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9)

都犯了好幾次,怎麽哭鬧都沒用,最後還是各退一步,季唯則依然堅持離婚,卻答應要那個孩子,季家這才作罷。

現在事情好不容易安寧下來,她這是又要開始鬧了?

陸韬身為局外人都感覺到頭疼,擔心顧绾寧心思亂想在醫院鬧出事情來,連忙到了僻靜地,給季薄川打了電話。

電話通了,不想生出麻煩,陸韬仔細地想了想措辭,才試探地對着手機說:“昨天我聽小茶說绾寧今天回老城區看她爸爸了,她現在還沒回來?小茶擔心她,讓我告訴你,你打個電話催催她吧,她一個女孩子,晚上打車不方便。”

那廂季薄川正在看文件,想到顧绾寧這兩天的乖巧,唇角不由自主地翹了翹:“我剛跟她通過電話,她不會亂跑的,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就會去接她。”

陸韬聽得出他話中難掩的喜悅,再一看對面坐在椅子上的一對男女,心中滋味有些微妙,就只煩躁地皺了皺眉,說:“總之你再給她打個電話吧,她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離了人看着,也不知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說着陸韬心情也有些煩悶起來,主要是為好友鳴不平。在他看來,若是他換成季薄川,別說此刻顧绾寧依舊跟季唯則牽扯不清了,就是前不久,她各種手段用盡逼着季唯則跟蕭明萱離婚,作為局外人,陸韬都覺得她行為過激了,而且很難讓人不聯想到她對季唯則舊情難忘。

特別是他們現在又在一起,而且顧绾寧還對季薄川撒了謊,她哪裏回了老城區?明顯是早就跟季唯則約好了!

“陸韬你在說些什麽。”那頭季薄川聽出了他語氣不對勁,皺了眉頭,不喜歡陸韬這樣一副‘你老婆是神經病你最好時時刻刻将她關在家裏’的語氣。

“我說你最好看好你老婆,我在中區醫院見到她了!”陸韬語氣有些氣急敗壞:“绾寧她根本沒有回老城區,她騙了你,就你當冤大頭相信她的随口說辭!”盡管心有不忿,可到底留了一線,陸韬沒說顧绾寧正和季唯則在一起,而且兩人看起來交談融洽,根本不像是從前劍拔弩張的模樣。

此刻恰逢季唯則剛跟蕭明萱離了婚,他們兩個這麽快就走在一起,換誰誰都會多想,而季薄川這些年對顧绾寧什麽态度,陸韬看在眼裏,說實話他真的打從心底裏震撼,還真沒見過一個男人能遷就一個神經病到這種程度,因此如今哪怕覺得事情已經鐵板釘釘,他依然不忍心戳破,只選擇了隐晦的提醒。

那頭季薄川一愣,手中文件都掉到了地上,良久都沒有再說話,陸韬在電話裏喂喂兩聲,最後電話傳來嘟嘟音,被挂斷了。

挂了電話,季薄川首先将電話打到了顧家,毫無疑問地,接電話的是顧爸爸,季薄川當時心就一沉,卻還是維持住了鎮定,只在電話裏問:“爸,绾寧還在你那兒嗎?她是不是自己回來了,要是還在你就讓她別亂跑,我現在就過來接她。”

“绾寧今天沒過來啊。”那頭顧爸爸奇怪地問他:“是不是這丫頭又忙暈頭忘記時間了?上前天也是,說得好好地陪我去鄉下走走換換空氣,可回頭都忘了,打電話才知道原來是感冒了,對了她今天要是有空你就叫她過來,我替她熬了些姜湯……”

顧父還在說,季薄川卻早已經什麽都聽不見去了,握着手機的手緊了又緊:陸韬沒有說謊,绾寧真的沒有回顧家,她真的是在撒謊騙他,還有上前天,上前天她怎麽跟他說來着?接爸爸出院?順便陪他去鄉下走走?可她轉眼卻又騙她爸說生了病,自己卻行蹤不定!

