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差事(捉蟲) (1)

和薇一時沖動把九爺攔在外面,最後還是讓人進來了。

主要是九爺不信邪,非要叫和薇開門,又是拍門又是喊人,鬧得不成樣子。

和薇煩得不行,只好叫人把門打開。

“董鄂氏,你什麽意思?”

九爺黑着臉大步進來,坐在一邊不停冒冷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來的是四爺。

下人都埋頭不敢聽不敢看,和薇捧着手裏的書,仿佛一點也沒察覺到。

敷衍道:“沒什麽意思,手滑了。”

九爺憤怒到爆粗口:“手滑個屁,你又沒動手。”

和薇:“哦,嘴滑了。”

九爺:“……”

九爺氣極反笑,張張嘴想要罵兩句,不知道想到什麽,愣是壓了下去,他喘着粗氣在屋裏轉圈,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半晌,他才冷靜了一點,語重心長道:“福晉,你要是心裏有什麽不舒坦,就說出來,誰惹你了,爺給你找回場子。”

說得那叫一個霸氣。

和薇心說,惹我不舒坦的就是你、是你的妾室、是你的庶女,你倒是給我找回場子來呀。

但是這話說出來,倒像是她吃醋似的,和薇并不希望有這樣矯情的姿态。

可是不說吧……九爺又盯着她不放,非要一探究竟。

和薇覺得九爺有點過于好奇了,她冷淡一些不正是他想要的嗎,何必追根究底。

害得她還要找個理由敷衍過去,和薇揉揉額頭:“今兒被八嫂氣到了。”

她把今兒八福晉的所作所為簡單講了一遍,又把上次在宮裏的事也稍微說了一下。

和薇本來已經不生氣,說着說着,又氣起來了。

她幾時受過這冤枉氣!

又一想,這不就是離間八爺和九爺的機會嗎?

她眼睛一轉:“爺,八福晉态度如此輕慢,你可要幫我做主啊。”

九爺有點心虛,他确實很生氣,但是那人到底是八福晉,他吱唔道:“爺找機會跟八哥提一提。”

“爺……”

“行了,福晉今兒累了,先歇着吧,爺明兒再來看你。”

說着就要走。

和薇一噎,真是好狗一男的。

不過,和薇也知道,九爺跟八爺這麽多年兄弟,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挑撥了的,慢慢來就是了。

拿出三分原主學來的白蓮功力,就不信離間不了你們。

再說了,誰想見他?

一見到他,就要想起自己前段時間跟傻子似的,竟然把人家當朋友。

和薇不接這話,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

“引誘靜宜來正院的人找到了嗎?”

說起這個,九爺更氣,把進展跟和薇說了:“問了針線房,拿那料子去做衣裳的有三個,現在正在查有沒有其他線索,實在不行就審一審,一頓板子下去,不信她們不招!”

九爺面露兇狠,深恨府裏這些別有用心之人拿他的女兒做筏子,挑撥他和福晉的關系。

每每想到他都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和薇有些心驚,能得了那料子的人,都是九爺曾經還算中意的人,如今要打要殺一點情面都不留。

太可怕了。

她慶幸自己沒有穿越成底層的丫鬟妾室,更慶幸自己的腦子還算清醒,沒有把自己的命運交到這種封建社會大家長手裏。

和薇勉強笑了笑,只道:“若要審問,叫上我一起吧。”

九爺點點頭,叮囑了和薇早點休息就走了。

和薇确實累得慌,但是一時竟也不想睡,又翻了會兒書,想了想,叫彩岩過來吩咐了幾句。

彩岩連連點頭,卻有點心不在焉,忍不住偷眼往門口看。

和薇手指微曲,輕輕敲了敲炕桌。

彩岩這才回過神來,低着頭不說話。

和薇皺了皺眉,問:“這麽了?”

彩岩嘴唇嗫喏了幾下,糾結不已,在和薇越來越嚴厲的眼神中,一咬牙道:“彩溪去送爺還沒回來,奴婢去瞧了瞧,見爺和彩溪在門口說話兒,其他人都避得遠遠的。”

和薇一愣。

這是什麽意思,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自己的貼身丫鬟和自己的丈夫,怎麽就能怎麽惡心呢?

