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父女倆

昙希聽到曾蘭的話，微微一愣，然後柔聲說道：“曾姨，以後在我面前，不必避諱我爸。”

曾蘭對昙希提起昙遠臨時候就會說“你爸爸”，但加上昙晟時就會直呼“昙遠臨”，眼前的女人時時刻刻都在顧及着繼女的感受，生怕哪句話觸動到她敏感的神經。

她，自然不會辜負這份小心維系的關愛。

曾蘭的內心震動，她從來沒想過昙希會說出這樣的話，當即眼裏泛起淚花，哽咽着說：“好，阿姨知道了。”

昙希連忙安撫她：“阿姨，您要是哭了的話，我可跟着你一起哭了。”

曾蘭什麽都好，就是容易感動，她舉手之勞，後者也能感動到哭泣。

昙希又問道：“那晟晟說姐姐回來了是怎麽回事？”

昙晟：“媽媽還對我說姐姐今晚會回來，我還以為她又騙我！”

曾蘭搖了搖頭，頗為無奈：“他聽說你可能回來，大晚上不睡覺，偏要等你。”

昙希蹲下來，直視着昙晟，輕聲問：“以前也等我嗎？”

昙晟點了點頭，又像是小撥浪鼓一樣搖頭：“姐姐不用擔心，晟晟會乖乖早睡的，因為媽媽說早睡才能長高高，晟晟要快快長大，然後保護姐姐。”

眼前的小男孩才四五歲的年齡，聲音萌到能戳出奶來，穿着黑白拼接圖案的小毛衣，一頭濃密的黑色小卷毛，五官精致可愛，像是個玉做的娃娃，簡直讓她的心都軟了。

她從前沒有弟弟，也沒有妹妹，連只貓狗寵物都沒有，所以，小時候的陸苒一直很羨慕鄰居沈星湛家裏的那只薩摩耶。

後來，沈星湛的母親為了他的學業，把薩摩耶送給了別人，陸苒偷偷難過了好久。

雖然她嘴上嫌棄那只薩摩耶總是對着自己傻笑，但是她經常拿沈星湛的零用錢給狗狗買火腿腸吃，後來，薩摩耶因為貪吃零食胖了一圈，每次到喂狗糧時候都肚皮圓滾滾，終于有一天，喂火腿腸的事被沈星湛他媽媽發現了。

結果是沈星湛背鍋，被揍就是了。

長大後，她把宋斯堯當做弟弟。

她第一次見到宋夭的時候，他還沒成年，身上沒有現在頂流歌手宋斯堯渾身上下冰冷精致的包裝，消瘦脆弱的少年躲在角落裏，人畜無害的模樣，那雙桃花眼妖冶又純淨，含着淚光，像是剛出生的妖，會甜甜的叫她苒姐姐。

此後這些年，他也一直喊着她姐姐。

但宋斯堯再可愛，也沒眼前這只奶團子可愛啊！

昙晟還脆生生的說要保護自己！

沈星湛都沒這麽會說話。

昙希原本看見小孩就頭疼，可昙晟卻沒有任何小孩子脾氣，這麽乖巧懂事且軟萌的一只，讓她根本無法不喜歡。

這時，昙晟看着昙希，天真無邪的說：“對了，姐姐，晟晟剛剛看到你和沈哥哥親親了。”

曾蘭：“晟晟我已經三天沒打你了，怎麽能問姐姐這種問題呢。”

昙希摸着昙晟的腦袋：“沒關系，晟晟很可愛。”

“那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歡沈哥哥呀。”昙晟認真的問。

昙希笑着反問他：“又不是我主動親他，我為什麽要喜歡他？”

昙晟迷糊了，摸着自己的小腦袋，擰起眉嗎，似乎真的在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愣了幾秒，他恍然大悟：“哦，我知道啦，那沈哥哥一定很喜歡姐姐，就像媽媽很喜歡我一樣。”

“為什麽？”

“因為，媽媽就會親晟晟的額頭，媽媽最愛我了，所以沈哥哥也最愛姐姐了。”

昙希內心顫了顫，有所觸動。

童言無忌，不止是百無禁忌，小小的孩子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在他們的心裏，擁抱與親吻，就代表着最純潔的喜歡與愛，也是他們表達愛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而沈星湛對她，顯然無愛。

他現在不讨厭自己，昙希已經很滿足了，她都怕沈老師今晚回家後偷偷去刷牙。

沒辦法，就是這麽卑微。

昙晟又仰着頭問：“姐姐喜歡晟晟嗎？為什麽不親親晟晟呢？”

昙希啞然，敢情這個小朋友是在光明正大的索吻。

曾蘭見昙晟眼睛都要睜不開了，說道：“晟晟，你該去睡覺了。”

“我不困呀。”昙晟強撐着說，“我還要和姐姐聊天呢。”

“姐姐困了，”昙希站起身，打了個哈欠，“我們明天再見哦，姐姐要回去長高高了，姐姐答應你，每天早上你起床後，就能見到姐姐。”

