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準備了後手
見昙懷古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宣紙,昙希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題字放到桌上,道:“爺爺,這是我給您的禮物,它是您的,您想看的話,可以回家慢慢看,不急。”
昙懷古嗯了一聲,視線仍舊沒有從題字上移開,不由自主念出聲來:“上古八千歲,才是一春秋。不應此日,剛把七十壽君侯......這是辛棄疾的詩詞。”
昙希點頭:“是辛棄疾的詞,喬老的字,他老人家說寫字之前要沐浴焚香三日,非得今天才動筆,所以,我這才耽擱了一些時間。”
其實,喬榮章并沒有什麽沐浴焚香的習慣,是他聽到喬嘉石的話後,非要見自己一面,見到後才提筆,一個小時前剛寫完的。
昙懷古問道:“所以,你是因為去喬家取這幅字,今天才趕着點來的老夫壽宴嗎?”
昙希眨了眨眼睛,聲音很無辜:“這樣不能怪我呀,爺爺,我今兒個早早就趕到喬家了,給喬老潤了半天的筆,還磨了墨,差一點就來不及了,他老人家忽然心情不好,又非讓我給他講個笑話......我也很難呀。”
潤筆,
磨墨,
講笑話。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昙遠志臉色陰沉的能滴出墨來。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能和享譽華國的老書法家扯上關系?能為喬榮章磨墨?她肚子裏,恐怕一滴墨水都沒有吧。
連昙錦這麽寵愛昙希的一個人,聽到昙希的話,都覺得侄女說的有點誇張。
昙希認識喬榮章,這怎麽可能?
整個會廳,只有兩個人信了。
一個是親眼看見昙希和喬榮章談笑風生的沈星湛,另一個,是寵愛孫女就喜歡聽孫女吹彩虹屁的昙懷古。
原本昙懷古也不信,但是這字他看了許久,越看越喜歡,越看眼神越亮。
字,的确是喬榮章的,造不得假。
連陪着昙希一起去喬家的賀渝都半信半疑,他親眼看見昙希在沈星湛陪同下走進喬家,同樣處在震驚中。
作為昙希名義上的貼身特別助理,他是真的不知道,大小姐是怎麽認識的喬榮章;
但是大小姐,還真認識喬榮章。
昙遠志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有些懊惱自己的失态,看着桌上的字,冷哼了一聲:
“希希,你還小,自己在家裏說說就行了,怎麽能當衆說謊呢?”
話音落下,周圍喧嚣的聲音,為之一靜。
“說謊?昙家二爺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莫非這幅字是假的,昙大小姐在騙昙老爺子?”
“這可是昙希當衆拿出來的,不可能是假的吧,否則昙家的臉面往哪兒擱。”
“就是昙希拿出來的才不靠譜,一個和昙家鬧翻的小姑娘,怎麽可能讓喬老先生親自為昙老題字?若是可以,那為什麽昙遠志不去求,昙遠臨不去求?他們兄弟倆都求不到,昙希又算什麽?”
“我聽說喬老早已經封筆,看來,這字是昙希找的贗品。”
“我覺得昙希應該不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騙昙老吧?”
“你把她想得太好了,這才是昙希,你是不知道六年前昙遠臨再婚當天,昙希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另一個人好奇的問。
“她——”
小聲議論的人還想說什麽,被賀渝一個眼神掃過去,默默閉上了嘴。
六年前昙遠臨結婚那天,昙希做的事,是昙家的禁忌。
昙希聽到昙遠志的質問,不緊不慢的看向他,挑了挑眉,唇角揚起細微的弧度,然後乖巧而迷茫的問:“敢問二叔,我什麽時候說謊了?”
她第一次認真看自己的這個二叔,明明和昙遠臨是一個父親,但不管是談吐還是相貌,他和昙遠臨都相差太多,目測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一雙小眼裏跳動着惡毒的光,臉上的皺紋讓他看起來比昙遠臨還要大好幾歲。
她更喜歡自己的親爸了。
從她成為昙希以後,昙家人對她都很好——除了昙遠志一家,這個野生二叔二嬸堂哥致力于把自己徹底踢出昙家大門,好像自己不在了,昙家的嫡系就能從晟晟成為昙思明一樣。
不停的挑撥離間,這不是上趕着作死,是什麽?