回想起近一個月來顧绾寧各種借口外出,季薄川突然覺得被人狠狠潑了一盆涼水,假的,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什麽乖巧,什麽改變,她都只是在騙他,只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那她究竟一次次單獨外出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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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一旦滋生,什麽事情都不再經得起推敲,季薄川面色難看地靠在椅子上,一點一滴回想顧绾寧這一個月來的動靜,越想越不對勁:她時常對他有意閃躲,對自己的外出行蹤交代不清楚:她時常接個電話都要避開他:她時常對他讨好柔順,倒更像是做了虧心事之後的緊張彌補。

……

顧绾寧接到季薄川電話的時候,是在傍晚中區醫院門口,蕭明萱剛剛面色不忿地離開,顧绾寧念着她肚裏的孩子,對于她偶爾的甩臉色,也就不再跟她計較,季唯則剛打開車門說送她回去,顧绾寧取出手機一看,看清楚來電顯示,臉色當即就變了,連忙朝季唯則揮手說讓他先走不用管她,然後走到一邊安靜的地方接起電話。

季唯則見她這反映,面色暗了暗,不動聲色地站車邊等着她接電話。

“绾寧,你在哪兒?”那頭季薄川沉聲問,實際距離就與她隔了一條街,透過車窗,他都能看到她在原地局促地踢了踢腳。

顧绾寧一時竟然沒能答得出話來,被他語氣中的冷沉吓到。

季薄川眼神略過馬路上的車流,就直直盯着馬路對面的她,緩緩啓唇:“我再問你一遍,绾寧,你現在人在哪兒?”

“在我爸爸那裏,我現在在我爸爸那裏。”顧绾寧總算找回了想好的理由,聲音鎮定下來,語氣輕快地問:“你離開公司了嗎?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我現在已經上車了,半小時就能回來。”

已經上車了,爸爸那裏。

看着馬路對面熟悉的清麗身影,季薄川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像是被無形中敲了一悶錘,胸口悶着疼,只毫無情緒地說:“绾寧,你別騙我,你可千萬別想騙我。”

他語氣沉重,像是狠狠壓抑着什麽,顧绾寧聞言一怔,握着手機的手都開始發顫,聲音帶上了哽咽,認認真真地對着手機說:“不會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我已經給爸爸買好了房子,家裏的事也全都已經塵埃落定,我一切已經計劃好了,再過兩個月我們就回倫敦,我們以後就在那裏定居,一起守着我們的孩子長大……”

我以後都不會再騙你了,只除了這最後一次。

顧绾寧握着手機的手終于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眼中淚水滑下——她知道了自己的不正常,她知道了自己體內仿佛住進了一只怪獸,時時刻刻試圖掌控她的言行,她害怕那個會拿刀捅人的自己,從骨子裏害怕,可她更害怕被關進全是瘋子的牢籠,她不想像季潛一樣,多少年的時光都在一座名為‘療養院’的牢籠中度過,她現在記起來了,她還要做一個好妻子,做一個好母親,照顧好丈夫,照顧好孩子。

顧绾寧眼淚無聲地掉落,她想起了在倫敦的時候,在莊嚴的大教堂,在她和季薄川的婚禮上,沒有一個熟悉的親人在場,沒有任何一個她熟識深交的人在場,她懷着一顆虛榮攀附的心,對着神父說出言不由衷的誓言:我願意成為他的妻子,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我們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們分離。

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們分離,這是她今生說過最美好的一句話。

我願意。

顧绾寧現在由衷地默念出這三個字。

她瘋狂想要結束這混亂的一切,再也不要見到這些人和事,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國度,在別人不含雜質的眼光下,好好地過生活,和他一起,還有孩子。

可是上帝卻似乎從來都沒有偏愛過她,從前是,如今亦然,命運總是在她以為能抓住幸福的時候,再狠狠賞她一道晴天霹靂,劈得她再也無力重新站起。

“你轉過身,绾寧。”季薄川沉到讓她心底發涼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

那聲音仿佛就貼切地響起在她的耳邊,他熟悉的呼吸仿佛就近距離傾灑在她的頸項,意識到什麽,顧绾寧渾身一僵,近乎機械地一點點轉過身,她尤自帶着眼淚的目光穿過車流,穿過行人,穿過街市的喧嚣與繁華,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與一雙冰冷的眸子對上。

啪嗒一聲,顧绾寧腿一軟,摔坐在地上。

“绾寧!”季唯則見她摔倒,連忙緊張地彎身扶她,見她魂不守舍地望着馬路對面,他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看見了坐在車中的季薄川,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微妙起來,湊到顧绾寧耳邊溫聲說:“你先起來,绾寧,地上涼。”

季唯則此刻刻意的親密舉動,無疑是在季薄川與顧绾寧本就雪上加霜的關系上連續補了一刀。

“你什麽時候對我真實過?”握着電話,季薄川的目光一直落在顧绾寧身上,似乎隔着這麽遠的距離,都在試圖看清她的表情,只是聲音冷冰到極致,他漠然地重複了第二遍:“五年,整整五年的時間,你有沒有對我真實過一刻?绾寧,你到底有沒有!”

