太标準的笑出來，鹿妍倒沒什麽，一旁屈文文差點沒受寵若驚地給他爸跪下。
很快到晚餐時間。
餐廳在別墅二樓西側。雖是小年夜，但下午在顧父書房裏談事的幾個朋友也被留下來吃飯，顧家家大業大，平時宅裏住着幾位近親，也一起出現在飯桌上。
燈火通明，長餐桌邊陸續有人落座，用人開始上菜。
“妍妍，你們過來坐。”屈芝華看到鹿妍，笑着讓她坐過去，“今天晚上吃完飯就別回去了，太遠。”
顧老咳了一聲。
周圍的談笑聲靜了兩三秒。鹿妍注意到主座坐着顧執南的爺爺，老人家下午在休息，她還沒見過。
顧老清了清嗓子，對旁邊的長發女孩道：“小瑜，你也坐過去。”
鹿妍認出來，是上次在顧宅見到的那個女孩。她反應過來，像鼓足的氣球被戳了一個小口，有點不太舒服。
見狀，屈芝華與顧帆平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無奈。她笑着示意屈文文旁邊的座位：“既然這樣，那小瑜你就坐這裏吧。”
林君瑜應聲坐過來，與鹿妍僅隔了一個屈文文。
林君瑜的父親與顧父是好友，今天知道他爸會來顧家，她也跟了過來，沒想到真的碰上了顧執南。
她多年前在新西蘭随家人認識顧執南，後來不斷聽聞他的事跡，早對他有很大好感。但上次見面時，卻發現顧執南的身邊已經有人，有些不甘心。
鹿妍的家世分明沒有她好，也不知道顧執南喜歡對方哪點。
顧執南的左邊坐着鹿妍，右邊是顧母。屈芝華避開鹿妍，嘆氣對顧執南輕聲道：“他擔心你，以為妍妍是看上了我們家背景的那種小姑娘，所以一直想撮合你和林君瑜。”“他”自然指顧老。
顧老很看重自己這個孫子。
多年前，顧執南在美國賽車出了車禍，顧老知道後趕去醫院，極為罕見地放軟口吻，幾乎是懇求顧執南別再拿自己的人身安危當玩笑。
老人家固執慣了，雖然看起來對顧執南事事操心，可往往自行其是。
即使今天沒有林君瑜，也有李君瑜。
顧執南應了一聲。他拿過鹿妍的杯子，替她倒上橙汁，随後轉向顧老，平靜出聲：“爺爺。”
在場小聲交談的議論漸弱，所有的人面面相觑，視線都聚焦過來。鹿妍仍心情低落着，聞言回神，本能地覺得有點緊張。
“上次您見過她，但我沒有正式介紹你們認識。”顧執南淡道，“她叫鹿妍，是很出色的廚師。”
顧老沒想到顧執南會直接在衆人面前開始介紹，只好打量鹿妍，硬邦邦回：“不認識。”
顧執南也不在意，噙着笑：“我認識她很多年了。”他神色從容，繼續道，“因為她太好，所以追了她很多年。但今天才肯跟我回家。”
顧老神色有些松動，沉默片刻，板着臉吐出一句：“胡鬧。”
“不算是胡鬧。”顧執南容色沉靜，“今天帶她回家，就是想正式介紹給你們。只有一次，以後也不會再帶別人回來了。”
聽這意思，是認定了。
他這個大孫子，平時對人不卑不亢，內裏不知道比他固執多少倍。
其實顧老心裏存的疑慮早在顧執南說前兩句的時候就消得差不多了，可這會兒下不來臺，又拉不下臉主動求和，憋悶半晌，只好道：“不聊了，吃飯。”
屈芝華适時笑道：“張姨，下午我讓人煨了半天的鴿子湯呢？端上來吧。”
鹿妍慢吞吞地喝着橙汁，一口還沒咽下，偏頭瞅了眼顧執南。
察覺到她的目光，顧執南側過臉與鹿妍對視一瞬，眸光落在她水光殘餘的唇角，眸色漸沉。頓了頓，他神色自然地伸過手，替她擦了：“怎麽了。”
鹿妍心跳怦然，咽下橙汁，洩氣道：“……你幹嘛這麽好。”顯得她什麽都做不了。
顧執南隐有笑意：“喜歡你。”
晚餐吃完，室外雪下得愈來愈大，幾乎封了山道，留住大半客人。在顧母的再三挽留下，鹿妍也在顧宅留了一晚。
用人提前在別墅東側三樓為鹿妍收拾出一間客房，屈芝華不放心地來查了一遍，問鹿妍：“你們真的不睡一間？”
“不用，我們還沒有……”鹿妍搖搖頭，憋道，“睡一起。”
屈芝華了然，離開前溫聲囑咐：“如果有事，就用床旁邊的電話打給阿姨，內部號碼都記在那本冊子上了。”
鹿妍禮貌道謝。
她的房間外配有歐式風格的小露臺，鹿妍往外看了會兒，室外白茫茫一片，沒有什麽風景。
這樓都是客房，今晚留下來的客人都住在這層。只有樓上是幾間主卧，住着顧家人，剛才屈芝華帶着鹿妍去逛過一圈，顧執南的卧室正好在她的房間上層，可隔音太好，根本聽不見動靜。
不久前，顧執南接到一個視訊會議，現在可能還在忙。
鹿妍玩了會兒手機，洗漱入睡。
半夢半醒間，鹿妍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個滾，難受地捂着胃坐起身，看了眼手機。
淩晨一點半，她——
被餓醒了。
