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殺了兩個惡人,顧雙林心裏舒暢多了。他整了一下披在身上的鮮紅色鬥篷,是在雙喜樓順的,原本的主人應該是魏祥。
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雖然帶着幾道血口子,卻更加的生機盎然,俊朗的那麽醒目,讓看到他的人心潮澎湃。
和往常一樣,殺過人以後的白天,總是晴朗的,顧雙林心情好,置身于熱鬧的集市之中,用魏祥的錢給自己買了一頓豐盛的早飯,填飽肚子又去換了一身幹淨衣服。
從成衣鋪走出來,顧雙林的臉上挂上了笑意。
姚記綢布莊,是他剛剛打聽到的地址,那矮個子裁縫的産業。
在文安城呆了幾個月,他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鬧市,人多,嗓門也大,亂哄哄的那麽有人情味,顧雙林心裏像有什麽東西化開了,很想和蘇末一起逛逛這人間煙火。
誰知他剛走到一處岔路口,對面便湧過來十幾個拿槍帶棒的官兵,領頭的扯着大嗓門喊,“讓開!讓開!官兵抓人!搗亂者以從犯論處!讓開!…”
顧雙林心中一驚,剛想轉頭趁亂溜走,卻被一大群看熱鬧的老百姓推搡到了那個領頭官兵面前,心中暗叫不好!
“幹什麽你!”領頭的長了大半張臉的串腮胡,一雙眼睛又圓又黑,瞪起來很吓人。他一把扯住顧雙林問:“這一臉的傷是哪來的!”
是鞭子抽得,若對方是個高手,光看力道和方向就能判斷出是官門中人的傑作。其餘的十幾個官兵瞬間圍了上來,看熱鬧的人瞬間不敢吭聲了。
“把畫像拿來看看!”
小個子兵麻溜的遞過來幾只宣紙筒,串腮胡接過其中一張,沒急着打開,兩眼一直盯在顧雙林身上。
壞了,顧雙林心想。本不想在大街上貿然出手,可他畢竟殺了魏祥,那可是大太監魏錦的義子,沒料到通緝犯的畫像這麽快就出來了,一場惡鬥少不了。
既然注定要打,顧雙林也不跟官軍廢話,挺直了脊梁道:“怎麽?挨打也犯法啊?我只聽過打人犯法!”
對方被他說得一愣,随即張開大嘴哈哈的笑起來,“你小子!”串腮胡拿大拳頭往顧雙林前胸錘了一下,“這個敞亮勁兒老子喜歡!”
那一拳正好打在顧雙林的傷口上,痛得他倒吸涼氣兒。可串腮胡急轉的态度又讓他按下了心中的莽撞,梗着脖子吸吸鼻子,“官爺看我像通緝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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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串腮胡又笑了,笑聲缺心少肺似的響亮,“來人!”他突然斂起笑容,惡狠狠的瞪着顧雙林,一只手牢牢把他困住,“把通緝犯的畫像貼牆上!”
顧雙林的青梅劍已經從胳膊上滑落,纏鬥一觸即發。
人群中自覺地閃出一條道來,官兵接過串腮胡手中的畫像,拿着漿糊刷子往牆上貼,顧雙林背對着牆,又受人鉗制,不敢貿然回頭。
等貼完了,串腮胡眯着那雙黑眼睛大聲道:“大家看看畫像上的人是不是這小子?”
顧雙林的手心已經在冒汗,後背冰涼。
人群比剛才更安靜,一雙雙眼睛毫無顧忌的投射過來,看得顧雙林渾身發毛,垂在腰間的一只手已經悄悄的按住了青梅劍的劍柄。
“他要是個小娘們兒,我就敢說畫像上的是他!”不知誰響亮的喊了一嗓子,人群一下子像炸了鍋,排山倒海的哄笑起來。串腮胡笑得更響,噴了顧雙林滿下巴唾沫星子。
“混小子!”他拿肉呼呼的巴掌踮起腳往顧雙林腦袋上拍了一下,“膽子不小,敢跟老子開玩笑,吓死你!”然後推了顧雙林一把道:“自己上前邊兒看去!”
猛地松口氣,顧雙林渾身脫力,被他推了個踉跄差點兒摔地上,人群中又是一陣哄笑。
牆上歪歪斜斜貼了兩張通緝犯畫像,第一張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一臉的褶子,沒有胡須,顧雙林看着說不上來的別扭。
畫像下面卻工工整整的寫着:頭號通緝犯江渠辰,五十歲上下,身高七尺左右,右手常戴一只翠玉扳指。該犯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曾是雙喜樓的常客。
顧雙林睜大了眼,若不是畫像上提到那枚翠玉扳指,根本沒辦法和三掌櫃聯系到一起。因為這張畫像上的男人怎麽看都像個老太監。
“嗨我說!”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嗓子,“方老九,那風四娘不是你的老相好嗎?怎麽一夜之間成通緝犯了?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接着是一陣哄笑。
顧雙林掃了一眼第二張畫像,正是風四娘,那個把他送進蘇府的豐滿女人。下面只簡單的寫了一行字:該犯是江渠辰的同夥。
人群的注意力立即全被集中到了這個風騷的女人身上,高高低低議論的全是她。
“哎呀,可不是嗎?還真是我那老相好!”