勃然大怒,季薄川重重摔了手機,黑色的卡宴在原地一甩尾,揚長離去。

顧绾寧這才如同噩夢初醒,她眼神慌亂地從地上起來,茫然地朝着馬路中央跑,心裏只想攔住他,攔住他,季唯則被她瘋狂闖紅燈的舉動吓到,連忙伸手大力将她拉回來,顧绾寧重重撞進他的懷裏,季唯則臉都吓白了,緊緊抱着她,氣急敗壞地沖她大吼:“顧绾寧你瘋了!這樣闖過去會沒命的!”

命?

顧绾寧麻木地被他拉着,麻木地流眼淚。

人都沒了,拿命來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讓你們見見大作比的作死程度,哼哼╭(╯3╰)╮

PS:謝謝小腰精同學的地雷陣!咬你一口!╭(╯3╰)╮

PPS:明天雙更來一發吧,就當是還點賬,小天使們我們還能繼續玩耍的對不對?因為我是一只特別勤奮的大帥比作者嘛!

☆、三四章

顧绾寧隐隐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了,她心神不寧地拒絕了季唯則的接送,自己惶惶然地搭了輛出租車,回到了市郊別墅。

坐在車上的時候,她給季薄川打了無數次電話,可是每次都是無人接聽,顧绾寧心亂如麻,心中恐懼堆積到臨界點,就快面臨崩潰,她強忍着慌亂下了車,刷卡飛速進了別墅,急匆匆闖進房間後,卻發現裏面空蕩蕩冷冰冰的,沒有一個人影,整棟別墅空曠得讓她害怕。

他還沒有回來。

顧绾寧眼眶紅了又紅,茫茫然地坐在冰冷的沙發上,頭靠着膝蓋,眼神絕望地盯着房門,希望下一刻,熟悉的開門聲就能響起。

她現在才發現,在季薄川刻意消失在她視線的時候,她竟然怎麽樣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她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他,不知道與他有關的一切,甚至連他平時跟什麽人交往密切也毫無概念,現在他狠絕地與她斷了聯系,就好像将他們之間唯一牽連着的線都斬斷了,除了茫然地等在原地,她什麽都做不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顧绾寧突然想起傅小茶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她說,绾寧,季大哥都将你養得失去生存能力了,離了他,你可能活不下去。

你可能活不下去。

這句話更像她現在的真實寫照。

半夜接近十二點的時候,房門傳來響動聲,顧绾寧一怔,眼也不眨地盯着房門,等來的卻不是季薄川,而是一身風塵仆仆的祝清——季薄川身居法國的母親,季家曾經當之無愧的主母。

看到蜷縮在沙發上眼睛通紅的顧绾寧,祝清也是一愣。

“寧寧?”放下包,将外套脫下放到衣架上,祝清吃驚地看着顧绾寧,幾步走過來問:“哭過了?怎麽回事,跟薄川吵架了?他人呢?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在家……”祝清典型掌控欲強的女強人,與季父離了婚好多年,她在法國有自己的事業,年僅五十卻依然優雅漂亮,卻至今沒有再婚。

顧绾寧很尊敬這個女人,也由衷羨慕佩服她的能耐——祝清就好像一尊高貴的尊神,站在顧绾寧最渴望、卻永遠也沒有勇氣攀登上的高度,俯瞰衆生。

見到祝清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切,顧绾寧眼眶一熱,哭着出聲:“媽——”

祝清連忙坐到沙發上,心疼地抱了抱她,抽紙巾給她擦眼淚:“怎麽回事哭成這樣,有什麽話好好跟媽說,早說過讓你們搬來法國跟我一起,卻偏偏跟我犟……”顧绾寧早些時候學法語,與祝清交流甚多,兩人也算得上是有真感情,祝清待她好得超過了媳婦,婆媳交惡的隐憂沒有不說,簡直當她親女兒疼愛。

不想讓她大老遠回來還要操心,顧绾寧慌忙抹了抹眼淚,吸了吸氣對祝清說:“沒、沒什麽事,媽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打電話跟我說聲,我好來機場接你。”

一提回來這事祝清臉色就變了,聲音放冷:“還能為什麽?一窩子老了都不讓我省心的東西!唯則離婚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都沒人通知我?還有他們三兄弟和雲雲,公司裏都已經鬥得你死我活了,生怕別人看笑話不夠是不是!”

