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四
日子還是在不急不緩地過,意料之中的,顧绾寧又跟季唯則重歸于好,這讓傅小茶氣得跳腳,大罵她是被鬼迷了心竅,罵她要錢不要臉,氣急敗壞跟顧绾寧大吵大鬧——嫁進豪門有什麽用?他姓季的再有錢又怎麽樣?
做夢吧,沒你的一份!
顧绾寧那時候依然好脾性,至少對傅小茶,她不造作,是真心實意的耐心溫柔,所以傅小茶怎樣罵她,她聽了,沒跟她吵,還反過來安慰她別再哭了,哭花了臉不好看。
她認認真真地對傅小茶說:“小茶,有些事情你不能面片地用愛情與金錢來衡量,人活一輩子,拼死拼活,争的不就是一口氣。”
她争的就是這一口氣,以致于今後多少年頭破血流都沒想過回頭。
争個屁。
傅小茶懵懵地抹了抹眼睛,牽着她的手說:“他們欺負人,绾寧你跟季唯則一刀兩斷算了!讓那對狗男女一起睡去!”
“別哭了,小茶,我有分寸。”顧绾寧沒接她的話茬,抽紙巾給傅小茶擦了擦眼淚。
她現在是鐵了心要嫁進季家,當真是鬼迷心竅了。
用一個形象的比喻——當初顧绾寧力排衆議,甚至不惜與疼愛自己的父親一次次翻臉,在身邊無數人的鄙夷唾棄聲中跟季唯則在一起,就相當于已經一腳踏進了深沼澤,如今季唯則的劈腿無異于又狠狠推了她一把,讓她拼命掙紮都翻不了身。
長久以來,顧绾寧将某種自我人格看得太重,以致于她的思維完全脫離了正常軌道——愛情早已經被擊碎得七零八落,物欲也沒辦法滿足體內躁動不安的奇怪因子,各種荒謬怪誕的想法在她心底瘋狂叫嚣。
她想,我失去這麽多,我遭受這麽多,憑什麽就不能換來一點點的回報?憑什麽那些害我一無所有的人都能心安理得逍遙快活?
她這時候占理,喜歡自我憐惜,将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已經開始有些不正常的偏執了。
可顧绾寧身邊沒有親近的人察覺到她的變化,傅小茶對她是真好,但畢竟是年輕活潑的女孩子,心思自然沒有細到時刻關注顧绾寧的情緒,否則但凡是用點心,但凡有一個朋友或者長輩在身邊提點敲打,顧绾寧也不至于昏頭昏腦步步踏錯。
與季薄川之間若有似無的暧昧還在繼續,顧绾寧時刻如履薄冰,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是在引火燒身,大半夜夢到自己被人唾棄咒罵,哭着到天亮;偶爾有一兩次她又會因為擁有這樣見不得人的秘辛而感到刺激,然後從這種畸形的刺激中,求得短暫的痛快感。
一個帥氣多金的男人,要讨好一個年輕氣盛的女孩,簡直太容易了,與季薄川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他不動聲色的寵愛與縱容,讓顧绾寧越來越得寸進尺。
他送過她不計其數的昂貴禮物,完美滿足了一個女孩對物質的極致需求,盡管很多東西顧绾寧根本不需要,譬如車,譬如那些她從來沒有穿上身過的衣服,那些從來沒有戴上身的首飾……
一段關系中,如果你是屬于被動接受的那方,而對方又心甘情願讨好,大約就表示你可以使勁作天作地了,顧绾寧将這點表現得淋漓盡致。
她跟季唯則到底還有愛恨情仇,還有糾葛遲疑,而跟季薄川?
無關愛情,他們之間。
顧绾寧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有了這樣的基本認知,她半扭曲的心理開始驅使她,通過折騰季薄川,來達到心理和情感上的某種平衡。
“唯則跟我求婚了。”握着手機,顧绾寧目光落在面前一只漂亮的鑽戒上,聲音輕飄飄地說:“我們結束了。”
電話那頭沒吭聲,顧绾寧心跳加速,緊張而痛快,她用刻意控制過的平靜聲音說:“像我這樣的女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你喜歡那種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覺,喜歡玩地下情的獵豔刺激,但是現在我不想玩了,你要麽放我一條生路,我們各奔東西,要麽,你不甘心,可以向唯則揭發我虛僞的真面目……”
她語氣簡直惡毒,堪比小人得志的嘴臉,帶着難以言喻的痛快。
顧绾寧心裏卻難受極了,她是在孤注一擲:劈腿這種事情,季唯則做了,她也做了,她心底還有最後一點點渴望……可不可以,抛掉一切重新來過?