和薇壓下反胃的感覺,見彩岩已經快哭了,勉強笑了笑,道:“你別亂想,彩溪和你一起長大,她什麽為人,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知人知面不知心”,彩岩聲如蚊吶,“從前大少爺身邊的彩和也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我也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可她還是做了大少爺的妾。”

“那又不一樣。”

彩和是伺候主子久了,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彩溪又……

和薇一愣,其實也沒什麽不可能,九爺身份高貴,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彩溪不是沒有動心的可能的。

九爺的性格,對于原主、對于正室來說的确不好,但是對于出身低微的妾室來說,卻是出頭的機會。

成了,就是主子,運氣再好一點生下個孩子,哪怕是個女兒,一生也不用發愁了,生個兒子更是要平步青雲。

似乎怎麽想,都比做不得寵的福晉身邊的丫鬟有前途。

但是和薇不願意相信,她看人說不上準,卻不覺得彩溪是那樣的人。

她放下書喝了口茶:“難為你了,去等着吧,她回來了,叫她過來。”

彩岩默默磕了個頭出去了。

和薇愣愣地等了一會,沒多久,就聽到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過來。

果然,彩溪回來了,白皙的臉上還帶着些紅暈。

不知道是羞的,還是凍的。

和薇指了指炕腳,彩溪誠惶誠恐地坐了,張口就是:“爺是在跟奴婢打聽福晉的事情。”

嗯?

和薇看向彩岩:“你跟她說了?”

“她沒說”,彩岩還沒說話,彩溪就笑道,“她呀,慣是多思多想,偏心裏想什麽都在臉上挂着,福晉您瞧瞧是不是?”

和薇一瞧,還真是。

彩岩低下頭:“那你說,爺問了什麽?”

“爺嘴上硬,心裏卻是關心福晉的,方才就是在問奴婢,八福晉是不是常常欺辱福晉,我撿了幾件說給爺聽了”,她笑道,“奴婢瞧着爺氣得不輕,說不準兒真能替福晉出口惡氣。”

彩溪詳細把兩個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和薇聽不出什麽漏洞。

她想了想,從妝奁裏取了一只镯子給彩溪。

“今兒叫你受委屈了,別往心裏去。”

彩溪很自然地接了,道:“奴婢知道,福晉沒有懷疑奴婢的意思,否則就應該叫人瞧瞧觀察着,不會叫奴婢察覺的。”

和薇見她明白,便放下心來。

見彩岩一臉羞愧,和薇又取了一只簪子給她,笑道:“我得謝謝你,明明自己心裏難受,還是替我想着。”

彩岩不肯要。

彩溪笑着接過來,塞到彩岩手裏:“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嗎?你以後還這個樣子就行,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你看着。”

姐妹兩個鬧一場,感情倒是更好了些。

九爺卻在書房生悶氣。

他是真沒想到,他和八哥這麽多年的兄弟,為了八哥,他也算是盡心盡力,八嫂卻到自己府裏來,欺負自己福晉。

想到彩溪說得那些事,九爺氣得跳腳,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桌子。

“太過分了!”

縮在牆角的小太監吓得一抖。

九爺怒氣沖沖,八嫂在自己府裏都這麽嚣張,在看不到的地方,福晉不知道受了她多少委屈。

都是一樣的皇子福晉,況且八嫂的吃喝拉撒保不準就是花得他的銀子,憑什麽倒叫自家福晉看她的臉色。

還有福晉,性子也太軟了!

人家欺負她也不知道還擊,跟個面團似的任人拿捏。

指着他出頭?

他能為了這點事跟八哥撕破臉嗎?

好在現在還像樣了點,今兒能把八嫂氣走,也算是有點長進。

他心裏的怒氣稍平。

腦補了和薇受了氣委委屈屈抹眼淚的樣子,心裏便有些酸。

也難怪她生自己的氣。

要換成他,自己被人欺負了,喜歡的人不僅不替自己出頭,還和人家好得穿一條褲子,他也要氣炸。

九爺有些後悔,從前沒注意,叫福晉遭了這麽多罪。

想了想,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薄薄的一冊,書頁有些泛黃,封面上寫着《食經》兩個大字,那字遒勁有力,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這本菜譜是九爺偶然得的,他不感興趣,只因着這本是絕本才珍藏起來。

如今倒是有了用武之地了。

他取了個紫檀匣子裝了,交給小路子:“把這個連今日剛送來的兩架自行車一起送到福晉那裏。”

