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昙希的禮物
有人知道昙錦會為昙希準備林寶齋的佛雕,也查到了曾蘭給她準備的古董玉如意,然後提前一步将這兩樣東西送給昙懷古。
不是曾蘭?
不是曾蘭。
昙希回想起昙晟靈動可愛的模樣,回想起曾蘭特意為自己找的兩個複健師,還有她拿着準備好的玉如意塞給自己時,難得強硬又認真的樣子,心裏的懷疑散去。
一個人的眼神或許會僞裝,但她的行為不會,如果曾蘭故意如此,她現在,也不必一臉焦急的對着自己搖頭,更不用之前為了讨好自己,搭上一個才四五歲的孩子。
現在,昙思源拿出來的玉如意,将昙希的另一條後路堵死。
曾蘭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看向昙希的目光滿是擔憂。
如果昙希沒有提前準備,那恐怕就真得像小時候一樣,送個自己親手織的毛衣圍巾小手工,來挽回一下昙懷古的感情了。
毛衣圍巾之類的禮物,昙懷古其實并不介意,他活了七十六年,什麽珍奇貴重物件沒見過,反而是一些小東西更能打動他的心,在老人眼裏,昙希還是個孩子,不管送什麽他都會開心。
但是,昙希不能送。
如果她還是和幾年前一樣送個手工,那就是真的吃相難看,仗着昙懷古喜歡,耍大小姐脾氣了。
昙希既然決定回歸昙錦,就不是要繼續做昙家纨绔之名在外的廢物大小姐,而是讓其他人都正視她,将她擺上牌桌,重新洗牌。
不出所料,昙遠志的目光落到昙希身上,臉上露出幾分長輩的和藹,語氣中卻隐藏着極深的幸災樂禍:“希希呀,你這麽多年都沒回來看看你爺爺,今天來了,要送給爺爺什麽呢?二叔真是有點好奇了。”
一句話,先是提醒了昙懷古昙希多年不回家看望的事,在老爺子面前告了個黑狀,然後,把壽禮的話題引向她。
昙遠志說完,會場上無數視線便落到昙希身上。
昙遠臨遠遠的看着昙希,表情嚴肅,深沉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擔憂。
昌美華接到丈夫的暗示,仿佛不經意地說道:“不知道希希今年送了什麽親手做的小玩意呢,你之前送的陶藝筆洗,爸現在還放在書房裏用呢,可見是很喜歡的。”
陶藝?
筆洗?
聽到她的話,衆人的眼神變了變。
或許,昙懷古真的喜歡什麽陶藝筆洗,把它放在書房使用,但昙大小姐送給老爺子的禮物,未免太草率了一些,昙希的地位,一下子在他們的心中降了幾個臺階。
昙家大小姐,只是個得到昙老喜愛的小姑娘,纨绔任性,不過如此。
昙希微微一笑,沒有理會昌美華。
——她也不認識昌美華。
“爺爺,你真的很喜歡那個陶藝嗎,那可是希希花了很長時間做的。”昙希的聲音柔軟下來,望着昙懷古,雙眸明亮,帶着小女生的嬌嗔與可愛。
從前的昙希,是絕不會對人示弱或撒嬌的,聽着孫女嬌滴滴的聲音,昙懷古差點老淚縱橫,開心的點頭:“當然了,希希送什麽爺爺都喜歡。”
天可憐見,希希居然會對他撒嬌了。
他終于擁有一個和隔壁老李頭天天炫耀的寶貝一樣的乖乖孫女了,不,他們家希希比老李頭的孫女更乖更好。
曾幾何時,別人家的孫女會軟糯可愛,香香甜甜的叫爺爺奶奶,而自家孫女只會騎在自己脖子上,揪自己的胡子扯自己頭發......害的他把胡子都剃了。
說多了都是淚......