昙希已經看見昙懷古不耐的眼神了,這對父子還像是瞎了一樣亂蹦跶。
或許,他們真的認為,昙老已經年紀大了,昙家未來是他們的了吧。
但昙家就算沒有自己,也有晟晟。
“喬老先生在四年前八十大壽之時,就已經宣布封筆,希希,你找一副贗品糊弄我們,有意思嗎?”昙遠志皮笑肉不笑的問。
昌美華也煽風點火的說:“是啊,你騙我們不要緊,怎麽能騙爸呢。”
昙懷古的眼神還被這幅字吸引着,聽到兒女們的争論,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深意。
昙遠臨擰着眉頭,低沉的說:“昙希......也是為了讓爸高興。”他也不相信昙希真的能拿到喬榮章的字,但總不能讓昙遠志當着自己的面欺負自己的女兒。
昙希:她現在不喜歡自己親爸了!親爹都不相信自己,不愧是親的。
“高興?高興就能拿贗品糊弄人嗎?”昙遠志的聲音驀的拔高了好幾度。
“誰說的喬老已經封筆的?”昙希清了清喉嚨,清亮的眸中迸發出一道銳芒,語氣仍舊平淡如水。
昙遠志狠狠地說:“喬老親口說的!”
“你親耳聽見的嗎?”她反問。
“我......喬家自己傳出來的消息,還能有假?”
昙希無聲的勾了勾唇角,慵懶淡然的聲音響起:“哦,喬家今日又傳出消息,喬老不封筆了。”
“你,你.....昙希,你簡直是胡說八道。”昙遠志氣得不輕,指着昙希的鼻子怒道。
沈星湛皺起了眉,上前一步擋在昙希前面,但并未說話。
昙希笑了笑,一只手伸出來,左手的食指戳在右手手掌之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的骨節纖長,仿佛細膩的瓷器,泛着瑩瑩冷白的色澤,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所有人安靜下來,成為全場的焦點。
“胡說八道的是二叔您吧!當衆說喬老的書法是贗品,你,倒是先拿出證據啊。”
“沒有證據,二叔是仗着自己是我的長輩,平白污人清白嗎?”
“我好害怕啊。”
說完,昙希眼裏适時地泛起一抹淚光,眼眶紅紅的,仿佛被人欺負的無辜少女。
昙遠臨眉頭皺成一團,拳頭死死握住。
也只有親身經歷的昙遠志,才知道昙希的話能有多氣人,他喘着粗氣,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證據......證據——”
這時,霍隐忽然開口:
“這幅字上,少了個章。”
一句話,将其他人的視線吸引到畫上。
昙希看了一眼霍隐,臉上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揚了幾分。
不愧是他。
霍隐真是自己的好捧眼。
霍隐鳳眸微眯,眼神銳利幽深,沒有看那幅字,反而雙目死死的盯着昙希,繼續說道:
“喬老生平所做題字,會印上兩個章,一個,是自己的名諱喬榮章,另一個是喬家的玉石大印,但是現在這上面,只有喬榮章的篆字小章,沒有喬家的大印。”
的确,潔白的宣紙上,除了龍飛鳳舞的壽詞,只有最下角的一方小印,并沒有霍隐說的大印。
“是啊,沒有喬家的大印,昙希,這就是證據!”昙遠志不知道霍隐為什麽要說出這件事為難昙希,只知道機會來了,立即憤怒的呵斥道,“昙希,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昙希打了個哈欠。
事情出了一點點意外,
但霍隐幫她拉回了正軌,重新成全了自己的計劃。
霍大少這疑心病的毛病,還是一如既往的給力,不愧是以前學過刑偵和心理學的。
她本以為,會是最了解喬老字的昙懷古發現上面少了一方印,沒想到昙懷古沒說,霍隐提了出來。
昙希看着叫嚣的昙遠志,眼神冷漠,仿佛在看什麽跳梁小醜。
昙遠志慢慢的停下來,不再說話,他打了個哆嗦,發現大家似乎并不在意這件事,反而,都帶着嘲諷看着自己。
“爺爺,您喜歡嗎?”昙希沉吟片刻,還是先問昙懷古。
昙懷古從字中擡起頭,認真的說:“喬老的字老夫最了解不過,鐵筆銀鈎,雄厚蒼勁,不是誰能模仿的,而且這字力透紙背,如希希你說的,是今日剛寫出的,這字,是真的。”
老爺子的話,為這幅字一錘定音。
有沒有章,已經不重要了。
昙懷古說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昙希蜷了蜷食指,眼中閃過一抹感動。
以昙懷古對喬老題字的了解,應該一眼就能看出這幅畫的問題,但是,因為這是他孫女送給他的,為了維護昙希的形象,他什麽都沒有說,直到霍隐提出疑問,他才站出來為這件事蓋棺定論。
霍隐順勢說道:“昙老您說得對,這字的确是喬老先生寫的無疑,霍某也看不出任何問題。”
“爸,可是——”昙遠志還想說什麽,被昙懷古揮了揮手打斷。
“別丢人現眼了,希希為我求的字,又不是為你求的,你羨慕嫉妒什麽?什麽時候你混成老夫這麽大的年紀,也讓昙思明給你寫一幅。”
昙遠志差點吐血:“我哪兒羨慕了......”
