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什麽?你說她以為她手上的傷是你弄得?”陸韬在電話裏怪聲怪氣地叫嚷。

季薄川将手機拿遠一點,替病床上的顧绾寧蓋好被子,下床出了病房,低聲對着手機,“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老天,你怎麽不早點講!”那頭陸韬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

季薄川嘴角抿成一線,沒出聲。

倒是陸韬覺得奇怪,“既然這樣,她沒跟你鬧騰?那一刀子可差點要了她的命。”

聽他提及她的傷,季薄川下意識地擰緊了眉頭,很久,他揉揉眉心,“她沒有鬧,是我不小心失手差點傷到她,她剛剛很害怕,哭了很久,現在才剛睡着。”

陸韬後來覺得事情有點嚴重 ,兩人約定在中心醫院樓下的一間咖啡館見面,陸韬屁股才剛挨着凳子,季薄川遞了支煙給他,“其實我早發現了她回國之後情緒反複無常,可是怎麽都沒有想到……”

沒想到她竟然連自殘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陸韬接了煙,沒抽,眼神中的震驚難以刻意隐藏,卻不是因為顧绾寧的病,而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反應,季薄川是什麽人,他不可謂不知,可就是因為知曉,才能深刻感受到他此刻身上散發出的挫敗與驚憂。

“你該對绾寧好一點的。”陸韬突然說。

連與他聯系最密切的陸韬都覺得他虧待了绾寧,季薄川不知道此刻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他微微低垂下眼簾,瞧着杯中沉寂的黑咖啡,抿緊的唇角自嘲地揚了揚。

“抱歉我知道我不該過問你們夫妻之間的私事,”陸韬神色卻是一反常态的嚴肅,“但是通過這件事情來看,我以為你不将她送去療養院的做法是正确的。”

季薄川眼神不明地盯着他。

“她現在這種表現,在精神學上有一個專業的描述語——‘記憶重置’。”陸韬道,“我從前一直懷疑绾寧精神不正常的想法可能是錯誤的,她也許只是下意識地在進行記憶重置而已。”

陸韬繼續說,“每個人的記憶庫中,都會有給他留下深刻烙印的記憶,而人的承載能力有限,當這種負擔過重的記憶越來越多,她的思緒就會逐漸變得混亂,從而導致做出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而記憶重置,就是記憶患者無意間重現從前的記憶,而她自己卻以為事情才剛剛發生。”

“或許她從前與你弟妹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她如今只是無意識地重新演示了一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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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以前一定用刀子傷害過她,造成過她劇烈的情緒波動,以致于‘你用刀子割傷她’這一個事實,成為她記憶庫中一個鮮明的記憶點,随時都被拿出來‘重置’。”陸韬分析完,震撼的同時,又有些隐秘的好奇。

季薄川對顧绾寧,這些年來身為旁觀者的他最清楚了,說是情深意重也絲毫不矯情,這樣的無微不至,這樣一個成熟體恤的丈夫,随便哪個女人,哪怕心硬如石,也該多少融化了,可偏偏他遇上的是顧绾寧。

坦言,盡管不讨厭顧绾寧,但陸韬心底是曾為好友鳴不平的,可是現在,季薄川竟然會對绾寧用刀子?

陸韬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細思極恐,“……你有沒有出現過頭疼眩暈的症狀?或者記憶突然斷層?”

季薄川臉黑了,“我很正常,該記得的事情都記得。”起身付賬離開。

陸韬一冏,尴尬地喝完杯中的咖啡,看着季薄川離去的背影,他又突然一拍大腿:但凡精神病,哪個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正常?

陸醫生憂心上了,此刻倒是不知道該擔心誰,後來他還是破罐子破摔,覺得先擔心自己才是良策——小茶都一晚上沒搭理自己了。

季薄川回到三樓病房的時候,意料之外的,顧绾寧竟然已經醒了,此刻她穿着醫院藍白相間的寬大病服,發絲披散着,安靜地靠坐在床頭,沒受傷的那只手拿着瓶口服液,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見到他,她連忙放下了手口的口服液,一只手規矩地放進被子裏,就這樣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略顯尴尬地對視着。

“在喝什麽?”還是季薄川上前,他坐在床沿,替她将被角掖了掖,起了話頭。

“補血口服液,小茶硬要我喝這個。”感覺得到他灼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顧绾寧有些局促。

