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膽大妄為
車子緩緩駛離酒店時,田芮笑終于想起來問:“先生怎麽會在那裏?”
莊久霖遲了兩秒鐘:“路過。”
事實上,出發前莊久霖叮囑過Anna別讓她喝太多酒,Anna在她離開後向莊久霖報了一聲,他便下來大堂,确認她安好回到。然後,他就看見她茫茫然地走進了中庭。
田芮笑一動不動地看着莊久霖,他手握方向盤,因不熟悉路況,神色分外專注。他解下了那只工整的溫莎結,頂上松開一顆紐扣,田芮笑從未想過自己會見到如此不規制的莊久霖。
就在她肆無忌憚地觀賞了他很久之後,莊久霖終于開口:“你要是沒事幹,可以繼續哭。”
田芮笑收回目光:“誰要在你面前哭。”
莊久霖似笑非笑:“我不介意多一次。”
沒人搭話。莊久霖瞥了一眼後視鏡,她緊抿着唇,像是生氣。有出息,都敢生他的氣了。似乎沒人打算打破沉默,就這樣安靜地待着也很好。
直到現在,田芮笑都沒問他要帶她去哪裏。
莊久霖在深圳灣邊上的一個公園停了車,田芮笑先他一步跳下去,毫不客氣地朝海邊走。看着她熟門熟路地找到了一條花圃間的小道,莊久霖問:“來過這裏?”
“我們家以前就在附近,家裏養了一只邊牧,我常常帶他來這裏玩。”田芮笑擡手一晃,好像手中還抓着那根牽繩。
莊久霖知道邊上就是華僑城,別墅林立,房價與北京不分上下。
石磚鋪就的小道為難了穿着高跟鞋的田芮笑,莊久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穩當地帶到了花圃之外。她笑了:“謝謝。”
到了平直的海濱棧道,莊久霖和田芮笑并肩而行,他問:“那那只邊牧呢?”
“後來我上中學,周內就住到學校那邊去了,他好像也不太喜歡家裏的阿姨,我猜是因為阿姨每次都把骨頭倒了也不給他喂,”田芮笑傻傻地笑,“爸爸又很少在家,就把他送到警犬基地去了,後來我去看過他,真沒良心,在那玩得特別開心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
田芮笑蹦蹦跳跳,走在莊久霖跟前一些,剛好夠他看清她的笑容。原來她的臉并不削瘦,有點肉肉的,笑起來真的好可愛。她撅撅嘴,又說:“算來他今年也有九歲了,肯定是個骨頭都啃不動的狗爺爺了。”
海灣的夜風淑和而溫柔,偶然拂過耳畔,恰似電影裏的配樂。
她可真是大膽,居然跟他說那麽無聊的事,一定是威士忌的錯。于是她繼續對他說更無聊的事,小時候自己在樓頂種的草莓,中學時愚人節的惡作劇,大學時女生節收到的驚喜,支教時遇到的最可憐的孩子,辯論場上碰到的最強勁的對手……
她就那麽說着,他就那麽聽着,雖然仍舊惜字如金,卻沒有一句不搭理她。
他們不知就這樣走了多遠,田芮笑突然停下腳步,彎腰摘掉腳上的高跟鞋。莊久霖眉頭一皺,開口道:“穿上,地上有砂石。”
“不要,”田芮笑拒絕得很幹脆,可憐巴巴地望他,“穿高跟鞋真的好累啊老板——你知道高跟鞋最初是為男人發明的嗎?為什麽後來又給女人穿了,真是的。”
今晚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長,都很沒頭沒腦。
地上真的有砂石,田芮笑的步速慢了下來。
莊久霖皺眉,上前抓住她的腕:“穿上。”一陣海風将他的聲音吹散,田芮笑索性當沒聽見,他不得不加重語氣:“穿上!”
“不要啦!”田芮笑掙開他的手,聲音又奶又躁,像絕了一個恃寵而驕的女朋友,“好不容易不怎麽怕你了,幹嘛這麽兇……”
莊久霖嘴角一扯:“怕我?”
“是啊。”
“為什麽?”
“誰讓你——啊——”一聽到她突然驚叫,莊久霖直接伸手攬住她的腰,單手将她淩空抱起。
田芮笑反應過來的時候,臉已經貼上了他的頸窩。一股男人的味道灌進她的鼻息,談不上好聞,但,很迷人。她仰起脖子,巴巴地解釋:“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感覺好刺。”
莊久霖低頭一看,說:“一塊碎玻璃。”
他的下颚線淩厲而硬實,原來從這個角度仰望他,也這麽帥啊……
莊久霖接着說:“看看你腳底有沒有流血?”