昙希見到昙懷古激動的眼神,笑的更可愛了一些。
還是陸苒的時候,自己生了一張娃娃臉,什麽都不做都會被誤會是在賣萌,讓她只能每天繃着臉做高冷學姐。
現在,從來不賣萌的人,賣一次萌才夠可愛。
一直嚣張跋扈的人,偶爾賣慘才夠慘。
她深谙此道。
“我今年送您的禮物,廢了更大力氣呢,差一點,都沒來得及趕上您的壽宴。”她柔柔的說道,聲音染着幾分委屈,讓周圍的人心一下子軟了。
好像,似乎,大概,這位小大姐真的受到了了不得的委屈。
只有她身邊的沈星湛,聽到她的話,眼角跳了跳。
她的餘光看見賀渝走進宴會廳,清亮的眸掠過一抹狡黠與自信。
昙遠志與昙思明聽見這句話,對視了一眼,終于得逞的笑了。
“廢了很大力氣?”昙思明忍着得意低聲說道,“笑死我了,昙希今年又要送一盆新泥巴給爺爺吧。”
昙遠志故作嚴肅:“別太得意了,昙希這丫頭腦回路和我們不一樣,誰知道她又會送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呢,不過,現在昙錦和曾蘭都救不了她,反正一會兒,送什麽泥巴,出醜的是她。”
昙思明:“爸,還是你厲害,提前查到了昙錦和曾蘭給昙希準備的禮物,呵呵,昙希的好運氣,我看是到頭了。”
昙遠志的三角眼看向昙遠臨,眼底閃爍着惡毒與怨恨。
“好運氣?”他冷冷的反問,“也不知道昙希有什麽好,讓老爺子這麽念念不忘,昙錦便也罷了,曾蘭一個繼母對她百般讨好做什麽,立牌坊嗎,她難道還指望昙希那個小崽子以後被她感化,叫她一聲媽嗎?真是個無知蠢婦。”
“只要昙希不能拿出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東西——”昙思明捂着嘴巴冷笑。
昙遠志一字一頓:“當着全燕京名流權貴的面,我今天,就讓昙希徹底喪失和你争奪昙家的資格,以及.....老爺子的寵愛。”
一直在角落裏沒有做聲的昙錦皺了皺眉,幾乎忍不住想要開口替昙希說話,林寶齋的玉器,菩薩是勝過昙思明那樽佛像的,她拿出來未必不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騎虎難下。
昙希仿佛感受到了昙錦焦慮的心情,回過頭,對她綻放了一個放心的笑容。
昙錦一想到昙希那些劣跡斑斑的往事,更不放心了好嗎!
她的眉頭越發緊皺,看了一眼昙希身邊的沈星湛,發現這個男人也一臉從容之後,才慢慢冷靜下來。
在她心裏,沈星湛至少比自己的侄女靠譜。
她身邊,易凝發覺了昙錦的擔心,低聲安慰:“昙總,希希姐那麽聰明,不會有事的。”
昙錦搖了搖頭:“我是怕她真的拿出什麽東西,老爺子喜歡沒用,全燕京都會知道希希......”
易凝說道:“就算她真的又送給昙爺爺一件新的陶藝,又有什麽關系呢?全燕京人都瞧不起希希姐,可是,我喜歡她,沈老師喜歡她,昙總你也會護着她呀。”
昙錦呼吸一頓,忽然恍然明悟。
是啊,希希送老爺子什麽被別人看不起,又有什麽關系?
昙家大小姐她不想做就不做呗,這麽多年不也過去了,不是昙家大小姐,她還是天藝大小姐。她的侄女,無需讨好其他人,自己快快樂樂就好。
昙錦的心放松下來,帶着笑意看向易凝,眼神溫柔而清亮:“你說得對,是我關心則亂了,謝謝你點醒了我。”
“那昙總一會兒能幫我個小忙嗎?”易凝眨了眨眼睛,真誠的問。
昙錦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嗯?那要看是什麽忙。”
“我......我看見秦瀚南也在,您能讓我和他合影留念嗎,嗚嗚嗚——”
昙錦眼神微移,看見了遠處自家公司的頂梁柱秦瀚南,想起昙希曾對她提起過易凝是秦瀚南的粉絲,她紅唇微勾,溫婉中多了一抹風情:“這,有點難辦哦。”
“啊?可是昙總,您是天藝的總裁,秦瀚南只是公司的藝人......”
“不如,你求我?”昙錦打斷了她的話,笑盈盈的看着易凝。
易凝咬了咬下唇,嘤聲細語:“姐姐,求求你了。”
“......”
想明白的昙錦也不擔心昙希了,專心開始逗弄易凝,然而她不擔心,其他人坐不住了。
就在昙遠志準備繼續開口,逼昙希拿出自己的禮物時,昙遠臨忽然站了出來。
儒雅內斂的中年男人擰着眉頭,道:“爸,其實昙希要送您的禮物給了我。”
曾蘭立即附和:“是啊,希希不好意思給你,昨天讓我帶回來的。”
說着,曾蘭拼命朝昙希使眼色,讓她放心順着昙遠臨的話。
昙希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看向她重生後,第一次見面的——父親。
昙遠臨穿着筆挺的深色西裝和同色領帶,黑發梳在腦後,五官硬朗,氣質儒雅沉穩。他保養的十分好,看不出多大年紀,只是眉心落着常年操心皺出的紋路,微抿着唇,看起來分外嚴肅。
她看見了曾蘭的暗示,也明白她的意思。
這個一直以來,被昙希氣的半死,父女倆見面就沒一句好話,恨不得當場拿出皮帶抽自己的父親,其實擔心着女兒,并且,為昙希準備了第三重後手。
一旦昙希像個小傻瓜一樣,什麽東西都沒準備就來參加壽宴,或者是禮物出現了什麽問題,他,就會站出來。
昙希要離開,昙遠臨憤怒至極,咆哮着說要和昙希斷絕關系;
昙希要回家,他表面不屑,背地裏給女兒準備好了回歸給昙懷古的壽禮。
她的眼睛酸了酸,攥起了手指。
沈星湛就站在她身側,身姿挺拔,氣息溫暖,源源不斷的支撐着她,給予她另一種底氣。
她看似孤身一人,實際上,身邊有許多人。
這時,昌美華又一次開口,語氣充滿懷疑和質問:“是嗎?希希不是說這次送給爸的禮物,廢了很大力氣嗎,怎麽讓大嫂你拿回來了。”
曾蘭冷聲道:“我說了,希希不好意思親自給。”
昌美華:“呦,她以前給那個泥巴做的筆洗時候,蠻好意思的呀。”
昙希忍無可忍,擡眸問道:“你是誰啊?”