他湊近親了親她,嘴角沾到了她的幾根發絲,暧昧而旖旎,“那再喝點?流了那麽多血。”

顧绾寧一頓,心想還不是你害我成這樣的,現在又來裝大尾巴狼。

但這種小怨怼她也就是在心裏想想,顧绾寧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話語權上限在哪裏,她覺得是季薄川突然發脾氣将她割傷,現在他這樣貌似‘讨好’地對她,許是由于心底幾不可見的愧疚,于是便想大着膽子提個要求。

“我現在手不方便,在家裏也幫不到你什麽,明天出了院,我想回老城區跟爸爸住一段時間。”她小聲說。

季薄川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仿佛将她那點心思看得透徹。

顧绾寧有些沮喪,眸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

“你從前手腳都好的時候,在家裏貌似也沒做什麽貢獻。”季薄川突然說,兩人隔着極近的距離,他的呼吸都噴灑在她的臉頰。

顧绾寧覺得尴尬極了,臉唰的一下通紅,也不知是與他隔得太近的緣故,又或者是他話中似真似假的小責怪。

顧绾寧默默低下了頭去,“不、不行就算了。”

“你今天說給唯則慶生?”他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直視着他,出乎意料地轉移了話題。

顧绾寧有些怔愣,随即才想自己起先前說過的話,此刻瞧着季薄川不辨喜怒的臉色,她咬咬牙,眼一閉道,“我看你忙,不想你再操心這些小事,想着幫明萱一起準備一下也算是盡份心力。”

“難為你們這麽多年沒見,你還記得他的生日。”季薄川依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鮮少有這樣不依不饒過,顧绾寧有些無從面對。

最後她索性反咬一口,“你覺得我別有居心,不相信我?”

季薄川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看着她不知因為心虛還是憤怒而臉通紅,很久才道,“我就是太相信你,绾寧。”

顧绾寧條件反射地以為他是在諷刺自己,剛要說點什麽,卻不料腰上驟然一緊,他原本虛搭在她腰上的手臂驀地收緊,她就毫無反擊之力地被勾進了一個冷硬如鋼鐵的胸膛,欲出口的話語被盡數吞進一個矜持而克制的深吻中。

顧绾寧瞪大眼,手臂下意識地撐着床,卻觸及到傷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出口的呼痛因為那種掠奪似的深吻而半路轉作輕吟,所有的理智都被抽離,只餘下他強加給她的似乎能将她撕扯成片的劇烈欲望。

她感覺唇舌漸漸發麻,渾身都是軟的,突然被他重重壓在懷裏,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蛋此刻憋得通紅。

“在你精心為另一個男人策劃着慶祝生日的時候,”季薄唇喘着粗氣,松開她的唇,額頭抵着她的額,深邃的眼中是令她心驚的陰鹜,小聲問,“在你跟另一個女人争風吃醋般想引起唯則注意的時候,你有沒有想起過我?绾寧,你有沒有想起過我?”

同樣的問題他連問了兩遍,極力壓制自己噴薄欲出的怒氣。

顧绾寧呼吸都屏緊了。

她驚恐的想要避開他深沉的目光,卻被他先一步制住了動作。

季薄川一手掌着她因親吻而紅透的半邊臉蛋,繼續道,“我不管你有怎樣的打算,但我說過,你不能踐踏我的底線,你不能。”

顧绾寧腦袋紛亂,他警告般的低語讓她心驚,讓她下意識地想解釋點什麽,可最終卻還是忍住了什麽都沒說——她真那麽閑得無事要替自己的前任張羅慶生?這恐怕是顧绾寧今年說過最荒謬的借口。

可卻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借口,包括季唯則,包括季薄川。

她愛着,她難以忘懷,她依舊走不出過去,這是他們所有人貼在她身上的标簽。

顧绾寧不說話。

狹小而靜谧的空間內,兩人近得呼吸可聞,就這樣對視着。

很久,她用季薄川無從預計過的方式,突然擡起頭,大膽地吻上了他的喉結,她的唇帶着濕潤的灼燙,順着他的喉結滑下,輕掃過他的脖子,最後落在他性感的鎖骨處,一下又一下吮吻着那裏細小的抓痕。

季薄川渾身一震。

喉嚨一陣滑動,他渾身每一寸肌肉都繃緊到極致,燥熱而難耐地感覺從她唇齒碰觸到的地方,頃刻間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她,此刻她眉目低斂着,長長的睫毛止不住輕顫,臉燒紅得血豔。