于是和薇就見到了滿臉笑容的小路子。

他的腰比以前彎得更厲害了,道:“爺的意思是,這本書也只有到了福晉手裏才不算埋沒了。”

別的也就罷了,《食經》和薇還是喜歡的,接過道:“勞煩你了。”

小路子:“這是奴才該做的,還有一件事,奴才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和薇:“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

和薇覺得自己非常貼心,小路子卻被噎得一梗,尴尬一笑:“福晉說笑了,前兒靜宜格格失蹤那回,爺正在病中,折騰了一天,心情難免煩躁,所以……”

所以不是生您的氣,也不是沖您發脾氣。

他道:“福晉寬容大度,爺是知道的,從來沒有懷疑福晉的意思。”

诶?

和薇疑惑:“九爺讓你跟我說這些的?”

“是奴才自作主張。”

小路子有些讪讪,九爺恐怕還沒意識到自己的作為會叫人誤會呢。

這就是旁觀者清了。

小路子道:“福晉心善,奴才只能在此等小事上報答您了。”

和薇想起上次叫人送了他一個湯婆子,恍然大悟:“多謝你了。”

小路子磕了個頭:“爺說明天再來看您,奴才告退。”

和薇:……倒也不必。

讓她冷靜冷靜不行嗎。

和薇托腮翻了幾頁《食經》,突然道:“彩溪,你說咱們明天一早就遞牌子進宮看額娘去,怎麽樣?”

彩溪:“……娘娘未必有空呢。”

“試試呗。”

于是第二天一早,彩溪就遞了進宮的牌子,和薇收拾妥當,還沒收到宮裏的回複,倒是九爺叫人傳來消息。

叫她去一起審幾個侍妾!

和薇來了精神,也不怕見九爺了,想着反正宮裏的消息還沒到,去瞧瞧也好。

帶着人浩浩蕩蕩就去了。

府裏專門有個院子,府裏遇上年節時事情比較多,便是在這裏處理的。

今兒九爺審侍妾也是在這裏。

正院離的不遠,很快就到了,三個被列為嫌疑人的侍妾已經被帶過來,跪在地上細細地哭,仿佛雨中嬌荷,美得各有千秋。

九爺坐在上首,臉色陰沉地可怕。

幾位格格,除了兆氏懷着身孕不宜受驚,周氏似乎沒來,其他的都整整齊齊坐在一邊,見到和薇,齊齊起身行禮。

完顏氏頗有些不安,幾次欲言又止。

和薇懶得理她,施施然進去,問九爺:“什麽情況了?”

九爺重重哼了一聲:“都不肯承認,爺已經叫人去搜她們房間了。”

幾個人哭得更加激動,其中一人紅着眼眶,道:“奴婢與福晉和完顏格格從無仇怨,又受福晉許多照拂,為什麽要害三格格和福晉?奴婢沒有做呀。”

和薇一瞧,竟是格格周氏,難怪方才一眼掃過去沒見着她,感情也是嫌疑人呀。

另外兩個人連連點頭表示認同。

和薇笑道:“不對呀。”

她指着其中一個:“陳氏,你前兒不是說我的壞話叫我罰了嗎?你就很有動機。”

陳氏臉色一白,她前些日子确實因為背後說福晉小話兒叫福晉聽見被罰了,沒想到如今卻成了指證自己的證據。

她嗚咽一聲,道:“奴婢雖然心直口快口無遮攔,但是從無害人的心思,這事不是奴婢做的。”

和薇“哦”了一聲,也不說是或不是。

只笑道:“幾位身嬌體弱,爺叫她們起來喝口茶歇一歇吧。免得最後查出了兇手,卻把無辜的人吓壞了,爺豈不是要心疼?”

九爺心道她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不過在外人面前,他不欲拂了和薇面子,冷哼一聲對幾人道:“沒聽見福晉的話嗎,還不起來?”

周氏等觑着九爺的臉色站起身,也不敢坐,只默默站到角落裏繼續哭。

和薇叫彩岩:“去給幾位姑娘奉茶。”

彩岩應聲去了。

九爺更加狐疑了,一眼一眼地瞥和薇,懷疑她是在收買人心。

顯得爺跟惡人似的。

哼!