“唯則他……”顧绾寧有些遲疑。

“行了這事我都已經弄清楚了,”祝清沒看出她的異樣,揮揮手不耐煩地說:“當初原以為他跟你能修成正果,結果季家那一幫子老不死的跟着鬧,硬是要鼠目寸光娶了蕭氏明的女兒進季家,這麽多年來,他蕭家攀附着季家得了多少好處?從前的嘉陽藥廠,不過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小作坊!如今索性離了也好,可我的乖孫絕對不能便宜了他蕭家!”

祝清氣哼哼罵不停,生意場上的彎彎繞繞顧绾寧根本不明白,自然也不能順着說讓她解氣,只乖順地聽着,見她說得久了,擔心她口渴,她就給她倒了杯茶來。

“媽,先喝口茶吧。”

祝清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才想起她和季薄川來,拉着她坐下,嚴肅臉問:“寧寧,你老實告訴媽媽,是不是跟薄川吵架了?”

顧绾寧絞在一起的手指一緊,眼睫顫了顫,說:“沒,我沒跟他吵架。”

是沒有,他連吵架的機會都沒給她。

“行了你就別死要面子瞞着我了,”祝清見不得她這樣委屈的樣子,湊近替她擦了擦眼淚,苦口婆心地勸說:“我當初早就知道,你們之間安穩不了,寧寧,不是媽媽嫌棄你,事實上你就是一輩子什麽都不做,媽媽也能供你吃好玩好,可是,你想過沒有,你跟薄川之間的差距到底在哪裏?”

顧绾寧淚如雨下,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寧寧,你能力不差,受過高等教育,模樣品行都是極好的,不比我公司任何一個年輕幹練的主管差勁,可是你整天卻在做些什麽?憋在小屋子裏,使些小性子,跟寵物一樣等着主人高興時的垂憐?”祝清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背:“女人,年輕漂亮是本錢,可卻不能一輩子吃老本,你本應該有更廣闊的天空,別再局限在狹小的縫隙裏自怨自憐,媽媽的意思,你明白嗎?”

顧绾寧哽咽,含淚點了點頭,卻驟然情緒憋不住,撲進祝清懷裏大哭出聲:“媽,孩子,他要孩子,他突然要孩子,我卻連做母親的能力都沒有——”

“你說什麽?”祝清動作一頓,“寧寧你別胡說吓媽媽!”

顧绾寧哭着說:“媽,醫生都診數次斷過了,說我年輕時流産傷了身體,後來沒能及時調養好,醫生說,這一輩子,都很難有孩子了……這都是報應,這都是對我當年做錯事的報應。”說道最後,顧绾寧已經徹底大哭出聲來。

那時候的她太過年輕,也太過膽大,以為什麽都不怕,以為什麽東西都能嘗試,卻反致自己多年身陷囹圄,如今她就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池沼,顧绾寧知道,她想要再幹淨抽身,難于登天了。

“瞎說什麽報應,”祝清自己是做母親的人,自然能理解她的難過,連忙心疼地将她抱進懷裏,看着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膽大妄為的自己,一時鼻子酸澀,倒不知道為誰了,只沉下臉教訓她說:“女人的價值難道就只在子宮?不能生孩子就活不下去了?寧寧,你目光太短淺。”

“可是他想要。”顧绾寧紅着眼睛看着祝清:“可是他想要一個孩子,他親口跟我說的。”

“那你就叫他有種跟別的女人生去!”祝清冷了臉,“他要是真敢找別的女人,你們也沒有過下去的必要了,你也沒什麽好傷心難過地,這種只看上你子宮的男人有什麽好值得留戀?就算是我親兒子我也不會姑息他,他配不上你,記得離婚時該分的財産一分別少拿,免得便宜了別的女人!”