随即她又心一橫:再不濟,魚死網破,大家一起煎熬總好過她一個人痛苦。
她簡直已經心理變态。
那頭,聽完她突如其來的話,季薄川無聲地抽了口涼氣,然後扯了扯領帶,他沙啞着嗓子開口:“你知道我不會做對你不好的事情,绾寧。”
顧绾寧握着手機的手一僵,聲音哽了哽:“謝謝。”
季薄川擰緊了眉頭,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道:“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挂了,我現在正忙。”
顧绾寧被他語氣中驟然而來的冷淡吓到,緊張道:“……沒、沒什麽事了。”
季薄川迅速挂了電話,下一秒,手機被他重重摔碎在牆角。
大約在這個時候,季薄川才開始正式認真看待和顧绾寧之間的關系。
他們對彼此的定位都錯得離譜。
季薄川眼裏,顧绾寧年輕漂亮,溫柔潋滟,她笑起來甜蜜多情,哭起來楚楚動人,吸引他的視線實在正常,他願意為她花錢,願意說她喜歡聽的話做她喜歡做的事,就好像自己養了一只可愛的小兔子,他可以将之放在掌心輕輕逗弄,她所有的心機與籌謀在他看來都不值一提,他甚至完全不介意這只兔子是自己撿到的還是偷來的。
而事實卻是,小兔子從始至終都在捏着他玩。
現在她不想玩了,就輕飄飄說結束了。
謝謝?
季薄川覺得就憑顧绾寧這一句客氣至極的謝謝,他可以立馬榮獲年度最佳冤大頭好人獎。
怒火燒得肝都疼,卻偏偏找不到發洩的理由。
到底不是十*歲的小年輕,哪怕憋了一肚子的氣,心肝脾肺腎都叫嚣着暴躁暴躁,可要讓他做出那種氣急敗壞找上門去求說法的事情來,季薄川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天一通電話之後,他甚至都沒在給顧绾寧打過電話。
風平浪靜地過了一周。
顧绾寧還恍惚有些覺得不真實,但有種古怪的心理是,她已經沒辦法再勉強自己迎合季唯則的喜好,更遑論刻意讨好他,她也很難再心安理得跟他親近,接受他各種溫言細語的輕哄。
什麽東西開始在變質,顧绾寧措手不及。
……
正當顧绾寧以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進行時,驟然而來的晴天霹靂炸得她神魂俱碎——是父親的一通電話。
他們家的房子沒了。
不是老掉牙的拆遷,拆遷至少還能拿到政府補貼,而是就這樣平白成了別人的,拜她那個狠心的母親所賜。
“她要逼死我們!那個女人就是要逼死我們!你為什麽要讓她偷走房産證!你為什麽一輩子都要被那個女人欺壓得翻不了身!”
顧绾寧大哭着跟父親争執,顧父悔恨難當卻已經無濟于事,那個女人卷走了家裏所有的錢不說,自己沒大腦投資賠得血本無歸,這次竟然回來打房子的注意——而父親竟然就這樣讓她将房子抵押給別人了!