賀渝适時的出現在昙希身邊,默默道:“小姐,她是您二嬸。”
“哦,二嬸啊,你話怎麽這麽多啊,你這麽好奇我送什麽,大家都是女人,要麽,你也送爺爺個禮物?”昙希的語速加快,清澈的眸子,緩緩鎖定了她。
昌美華:“我只是你們昙家的兒媳,當然不用送......”
“那我怎麽看蘭姨也送了件古董呢,她,也是我們昙家的兒媳呀,二嫂,做人不能太雙标。”昙希頂着一張風情萬種的面孔,眼神卻分外純淨,不帶一點惡意,仿佛,真是在好奇為什麽昌美華沒送禮物。
“哦我知道了,是二嬸你覺得你自己不配送對吧?想不到你看起來這麽蠢,還挺有自知之明,我謹代表我自己對你道歉,對不起,你沒有看起來那麽傻,只是單純的不聰明而已。”
昙懷古聽着昙希的話,不但沒生氣,臉上的笑容居然更深了。
“希希啊,你從哪兒學的這些詞,哈哈哈哈。”
——當着所有人的面怼得自己二嬸啞口無言,昙希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在老爺子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昌美華閉麥。
昙思明擋到昌美華面前,面色難看的跳出來:“希希,哥哥我真的很好奇,你今年,又捏了個什麽玩意。”
昙希:“你又是從哪兒跳出來的?”
昙遠臨已經下定決心護着昙希,沉聲道:“昙希送給爸的,不是自己做的,是——”
昙希上前一步,打斷了昙遠臨的話,眼神帶着胸有成竹的笑意,與昙遠臨遙遙對視。
昙遠臨愣了愣,看着這雙眼睛,驀的,回憶起當年的蘇瑩。
這孩子......
這是昙希這麽多年了,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第一次沒有憎惡,沒有讨厭,沒有憤怒。
昙遠臨偷偷抹了一把臉,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差點當衆紅了眼眶。
曾蘭在他耳邊低聲說:“我都跟你說了,希希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你還不信。”
昙希則接過賀渝手中的書畫,幹脆利落地揚手,展開!
“爺爺,我今年送您的,不是自己親手做的,您不會不開心吧?”
“不會,當然不會——”昙懷古笑呵呵的說,随即看向書畫,眼睛瞪大了。
賀渝揚聲道:“小姐送的,是喬榮章老先生的一副題字,而且,是他今日剛剛提筆寫完的墨寶,祝您福壽綿延,名動金瓯。”
全場,一片寂靜。
無數雙眼睛,落到昙希手中的宣紙上。
潔白的宣紙上,黑字濃郁蒼勁,帶着撲面而來的雄厚之氣,上面是筆走龍蛇,霸道明亮的一首長詞:
“上古八千歲,才是一春秋。不應此日,剛把七十壽君侯。看取垂天雲翼,九萬裏風在下,與造物同游。君欲計歲月,當試問莊周。
醉淋浪,歌窈窕,舞溫柔。從今杖屦南澗,白日為君留。聞道鈞天帝所,頻上玉卮春酒,冠佩擁龍樓。快上星辰去,名姓動金瓯。”
這是一幅壽詞題字。
昙懷古看着這幅字,忍不住杵着拐杖走到昙希面前,一筆一劃仔細查看,略帶渾濁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這是喬老的字......這是喬老的字。”
“喬老的字?”
短暫的安靜之後,宴會上爆發出一陣細碎的喧嚣。
“是喬榮章老先生的字嗎?聽說昙老最喜歡喬老的字,但是千金難買啊,只以前得到喬老十幾年前的兩幅都寶貝的不得了。”
“喬老居然給昙老爺子寫了一幅字?這兩家不是素來沒有交集嗎?”
“難道你沒聽見昙希說的,是喬老今天剛寫的......”
“而且,不是普通的一幅字,是壽詞。”
“昙希是怎麽拿到的?我爸之前為了得到,去法國的拍賣會畫了九百萬,才得到一幅卷軸啊。”
“九百萬?”
“歐元。”
喬榮章在華國喜愛書法的人心中,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人,喬家,也是燕京的藝術世家。
然而遺憾的是,喬老年事已高,在幾年前宣布封筆,不再提字。
他的書法,已經到了有市無價的地步,許多墨寶早已被人收藏,拍賣會都買不到。
其實,許多人都知道昙懷古喜歡喬老的書法,但知道歸知道,得不到,是真的得不到。
之前,昙錦想過去求一副喬榮章的字,但即使是她的身份去拜訪喬老,只得了一句:喬老身體不佳,不便見客。
昙遠臨也曾想為老父親求一幅字,但是他和昙錦一樣,都吃了閉門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