“夠了,绾寧。”在她還欲繼續的時候,季薄川聲音沙啞地止住了她的動作。

該死的,他恨死了她這種證明清白的方式。

讓他怎麽都狠不下心質問下去。

“我信你。”緊緊将她抱進懷裏,季薄川緩緩平複着急促的呼吸,渾身滾燙,“我相信你沒有私心,別鬧了,手都在流血。”

顧绾寧有些微喘着擡眸看他,眸中霧滟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季太太:#我有特殊的作弊技巧#

☆、十一章

禮堂的鐘聲響起,周遭都是親友賀喜的笑容,神父的聲音莊嚴而沉穩,新娘含羞等着新郎的親吻。

“我願意。”當季唯則聲色洪亮地說出這三個字,将婚戒套上蕭明萱的無名指,他看見了淚流滿面的顧绾寧——她狼狽地蹲在教堂的一隅,清秀的面容上,是輸得一敗塗地的麻木。

報複成功後的快意壓過了新婚的喜悅,季唯則恍惚聽到了自己瘋狂的心跳聲,他在心中反複念着一句話:顧绾寧,原來你也會心痛。

……

手機持續不斷地震動,季唯則從沙發上驚坐而起,随手擦了把額上的冷汗,看着來電顯示上‘明萱’兩個大字,他眉頭一皺,将手機扔到了沙發的另一頭。

怎麽又會做這樣的夢?

外面天還沒大亮,季唯則一手拉了拉襯衣的領口,靠在沙發上,眼神麻木地注視着紗窗,想了很多。恨,他怎麽不恨,如果不是當初顧绾寧鬼迷心竅,如果不是她心思惡毒、被嫉妒沖昏了頭腦,他們該是令所有人豔羨的一對。

五年,也許他們的孩子都已經上學了,可能是女兒,像她,又或許是兒子,像自己。

若是她一輩子不出現也就罷了,他頂多恨她一輩子,念她一輩子,可她偏偏以這樣荒謬的身份回到季家。

嫂子?這兩個字在他唇間被咬碎成渣。

她和大哥之間根本就沒有愛情。

黯淡的光線中,季唯則臉色有些陰沉,莫名的快意,憤怒,各種情緒膠着。

手機锲而不舍地響着,季唯則伸手夠了過來,“明萱,什麽事?”語氣中的不耐沒能掩飾住。

“二哥,是我。”季雲的聲音。

“雲雲?怎麽了?”季唯則起身拉開窗簾,晨風透過窗戶吹進來,令他宿醉的腦袋醒了醒。

“療養院打電話過來,三哥不見了!”季雲語氣明顯有些着急,“看護說他晚上都還好好的,可淩晨查床的時候三哥就不見了,我打了大哥的電話打不通,二哥你快想想辦法。”

“你先別慌,安撫好奶奶。”季唯則又在對話中吩咐了妹妹一陣,然後才挂了電話。

……

今天該是顧绾寧出院的日子,這兩天她厚着臉皮緊磨慢磨 ,季薄川總算答應讓她回老城區住兩天,她一時欣喜,才五點多就起床了,等不及季薄川說的八點鐘會安排人來接她,她拿出手機打了顧爸爸的電話。

“爸,您今天在家嗎?我待會兒就過來看您。”

電話那頭的顧爸爸卻支支吾吾,“今天我有點事情,寧寧你要不要改天……”

“爸爸!”顧绾寧皺眉,“我多久才能見你一次,你就不能請假休息一天?”

那頭卻還是推脫。

“爸,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顧绾寧覺得有些不對勁,“是不是那個女人又來找你了?到底是不是!”

“不是,寧寧你別急,”那頭顧源嘆了口氣,“是你弟弟的事。”

顧绾寧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很久才重新開口,“小邺怎麽了?”

那頭顧源将事情的原委都說了一遍,顧绾寧聽完,安撫道,“爸你就別折騰了,這事情我會解決,您今天就哪兒都別去,給我炖點鴿子湯,晚上我過來喝。”

挂了電話之後,等不到八點鐘,出院手續也沒來得及辦,顧绾寧就只給季薄川留了條信息,披上大衣,朝着顧爸爸所說的俱樂部去了。

出租車在鳳凰路一家會員俱樂部門口停下,付了錢,顧绾寧将風衣裹緊了緊,腳步加快朝裏走去,對前臺的接待員道,“我找顧邺,麻煩帶路。”

穿着旗袍的女人擡眸看她一眼,“哪個顧邺?對不起,這裏不能洩露會員的隐私,小姐您有會員卡嗎?”