今晚的餐桌上出了顧執南爺爺那段小插曲，再加上鹿妍在不熟人面前的故作矜持，她幾乎沒怎麽吃。
……好餓。
廚房和餐廳都在別墅西側，客房裏除了水，沒有任何能入口的食物。鹿妍找到了電話冊上的用人連線，正想撥過去，看了看時間，又放下了。
這時候，還能有誰醒着？
鹿妍木着臉捂住胃，正在食欲和睡欲中垂死掙紮，倏然想到什麽，眼睛漸漸亮起來。
淩晨一點四十分，屈文文正翹着腿在床上玩手游，被突然的敲門聲吓得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
屈文文在心裏靠了一聲，打開門，才發現是鹿妍，驚魂未定道：“姐姐，你也太吓人了。”
“還好你沒睡。”鹿妍披着外套杵在門口，如同一抹幽魂，看向小霸王的眼裏滿是真摯與激賞，幽幽問，“你有零食嗎？”
十分鐘後，鹿妍抱着滿懷零食，從屈文文的房間出來。
屈文文的房間在四樓走廊最末，而樓梯在另一頭。鹿妍正往樓梯口走，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一道熟悉聲音。
“有什麽事嗎。”
是顧執南。鹿妍擡頭剛想應，腳步卻猛地停住了。
約莫十米開外，顧執南的卧室門口站着晚餐時的那個女孩，林君瑜。顧執南并未走出卧室，從鹿妍的角度望去瞧不見人，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林君瑜沒意識到不遠處還有人旁觀，羞赧地低着頭，語氣輕柔：“我……”
鹿妍咬斷了嘴裏的手指餅幹，抿着唇，不太愉悅地蹙了下眉。
“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她道，“聽說你貝萊德工作過，我畢業後也申請進了公司投資部，恰好是你當年帶過的team，聽說過你的很多事。回國後，我知道你在槐城，也——”
顧執南平靜打斷：“所以呢。”
“所以，”林君瑜擡頭，“我覺得我們會有很多共同話題聊，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時間？”
良久沒有得到回應，鹿妍看見自卧室透出走廊的燈光陡然收窄了。顧執南要關門。
林君瑜慌亂了剎那，不顧溫柔形象地喊住關門的男人：“你，你到底喜歡她什麽？”
鹿妍一頓。
仍是客氣疏離的語氣，這回卻隐約染上淺淡不耐：“告訴你幹什麽。”
“你不告訴我，我怎麽能死心。”
“讓你死心有很多辦法，何必要把想說給她的話說給你聽。”顧執南淡回，“你父親是我父親的朋友，卻不是我的。”
“我沒有那麽好脾氣，今晚的事到此為止。”
林君瑜沒收到過這種拒絕，她神色羞慚，正想說些什麽，餘光掃見遠處人影，愣了。
鹿妍在旁聽完了全程。林君瑜臉色一變再變，難堪地轉身下了樓。
顧執南出了卧室，一眼瞥見在走廊上杵着的鹿妍，神色微頓，蹙着眉宇舒展開：“怎麽還沒睡。”
“……有點餓，我問屈文文要了一些零食。”鹿妍終于走過來，思忖了下，補道，“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
顧執南垂眸看她，目光沉落在鹿妍的頸間，片刻，“嗯”了一聲。
走廊上有暖氣，鹿妍雖然在睡衣外裹了件羽絨服，卻并不拉嚴實，領口下露出一角粉色睡衣領。應該是顧母給她準備的，特地挑了女孩氣的款式，勾着一點蕾絲。
不久前林君瑜直接穿着睡裙來敲他的門，他不甚覺得，此刻見到鹿妍的一角衣領，卻有些意動。
鹿妍想起剛才的場景，憋了憋，沒忍住：“下次你直接關門就好，她應該不會撬你的門。”
對方聲音低而磁：“你還想有下次嗎。”
“什麽？”
鹿妍擡起頭，見顧執南低俯過身，伸手撥出她被壓在外套下的一截烏黑長發，看着她的眼又問了遍。
屏息片刻，鹿妍坦言：“……不想。”
她的心跳得很快。
眼前，顧執南還穿着黑色襯衣，似乎不久前還在忙工作。但此時他卻斂了疏離的氣質，整個人沐浴在廊燈交界的光色下，修長手指蹭過她的耳發，勾着散漫而近乎暧昧的氣息。
鹿妍本能感覺到要發生些什麽，一向軟糯的聲音有些緊：“……顧執南。”
他應了一聲。
随後，一雙眸光流轉的桃花眼擡起來，顧執南在鹿妍的下巴處輕咬一下，意味不明地低道：“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不要吃零食了，
給小天使們發紅包，看文愉快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