看着昙懷古臉上和藹愉悅的笑容,昙遠志低下頭,眼中滿是不甘。
昙思明低聲安慰:“爸,沒關系,就算爺爺為昙希說話了,也不能證明這幅畫是真的,當着所有人的面造價,這口鍋她背定了,怪就怪她自己作了個大死,僞造都不僞造完全。”
昙遠志陰沉的注視着昙希,道:“但願吧。”
“昙希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我總覺得,這丫頭還有什麽後手。”
“後手?”
“是啊,我這心裏很不安。”
“爺爺喜歡就好,爺爺知道我為了這幅字,費了多大力氣,求了喬老多久嗎,就差像是孫悟空拜師菩提老祖,在山洞外跪上三個春秋了。”
昙希接昙懷古的話,一雙眼睛随着自己的話濕潤起來,清澈明亮的眼瞳泛起星星點點的水光,仿佛晃着碎金的琉璃盞,讓人心生憐愛。
沈星湛聽不下去了,在她耳邊道:“你裝蒜的技術,越來越高超了。”
“有嗎?可是人家為了這幅字,真的很努力啊。”昙希同樣小聲回應。
昙懷古聽到昙希的話,大為感動,其他相信她的人也附和的點頭,能拿到喬榮章的字,也不知道昙希付出了什麽。
沈星湛毫不客氣的說:“有。”
很努力?
也許吧。
他只看見昙希走進喬家,昙希見到喬榮章,昙希問了問老人身體如何,昙希給喬榮章磨了個墨潤潤筆,半個小時後,她就吹着還沒幹的墨寶,慢悠悠的離開了。
“那有影後的水平了嗎?”昙希滿意的睜着眼睛看他,問道。
“比我還差點。”沈星湛淡淡的說。
“沈星湛,你把自己當影後?”昙希噗嗤一聲笑出來。
“......咳咳咳。”
昙懷古感動的同時,又端詳了題字許久,越看越高興,一回頭,發現孫女正在和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咬耳朵。
他的臉上露出一個老頑童似的笑意:“希希,我總覺得你這小腦袋裏,還有什麽驚喜沒拿出來呢。”
昙希不懂裝懂,一臉單純的說:“怎麽會呢,我為了這幅字已經用盡洪荒之力了,爺爺不會還不滿意吧。”
“爺爺很滿意。”
知道她安排的後手的沈星湛,饒有興趣的看着昙希演戲。
她眼角眉梢都帶着媚意,可是偏偏,眼中糅雜着少女的無邪與明亮,讓人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珍寶捧到她面前,換她一直這麽自由自在的笑下去。
這具風情搖曳的軀殼已經美不勝收,她體內的靈魂更帶着肆意的張揚,仿佛青天白日下一陣朗朗清風,不急不緩,徐徐而來。
“老大,你先把字收起來,回頭裱好挂到書房。”昙懷古忍着繼續端詳的心癢,說道。
“是。”昙遠臨上前,剛要拿起這幅字的時候,一名穿着西裝的侍者忽然前來。
“先生,老爺,喬家的人來了。”
“喬家的人?”
昙懷古一臉驚訝的看向昙希,見小姑娘正笑的燦爛,一雙明眸彎成了月牙。
她的後手,來了。
昙遠臨問:“是喬老的喬家嗎?”
“回先生的話,正是。”
昙懷古笑的合不攏嘴:“快快有請。”
老爺子年輕時候就喜歡喬榮章的字,半輩子過去,還沒親眼見過喬榮章或者其他喬家人,事實證明,七十歲追星成功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喬家喬嘉石,祝昙老福壽安康,萬事如意,心想事成。”
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随即,青衫男子走進會廳,長袍飄飄,飄逸俊雅,一雙丹鳳眼含着笑,帶着濃郁的書卷氣息。
喬嘉石先是對昙老爺子做了個揖,然後退後一步,仰頭朝昙希眨了眨眼睛。
“喬嘉石?小公子是喬家的何人?”
昙懷古目光掃了一眼昙希,而她一副成竹在握的模樣,老爺子放下心來,知道喬嘉石是孫女安排的。
“喬老是我的爺爺,”喬嘉石撓了撓頭,一舉一動都帶着書香氣,“爺爺讓我來為您祝壽,只是小子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時間,還望昙老海涵。”
“喬老先生認識我?”昙懷古驚喜的問。
喬嘉石咳嗽一聲,一只手下意識撫了撫胸口,才想起自己沒戴墨鏡。
“自然認識,昙小姐為了給您求一副我爺爺的墨寶,就差在我們喬家門口,成了那跪在菩提老祖門前三個春秋的孫猴子了,我怎麽會不認識昙小姐呢。”
說完,喬嘉石還眯起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朝昙希不動聲色的放了個電。
怎麽樣,他說的很不錯吧,昙老爺子肯定會更感動的。
昙希:......
喬嘉石這個死神棍,就不能換個例子,怎麽這麽巧和她說的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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