顧绾寧被祝清氣勢洶洶的模樣吓住,一時連哭都忘記了。

祝清晃過神來,又低聲安慰她,兩人後來說了好久的話,有個人傾訴了,顧绾寧也不再如先前絕望和辛苦,漸漸的,将近天亮的時候,終于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祝清拿了件毛毯給她搭上,見到她依然紅腫的眼睛,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又在廚房備了茶冰塊消腫用,最後才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回季家主宅收拾家裏爛攤子去了。

……

房門被再次打開的時候,是在淩晨五六點鐘,季薄川渾身酒氣地推門進來,身形踉跄了好幾下才勉強扶着牆站定,他摸索着牆将燈打開,客廳內燈光剛一亮,就看到沙發上小心翼翼蜷縮成一團的人,季薄川渾身驟然一僵,他繼續開第二顆燈的動作一頓,淺黃的燈光映照下,眼神晦暗不明。

原來她還是回來了,原來她還有臉回來。

季薄川心裏憋着氣,将搭在手上的西服随手甩到地上,一只手狠狠松了松領帶,拿起茶幾上的水杯灌了幾口冷水,他朝着沙發走近幾步,見到燈光下一張透白的小臉誘人垂憐,顧绾寧手腳收緊地蜷縮在沙發上睡着,凍得瑟瑟發抖。

她肯定是哭過,臉上尤帶着淚痕,眼眶都是通紅的,這一點季薄川不用腦袋想都能知道。

原地停頓了很久,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在沙發邊上坐了下來,手指輕輕從顧绾寧的臉上劃過,碰到她仍舊帶着溫度的眼淚,燙得他猛地将手指縮了回來,冷冷地想着:就是這樣的,她每一次都是這樣的,不管做了怎樣的錯事,不管多對不起他,她都只會哭,各種各樣地哭,就像是知曉大人心理的孩子,明白只要耍賴一哭就能有糖吃了,這樣屢試不爽之後,她就學會了從來不肯主動道歉,更別提奢侈的解釋。

都是他自作自受,顧绾寧如今的一切脾氣,都是他一手養成的。直到此刻,季薄川才恍然覺得,可能這就是輪回報應:從前的時候,她不屬于他,他用盡手段只為讓她能多看他一眼——他多陰險,明知道她跟唯則郎情妾意,卻偏偏要從中作梗,要寵壞一個年輕虛榮的女孩簡直太容易了,在她還未堅定意志的年紀,他強行打亂她生活的節奏,像是一個恐怖的入侵者,一點一點占據她只準備給另一個男人的空間。

她對別的男人笑過多少次,他清楚地記着,她為別的男人哭過多少次,他依然清楚地記得,只除了她對他發脾氣的次數,她哭着說讨厭他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他的次數,多得季薄川都不願意去數了。

酒勁上來,季薄川臉色微醺,一陣頭疼欲裂,他痛苦地擰了擰眉,冷然的目光死死盯着沙發上的顧绾寧,心頭不甘與憤然堆積到極致,最後終于忍住了不再看她一眼,狠狠地別開了目光。

季薄川心裏諷刺地想:她還真寬心能睡得着,該把她拉到地上去慢慢睡!凍死她活該!

這麽一想着,他就又情不自禁轉過眼想再看她一眼,結果就對上一雙黑亮清澈的眼睛,顧绾寧不知什麽時候突然睜開了眼,兩人的視線陡然一對上,彼此都是一愣,最後自然是季薄川反應更快,他嗖得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冷着臉站離好幾米,看都不看她一眼地說:“你還回來幹什麽?我不想見到你。”

我不想見到你,我真的沒有時刻都想着你,我早就想好不再愛你。

謊言說得順口了,連他自己都差點當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乖乖留言‘作者是個大帥比’就自動轉入下章熱烈焦點訪談:蛇精病與大作比的家庭混戰!可壯觀!

☆、三五章

顧绾寧被他吼得渾身一僵,眼淚都已經浮在了眼眶邊緣,卻又被她咬牙忍住了,她緩緩從沙發上起身,輕步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扯着他襯衣的袖口,像是怕被大人丢下的孩子,聲如蚊蚋地說:“你別說這樣的話,你別跟我說這樣賭氣的話。”

很真,也很傷人。

季薄川冷着臉重重拂開了她的手,這下終于将視線挪到她身上了,卻沉得令她發寒:“绾寧,你一次次地騙我,你對我好全都是虛情假意在做戲,你對我從來沒有一句真話,你一周前跟我說什麽?陪小茶爬雪山?結果她說當時一直跟陸韬在一起,你三天前說陪父親,可你卻獨自一人消失半天,你昨天依舊騙我,卻這一切的欺騙背後,都是在跟唯則私會!”