說是這麽說,手臂卻沒動。田芮笑小聲問:“……怎麽看啊?”
莊久霖與她對視了一會兒,還是沒放手,抱着她往回走了幾步,然後往地上試着踏兩步,确認較為平整後,才将她放下。這一次他很嚴厲:“把鞋穿上。”
她終于服軟:“好嘛。”
看着她傻乎乎的臉,莊久霖沉了口氣:“以後不要喝酒。”她認真穿鞋,他難得有發言權,忍不住多說一句:“臉都花了,很難看。”
沒想到小迷糊一躍而起,很認真地質問道:“哪裏難看了!”田芮笑掏出手機打開前置相機,仔仔細細看自己,還不忘嚷:“明明沒有花,哪裏難看了?就是眼線有點暈了嘛,我擦掉就是了……”
見她着急,他更是故意:“真的很難看。”
老幹部話不多,卻字字惡毒。
“你——”田芮笑氣得語塞,一把将手機塞給他,“你拍啊,就用手機自帶的相機,拍什麽樣我都敢發……明明就不難看嘛……”
莊久霖低低一笑,接過手機:“好,怎麽拍。”
田芮笑過去調整他的位置:“你就站這裏——舉高一點,就這麽高——拍一個半身,從我這裏開始——拍視頻哦,按一次就行……好啦。”
田芮笑小跑過去,往護欄上一靠,當即擺出一個鏡頭感十足的pose。她提醒他:“你要說開始哦。”
莊久霖在鏡頭後說:“開始。”
田芮笑揚起嘴角,瞬間進入狀态。她扭扭頭,擺擺手,緩慢切換不同的表情,唯有那雙晶瑩的眼睛睜着不動,這是早已習慣的模特素養。
莊久霖透過鏡頭看着這一切,将她每一幀笑貌收盡眼底。下一秒,她稍稍歪着頭,咧開嘴沖他誇張地笑,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仿佛遇見了世間最美的驚喜。
莊久霖心底一顫,手指不禁地貼近她的臉龐,似有若無地觸碰。
“好啦。”他忽然聽見她說,稍一回神,她已向他走來。
田芮笑按下暫停,回看視頻,一邊還沒忘嘟囔:“肯定很好看,才沒有臉花。”
莊久霖仍是不肯說一句好話。考慮到她說腳累,他問:“還要往前嗎?”
田芮笑慘兮兮地擡起頭:“我餓了。”
“那去吃飯。”
她眼睛一亮:“我帶你去吃一家夜宵!特別特別好吃,就在我高中附近,我以前老去,真的可好吃了!”似乎怕說不動他,她反反複複強調。
莊久霖無奈一嘆:“走吧。”
上車之後,田芮笑專注抱着手機選照片,完全安靜下來。
莊久霖看了她一眼,很不理解:“十幾秒的視頻看那麽久?”
這是田芮笑第一次不擡頭跟他說話:“因為要從裏面截照片啊,每一幀都要看。”
“……那為什麽不直接拍照?”
“因為人的動态最好看,動态可以捕捉到每個瞬間,直接截圖就變成照片啦。”
“……”女人太會玩了。
莊久霖問:“地方在哪?”
田芮笑給他報了學校,他導航出來之後,看着那個遙遠的公裏數,默默發動引擎。
真正想陪你的人,去多遠都不要緊。
小迷糊終于把照片選完,發了朋友圈,重新聒噪起來:“我跟你講哦,那家牛雜粉真的超好吃的,你一定要加牛腩和牛肉丸,以前一放學大家都要跑着去,去晚了根本買不到……”
莊久霖面無表情地開着車,似乎根本沒在聽,卻不影響她滔滔不絕:“你們北方人就不愛吃內髒,其實真的……”
莊久霖突然奪了話:“誰讓我什麽?”
田芮笑懵怔地看他:“什麽?”
“你剛才說,怕我。”
田芮笑一臉茫然,似乎沒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回事兒:“然後呢?”
他竟耐心重複:“我說為什麽,你說,誰讓我……誰讓我什麽?”
她覺得好好笑,明明是尴尬的事偏說成了玩笑:“誰讓你看到人家哭啦。”
莊久霖先是一怔,無奈地沉了口氣:“那現在怕嗎?”
田芮笑點點頭。
“那還跟我出來?”