顧绾寧皺眉瞥了旗袍女人一眼,眸中的不耐比對方眼中的只多不少,“我找顧邺,我是他家屬,他在裏面要鬧出人命了,警察随後就到,你一定要攔着我?”

前臺小姐被她不耐煩的态度惹惱,本還想擡扛說點什麽,可立馬聽到了外面警車烏拉烏拉的聲音,擔心真搞出人命自己難辭其咎,沉着臉對顧绾寧說了個“請”字,走在前面帶路。

進入一間包廂,透過隔音門都還能聽到裏面的吵嚷打鬥聲,包廂門被打開,顧绾寧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着裏面十來個年輕男男女女,一個酒瓶子砸到門上來,發出啪的一聲碎裂聲,帶路的女人已經被吓得連忙退開。

顧绾寧始終站在原地冷眼旁觀。

“啪!”劇烈的爆裂聲,人群中被幾人圍住的顧邺倏地躍起來,掄起桌上酒瓶子,狠狠朝着身邊一男孩的腦門拍去!

“你他媽個小婊-子養的!老子的東西都敢碰!老子今天打死你個賤逼!”

噼裏啪啦!

稀裏匡琅!

接下來混鬥得更加厲害,桌子凳子被當成了兇器,砸得人慘叫聲連連。但這樣的鬧劇也沒能持續多久,三兩分鐘,警察來了,一群吆五喝六的男女被一一制伏住,警察狠狠地訊問,發現其中還有未成年,要立刻通知家屬,将人帶回警局。

臨出包廂門的時候,被铐着雙手的顧邺擡頭,終于看見了門口的顧绾寧。

“我是他的家屬。”顧绾寧終于說了前來的第一句話,眼神掃了眼額頭還滴着血的顧邺,話是對押着顧邺的警察說的。

警察懷疑地看着她,眼中的疑問很明确:是家屬你還看着人打架?

“我一個女人也插不了手,”顧绾寧插在風衣兜裏的手拿了出來,腕上的傷口還有些發疼,“況且剛才報警的人就是我。”

“老子跟她沒關系!”顧邺粗着脖子吼,“要去警局就快點!”

“咱們能單獨談一下嗎?”顧绾寧看都沒看顧邺一眼,話是對着警察說的。

兩人出去在外間走廊上說了會兒話,再次進來的時候,一名警員給顧邺松了手拷,粗聲粗氣道,“你可以走了,也不小了,怎麽還不懂事。”

顧邺沒說話,就狠狠瞪着門口雲淡風輕的顧绾寧。

見他沒事了,顧绾寧将手重新抄在兜裏,轉身就走。

顧邺連忙快步追上前去,“你站住!”

兩人在走廊上面對面。

顧邺狠狠盯着眼前的女人,眼都怒紅了,“你他媽少裝聖母!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安心當你的少奶奶,老子……”

“啪!”顧绾寧一句話沒說,甩手扇了他一耳光。

顧邺本就青紫的半邊臉立刻紅腫起來。

捂着臉,他望着她的神色從憤怒變成嘲諷,“怎麽?難道我說的不對?難道你不是處心積慮想進季家的大門,被季唯則甩了之後又轉眼爬上季家老大的床?”

“你沒資格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顧绾寧又給了他一巴掌,看着顧邺的眼神,說是失望都顯得淺薄了,她将因疼痛而顫抖的手緩緩放下,一字一頓開口,“顧邺,全世界的人中,唯獨你沒資格這樣對我大呼小叫,唯獨你。”

顧邺捂着臉,錯愕地看着她。

“也許我之于你,就是一個多管閑事的陌生人,也許你從來都沒在意過我們之間的血緣聯系,但是我真的曾把你當作親弟弟來疼,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犧牲我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所謂幸福。”顧绾寧始終語氣平鋪直敘,眼眶濕了又幹。

“今天是最後一次,”她靜靜地看着他,“以後你要聚衆打架也好,殺人入獄也好,怎樣都好,但請念在父親年邁的份上,饒過他好不好?要鬧,你遠點去鬧,要死,你也別死在咱爸的眼前,他受不了。”

顧邺僵硬着臉,不可置信地眼神就這樣對上她毫無情緒的眼,“你罵我入獄,咒我去死,顧绾寧……”

“绾寧!”走廊的一頭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你不是在醫院嗎?怎麽跑到這種地方來了?”季唯則快步趕上來,以為自己看錯了人,随即注意到她通紅的眼眶,“哭過了?”

