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良辰美景,氣氛正好
昙希手中的杯子,是沈星湛用過的,而且裏面已經沒有酒了。
紅潤的唇落在透明玻璃壁,唇瓣不由自主的微微開啓,擠壓出一線雪白的貝齒,然後喉嚨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昙希在實力演繹吞空氣,沈星湛的喉結卻動了動,呼吸紊亂了起來。
“祝你......早日成為華國影帝,視帝,成為站在這個世界之巅的大明星。”喝醉的昙希并不在意沈星湛說了什麽,換個祝福,舔了舔杯壁,仍舊笑盈盈的看着他。
沈星湛毫不懷疑,如果她現在手裏有個什麽小音錘,恨不得敲一敲杯子為他慶祝一下,好像他真的已經成了影帝。
“沒酒了,沈星湛,你給我滿上。”昙希豪情萬丈的拍了拍桌子。
沈星湛俯身,将散落的幾縷發絲別到她的耳後,眼神出奇的溫柔:“酒已經喝完了。”
昙希對着他傻笑,耳根紅透。
棕色的柔軟長發,耳後,仿佛生出兩個毛茸茸的狐貍耳朵,不是禍國殃民的狐貍精,而是那種剛化成人形的小傻貍。
沈星湛的眸子漸暗,索性站起身,松了松領帶,幽幽的看着她:“該走了。”
他已經做好了昙希直接醉暈過去的準備,誰知道她聽到他的話,居然一激靈,很有經驗的摸着自己的手機站起來,抓住了他的衣角:“走走走,剛好,我已經吃飽了。”
沈星湛還沒有見過昙希這麽乖的樣子,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亦步亦趨跟着他。
他的唇角輕輕翹了起來。
剛走出會廳,昙希就在側門遇見了秦月。
一身灰色職業西裝的秦月站的筆直,目光看向宴會透明大門外,從昙希的角度望去,她的臉色很不好,幾乎維持不住标志性的職業假笑。
昙希順着她的視線望了一眼,眉心輕輕一挑。
外面黑乎乎一片,只有個正要離開的熟悉身影,是霍隐的貼身保镖之一。
酒精上頭,讓昙希的想象力誇張了一些。
霍隐的保镖在,意味着剛剛霍隐在,也就是說思卿也在。
秦月臉色難看,是看見什麽不該看的東西生氣了嗎,也就是說,她,喜歡的是自己名義上的哥哥霍隐?
昙希平時不會這麽想,但今天,不管是秦月對宋思卿的暗中針對,還是曾經對陸苒的陽奉陰違,都讓她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有道理。
“呦,看誰呢。”昙希沒忍住,打了個酒嗝,于是順勢問道。
秦月一驚,快速的收回視線,見到是昙希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什麽看誰,我在等我助理,”秦月微微一笑,一臉淡然的說,“小希要走了?”
昙希笑笑:“是啊。”
沈星湛緊皺起眉頭,看向秦月的眼神帶着一抹寒意。
秦月感受到他陰翳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這時,一個穿着運動裝,戴着口罩的女生從外面跑進來,懷裏還拿着一件大衣給秦月披上:“月姐,咱們走吧。”
秦月接過衣服,禮貌的道別:“已經很晚了,小希,我就先走了,我們有空海市再聚。”
昙希看着她扭腰離開,晃了晃混沌的大腦,問道:“沈星湛,你有沒有覺得她有點眼熟。”
沈星湛的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漠然的開口:“她在學陸苒。”
昙希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扭頭看向他,才發現沈星湛的眼底已經泛起血色,俊美的面容染上一層愠怒,眼神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能讓沈星湛生這麽大氣的,昙希只見過一個人——剛重生的自己。
現在,多了一個。
秦月,在學陸苒?
昙希努力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一些,漸漸反應過來。
她怎麽說第一眼見到這個秦月,就覺得哪裏怪怪的呢,現在想想,這種感覺就像是陸苒在照一面将人扭曲的哈哈鏡,鏡子裏的人,是自己啊。
昙希不禁蹙起眉頭,記得從前在新唐見到秦月時,她還不長這樣,這才半年,從穿衣風格到頭發長度,從渾身上下的氣質到高跟鞋的高度,秦月都和自己一模一樣。
除了那張臉。
頓時,昙希心裏泛起一抹令人反胃的感覺,原本對秦月的不喜直線下降到厭惡和作嘔。
沒有人喜歡完全模仿自己的人,哪怕是現在的昙希,也不像是曾經的自己,但居然有人模仿陸苒活着......昙希感覺自己的胃都開始痛了起來,說不上來是喝多了還是被惡心到了。
但是,秦月是那根神經搭錯了才模仿自己的?