“因為不敢違抗啊。”
莊久霖轉頭看了她一眼,她也乖乖巧巧看着他。他繼續認真開車:“我有那麽可怕?”
田芮笑緩緩湊近他一些,笑嘻嘻說:“你不想讓我怕你呀?”
她今晚真是膽大包天。不等莊久霖回答,她反客為主道:“那你告訴我,你不開心的時候會做什麽,我們就扯平啦。”
莊久霖不知道自己今晚嘆了幾次氣,一張嘴竟然聽見田芮笑異口同聲道:“我沒有時間不開心。”
他看向她,她已經在打滾發笑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哈哈哈……”
他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真的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會去打高爾夫。”
她完全是順着就接:“去哪裏?”
“溫榆河畔浦越一個地産旁邊。”
“噢——我也去過,”田芮笑笑起來,“草坪保養得特別好,這個季節去剛好合适。”
莊久霖習慣性點了頭,就聽見她說:“可是你最好別去了。”
“為什麽?”
“你不是說不開心才會去嗎?”
莊久霖又側過臉看她,她的表情像是回答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卻又很認真。他忍不住想笑,卻不想破壞她的心意,便應了聲:“好。”
田芮笑重新靠了回去,她的眼皮沉得睜不開了,閉着眼問他:“還有多久到啊?”
莊久霖看了眼導航:“還有五公裏。”
“那到了你叫我好不好?”
他答應:“好。”
田芮笑真的睡了,腦袋一歪,沒了意識。或許她要等到明天徹底清醒之後才會意識到,她在莊久霖面前睡着是一件多麽神奇的事。
明明沒什麽關系,都不算熟悉,她怎麽可以在他面前睡着?
牛雜粉店開在隔着中學兩條街的巷子裏,巷口老遠就能聞着味道。小店開了超過十年,地圖上有精準标示,莊久霖靠自己找到了門口。
“我們到了。”他看着她說。
小醉鬼不動。
“……”莊久霖默了一會兒,按下窗戶,夜市的喧嚣湧了進來。
田芮笑終于睜開眼,可竟有了些起床氣,更加膽大包天:“我好困,你去幫我打包好不好?”
莊久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又閉上了眼,喘息沉了下去。
莊久霖重重一嘆,阖上窗戶,解開安全帶,下車。
他記着她的吩咐,加了很多牛腩和牛肉丸,就着熱湯裝進塑料碗,回到車上。他象征性地說一聲:“買好了。”
熱湯濃香也沒能把小醉鬼喚醒,她竟就這樣踏踏實實地睡着了。
莊久霖無可奈何,将碗放好,發動引擎回酒店。
車子開進了酒店地庫,田芮笑仍然沒有醒來。這一次莊久霖沒再試着叫她,他将她從車裏橫抱起來,走向電梯。
酒店電梯同樣是光潔的鏡面,莊久霖從鏡子裏看着依偎在他懷裏的女孩,她溫熱的吐息一陣又一陣地撲向他頸間——真該死,偏偏他解開了一顆紐扣。她的呼吸從他領口往裏漏進去,燙着他心口。
莊久霖喉結一動。
電梯門開,他抱着她走到她房門,刷卡進去。他沒有多餘的手将門卡插入電閘,就着黑暗往前,輕輕将她放在床上。
起身時他重心一個不穩,身子一栽,他及時用手撐住。
卻還是避不開地,吻到了她的額心。
他當即起身,卻在觸及她眉目時停駐。黑暗讓感官變得更敏銳,她放大了一般的吐息聲,在他耳根間一起一伏……
莊久霖收緊手心,低低地哼了口氣。
她好香,從夜店出來附着的煙酒味都沒能蓋住那抹香味,不像是什麽香水,大抵是長久生活精致而沉澱下來的一種香氣。
借着一縷暗光,夠他辨出她嘴唇的位置,兩片唇瓣微張,看起來傻極了。
莊久霖不知道自己就這樣安靜地看了她多久,感覺到呼吸變重的時候,他站起了身。
打包盒一共兩份,盡管她今晚肯定是不會吃了,他還是留下一份,拿走了一份。
門關上了,屋子裏只剩下一個熟睡的田芮笑。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迷亂的夢。莊久霖吻了她,就在這間酒店房間裏,他将她抵在牆上,灼熱的唇舌幾乎令她窒息……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這一夜,她也出現在了這個男人的夢裏,而他沉浸的那些畫面,更原始,更火熱,更瘋狂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20章入v
因為榜單排期問題不得不提前
如果明天中午12:00突然看到一萬字V章
請你們不要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