顧绾寧将臉別到一邊,“一點私事,已經解決了,我先走了。”

季唯則一把拉着了她的手,這才看到她剛才一直掩着的左手,手腕處的紗布已經被血滲透,“你傷口還在流血,胡亂出來幹什麽!”

包廂裏,季雲已經跟警察交涉清楚,将一個同樣渾身污血的少年帶了出來,沖季唯則道,“二哥,我找到三哥了。”

季唯則現在根本無心再理會其它,只随口道,“你先将他送去醫院,多安排點人守着他。”語畢轉過身拉住顧绾寧,“跟我來。”

一路上顧绾寧本想掙開他的手,可他拽得死緊,她另一只手又用不上大力,再者沿途還有人看着,她不想鬧得難看,便只能被他半拖拉着上了車。

“送我回中心醫院就好。”車上,顧绾寧疲倦地揉了揉額,小聲道。

她手上的傷口的确需要重新包紮,也要尋個借口跟季薄川解釋。

季唯則輕輕“嗯”了一聲,從車鏡中瞥了她一眼,卻将車開往了偏離中心醫院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是個渣,我都想呼他兩耳光。

☆、十二章

淺灰色的蘭博基尼在清河灣一棟歐式小別墅前停下,顧绾寧跟着季唯則下了車,看到周圍的陌生的景色,皺眉道,“這是什麽地方?我不是說了送我回醫院?”

季唯則只拉過她朝裏走,“回中心醫院太遠了,這裏近些,先包紮好你的手,血都沁透紗布了。”

進入別墅內部,季唯則将她安頓在沙發上,自己去拿醫藥箱,顧绾寧此刻的确手疼得厲害,加上想要趕緊包紮好離開,也就沒心思跟他起争執,在等他拿藥箱來的時間裏,她就只安靜地打量着四周。

卻越看越心驚。

從牆壁上的一幅幅油畫,到腳下的每一塊地板,再到客廳的每一個小擺件……這棟別墅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記錄了她曾經好笑的戲言,帶給她強烈的熟悉感與震撼。還有客廳角落的挂着的那張大照片,照片裏的一雙男女身着學士服,擺着古怪的造型,眼中只看得到彼此。

那時的他們都還年輕,用最熾熱與純粹的感情來消磨時光;那時的他們都太年輕,看不到陽光背後的蒼涼。

鼻尖酸澀一沖頭,顧绾寧恍惚間,左手便被一只大手緊握住。

下意識地一震,她猛地抽回手。

“別動,”季唯則頗用了點勁按住她的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将她腕上鮮紅的紗布拆開。

顧绾寧怔怔地看着他的動作,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裏很熟悉對不對,”他沒有擡頭,精力仍然專注在她的手上,邊替她處理傷口邊小聲道,“你曾經跟我說過,我們結婚的話,要在市郊買一棟別墅,不大不小,別墅客廳要挂滿莫奈的信筆塗鴉,地上要鋪浮雕式的皮革地板,要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挂上一張最溫暖、最不起眼的照片……”

顧绾寧渾身顫抖地緊靠着沙發,緊緊一閉眼,眼淚奪眶而出。

“我都當真了的,”季唯則擡起頭來,眼神中閃爍着灼灼的情緒,注視着她的淚眼,“你曾經對我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當真了的,绾寧。”

“給你大哥打個電話吧,找不到我,他會發脾氣的。”顧绾寧終于開口,淺淺吸進一口氣,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季唯則心中一窒,“顧绾寧!”

她轉過眼看着他,已經很平靜,“你現在是在幹什麽?遲了五年之後,背着自己的妻子,帶着自己嫂子到這樣一棟偏遠的別墅,說着這樣一番暧昧不明的話,你究竟想要我回應你什麽?是不是我此刻感動得不能自已、繼續跟你糾纏不清才能令你滿意?”

