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七天後,蘇末專門為自己痊愈辦了一場家宴,請了不少官場上的朋友,文安城的商賈巨富也紛紛上門,蘇府請了戲班子助興。
等天徹底黑透,顧雙林換上新做的衣裳,一身上青色的華服,蘇末也有一套,不過他今天沒穿。
精心穿戴後,顧雙林特意過去給蘇末看,那神情自信的有幾分得意。蘇末輕易不外漏自己的情緒,看見顧雙林的時候,他依然隐藏的很好,但顧雙林還是雞賊的捕捉到了那一絲驚喜,還有…心動或者垂涎。
“小雙,”他的指尖有意無意的磨搓顧雙林的腕子,眼睛裏毫無波瀾,但是聲音确實沙沙的,“今晚…”
“督公!”杜楓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真着急,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看見顧雙林時神色有些驚訝,然後又轉向蘇末,“禀督公,小魏大人來了!”
“哦?快請。”蘇末微整衣衫,冷冷的坐回桌旁,又成了那個讓人懼怕的魔頭。
不多一會兒,杜楓引着魏祥進來了,還是那張豔麗多姿的臉面,笑起來明媚奪目。顧雙林卻覺得他美得乏味,明明知道這個時候蘇末不會看他,可還是把一雙眼睛盯在他背上,表心意似的。
今天顧雙林很惹眼,有華麗的衣服相稱,俊朗之餘多了幾分貴氣,如果不是雙喜樓送來的人,說他是皇親國戚應該也不會有人懷疑。
自從進來,魏祥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顧雙林,帶着各種神情看他,明裏暗裏,肆無忌憚的垂涎。
蘇末完全看在眼裏,面上卻沒有任何不滿,大概是覺得魏祥垂涎他的人也只能是垂涎,他還不敢明目張膽的跟他硬搶。
顧雙林卻有些不自在,四處閃躲的眸子不經意掃過杜楓,端的惡狠狠的一雙眼,餓狼一般盯着他。顧雙林心下一緊,覺得杜楓似乎不只是蘇府的管家那麽簡單。
其實這些日子他也留意過,總覺得杜管家和蘇末還有魏祥之間,有點說不清的奇怪。
“禀督公,”杜楓見縫插針,邁出一步道:“客人們都來了,請督公和魏大人入席吧。”
“雙喜樓的人呢?”
毫無防備,聽到蘇末提起雙喜樓,顧雙林的心咯噔一下,急急的看向面前薄薄的背影。
杜楓的神情很暖昧,答話的時候像是無意的瞟了顧雙林一眼,“都來了,在廂房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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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末點點頭,然後起身和魏祥謙讓了一番,然後才施施然走了出去。顧雙林愣了一會兒,正不知所措的時候,杜楓朝他走了過來,依舊是輕蔑的眼神,嘲諷的語氣。
“走吧?今天的宴席有你的老相識,還不快去敘敘舊?別辜負督公的一番好意。”
顧雙林豁然擡起漆黑的一雙眼,瞬間殺意畢現。杜楓被那一眼盯的瞬間噤聲,轉而暴怒,“瞪什麽眼?別以為他寵着你,你就敢爬到老子頭上作威作福,你,不過是個爬床的東西!雙喜樓出來的玩意兒!”說完,他狠狠的啐了一口走了。
要是沒有杜楓的這番話,顧雙林可能還有點猶豫要不要跟着去前面的大殿參加晚宴,被他這麽沒來由的一陣羞辱,顧雙林的好勝心一下子就起來了,他不光要去,還要當着衆人的面兒偏要做出些出格的事來。
前面的廳堂裏,早就燈火通明,滿滿當當的坐了一堆錦衣華服,一張張虛僞的臉,比誰笑得更假,端着溢出來的酒杯朝兩個閹人敬酒,說那些能把自家祖宗踢爛棺材板的奉承話。
顧雙林遠遠的站在蘇末的身後,像個随從一樣低着頭,但脊梁挺得筆直,他那張臉,那副身段,很難讓人不注意他。
其實早就有人在竊竊私語,那些話,有的不堪入耳,有的驚訝羨慕,還有人帶着下流的目光去打量他。不過顧雙林已經習慣了,因為這些人也并沒比他高貴到哪裏去。
酒過三巡,所有人都喝開了,紛紛放下架子,一絲不茍的華服也被扯得歪七扭八,現出各式各樣的醜态,整個廳堂裏烏泱烏泱的像個菜市場,喝醉了的達官貴人舉止遲緩,滑稽的有點可愛。
蘇末和魏祥看着衆人,臉上的笑容含着冷意,忽而對視一眼,蘇末看向一邊的杜楓,杜楓會意轉身出去了。
不大一會,一聲翠玉般的琵琶聲響起,由遠及近的,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急促,喧鬧之聲漸漸低了,一陣香風襲來。
這時不知是誰咕哝了一句,“這?是雙喜樓的雙語琵琶?”衆人忙伸長了脖子往門外看。
果然,兩隊打扮的仙子一般的姑娘挑着花籃走了進來,袅袅婷婷,驕傲的蔑視着那些喝醉了男人,他們視雙喜樓的姑娘為玩物,這些姑娘看他們,又何嘗不是?