“那晟晟馬上就去睡，姐姐要說話算話。”昙晟聽到昙希的話，乖乖的點頭，任由一名傭人将她抱上了樓。

“好，說話算話。”

忽然，昙晟又從傭人懷裏跳下來，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昙希身邊，仰起頭，吐字清晰，認真：“姐姐，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好看。”

昙希有生之年第一次被小朋友的話撩的臉紅，第一反應是轉身問曾蘭：“曾姨，晟晟在幼兒園不會有十七八個小女朋友吧。”

“你怎麽知道？”

“不明顯嗎。”才四歲就這麽會說話，昙希想象不到昙晟二十四歲的時候一句話能奪走多少少女芳心。

曾蘭望着昙晟的背影，滿眼都是慈愛與溫和，直到小朋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道：“老爺子現在住在一樓，我和你爸爸與晟晟都住二樓，你的房間還在三樓。”

昙希打量着周圍，偌大的客廳還剩三名女傭人，她挑了挑眉，眼神意味深長，慢悠悠的開口：“曾姨，我爸和爺爺，應該不知道我回來了吧。”

“怎麽會，老爺子多麽盼望你回來看看，今天宴會上你是不知道他見你來了有多開心”曾蘭連忙說道，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爺爺盼着我回來，不假，”昙希笑了，直視着曾蘭的眼睛，“但是曾姨，您太不會撒謊了，我爸要是知道我回來了，非得把我打出去。”

曾蘭低下頭，嘆了口氣，默認了。

“是我，覺得你回來他們一定高興，希希，你都三年沒回來了。”

上一次原主回瀚園，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婚約，一沖動又把老爺子送去醫院了。

曾蘭領着昙希走上樓，才說：“希希，你今晚安心住着，我明天一定會和昙遠臨好好說說，你現在懂事了，知道他是個什麽臭脾氣，別跟他計較，但是他要是真不認你這個女兒，今天在宴會上，怎麽會幫你說話呢？”

昙希沒有說話。

她見昙希陷入沉思，還以為她又要生氣了，語氣頓時有些着急，幾乎要哭出來：“希希，其實阿姨前兩天去小重山，他也知道，只是在裝不知道，我給你準備的玉如意，他也早就知道，怕不保險，他還偷偷買了喬榮章早年的一幅字畫，你爸爸心裏是在乎着你的——”

昙希看着曾蘭着急的模樣，唇角的弧度越發上揚，終于憋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希希，你”

“原來，我爸背着我做了這麽多好事啊，”她的眼神明亮，笑容之中染着明媚愉悅，聲音拔高了幾分，“可是，他既然躲着不承認，那我就當不知道喽，不過，曾姨你說，我明天要是突然出現在家裏，他會不會被吓到啊。”

“我爸不會把我打出去吧？”

曾蘭莞爾一笑：“怎麽會，他歡迎還來不及，要是敢打你，我和爺爺一起把他打出去。”

“那曾姨你可得保護好我。”

說着，兩人已經走到昙希房門口。

為了避免上次在小重山的事情再次發生，昙希特意拉着曾蘭，确認這是自己房間才走進去。

“裏面還是你小時候的布置，不過一些床上用品已經換成了新的，醒酒茶在桌上，記得喝了，你有什麽需要都跟傭人說。”曾蘭叮囑道。

“好的，曾姨晚安。”

“希希晚安。”

等昙希走進房間，曾蘭轉身，對着空氣咳嗽了兩聲：“出來吧。”

一陣窸窣之後，穿着一身居家服的昙遠臨讪讪的從走廊拐角走出來，撓了撓頭：“你怎麽知道我在？”

曾蘭面對昙希的溫婉消失，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希希回來，你會不知道？呵，昙遠臨，你沒背地裏偷偷哭吧？”

昙遠臨：“我怎麽可能為這個小兔崽子哭？”

曾蘭：“呦，不是你想女兒想的抱着被子哭的時候了，你還罵希希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麽，老兔崽子？”

昙遠臨：

房間內，昙希透過貓眼，看見了曾蘭與昙遠臨交談着離開的背影，輕輕地笑了。

一刻鐘前，別墅門口，沈星湛吻完她的眉心，說：“現在，你有勇氣回昙家了嗎。”

昙希剛要說謝謝，他就靠近她的耳畔，聲音更低了一些：“你爸爸，站在別墅二樓陽臺偷看我們。”

“你怎麽知道的？”昙希驚訝的問。

沈星湛淡淡的說：“這不是演員的基本素養嗎，電視劇都這麽拍，窮小子與大小姐在一起後，大小姐的爸爸放心不下，暗中觀察，見到女兒被強吻後氣的要命，恨不得當場下樓出來暴揍那個小子一頓昙希，你注意保護好我，自己慢慢想一想，該怎麽與你爸爸說吧。

最重要的是，我看見了。”

昙希：“不愧是你啊沈星湛，你是不是故意給我爸看才親我。”