“那然後呢?得知我對你餘情未了,你心滿意足,然後你繼續在理智與情感之間掙紮,然後你覺得愧對你的好妻子,将我遠遠甩到一邊,事情又再次回到原點:你在人間,潇灑多情,我下地獄,永不超生。”顧绾寧通紅的眼神盯着他,語氣特別慢。

地獄……她說地獄。

季唯則心底猝不及防地一疼,近乎迫切地想要從她此刻的表情中看出異樣來,“你這五年究竟是怎麽過的?绾寧,告訴我,這五年來,你過得并不好是不是?我大哥對你并不好是不是?”語氣帶着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急切。

顧绾寧突然不顧手上的傷,自己掏出手機就開始打電話。

“我在清河灣附近,出了點事,嗯,你叫司機過來吧。”三兩句說完挂斷了電話 ,她坐在沙發上目不斜視,再不看季唯則一眼。

季唯則猜到她是給季薄川打的電話,再看她現在的态度,心中一躁,不知出于怎樣的沖動,脫口而出道,“你還在記恨明萱是不是?又或者還在記恨我?”

聽他提到蕭明萱,顧绾寧突然擡眸,冷冷地盯着他。

季唯被她眼中的厭惡刺激到,開始口不擇言,“绾寧,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當初做錯事的是你,是你害得明萱小産,而且可能終生不孕,你如今還擺這樣的臉給誰看?”

“她終生不孕?咎由自取。”

“顧绾寧!”季唯則閃爍着怒火的眼神盯着她。

顧绾寧不甘示弱地回視着他,那雙清麗的眸子中,帶着快意,帶着憐憫,須臾,她輕輕擡起右手,放在他的側臉,首次這樣溫和地對他說話,“唯則,我是那樣愛過你,但願你能永遠這麽天真,永遠被安靜地蒙蔽雙眼。”

因為真相,你承受不起。

她那種充滿同情與譏諷的語氣,讓季唯則心底一震,前事在腦海中炸開了鍋,好的,壞的,幸福的,痛苦的,每一幅畫面都狠狠刻着‘顧绾寧’這三個字,思緒一片混亂,季唯則驀地抓住了顧绾寧的一只手,“你到底想說什麽?鐵板釘釘的事情你還有什麽好抵賴的!”

或許私心裏,這麽多年來,他都多希望她能抵賴一次,哪怕是漏洞百出的借口。

顧绾寧抽回手,側過臉靠在沙發上不再看他,“我沒什麽好抵賴的,和蕭明萱一樣,我們各自都是咎由自取。”

兩人就這樣尴尬地相持着,直到一聲鳴笛聲從窗外傳進來,顧绾寧起身,“司機來接我了,我先走。”

……

出了別墅,一輛純黑色的卡宴停在蘭博基尼的側邊,低調得如同夜色中的一抹黑光,卻讓此刻的顧绾寧如釋重負,她整了整情緒,三步并作兩步走跨了過去,卻在看到駕駛座上的人時,錯愕地站定在原地。

“你怎麽過來了?”

來接她的人不是司機,是季薄川。

兩排法國梧桐的樹蔭下,黑色的卡宴靜靜地停在那裏,駕駛座上的人,半隔着隔離窗,顧绾寧只看得到他的半邊側影,他穿着單薄的風衣,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方向盤上,看見她,他将手中剛點燃的香煙撚熄,開門下來。

這一刻,顧绾寧竟然有一種他已這樣等她好久好久的錯覺。

兩人相對無言,憋了好久,顧绾寧才憋出一句話,“想抽煙的話,你……你抽完咱們再走吧。”

她看到被撚了一地的香煙,每一根都是剛點燃就被撚熄,以此推測他可能的确來了好一會兒了,而且情緒不太好。

顧绾寧突然就有種心慌,雖然這麽形容不太确切,但她此刻的表情就的确表達出了類似的情感:好像不安分的小蜜勾搭上了高窮帥,給金主惹了麻煩,如今金主找上門來了……

“你喜歡大路上站着吹冷風?”他睨她一眼,顧绾寧便立刻規矩地站好,跟訓乖了的小狗似的,“不喜歡!”

