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二
【有一種感覺,心猿意馬。】
感情的裂痕往往始于冷戰。
二十來歲的時候,顧绾寧心高氣傲,也不可否認有些病态與偏執,在她和季唯則的這段關系中,她一直堅信兩人是彼此相愛,但卻沒有明白相愛還能分很多種,有情投意合知己纏綿的,有平淡如水一生一世的,也有熱情如火燃過即逝的。
很多年後她才想明白,大約,他們當時是屬于第一種——心靈上的情投意合,言語上的志趣相投,卻很難達到行動上的高度契合。
用一個好笑的比喻:他們就好像是踩踏在雲端上談戀愛,一旦被現實的利箭射落,就是粉骨碎身。
他們可以談彼此、談未來,談夢想談發展,卻唯獨沒有辦法談現實,現實就是,顧绾寧執意将兩人擺放在對等的位置上,認為自己嫁給季唯則也只是嫁給這個人,而不是為了要分到季家多少豐厚的財産。
用她的話說,我需要錢,我渴望比目前更好的生活,這很直白卻并沒有錯,但我不需要用跪舔你們一家子的方式來得到,我可以跟我的愛人一起創造打拼,你們憑什麽用這種低劣的眼光看我,憑什麽帶着有色眼鏡對我評頭論足?
這是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偏執激烈,卻也簡單幼稚。
可是顧绾寧自己也知道,現實很難公正地對待每一個人,所以她還是服軟了,還是屈服了,她開始以“愛”為借口,強迫自己伏低做小,勉強自己在季唯則面前做一個讓他愛不釋手的乖順女友,在季家人面前一次次隐忍退讓。
這一切的結果就是,她越來越疲憊,越來越意難平。情人之間,不是只有纏綿悱恻,小吵小鬧是常事,她跟季唯則在一起,不是沒有吵鬧争執過,卻從來沒有因為這種“俗事”争吵過。
一個女人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隐忍,卻偏偏在心上人面前忍受不得,這大概是一種介乎于病态與正常的中間心裏,顧绾寧不止一次地向季唯則表達過自己的委屈,甚至因此賭氣提過分手,隐隐有種“你家人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都要還給你”的味道。
誠然,她的方式有些欠妥,但她別無選擇,當全世界的人都警告你“這個男人不可以”的時候,你卻始終堅持,甚至碰得頭破血流,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向他傾訴甚至抱怨,你還能做什麽?
不是所有人都能學會逆來順受,還是在她最驕傲的青春年華,顧绾寧當然學不會。
與季唯則的第一次大争吵來得順理成章,顧绾寧首次撕破了溫柔的表象,不管不顧地同他大聲吵鬧,對于她的“失常”,季唯則跟衆多男人一樣,選擇了冷處理。
我們現在沒什麽好說的,等你清醒點我們再談。
這是季唯則當時的原話,他沒有跟她吵,也沒有好言好語安慰她,而是用了這樣一個看起來并無差錯的應對策略,讓顧绾寧一個人在房間裏整整大哭了半個下午。
後來傅小茶一語驚醒夢中人:你丫傻啊,你自己倒貼上去,慣性放低自己,他卻覺得理所當然,等到突然有一天你不想再低頭了,你以為自己沒有錯,實質上也确實沒有錯,但是他已經習慣了你的遷就,習慣了你的讨好,你能指望吃慣了精食的人再咽糠?
做夢呢吧!
他是愛你沒有錯,但他還可以愛上無數個能夠帶給他這種至上感覺的女人。
與季唯則冷戰之後,顧绾寧心底最後一根弦終于繃斷。
季唯則或許也覺得當時語氣過重了,事後他發過求和短信,但矛盾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也難以消除,臨近畢業,宿舍裏一共四個人,顧绾寧整日握着手機魂不守舍,自然有人發現了她的異樣。
是分手了吧,有人在猜測。
校園就是這樣,單純卻八卦,毫無意外的,留言開始滿天飛。
C大曾經的金童玉女,令人豔羨的天作之合,最終還是分道揚镳,果然王子與灰姑娘的故事是不存在的——有人笑,有人嘆,茶餘飯後多了點調侃笑料。
被人背後指點的感覺并不好受,顧绾寧一個人躲在寝室,大概是覺得傅小茶首次說得有點道理,又或許是确實太厭倦的緣故,她一次電話都沒跟季唯則打,不是賭氣,更不是要蓄意晾着他耍小性子,她那時候就已經清楚地明白自己當初做錯了,卻又固執地不肯認錯回頭。
她一開始就不該錯誤地将自己放低姿态,既然放低了,就更不該妄想還能得到同樣的尊重。
與季薄川的第二次交集,純粹在意料之外。
當成為C大無數同學眼中的‘釣金龜失敗”先例後,顧绾寧首次感受到了流言蜚語的壓力,直到一束束昂貴的‘紫睡蓮’被送到宿舍讓她簽收,事情開始出現轉機。
這種高調讨好一個女孩的方式,令那些暗地裏嘲笑她的人瞬間鴉雀無聲。
收花收到手軟的時候,顧绾寧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原來有錢就可以這樣。
她無疑是欣喜的,沒有從送花員的口中得到信息,也沒有在卡片中看到留名,顧绾寧想當然地将這當成是季唯則表達歉意的方式,紫睡蓮的花語——淡泊的愛情。
這是顧绾寧心中理想的愛情,她想當然的以為,季唯則這種時候送她紫睡蓮,是他明白了,接受了。
她懷着緊張與雀躍給季唯則留了短信,說希望兩人能好好談談,兩天後學校周年慶,她等着他。
直到兩天後C大周年校慶的時候,校慶舞會上,顧绾寧孤身一人,尴尬地等了一個小時,季唯則卻始終沒有來。
她再一次淪為笑柄。
季薄川見到她的時候,就是她穿着清雅的白色小禮服,一個人躲在宴廳角落,焦急地一次次撥打着電話。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走過來,顧绾寧吃了一驚,難堪地收起快被自己按爛的手機,勉強整理好情緒。
“應邀回母校看看。”季薄川随口說。
顧绾寧倒沒想到他們還是校友,只不過下意識不想與他過多交集,更不想跟他打聽季唯則的消息,她低低說了聲抱歉,轉過身就要離開。
卻聽到身後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對了,那花喜歡嗎?”