母親拿了錢早已經不知所蹤,顧绾寧跟父親大吵大鬧,可要贖回房子,終于還是得自己想辦法,還清那筆對她而言的巨額貸款。
風水輪流轉,地球是圓的,顧绾寧痛苦地想,幸運之神從來都沒有偏愛過她,每次都是在她以為可以安穩一生的時候,再來一道閃電劈得她體無完膚。
找季唯則肯定是不行的,他們才剛商定好婚約,她就要獅子大開口要錢,吃相未免太難看;傅小茶更不行,那不過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吃住都是家裏拿錢……顧绾寧想了一圈,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開口求助的人。
只除了一個。
顧绾寧委屈得想哭——這簡直是在自打耳光。
她還是撥了季薄川的號碼,結果卻是冰冷的空號——他們好像就這樣斷了聯系,從她上次的一通電話起。
……
再見到季薄川的時候,已經是一周之後了,是陸韬有意無意透露給她的消息,顧绾寧才找到了這家層次不菲的私人會所。
她這時候已經見識過社會上太多狗眼看人低的炎涼世态了,為了不過多惹麻煩,又或者下意識裏希望能喚起那個人一點點的好感,她特意穿了他送的一套小香風的套裙,窄窄的手包,細高跟。
在這樣高檔的會所門口,總算沒被人直接鄙夷地轟出去。
“小姐,請出示會員卡。”
“我是季、季薄川的朋友,他是這兒的熟客,我們今天約、約好的。”顧绾寧的聲音低極了,臉有些紅,她還是不習慣這樣往自己臉上貼近一般的吹噓。
果然,一聽‘季薄川三個字’,又看看她這樣一身清麗裝扮,服務生态度一下子就變得熱絡了:“原來是季先生的朋友,他約了幾名舊友在四樓玩兒牌,倒是沒聽說還有大美女要來啊……”
暧昧奉承的笑,一邊帶路。
顧绾寧緊張地捏着包,如赴戰場。
會所內是出乎意料的古樸素雅,繞過假山流水與長廊,到了四樓角落一間包間門口,裏面隐約的談話笑鬧聲傳來,服務生将門推開的時候,顧绾寧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這他媽誰啊……”有人掃興地一眼斜過來。
服務生立刻笑顏介紹:“這位小姐是季先生的朋友、朋友。”
還在打牌笑鬧的男女們都斂了聲兒,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包間角落的暗紅色沙發上,窩在沙發上品酒的人順着衆人的視線看過來。
顧绾寧倒抽一口涼氣,揪緊了手中的包,眼神懇求地盯着他,沒說話。
“這誰啊?”
“沒聽說季總身邊多了個小女朋友啊……”
有人在起哄。
顧绾寧難堪極了,在衆多男女看好戲的目光下,盯着沙發上的季薄川說:“可不可以換個地方,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季薄川靠在沙發上,目光從她的身上收回來,右手舉着紅酒杯子端詳,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你沒見我今天約了朋友,恐怕沒時間單獨招待顧小姐。”
顧绾寧臉色白了白,她看到了身邊服務生眼中驟然變換的神色,那種從阿谀到懷疑再到恍然大悟鄙視的表情。
她難受地死死咬着唇,再也不敢吭聲說第二句話。
鴉雀無聲中,季薄川這時倒是擡起眼眸又看了她一眼,很輕。
事實上,她家裏的情況,季薄川一清二楚,顧绾寧會來找他是意料之中,否則他若是執意要避開她的話,輪得到陸韬不小心說漏嘴?
可惜顧绾寧看不明白。
她聲若蚊枘地說:“可不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量。”
商量?她現在又懂得用這種委婉柔和的詞彙了,起初倒還是硬氣得很,說一刀兩斷就要老死不相往來。
季薄川連續兩周陰郁的心情終于開始轉晴,他沒有吭聲,似乎瞧不見顧绾寧的難堪與尴尬,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驚慌失措到差點落荒而逃。
顧绾寧眼中含淚,只差沒直接開口說“求”字了。
季薄川握着酒杯的手指緊了緊,這時候,他才終于舍得從沙發上起身,來到門口,恰到好處地擋住了身後多少人落在顧绾寧身上的眼神。
顧绾寧說:“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的……”
季薄川原本只想給她個下馬威,算是作為她那通“分手”電話的報答,可是此刻見着她楚楚可憐的表情,纏綿而溫怯,再加之她剛才的低聲下氣,無意識就令他心神一蕩,也令他不由自主放軟了語調:“要談也不是不可以,就在這裏談吧。”
“來來來,給這位漂亮小姐添個座位。”旁邊有人立刻聽出了他語氣的松動,笑着招呼侍應。
“不用了,她坐這邊就好,你們繼續玩。”季薄川将顧绾寧帶到了他坐的沙發,跟三兩個人坐在一起。
旁邊大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顧绾寧身上,偶爾一兩句有意無意的打趣,季薄川都三言兩語帶過,他每次不經意的眼神掃過,就能見到顧绾寧明顯不自在的神情——她鮮少能應對那些大男人毫不收斂的揶揄,臉頰紅意漸漸蔓延,連耳根都透露出淡粉……
季薄川心神一晃,重重飲了一口酒,喉嚨有些發緊。
“喝酒嗎?”他将紅酒杯湊到她唇邊,低聲問。
顧绾寧局促地搖頭。
“不會可以學,嘗一口,嗯?”