按照時間線來考量,這種行為至少是陸苒“死後”才開始的。
她立即想到許許多多的替身梗。
還好,霍隐他其實不喜歡自己,秦月的模仿用錯了心思,不過,她今天見到了思卿,以後應該不會再學陸苒了吧。
“沈星湛你這眼神太毒了,人家秦月模仿的明明很像啊。”昙希感慨道。
沈星湛聲音冰冷:“我要吐了。”
昙希深有同感。
“不過我問的不是秦月,而是剛剛那個戴口罩的女生,你有沒有感覺很眼熟——”
昙希還沒說完,兩人已經走出晚宴大門,門口,停着一輛黑色的邁巴赫,裏面的司機并不是沈星湛熟悉的一位,賀渝正在和他打招呼。
昙希見沈星湛對給秦月拿衣服的女生一臉迷茫的樣子,只好放棄了這個問題。
那個戴口罩的女人,她一定在什麽地方見過,但戴着口罩,讓她過目不忘的能力發生了偏差。
“賀助理,夫人臨走時候吩咐了,希望大小姐今晚瀚園。”一身黑西裝配白襯衣紳士裝的司機為他們拉開車門,彬彬有禮的說道。
“曾姨?”
“是的,”司機抽了抽嘴角,發現自家大小姐仿佛一只樹懶,挂在名為沈星湛的樹幹上,他努力定了定神,繼續說,“夫人還說家裏不缺房間,沈先生要是想來的話,也可以一起來。”
賀渝剛接到昙錦的消息,猶豫的說:“小姐醉了,昙總讓我們直接回小重山。”
頓了頓,他又補充:“而且,小姐三年多沒踏入瀚園半步,就算真的要回去,也得明天酒醒後準備一下——”
司機:“夫人又說了,回家不需要做什麽準備,只需要人回去,酒,睡醒了自然就醒了。”
昙希半個身子倚着沈星湛,微睜眼眸,其實走出來後冷風一吹,她已經酒醒大半,但腦子還是有些暈乎。
唐憶從另一邊趕來問道:“老板,回小重山的車在地下車庫,您今晚住哪兒?”
一時之間,幾雙眼睛都盯着昙希,等待她的答複。
她仰起頭,看向沈星湛:“沈星湛,我要回昙家啦,你先一個人回小重山吧,我已經讓唐唐給你訂了明天下午飛回海市的機票,說不定,還能和江導一趟航班。”
一個人?
明天下午?
她的話像是一根尖銳的針,沈星湛的心髒一抽,微末的冷意緩緩滲近肌膚,随着細小的神經末梢刺入血管,帶着一陣比冰雪更冷的涼,鋒利的切割着肋骨。
——寒冷徹骨。
晚宴結束了,
他扮演的角色,
也結束了。
就像是戴着面具的路西法,在一場屬于天使們盛宴結束後,重新被打回黑暗無邊的地獄。
此前種種的溫情,不過是他刻意維持的假象,比氧氣球還要薄,昙希随便一句話,就能将其戳破。
沈星湛站在原地,冬日的風吹過他的胸骨,絞進骨髓,身體裏的血液好像快要被凍結。
昙希脫離樹懶狀态站直身體,司機已經為她打開車門,她搖晃着走上前,因為醉酒,腳上的高跟鞋一歪,便撇了過去。
“嘶——”少女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一瞬,發出一聲痛嘶。
“小姐!”賀渝剛要沖上前,唐憶已經更快一步扶住了昙希。
沈星湛喉嚨深處發出的“昙希”兩個字,被賀渝的聲音覆蓋,沒有人聽見。
他的指尖顫了顫,攥緊了拳頭,并沒有任何動作,目光淡漠的看着昙希坐上了車。
賀渝回頭看他,道:“沈老師,小姐交給唐唐,我們先回吧。”
沈星湛抿着唇,毫不猶豫的轉身。
就在這時,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昙希掙開唐憶,死死的鉗住沈星湛的一只胳膊。
她用了很大力氣,拽着他往自己面前帶了兩步,沒有等他站穩,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溫熱的唇印了上去。
“小姐——”賀渝震驚得眼鏡差點掉下來,還不忘拉住要上前的唐憶。
與上一次,昙希一觸即分的吻不同。
一樣的溫熱,一樣的柔軟,混着令人迷醉的淡淡酒香,直直的闖入鼻息。
不一樣的,是綿長蔓延的觸感,膽怯的含着他的唇緣,抓着他手臂的手指極其用力,他的感官被放大,感受到了一絲濕潤。
沈星湛震驚的睜大眼睛,腦海空茫一片。
而那雙淺咖色的眸子則輕輕顫了顫,他能看見她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映襯着清澈的瞳仁,沒有醉酒的眯朦胧,幹淨的像是一汪清泉。
“是真的你......”昙希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好像要着急的确認着什麽,眼底劃過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
伴随着一陣猛烈的寒風,天空重新飄起雪花,黑色的夜空沒有一顆星星,但路燈與宴會門口的霓虹燈光漂亮耀眼,混着紛飛的白雪,落在他們身上。
漫天雪花飄飛,賀渝摘下眼鏡,仰起頭看着輕盈飛舞的雪花,再看面前的兩人,不禁生出萬千感慨。
良辰美景,氛圍正好,簡直是偶像劇中的畫面。
大小姐在這個時候強吻沈老師,讓人根本無法拒絕好嗎,他無比佩服,大小姐不愧是平平無奇的戀愛小天才,連天氣都算準了,自帶出場特效。
他冷的打了個哆嗦,怕吵到兩人,努力憋氣打了個噴嚏。
怪不得自己單身。
剛打完噴嚏,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外套,頓時暖烘烘的。
賀渝迷茫的看向唐憶:“嗯?”