花?
顧绾寧一瞬間如同五雷轟頂,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
季薄川目光落在她身上:“花是一個朋友從東南亞捎回來的,我只是單純覺得紫色比較襯你,正好你似乎遇到了點麻煩需要解決,我就讓人包好送你了,紫睡蓮花期短,我不喜歡,留着也是浪費……”
“誰要你多管閑事!”顧绾寧握着手機的指尖都泛着白,突然覺得自己自作多情得可笑。
什麽道歉,什麽懂她,原來一切都只是個笑話。
她竟然還可笑地短信發了一條又一條。
季薄川一愣,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片刻的愣神之後,他笑道:“抱歉,我這人就是有點色彩搭配強迫症,我覺得你适合紫色,你卻偏偏要用可笑的粉白,我看着有些難受”
“當然你想得對,我可以選擇不看的。”在顧绾寧出聲反駁之前,他自己先說道:“不過有點遺憾的是,這是一種病,我已經不指望能治好了,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你早日看清楚,你自己真正适合的顏色。”
他輕描淡寫地說着,從托盤裏接過一杯紅酒,輕輕呷了一口。
顧绾寧那根敏感而細膩的神經一下子就被刺激到。
她難堪極了:“你要說我配不上你弟弟大可明言,這種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聽,何必說些白色紫色的來繞彎子。”
“顧小姐,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配不配的上這一說。”季薄川意味不明地瞧她一眼:“但卻有一種說法是,既然選擇了以淡泊為籌碼,那就別把自己端得那麽高,否則豈不是無端讓人唾罵表裏不一?”
顧绾寧死死咬着嘴巴,眼眶泛着熱氣,難受得說不出一個字。
“要哭了?眼淚不該放在這種時候用,因為我沒辦法在大庭廣衆之下像個男朋友一樣哄你。”季薄川輕哂,尾音纏綿得幾乎聽不見,他伸手指擦了擦她還未落出眼眶的淚珠,只覺指腹一陣軟熱,心神微蕩間,指尖便在她臉上輕輕磨蹭,留連不去。
顧绾寧終于還是沒能忍住,被他厚實的指尖一碰,啪嗒一聲,眼中掉出淚來,濺落在他修長的指尖上。
季薄川唇角一抿,覺得心底見鬼地被狠狠掐了一下,他一下子迅速将手抽了回來,臉色有些古怪。
良久,他朝她伸出手:“跳舞嗎?你這樣哭着跑出去的話,大概會比較招人閑話。”
顧绾寧泛紅的眼睛環顧一眼四周,躊躇的時候,已經被他牽手帶進了舞池。
大約每個女孩都是理智與情感并存的生物,譬如,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哪些地方不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壞脾氣,什麽時候是在無理取鬧招人厭,但是情感上,她希望自己的每一次無理取鬧都能換來對方的甘之如饴。
幼稚卻真實的青春。
顧绾寧正踩在青春驕傲的尾巴上,搖搖晃晃地走着每一步,這時候她已經隐約明白了,她的無理取鬧,不會換來季唯則的甘之如饴,但她這時候将錯歸結于自己。
跳舞的時候顧绾寧心神恍惚,不知道多少次踏錯舞步,不知道多少次踩到對方的腳上,她自己沒知覺,行屍走肉一般,季薄川也沒提醒。
在一支舞之後,季薄川與顧绾寧各自離開,至于那天舞會上還見了什麽人,說過什麽話,季薄川已經半點沒有記憶了。
他只記得,舞池內,咫尺間,顧绾寧每一次不經意擡眸看向他的目光,生澀而坦然,明媚與不安。
她整個人,從裏到外,就像一只柔順到不知死亡而何物的美麗麋鹿。
是她,令他失神到心猿意馬,自然再也無心其它。
作者有話要說:我仔細研究了一下,绾寧與作比結婚之後,之所以能長久,大約作比勝就勝在他有特殊的吵架技巧吧:放狠話,動威脅,最重要的是服軟快,所以結果就是,他老婆鬧過了氣過了跳樓跳窗戶威脅過了,氣也就沒有了,沒冷戰就沒有讓情敵趁虛而入的可能。
嗯,值得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