當着官軍的面兒,那人竟毫不忌諱的一口承認自己和女通緝犯有瓜葛,顧雙林駭然的順着聲音望過去。
那是個個頭不高,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的男人,穿着半舊的棉衣,斜巅着一只腳将将站住。蠟黃的臉,眉毛和頭發一樣稀疏,眼斜嘴歪,比畫像上的人更像通緝犯。
“方老九,一天不吹牛你能憋死啊!”串腮胡終于丢開了顧雙林,兩步上去擰住那人的耳朵,掐着腰挖苦他,“想女人你也想個能沾邊兒的,這風四娘連公狗見了都走不動路,騷到骨頭裏的妙人兒,老子都還沒摸過一把,你就敢認她是老相好?”
顧雙林在笑鬧聲中有點混亂,剛想趁機離開是非之地,卻聽旁邊又有人嘀咕。
“哎我說,聽說了嗎?”
“咳,聽說了,就是不知道咱倆說的是不是一個事兒。”
“哎,魏祥死了!死在雙喜樓!”
對方低低的笑兩聲,把頭湊過去,“可不是嘛,聽說死的時候光溜溜的,啥都沒穿!”
“哎呀,還不止這些吶!”那人抻着脖子興奮的道:“我聽說死的是兩個人,光溜溜抱在一起。”旁邊看熱鬧的人立馬也湊過來,挺下流的嘻嘻笑,“還有呢?”
抻脖子的男人獻寶似的嫌棄道:“是個男人,兩個人纏在一塊,傷風敗俗,不堪入目!”
幾個男人立馬捂嘴笑起來,一臉的滿足。那個嘻嘻笑的男人突然道:“也不知道誰玩兒死的誰,太監真他媽亂,玩意兒沒了不能找女人,就找男人艹自己,真他媽下賤!”
“那魏祥長得花兒似的,比女人還好看,不被玩兒太可惜了!不瞞你們說,光看那張臉,我覺得我也能行…”
“咳!他算什麽,你們是不知道那個叫蘇末的,模樣比魏祥還俊三分呢!”
“是嗎?”“是嗎…”
“你可別吹牛!那個太監作惡太多,據說輕易不敢出門,你見過?”
聽到蘇末兩個字,顧雙林的腿挪不動了,他明明知道這些人恨蘇末比魏祥更深,從他們嘴裏會說出比之前更肮髒不堪的話,可他還是控制不住想聽,哪怕只是聽他們念道幾聲那個名字也好。
那幾個男人見顧雙林看他們,以為他也是想聽那些葷話,便轉動眼珠子發出邀請,又神神秘秘的議論了起來。
“我是沒見過,”那人接着說:“可我鄰居家的一個小子在蘇府當雜役,他見過。”衆人半信半疑的聽他繼續說。
“嘿,那個魔頭,比魏祥更狠!”他說完便誇張的朝旁邊呸了一口,仿佛聞到了狗屎一樣。
“聽說啊,他常年讓人往府裏送人,男的女的或者太監,只要模樣好,來者不拒,可惜了那些小姑娘小小子,有的不出三天就被他糟蹋死了,真慘吶…”
“就瞎說吧你!”旁邊一個男的佯裝着推了他一把,“別說他還是個太監,就是頭公牛也受不了天天那樣,一天到晚的瞎吹牛!”
聽他這樣說,對方不幹了,立起眉眼争辯道:“我要是吹牛這就死在你面前!”立下毒誓他又往前靠了靠,十分警覺的道:“就在前天,他又弄死了一個小子,聽說長得玉一般的人物,高個子,氣派的跟大官家的貴公子似的,死的可慘了!被折騰的就剩下一張皮!”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啃了狗屎一樣的表情,嫌棄的朝地上吐唾沫。
只有顧雙林,整顆心都軟了,鼻子裏像嗆了一口老醋,眼眶紅了,強忍着淚。
這消息必然是蘇末故意放出來的,他們口中的那張人皮其實是那個刀客的。
那天蘇末借着去地牢看他的由頭,悄悄把刀片塞進他手裏,還把青梅劍掖在了他褲腰裏。關鍵時刻他掙脫了捆綁,并殺了那刀客綁回架子上,把“萬蟻噬心”灑在了刀客傷口上…
“咳,要我說啊,這些個不男不女的玩意兒都邪門着呢,專吸男人的陽氣…”
“我還聽說啊,蘇末一聽說魏祥死了,立即就怕了,天還沒亮就跑皇宮裏去了,求那昏君皇帝撐腰…”
顧雙林覺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心軟也心疼。那個人寧願自背罵名放出風來保護他,可人家心裏的人是皇上,那對自己的這份心算是可憐?算是施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人群的,剛走進一條沒人的小巷子就狠狠的咳起來,咳的都快斷氣了,直不起腰,突然一個紙團從身上掉出來。
顧雙林瞥了一眼,沒理會,扶着牆往前走,誰知腳擡的不利索,紙團被他往前帶了一步,又滾到面前。他這才半蹲着撿起來,渾渾噩噩的打開。
‘跟上方老九,能見到你想見的人。’
顧雙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