兩人離得近,他呼吸間夾雜着的酒香,就在顧绾寧的鼻翼間缭繞,他的聲音并不勉強,多像是在哄着她,眼神卻是不容拒絕——顧绾寧心知他只是純粹生氣,在故意找事為難她而已。
她躲不過,輕輕就着他手上的杯子,閉着眼抿了一小口,舌頭都是麻的,臉悶紅,引起四周叫好起哄聲一片。
季薄川突然就不樂意了,在衆多男人興味盎然的眼神下,起身拉起顧绾寧就走。
“我——”
“你什麽?你很喜歡被人當猴子一樣圍觀?”大步拉着她出了會所,還沒來得及去取車,季薄川見到她一副委曲求全的表情,心裏就來氣。
“顧绾寧,需要我再提醒你嗎?你已經是成年人了,做了決定就要有能耐承擔,信誓旦旦要互不相欠的人是你,拍拍屁股歡天喜地要去結婚的是你,現在又來委曲求全,哭給誰看?你可能去找唯則得到的安慰會更多些。”
她原本沒有哭,現在被他這樣一說,忍了太久的眼淚就終于忍不住了。
季薄川說:“不是每一次你有需要的時候,我都必須要在你身邊。”
顧绾寧哭着說:“你再幫我最後一次,求你,等我、等我以後……”
“你還不起。”季薄川迅速打斷她的話:“顧绾寧,我給你的,等你一輩子你也還不起。”
而且他也片刻都不想再等。
顧绾寧泣不成聲。
季薄川唇角一抿,見她眼淚不住往下掉,終于還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替她擦了擦眼淚,顧绾寧淚流得更厲害了。
他冷着聲音煩躁地低吼:“哭什麽,一個男人不想理會你的時候,哭死也沒用。”
“那你不想理會我了嗎?”
顧绾寧擡頭看着他,眼眶通紅,問得輕而真。
見鬼。
季薄川驟覺心髒狠狠抽動了一下,目光撞進她嬌怯哀婉的情态中,再也沒有辦法抽離。
大約,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季薄川終于對內心深處驕傲的自己承認:看吧,你的确就是愛上了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更糟糕的是,這種愛意可能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那時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這個持續時間實在太長,一不小心就長到了一輩子。
想明白了心思,季薄川突然上前一步,出其不意地将顧绾寧擁進了懷裏,緊緊的。
他恨恨地在她耳邊說:“知道什麽人最招人煩嗎?不是攀慕富貴的野心家,而是你這種,能耐不足卻心比天高,心計滿腹,手段卻低到令我不忍心還擊的卑鄙小兔子。”
顧绾寧哭得哽咽。
良久,不知道哪一根神經占據了主導,她突然伸手抱緊了他,顫巍巍踮起腳,唇瓣出其不意地印上了他的唇。
季薄川渾身一怔,攬在她腰際的手臂猛地收緊,胸腔中一汪怒火都被澆成了太平洋。
她眼眶中溢出的一滴滴淚水,被盡數碾碎在兩人唇齒間。
顧绾寧隐約知道,關于這一舉動,她可能做了錯誤的選擇,可能給了他錯誤的聯想,還可能帶來她承擔不起的錯誤後果。
後果她當然承擔不起。
因為她的第一次主動索吻,她脆弱而可笑的心理防線終于被擊破,顧绾寧終于不得不從受害者的位置上起來,與季薄川的關系徹底從被動接受變成了兩廂情願。
纏綿悱恻的深吻結束。
近距離看着顧绾寧臉上潋滟而懵昧的表情,季薄川喉間微緊,滾燙的唇瓣貼合着她的唇,沙啞到不像話的聲音響起:“錦色年華3018房,你一個人過來,我只等你到九點,嗯?”
“绾寧,今晚你不來,你以後也就別再來求我。”
顧绾寧震驚地擡起頭。
她恍然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是踏入了地獄。
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會和這個男人糾纏不清。
那時她昏沉的頭腦當然沒想到,這一段時間真的會很長,一不小心,就糾纏了一輩子。
【完】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完了哈,雖然我更新渣了點,但是坑品還是值得信賴滴!小天使們群親親,謝謝大家的一路陪伴,揮揮小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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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下一個月就是慢吞吞似有似無填充舊坑了哈……真的是似有似無呀。
頂鍋蓋帥氣閃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