顧绾寧咬着唇哭,急忙去拉他的手:“不是的,我沒有再想要跟他在一起,只是他的孩子——”

“孩子?哦對了還有孩子,”季薄川憤怒得眼都燒紅,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盯着她,像是恨不得将她萬箭穿心:“你提醒我了,他還有個沒出生的孩子,你想方設法擠走蕭明萱,你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我都忍了,我只當你是當初意難平,一切不悅都因為心疼你而忍了,卻到頭來你是為了跟他一起撫養他的孩子!”

“我沒有!”顧绾寧終于受不了,思緒一片混亂,完全找不到話來說,她根本說不過他,她根本完全說不過他憤怒之下的強詞奪理,只是狠狠地推開他,哭着朝他大喊:“我沒有想要跟他一起養孩子!你不要诋毀我!”

他诋毀她?季薄川冷笑一聲,驀地上前一步抓起沙發上的兩個購物袋,沉着眼盯着她:“那這是什麽?別告訴我你這麽快就懷孕了,這是為咱們的孩子準備的?”

顧绾寧身形一踉跄,聽着他憤怒的話語,一瞬間如同五雷轟頂,腦海中什麽都沒剩下了,只餘下一個信息:懷孕,懷孕,我怎麽可能再懷孕……

季薄川依然步步緊逼,雙手狠狠拽着她的肩膀,一聲強過一聲地質問:“否則你怎麽解釋你跟他一次次在醫院私會?”

顧绾寧茫然地倒退一步:她為什麽一次次去醫院,她為什麽一定要季唯則的孩子?因為他想要,而她給不起,季家容不下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做主母,更不可能讓她領養一個外姓血脈的孩子,她怕,她怕老太太以死相逼,也怕衆多季家人重口指責,更怕他屈服在外力之下,對她的所有承諾都變成浮雲。

可他現在左一個私會,右一個私會,顧绾寧終于被打擊得搖搖欲墜,口中就算有千言萬語,此刻也找不到頭說了,只蒼白無力地動了動唇瓣,發出幾個破碎的字句,哭着問:“你調查我?我出個門你都要找人跟蹤我?”

季薄川冷臉:“你別轉移話題!”

顧绾寧忍住了淚,顫抖着低聲說:“我都已經嫁給你了,怎麽還會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你就這麽不相信我?”

季薄川氣急了,她在這時候還要跟他犟,她在這時候還死不認錯,是不是一定要讓他捉奸在床才能得到她理直氣壯的一句道歉!被氣昏了頭,再加上酒精作祟,季薄川各種難聽的話沒經過大腦就沖了出來,陰沉着臉對她:“你少哭着來糊弄我!你當初怎麽跟我開始的,自然也可以怎麽再背着我跟唯則舊情複燃!”

他怒氣登天的一句話,像是被反複淬毒的利劍,狠狠将顧绾寧刺得鮮血直流。

顧绾寧很久都沒能找回力氣開口,半晌,才恍然從他絕情的話中回過神來,她驚恐地松開了拉着他袖口的手,連連倉惶地倒退數步,仿佛從來沒有見到過他一樣的陌生,表情茫然而絕望:“原來,原來你心中是這樣想的,原來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顧绾寧忙不疊地說:“對!你說得對,是我的錯,是我錯了,我就是當初犯-賤,才會跟你在一起,毀了我自己。既然可以賤一次,當然就可以再犯-賤無數次,你沒錯,你一點都沒有錯……”她開始語無倫次,臉上最後一點血色褪盡,一步步倒退到窗邊,一手抓着窗簾,怎麽都沒有力氣站定。

“绾寧——”話說出口之後,季薄川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臉色變了又變,可這種當口,他心中憋着氣,卻是怎麽都拉不下臉來跟她主動道歉,只是見她神色惶惶,他情不自禁地朝她靠近了兩步。