釣夠了所有人的胃口,彈琵琶的兩個姑娘終于進了門,美得像嫦娥,美得像影子,高貴的不染半點凡塵,一雙玉手指尖像有千軍萬馬,随意的掌控了所有人的情緒。
顧雙林只聽出了殺意,在他眼裏,最美的東西,都是用來殺人的。
高雅的音律過後,這些不能碰的妙人兒飄然的離開,座上那些肥頭大耳的官員魂兒都被勾走了,要是就這麽吊着這群人的口味,自然是不能盡興的,蘇末了解他們,比了解那些牲口還清楚。
幾乎是接着那些樂/妓的影子,走進來幾十個披着大紅色鬥篷的姑娘,進門行了禮,排練好了似的掀掉鬥篷,白花花的一片膀子,靡麗的一陣陣香氣之後,莺莺燕燕的坐到了那些貴人的懷裏。
大殿的門早就被關上了,隔着那扇門,裏面的場景已經不能看,顧雙林只覺得頭皮發麻,魏祥早就起身去了後面,早就為他準備了最好的等着他。
看着滿屋子的醜陋場面,蘇末只是氣定神閑的呷了一口茶,然後也起身離開了。顧雙林本能的猜測出今天的晚宴沒那麽簡單,這場紙醉金迷的背後另有陰謀。
他剛想也跟上去,冷不丁覺察到一束寒光緊緊盯着,顧雙林憑着直覺望過去,只見杜楓正陰測測的看着他,顧雙林心下一緊,但稍做猶疑還是決定去看看,畢竟他來蘇府是有任務在身的。
“公子,”
顧雙林的胳膊突然被拉住了,力氣不大,可那聲音像是有蠱一般,叫的他渾身發軟,“公子,長得這麽俊,怎麽沒有姑娘陪呀?我來陪公子喝酒如何?”
顧雙林挪不動腳,看向和他說話的女人,中等身量,皮膚很白,五官雖然不突出,可帶着媚态,一邊纏住他,一邊沒骨頭似的往身上靠。
是杜楓派的人?顧雙林擡頭看去,碰上那雙不懷好意的笑眼,還帶着嘲諷。
顧雙林一陣惱火,剛想推開那女人,耳邊卻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顧雙。”一副沉穩的嗓子,三掌櫃。
顧雙林一怔,忙不動聲色的往四處看,這時懷裏的女人輕輕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拉着她往角落裏走。
一張不起眼的桌子,旁邊站着個彎腰駝背的侍從,在這一衆紙醉金迷中像個被丢在門後的舊物件。
顧雙林這才發現,原來懷裏的姑娘是三掌櫃的人,那杜楓?他剛想回頭看,那姑娘卻叫住了他。
“別回頭。”顧雙林聽了,背對着那些熱鬧,姑娘偏出半個身子,有意讓別人看見,掩護着他。
“周淳不在蘇府。”顧雙林簡明扼要直奔主題,“那個能扳倒魏錦的證據也沒什麽眉目。”
三掌櫃那雙閱人無數的眼從影子中擡起來,只看了顧雙林一眼便又低下了。
“周淳的事,我們也有過猜測,你從蘇末口中探聽到什麽線索沒有?”
顧雙林搖頭,接着又問:“那份證據具體是什麽?”
“據最近得到的消息稱,是一封信,魏錦的親筆。”
“這封信有沒有可能是假的?”顧雙林覺得這個說法有點模糊,抿了一下嘴唇補充道:“或者說這封信是個陷阱,是魏錦專門設下的陷阱。”
“不會。”三掌櫃想都沒想,一口否定,“就算周淳是假的,這封信都不可能是有假。”
顧雙林不解,皺起眉看向那個矍铄的身形。
“如果不是這封信,蘇末的小命恐怕早就沒了。”三掌櫃謹慎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異常堅定,“據說魏錦也一直在找那封信,既然是性命攸關的東西,絕對不會那麽容易找到。”
顧雙林啞然,“我幾乎把他的書房、暗室,還有那些能找到的機關暗格都翻遍了,沒有。”
聽他這樣說,三掌櫃并不意外,沉默半晌擡頭看向顧雙林,眼睛銳利的像刀子。“你和蘇末的關系怎麽樣?”
關系?顧雙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和蘇末之間的關系,從他進蘇府那天就已經很明确了,沒來由的一陣心慌,顧雙林有點心虛的低下頭,眼睛瞥着牆上露在外面的半根紅柱子。
“不怎麽樣,”他不自然的用手撚着身上的新衣服,“他不讓我接近他,只讓我睡在偏院的一張矮榻上…”
三掌櫃不相信,隔着姑娘高聳的鬓發看過來,“那他還用同一塊料子給你做了身上的衣服?”
“啊?”顧雙林沒想到矮個子裁縫也是三掌櫃的人,那天給他講自己的故事就是在給他提醒兒。
“你得接近他,讓他信你…”
“喲,小公子別害羞啊!”一直沉默放風的姑娘突然倒進顧雙林的懷裏,蔥段一樣的手指不老實的擰在他腰上。顧雙林心下一緊,覺得後背發涼。
“小雙,你在做什麽?”一霎那的功夫,蘇末已經站在他身後,顧雙林沒回頭,心下擔心的是三掌櫃,只一晃神的功夫,那個熟悉的身形已經不見了,他趕忙收了淩厲的一雙眼,裝出天真的傻笑轉過身。
先對上的,是杜楓那張幸災樂禍的臉,一臉陰謀得逞的壞笑,原來他之前的不懷好意是這個,他斷定了顧雙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肯定會招惹這些姑娘。
“啊?大,大人,我…我…”顧雙林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裏,一只手還摟在姑娘的背上。
“滾!”蘇末的聲音不大,卻十足的陰沉,眼睛看的,是貼着顧雙林的那個姑娘。
小姑娘吓得魂不附體,急忙轉身跑了,從杜楓驚訝的眼睛裏,顧雙林讀出了一句話:算你倆命大。
蘇末沒再看顧雙林,蒼白着臉轉身走了,顧雙林一臉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是吓傻了的模樣。
“還愣着做什麽?走吧?”杜楓一巴掌拍在顧雙林的肩膀上,使勁的往下按了按,把臉貼過來,“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法子,讓他對你這麽另眼相待,不過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肯定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