“你猜。”沈星湛少見的開了個玩笑。

“我回去給你發消息哦，晚安。”

現在，見到自己回家，還聽見她誇他的昙遠臨，應該，心情還不錯吧。

咳咳，希望明天自己能少挨一頓毒打。

每個月給妹妹打錢讓妹妹照顧女兒，老爺子過生日偷偷為女兒準備送出去的壽禮，裝作看不見妻子帶着兒子跑去見女兒了這樣的一個父親，讓昙希開始期待，還有什麽驚喜是她不知道的。

原主初中之後就不住在瀚園了，但這裏她的房間卻還保持着原來的布置，充滿少女的溫馨與浪漫。

昙希能夠看出這間屋子裏的許多設計，應該都是出自原主的親生母親蘇瑩之手，而作為繼母的曾蘭嫁給昙遠臨後，只需要看原主的房間保存程度，就知道，這是一位細心又豁達的女人。

她允許丈夫在心裏為亡妻保留一個位置，用自己的情誼來打動他。

昙希喝完醒酒茶，坐在書桌上，打開一個塵封多年的筆記本，沒上鎖，只有第一頁拿鮮紅色的馬克筆寫下的一個日期：

“6月27日”

六年前的六月二十七日，是昙遠臨再婚的日子，也是原主最叛逆放肆的一天。

昙希回想起賀渝對她說的話，開始頭疼。

當年，也不知道原主到底受了什麽刺激，原本只是不同意父親再婚，暗自傷心生氣的她，做了一件讓整個昙家顏面掃地的事情。

一開始，她故意表現的很乖巧，為的是代表昙遠臨的女兒上臺，拿出自己錄好的“祝福視頻”u盤，在所有來賓面前播放。

而那個視頻，不是祝福，是蘇瑩二十年前與昙遠臨結婚時候的記錄，穿着白西裝和婚紗的年輕男女，交換着彼此戒指，許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

昙希在昙遠臨再婚的日子，放了出來，這一幕，簡直諷刺到了極點——

想想就刺激。

她都能腦補出當時的畫面——波瀾壯闊，尴尬的能用腳摳出一棟燕京故宮。

昙希嘆了口氣，合上筆記本，思忖了一會兒明天該怎麽說。

天色已晚，簡單的洗漱後，她就閉上眼倒入被子裏。

熟悉而陌生的淡淡香氣将她包圍，仿佛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溫暖而柔軟，她一下子陷入夢鄉。

小重山，沈星湛抱着手機，揉了揉困頓的演技，看了一眼時間，微微出神。

昙希果然滿嘴屁話。

次日，昙希起了大早，聞到了一點點早餐的香氣，她就走出了自己住的房間。

門打開，率先被一位正在門口做打掃的年邁老婆婆看見，如同見到怪物一樣震驚的大喊：“先生，太太，老爺！大小姐跑到大小姐房間裏了！不是大小姐回來了！”

昙希：這位阿婆，大可不必一副見鬼的樣子，她又不是死而複生這麽說也不太對

随着老婆婆的一聲喊叫，樓下的傭人，餐廳吃飯的幾人全都跑了過來，仰頭看向正要下樓的昙希。

——趿拉着一雙粉紅色的狗狗拖鞋，灰白格子棉睡衣，一頭棕咖色的頭發睡成了炸毛，似乎還沒來得及梳理，白淨的小臉未施粉黛，仍舊豔麗動人，正一臉淡定的看着其他人。

她怎麽這麽淡定？

她怎麽能這麽淡定的？

昙希怎麽就突然回來了？

由于昨天昙希回來的太晚，曾蘭又沒想讓昙老爺子發覺，所以，除了幾名傭人和暗中觀察的昙遠臨，整個瀚園都不知道昙希回來了。

昙懷古哎呦一聲，無比驚喜：“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希希怎麽回來了？”

曾蘭說道：“是我昨晚把希希接回來的，給您一個驚喜。”

昙遠臨放下飯碗，拿起挂在衣架上的一根皮帶，熱情的奔向昙希。

昙希笑着迎接她的老父親，張開雙臂：“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只見昙遠臨跑到昙希身邊，手裏的皮帶還有一秒鐘就要落到她身上的時候，昙希迅速躲開了。

“爹你不是親爹吧！”昙希瞪大眼睛哀嚎了一聲，開始四處亂竄。

客廳裏，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昙遠臨持着皮帶，邊追邊喊：

“小兔崽子你居然回來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你昨天不是挺厲害的嗎，喬榮章的字哦，我都求不來的你給爺爺拿來了，你長本事了哦，咋不上天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四百天都不回家，晟晟天天哭着說想見姐姐我只能讓他見我妹照片——連個照片都沒有？”

“昙希你有本事別跑啊！”

昙希一邊跑一邊躲：“你有本事別追啊。”

昙遠臨怒道：“我老了，沒本事！”

昙希：這還挺理直氣壯？

她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扯開嗓子呼喊：

“爺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