唐憶面無表情的機器人式翻白眼:“別把鼻涕沾上去,這是我給老板準備的,不過,她應該不需要了。”
賀渝感動的裹緊了大衣:“唐唐你真好。”
唐憶看着鼻尖通紅眼眶也通紅的賀渝,呵了一聲,冷漠的說:“你看着好傻,能讓我揍一頓嗎。”
賀渝吸了吸鼻子,吓得把衣服裹得更緊了。
漫長的,清淺的吻,仍在繼續。昙希嘗到了一點酒味,但和自己喝的不是一個口味,她溫熱的鼻息一點點磨着,聲線清雅微沙,含糊的觸碰,生出幾分癢意:
“沈星湛,我不會再放下你了,你別難過。”
沈星湛的手抵在腿側,指尖有着些微的痙攣,他硬生生克制着自己回抱住她的沖動。
鼻尖,充斥着桂花香,茉莉花香,酒香,檸檬香......他的心髒不規則的舒展收縮,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開始自己自動分析聞到的味道,每一種都與昙希吻合,每一種又都與她不同。
她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良久,昙希感覺自己的眉毛變得很涼很涼後,才睜開眼睛,直接把沈星湛塞進車廂。
賀渝默默的跟司機使了個眼色:“我們先回去了,劉哥麻煩你把小姐送回瀚園,到了後跟我說一聲。”
說着,他拉着唐憶就要走。
唐憶試圖拒絕,就在她準備一個過肩摔把賀渝甩出去的時候,賀渝捂住了她的嘴巴,沉聲說:“除非你做木頭人,否則你跟過去就是絕世大電燈泡!”
“闊以呀窩做木土人......”可以啊我做木頭人,又不是沒做過。
賀渝:“我不可以!”
唐憶想要掙脫,男人的手掌很燙,好像覆蓋着一層薄繭,她一張嘴巴,微涼的唇便蹭着他的掌心。
賀渝渾身一僵,半晌,啞聲道:“回去的路上,我害怕,你得保護我。”
唐憶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這個理由。
車門關閉,昙希最後看了一眼還在鬥嘴的賀渝與唐憶,笑了笑,搖上了車窗。
車內,沈星湛打破寂靜:“我不是要回去,然後趕明天的航班嗎?”
昙希抽出一張紙巾,擦拭着自己挂着雪花的眉毛,因為接觸了車內的溫暖,雪化成水,幾滴落在臉頰上,還打濕了自己額前的碎發。
她唇角輕翹起弧度:“對啊。”
沈星湛皺起了眉。
“但是,我想要你送我昙家嘛,”她睜着一雙明眸一眨不眨的凝視着沈星湛,眼底漾開令人難以拒絕的渴求,“沈星湛,你不會以為我求你幫忙的事,就這樣結束了?”
“那你應該不是要我,直接跳到見家長的步驟吧。”沈星湛反問。
昙希看了一眼司機,道:“張叔,你可以開車了,直接把我送到瀚園,然後,再把沈星湛送回小重山,麻煩你了。”
瀚園,就是昙家老宅的別墅名字,昙懷古與大兒子昙遠臨,兒媳曾蘭以及小孫子昙晟一起住在瀚園,昙遠志一家則住在另一處。
司機點頭,車子緩緩行駛起來。
正當沈星湛更加疑惑的時候,昙希側了側身子,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後另一邊胳膊輕柔的環住了他,低聲道:“就當你的扮演任務還沒結束,好嗎......我要回昙家了,這一路上,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
知道他不可能陪自己見家長,至少,這一路,有他在自己身邊。
他錯愕的看着肩膀上的昙希,一直克制的手臂,最終還是落到了她的後背,他微微仰身,任由她落入懷中。
擁抱,是比親吻更加親密無間的行為。
至少現在是這樣。
懷裏的少女身軀微不可察的顫抖,和想象中的一樣柔軟,但的她身體很冷,語氣,帶着一絲微弱懇求。
昙希,在害怕?
意識到這一點的沈星湛不禁收緊了左臂,而另一邊輕輕地錯開身體,避免擠壓到她受傷的胳膊。
昙希感受到他的動作,內心終于松了一口氣,輕柔細碎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帶着調笑的語氣:“沈老師知道嗎,你剛剛的表情,難看的像是吃了一坨......”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