彩岩親手托着茶進來。

除了跟和薇身份一般的人,其他人哪裏能輕易受得了彩岩伺候啊,周氏也沒有這個待遇。

因此幾個人頗有些受寵若驚,不管有沒有心情,都給面子地喝了幾口。

和薇親手奉給九爺,九爺等晾得涼了些,一口氣灌了半盞。

搜查的結果還沒出來,等待的過程有些焦心,屋裏的氣氛十分沉寂。

和薇便跟明顯有些崩潰的周氏幾人閑聊。

聊了半刻鐘,幾人情緒好了些,明顯沒有之前那麽緊張。

和薇笑道:“冬天不是吃就是睡,都長胖了,你們倒還好,平日經常活動嗎?”

周氏抿抿嘴,帶着幾分不甘道:“福晉胖些更好看。”

九爺本來聽得無聊,此刻也不由點頭。

另一位侍妾方氏小聲道:“奴婢有意控制食量,每天只吃一點點。”

怪不得呢。

都是有毅力的狠人。

和薇看向陳氏,就見她眼神有些呆滞,道:“奴婢經常出去溜達。”

說完她就有些懊悔地抿住嘴。

和薇來了精神:“府裏光禿禿的,有什麽好逛的?”

陳氏順嘴:“奴婢就愛花圃百花凋零的滄桑之感。”

這次說完,她就有些驚恐了!

九爺也聽出來了,事情不就是在花圃發生的嗎?

他陰沉地盯着陳氏,問:“是你幹得?”

和薇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煞氣。

陳氏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她想說不是,這是湊巧,是陷害,但是一張嘴說得卻是:“這麽好的機會,我憑什麽不抓住?福晉不過是仗着身份,便可以欺辱我,我也要讓她嘗嘗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屋裏陷入了死寂。

陳氏的臉刷的一下蒼白如紙,身體一下子就軟了,趴在地上起不來。

九爺氣得臉色發青,開口就是一聲冷笑,聲音仿佛擠出來的:“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和福晉相提并論?”

陳氏難以置信地看着九爺,不敢相信會從他的嘴裏聽到這樣的話。

明明從前言笑晏晏,他對她也頗為寵愛。

而福晉,無寵無愛,狼狽不堪,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她睜着漂亮的眼睛,兩行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比起從前矯揉造作的姿态,更加惹人憐惜。

九爺卻嫌棄地移開了眼睛,冷冰冰地評價:“從前瞧你聰明伶俐,原來不過是蛇蠍美人。”

他問和薇:“福晉說怎麽處置。”

和薇才懶得管,正好宮裏的消息到了,宜妃現在就有空,叫和薇随時進宮,她整整衣袖,好整以暇:“爺的愛妾,爺自己處置吧。”

說完就走了。

出去時還撞上劉明瑞帶着人搜查回來,和薇隐隐約約聽到裏面回禀九爺的話

周氏的那件衣服好好的,另外兩位的都不見了。

和薇坐在馬車上,把這句話思量了幾遍,心裏有一個可怕的猜測。

該不會是陳氏發現自己衣服壞了,便把另一個侍妾方氏的衣服搞過來,連自己的一起銷毀了,來個死無對證吧。

這樣一來,若有一天真的被查到了,她還有抵賴的餘地。說不準就能逃過一劫。

最不濟也能拉個人墊背。

和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太過陰暗,但是她怎麽想都覺得,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有金手指,最後事情的走向可能就是這樣了。

好在她有先見之明啊。

是的,和薇讓彩岩端上來的茶,都是添了料的。

菜葉子磨碎加到茶葉裏,在大家情緒都比較複雜的情況下,根本不會被察覺。

和薇給幾個嫌疑人加的是實話實說.debuff。

又擔心量不夠達不到效果,給九爺加了暴躁.debuff。想要通過九爺給她們施加壓力,讓她們心裏防線崩塌,自亂陣腳。

如今看來,效果不錯,和薇此時不知道後面會發生的事情,心裏不由慶幸,好在她是有金手指的女人啊,好在她是天道的幹女兒!

對于一個宅鬥技能并不精通的人來說,這就是她最大的底氣了。

但是她心裏又有些害怕。

一入侯門深似海,原來真不是說着玩的。

可不是麽,資源有限,想獨占的人多了,總有人不擇手段。

九爺心裏何嘗不害怕。

他從來沒想過,長得跟嬌花一樣,看起來柔弱可憐的女孩兒,背地裏竟然是這麽一副面目。

他閉上眼睛:“你愚弄小主子、構陷福晉,打死都不為過,念在伺候了一場,爺不殺你,也不賣你,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在後院禁足,這輩子都別出來了。”

陳氏臉色慘白,在那方寸之地禁足一輩子,跟死有什麽區別?