“我不想再跟你吵架。”顧绾寧終于覺得無力繼續下去了,一手緊緊地拉着窗簾,聲音輕到虛無缥缈:“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別再這樣徒勞地中傷彼此了。”

語言是一種很鋒利的尖刀,哪怕明知他是在氣頭上,明知他是口不擇言,可這樣一把把将刀插向她,一次次将刀插向她,她還是會痛得受不了,痛得想退縮,痛得……不敢再向他靠近一步。

“你又想拿離婚威脅我?”季薄川反而被她無力的大退步激怒,狠狠盯着她:“你又一次想拿離婚來威脅我?绾寧,你真以為我不敢當真是不是?”他猛地朝她逼近幾步,面色難看到近乎扭曲,一手緊緊抓起她的手,狠聲道:“你真以為我不敢跟你離婚是不是顧绾寧?你再提一句離婚試試看!”

“那你就離!”顧绾寧被逼得受不了,驀地捂着耳朵尖叫一聲:“那你就離婚離婚!你就跟噩夢一樣讓我不得安寧,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再也不要聽你說話!再也不要跟你在一起!你去找別的女人生孩子過日子!我愛不起你!”崩潰地吼出幾聲,顧绾寧淚如雨下,大腦中像是個有一百個聲音在轟鳴,發出茲茲拉扯的聲音,狠狠折磨着她的神經,讓她難受得頭疼欲裂,仿佛下一刻就要整個人從內部爆裂開來。

她突然倉惶而兇狠地甩開季薄川的手,蒼白的小臉上一片冷然與狠絕,含淚死死盯着他波濤洶湧的雙眸,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季薄川,我明白了,你知道我是精神病,你知道我不正常,你還想過将我關進療養院,你想逼死我,你一直都沒有想過跟我好好過,你一直都是在花言巧語騙我,什麽孩子都是借口!你現在只是煩了我了不想跟我一起了,你現在是想要逼死我的!你好狠毒的心腸!”

你他媽明白個屁!

季薄川能被她詭異的邏輯氣得倒吐三升血來,不明白她是怎樣能夠反客為主的,現在反過來一副大受欺騙的模樣指責他,明明是她自己跟舊情人藕斷絲連害死不知認錯悔改!現在卻還要轉移話題大罵他要逼死她?

季薄川怒火使勁燒騰,大吼:“顧绾寧你信不信,你要是再敢瘋子一樣胡言亂語,你信不信我……”他威脅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臉色大變。

顧绾寧根本不再看他一眼,此刻正大力拉開窗簾,整個人使勁朝窗戶上爬,流着淚大聲嚷:“你要逼死我,你就是要逼死我,我死給你看!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绾寧!”季薄川被她瘋狂的舉動吓得臉都褪了色,再多的狠話都顧不上,急忙大步靠近窗邊,一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顧绾寧拼命掙紮,雙腳使勁踢他,揮舞着手整個人就朝窗外撲,季薄川後背都是冷汗,大力之下讓他慘白的臉色都開始漲紅,他死死拉着她,艱難地大吼:“绾寧你清醒點!你又在發什麽瘋!”

撕拉一聲,窗簾被撕下,顧绾寧緊抓着窗簾的另一只手一松,季薄川得力,拽着她的手将她重重朝屋裏一帶,顧绾寧皮球一般撞進他懷裏,季薄川胸口被撞得一陣悶疼,此刻卻什麽都顧不上,酒都醒了大半,他驚魂未定地将她死死箍在懷裏,朝裏屋拉,顧绾寧怎麽掙紮哭鬧他都不聽,只鐵了心将她拉離那扇恐怖的窗戶。

“绾寧,不鬧了,绾寧咱們不鬧了好不好!”季薄川将她按到沙發上,真的是用按的才能将她固定住,他手腳并用壓制着她胡亂踢騰摔打的四肢,反複親吻着她被淚水浸透的面頰,重複緊張地說:“不道歉就不道歉,錯了就錯了,绾寧,咱們別再鬧好不好,你別吓我,我再也不逼你了,都是我不好,今天都是我不好,我喝多了酒,說話沒經大腦……”

顧绾寧被他按住動彈不得,卻什麽都聽不進去,只是嗚嗚地哭,最後終于絕望地停止了掙紮,她一點點拉開他握着她的手,一點一點,執拗而專注地,要将他的手拉開,仿佛,用盡全力要将他拉出她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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