季薄川憋了幾個小時的氣就被她這麽一下給折騰沒處發,他大步上前抱起她,在她習慣性伸手輕輕揪着他大衣的肩部時,季薄川突然就心軟了,看着懷中人緊張的神色,大冬天裏,他心口滾燙,一時竟感到嗓子澀得發疼。

他不說話的時候,顧绾寧摸不準他的情緒,于是一上了車就開始緊張地沒話找話,“……要不,你還是抽支煙再走吧。”聽說男人抽煙能緩解壓力,舒緩郁氣,不是還有‘事後一支煙,快活似神仙’的說法嗎。

她一而再地提醒,一直沉默的季先生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顧绾寧都驚呆了,“你講粗話?”那模樣就跟發現原來男神也會吃飯拉屎一樣稀奇。

季薄川臉都黑沉了,給她系好安全帶,狠狠丢出一句話,“回去再收拾你。”

發動車子離開。

……

得罪季先生的結果就是,顧绾寧又被扣在了醫院,理由是傷口裂開,為了不感染細菌,還要留院再觀察三天,于是回去看顧爸爸的計劃只能暫時擱置。

傅小茶進來的時候,顧绾寧正安靜地坐在病床上背單詞,傅小茶撒氣似的将房門關上,趕緊地拿走了顧绾寧手裏的法語單詞書,杵在她床前生悶氣,也不說話。

顧绾寧好笑又無奈,“又怎麽了,小茶?你給的補血口服液我也喝了。”

“與你無關。”傅小茶哼哼唧唧地挨着她坐下,眼都氣紅了。

“跟陸醫生吵架了?”

傅小茶眼淚啪嗒就掉了下來,手背狠狠抹了抹,“他姓陸的欺負人!”

“怎麽欺負你了?”顧绾寧熟練遞紙巾。

傅小茶邊哭邊說,“是醫院在新加坡那邊有個合作項目,我準備了好久才拿到了前去的名額,可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原本說得好好的,臨了硬是不準我去,還罵我又蠢又笨,說我去了也是害人,我,我要跟他離婚!”

“那是他不對,”顧绾寧拆開一瓶口服液喝着,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他那麽壞,又欺負你,離了算了。”

傅小茶一愣,紅紅的眼睛瞪了好久才轉過頭來,然後又是哇哇兩聲哭天搶地,“绾寧你也欺負我!你跟那個壞蛋是一夥的!”

顧绾寧被她哭的頭疼,“離婚是你自己說的,我叫你離婚你又說我欺負你,我這還受着傷呢,你也不怕吓着我。”

“那個混蛋說我敢離婚他就去找別的女人!”傅小茶同志還在抽抽噎噎,然後突然問,“要是季大哥這樣欺負你,你會跟他離婚嗎?”

顧绾寧一愣。

門口本欲敲門進來的男人腳步頓住,心被提起到吓人的高度。

“我跟他,和你跟陸醫生不一樣,”顧绾寧有些尴尬地吸了口口服液。

“怎麽不一樣了?”傅小茶睜大眼睛看着她,然後又是大哭,“是不一樣,季大哥那麽喜歡你他不會欺負你的!姓陸的混蛋,我要跟他離婚!”

“我說的不一樣不是這個意思,”顧绾寧趕緊遞紙巾,被她無心的一句‘他那麽喜歡你’燒亂了心跳,故作平靜道,“我跟他……沒什麽共同語言,他高興的時候也沒什麽表現,可他生氣的時候吧,就沉着臉不說話,特別生氣的時候,就恨不得三兩下弄死我了事,你看我手上的傷……”

傅小茶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

才說道手上的傷,顧绾寧話還沒說完,病房的門就被推開,顧绾寧看見門口站着的人,吓得臉色一白。

季薄川半輩子都沒這麽怒氣溢于言表過:沒什麽共同語言?恨不得弄死我了事?你看我手上的傷……我手上的傷!

她用那種委屈又正經的語氣說着這些荒謬诋毀他的話……

季薄川狠狠吸了兩口氣。

個神經病!

作者有話要說: 神經病的腦袋裏裝的都是奇形怪狀的東西。

☆、十三章

“小茶,陸韬在外面等你。”季薄川耐着性子對傅小茶說,眼神卻極其不好了,盯着病床上的顧绾寧。

“誰、誰想要見他?”傅小茶同志還想嘴硬兩句,可看到眼前男人欲吃人般的臉色,實在是招架不住,又想到陸韬那個混蛋,她眼一紅,哇哇哭着跑出去了。

門口的季薄川一擡腳踹關了門,那聲響恐怖而暴力,吓得剛出門的傅小茶一聲大叫,病床上的顧绾寧驚恐地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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