九爺繼續道:“第二,允你出家,從此常伴青燈古佛吧。”

陳氏癱軟在地,見九爺有些不耐煩,哭道:“第二種,奴婢選第二種。”

九爺叫人帶着陳氏去收拾東西,限令她今日離開。

陳氏全身發軟,幾乎叫人托着下去,眼睛卻直愣愣地看着九爺。

九爺冷硬道:“日後若叫爺知道,你做了有辱皇家體面之事,便是死路一條。”

陳氏含淚閉上了眼睛。

九爺瞧着滿屋子跟陳氏相似度極高的女人,心裏煩躁的不行,只覺得每個人背後都有另外一副面孔,每個人都把他當傻子糊弄。

臉色越發不好看,一句話不說,甩着袖子走了。

和薇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昏昏欲睡。

這次進宮她帶了一輛自行車,畢竟突然進宮,總得有個原因吧。得了好東西要獻給額娘,多名正言順。

自行車不好拿,馬車裝不下,下人不會騎,只好推着走,于是和薇的馬車也走得慢慢悠悠。

犯困。

和薇又不敢睡,回頭弄亂了衣裳發型回頭就不好了,只好把簾子掀開一條縫往外面看。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清朝市井的樣子。

和薇來到這裏只出過兩次門,第一次是宜妃宣她,當時只顧着緊張去了,壓根沒想着到處看看。

原主的記憶裏對外面的東西也很模糊。

今日這麽一看,饒是和薇心裏有所準備,也驚訝得不得了。

這街道也太逼仄了吧,比上輩子寬一些的馬路上的非機動車道也寬不了多少,路邊的建築也大都是灰撲撲的。

對比起和薇印象裏高官貴胄富貴堂皇的宅邸,和莊重威嚴的皇宮,仿若兩個世界。

路上的行人大多瘦骨嶙峋,只比原主好上那麽一點,有個人樣子罷了。

和薇上輩子國富民強,科技發達,吃飽穿暖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已經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輕易就可以得到滿足。

而在這裏,顯然還是比較奢侈的事情。

她從前走過很多地方,霓虹閃耀的國際都市也有,無人問津的窮鄉僻壤也有,但是從沒一下子見過這麽多面黃肌肉的人。

大部分的人都穿着灰撲撲的破舊衣服,面容憔悴,面無表情,臉上盡是苦難生活的痕跡,而這些人都已經麻木了。

這還是天子腳下,全國最富庶的地方!

其他地方的人又是什麽樣子呢?

他們的生活得有多苦?

和薇受到了不小的沖擊,走在宮裏都有些心不在焉,聽到有人叫她才回過神。

一瞧正是四福晉。

她一身福晉正裝,妝容得體,儀态端莊,笑意盈盈。

兩人見過禮,相諧一起走,四福晉笑道:“我們爺最近忙得很,我也脫不開身,好不容易得了空,進宮瞧瞧額娘。”

她好奇地看小太監推着的自行車:“昨兒就聽我們爺說,九弟做了個了不得的東西,就是這個嗎?”

“應該就是這個了。”

和薇點點頭,九爺最近應該沒空做別的東西。四福晉指的應該就是自行車了。

她頓時就明白為什麽當日九爺聽到開宴會,表情那麽奇怪了。

不過,和薇點頭點到一半,覺得有些不對。

什麽叫老九做出來的?

和薇心裏不爽,輕哼一聲,道:“沒有我他也做不出來。”

四福晉以為和薇的意思是,她為九爺操持家事,免了九爺的後顧之憂,讓他能好好做事。

她含笑應了。

心裏卻道九弟妹小孩子氣,連這個都要争。

丈夫的榮耀不就是妻子的榮耀嗎?再說了,女人家管家理事本也是應當。

她不欲再說這個,笑着轉移了話題。

和薇見四福晉面色不好,問:“四嫂有什麽煩心事嗎?”

她問完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冒失了,誰知道四福晉方不方便說呢。

四福晉一眼就看懂了她的心思,不免覺得好笑,安撫道:“沒什麽不能說的,正要去求九弟妹呢。是我們家二阿哥,這孩子挑食,每每到了冬天,就想吃些素菜。我們爺倒是不慣着,可這孩子也倔,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天到底餓着肚子,可不得落下病根兒?他的身子本來就弱,哪裏受得了。往年我們爺為了這個祖宗沒少發愁,前兒聽說九弟妹那兒有,只好厚着臉皮,跟九弟妹讨一些。”

“嫂子太客氣了”,和薇豪爽地很,“我別的不說,種菜技術一流,嫂子需要盡管找我要就是了,不光孩子,嫂子自己也吃一些,對身體只會有好處。”

四福晉抿着唇笑,看和薇的眼神就帶着幾分親近。

和薇也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平日還好,一遇到端莊大方的四福晉和熱情爽朗的五福晉,心裏年齡瞬間就變小了。

忍不住撒撒嬌,犯點傻。

好在很快到了交叉點,和薇和四福晉分開走,才自在一些。

到了翊坤宮,和薇騎自行車轉了一圈給宜妃看,宜妃果然很感興趣。

“老九還有這能耐?”

那當然沒有。

沒有我,他才做不出來呢。

她心裏冷哼,和宜妃一起去禦花園學騎自行車。

和薇只負責指導,宜妃在前面騎得歪歪扭扭,兩個宮女一左一右虛扶着她的胳膊,還有兩個小太監小心在後面扶着自行車。

就怕把宜妃摔了。

這在宮裏也算是個奇景兒了,宮裏女子喜靜不喜動,少見這樣的熱鬧,況且自行車也算稀罕。

很快,禦花園的主子們就聚集到了這一塊,路過的宮人也忍不住扯着脖子回頭看。

就連老太後,都叫宮女攙着來瞧熱鬧,宜妃要下來請安,老太後還不叫。

只讓和薇過去陪着說話。

和薇也懂一點蒙語,連說帶比劃地跟老太後解釋這個原理呀、注意事項呀,老太後聽得樂樂呵呵。

這邊的熱鬧傳到禦書房,康熙笑着對四爺道:“看來你所言非虛,沒想到老九還有點能耐。”

他沉吟片刻,吩咐身邊的太監:“宣老九進宮。”

又對四爺道:“你也別急着走,替朕想想,老九去哪個衙門合适?”

四爺道:“以九弟的才華,最合适的地方應該是工部。”

康熙搖搖頭:“朕擔心他到了工部樂不思蜀,盡搞些奇淫技巧,沒有長進。”

說到底,他還是看不上匠人手藝,在他看來,那不過是下九流的技術,于治國意義不大。

若民間有人精通此術,康熙或許願意工部吸納人才,但若自己的兒子沉迷其中,他恐怕會忍不住揍不肖子。

九爺突然接到皇上的召見旨意還有些懵。

左思右想,最近也沒犯什麽事,就昨兒辦了個宴會,總不至于為了這個訓他。

他又不是老大老二。

除了福晉今兒進宮了。

九爺眉毛一跳,不會是福晉出什麽事了吧。

福晉最近跟從前有點不一樣,一陣冷一陣熱的,性情難以捉摸的很,真是說不準。

九爺匆匆換了身衣裳,随着小太監進宮,越往前走,他越是提心吊膽。

都鬧到皇上跟前了,這得犯了多大事兒啊。

九爺在心裏扒拉,這要是福晉真的犯了大錯,怎麽着才能求個情保下她。

終歸是自己福晉不是。

到了禦書房外頭,太監請九爺先等着,自己進去回禀皇上。

九爺站在外面,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聽裏面的動靜。

什麽動靜都沒有。

就在九爺忍不住想要探頭探腦的時候,裏面傳來皇上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九爺等不及通傳,迫不及待進去,眼睛一掃,除了伺候的下人,屋裏也就日常冷着臉的他四哥,再就是皇上了。

根本沒有福晉的影子。

看來不是福晉的事,或者事情沒鬧大。

他剛松一口氣,就聽康熙威嚴的聲音:“你瞧什麽呢?”

“沒什麽”,九爺嘿嘿一笑,給皇上請了安,“兒臣許久沒來禦書房了,好奇!”

四爺不忍直視地移開眼睛。

康熙一向知道這個兒子不靠譜,也不生氣,聲音說不上是笑還是什麽:“你以後常來就是了。”

九爺有些驚恐地瞪圓了眼睛。

誰願意沒事常來禦書房啊,這個爹不是一般的爹,相處起來壓力很大的。

康熙漫不經心道:“聽說你做了個自行車,想推廣?”

康熙算是比較委婉了,愣是找了個推廣的名頭給自己兒子臉上貼金。

九爺卻不領情,直愣愣道:“皇阿瑪,自行車不能廣泛推廣,它的工藝精細,制作材料除了木頭和鐵,還有一些比較稀有,兒臣也是費了好大勁才找到的,造價高着呢。一般人都買不起,咱們只能打打官宦富商的主意。”

聽聽,這是說得什麽鬼話,什麽叫打主意?

皇家得天所绶,恩澤天下,怎麽會打臣民主意?

康熙氣得哼了一聲:“你倒有點經商的頭腦,不如去戶部給老四打打下手”,他轉頭問四爺,“老四,你好好教教他,小打小鬧算什麽能耐,把戶部的銀庫裝滿才是能耐。”

四爺站起來應是。

九爺下意識:“皇阿瑪,這不是與民争利嗎?”

“老九!”四爺忍不住斥責。

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

與民争利是什麽名聲,那是能随便說得嗎?

那是能引起無數攻讦,嚴重時甚至可以廢掉一個皇子的!

老九經商賺錢貼補老八,皇上不生氣嗎?

生氣!

但是他從來沒有把這個名頭加諸在九爺身上,如今他倒反過來指責皇上了?

“兒臣口無遮攔,不是這個意思”,九爺就是一時口快,反應過來也有些後悔,連忙請罪,觑着康熙的臉色,道,“皇阿瑪就當兒臣放了個屁,別往心裏去。”

康熙無奈地擺擺手。

“起來吧,跟你計較,朕得氣死。”

九爺有些委屈,忍不住去看四爺。

昨天四哥幾乎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他就那麽不靠譜嗎?

得虧康熙和四爺不知道他的疑惑,不然一定會誠懇地告訴他。

是的!

就是這麽不靠譜!

康熙當然不知道九爺的想法,但是也不想再讓九爺跟自己面前添堵了,道:“行了,不是讓你經商,具體的你明天去戶部報道,讓老四跟你說,下去吧。”

九爺不動。

康熙:“還有事嗎?”

九爺踟蹰了片刻,弱弱道:“皇阿瑪,兒臣不想去戶部,想去工部。”

康熙:“為什麽?”

九爺嘿嘿嘿:“戶部有四哥和八哥坐鎮,兒臣那點能耐哪能拿得出手啊?這些年經商賺點銀子,也是別人看在兒臣的身份不跟我計較,幾位哥哥在這上面沒有興趣,否則肯定沒兒臣什麽事兒了。不是經商兒臣就更不會了,去了戶部不是給兩位哥哥添麻煩拖後腿嗎?”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九爺:……皇阿瑪不帶這麽紮心的。

康熙:“不過,對賺錢有興趣也就夠了。”

畢竟,這年頭對賺錢感興趣的皇子真的難得,大概也就這麽一根獨苗苗了,跟後世的大熊貓差不多。

康熙也不需要他多能幹,繼續仗着皇子身份搞錢就行了。

九爺:“兒臣對工部更感興趣……”

九爺不停掙紮,康熙實在煩不勝煩,同意了叫他去工部。

九爺歡喜地告退,康熙忍不住揉了揉額頭,覺得這個兒子是扶不起來了。

不過他也不算多失望,畢竟他本來就算不得看重老九,如今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

倒是九爺,和四爺一起往後宮走,臉上還帶着笑意。

四爺:“恭喜九弟。”

九爺不是為了有了差事高興,當然,這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他更多的是得意于自己今兒竟然敢反抗皇上,并且還成功了,農奴翻身,心裏的酸爽別提了。

想要哼個小曲兒。

不過,他好歹還有一點理智,知道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拱手回禮:“多謝四哥替弟弟說項。”

說起來,他也沒想到,老四會幫自己求差事,他們倆畢竟不是一個陣營的。

而且怎麽說呢,他們是有‘剃毛’之仇的。

從前,他不喜歡老四的冷臉,見了他那是能躲就躲,不能躲也盡量不說話,就怕凍着自己。

也就是前兒送了回東西而已,沒想到老四這麽寬宏大度。

好人哪!

四爺不能随便擔功,道:“不是我的功勞,你福晉在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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