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月
京城東街,一條不起眼的小巷,一輛透着低調奢華的馬車裏,走出一黑一白兩個人。
一個穿着大紅色棉襖的小女孩,突然竄入小巷,一頭撞到上尹秋牧。
趔趔趄趄地穩住身形,先發制人地歪了歪頭,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們,問,“你們是黑白無常嗎?”
尹秋牧眯眼,這小孩有點眼熟。
架着馬車的車夫,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齊司上前給尹秋牧披上雪白狐裘,對女孩置之不理。女孩委屈地癟癟嘴看着眼前一黑一白的兩人執着地再次詢問,“你們是不是黑白無常?”
尹秋牧笑了,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道:“是啊,我們是黑白無常。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小女孩滿意地蹭了蹭尹秋牧的手,“白哥哥,我叫做木月,你一定要記住哦!”
齊司見此心中不覺酸澀,微低下眼默默地體會上一番心中冒起的滋味,才打開紅色的油紙傘替尹秋牧遮去風雪,并擡手掃去他頭上濕冷的雪花。
尹秋牧嘴角的笑容愈發柔和,親昵地點了點小女孩的眉心,“嗯,我一定記住。不過小木月,還沒告訴白哥哥你是怎麽來的呢。”
小木月眨了眨她兩顆大大的眼睛,道:“哦,白哥哥。有兩個大壞蛋在追我!”
尹秋牧轉頭看了齊司一眼,見他點頭便回過頭揉揉小女孩的腦袋,“小木月,乖哦。那兩個大壞蛋已經被哥哥送到官府了。哥哥帶小木月去玩吧。”
小木月不假思索的大力地點了點頭,向尹秋牧張開雙臂,“白哥哥,好棒!”
尹秋牧失笑,伸手抱起了小木月,“小木月不怕哥哥也是個壞人嗎?”“不會,白哥哥一看就是一個好人!”齊司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看着尹秋牧逗着一臉驽定的小木月眼裏也泛上了點點暖意。
離暈黃的燈火愈來愈近,東街的全貌一點一點地在他們的眼裏展開。
街道兩旁高樓林立的燈火通明下,人流比之前兩夜非但沒有減少半分,反而更多了,人頭攢動,肩摩袂接,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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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攤貨郎們遵循着東街與音樂相關的規則,各自哼着不成調的音樂來招攬着客人;各類店鋪外,也都坐着零零散散的樂師,彈奏着各種樂器,引來些許飛禽走獸。
為整條東街編織了滿滿的樂聲,但卻不顯嘈雜,還形成一場奇妙的大合奏。還有着溫順的獸類随着樂聲,左擺右晃,憨态可掬的伴舞也着實讓人耳目一新。
本該眼花缭亂的小木月,卻目不轉睛地盯着一旁小鋪前的樂師吹奏的笛子。
尹秋牧見她這樣便靠近了她耳邊問,“小木月,想要那笛子嗎?哥哥給你買要不要?”
小木月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猶猶豫豫地看了他一眼,将頭搖的像撥浪鼓,忍痛道:“不要。阿娘說要買只能長大後用自己的錢買,不能要別人買。”
尹秋牧意外地看着她認真的臉,擡手輕輕刮了下小木月的鼻子,誇道:“小木月真乖。那這只玉笛哥哥就等小木月,長大後拿錢來還了。”
他随手接過齊司遞來的玉笛塞給小木月,偏頭賞了齊司一個贊賞的眼神。
齊司收到尹秋牧的眼神後,彎了彎唇也給了暗衛一個贊賞的目光。
小木月遲疑地點了點頭,剛給了尹秋牧一個大大的笑臉,就驚喜地指向一個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婦女,喊道:“阿娘!”
婦女轉頭也驚喜的高聲回應了聲,匆匆跑過了來,尹秋牧趕緊配合地放下小木月,看着她們抱在一起。轉頭看向齊司準備離開,卻被婦女和小木月攔住。
“嗯?”尹秋牧疑惑看向婦女。
婦女局促的搓了搓手,邀請到,“多,多謝恩人救了小女。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麽晚了,想,想必恩人也餓了。不知恩人能,能否賞臉到南街喝碗湯圓,以作答謝。”
齊司皺了皺眉,“不……”
“诶——”
尹秋牧伸手打斷,笑眯眯的點頭,“當然,可以。”
齊司拉了拉尹秋牧的衣袖,瞪了她們一眼,小聲道:“牧牧,是我陪你逛,還是她們陪你逛啊。”
尹秋牧輕笑拍了拍齊司的頭,“乖。”
京城南街,書之海洋。店鋪貨架上挂一空白紙板,客在上題題字,繪繪畫。
路上行人,以文會友,墨香袅袅。
婦女帶着尹秋牧他們走到一間湯圓小鋪外,五指并攏地指向一幹淨木桌,“恩人,你們坐。我去給你們煮湯圓。木月你……”
“阿娘,我知道啦,你快進去。”
小木月随意的揮手打斷,興奮地拉着尹秋牧跑到小鋪外指着上面挂着的紙板上的字,獻寶道:“白哥哥,你看,這是我哥哥寫的!”
上書:芝麻湯圓,白皮黑心,曰:黑心湯圓;花生湯圓,白面花心,曰:花心湯圓。^_^
逗得齊司都忍俊不禁,尹秋牧自然也笑彎了眼,誇道:“很不錯,非常有意思。”
小木月開心的綻開了笑容,自豪之情溢于言表,眼尖地發現了一個與她一樣穿着紅色棉襖的小男孩,急忙指出,“看,那就是我哥哥!”
很快小木月急不可耐地拉着尹秋牧,風風火火地竄到小男孩和賣糖葫蘆的老伯間,問,“哥哥,你又在給老伯題字了?”
她其實也不過是意思意思地問一下,很快直接轉向老伯問,“老伯快給我看看哥哥他題了什麽?”
一旁的小男孩淡淡地看着她這番動作似早已習慣,她總是因為急于看他這個哥哥所寫的文字而忽略了他這個哥哥。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老伯慈祥地揉了揉小木月的頭,将紙板遞給小木月,“給。”
小木月拿着紙板看了一眼,轉身就要拿給尹秋牧看,小男孩手疾眼快的搶過,道:“小木月,誰教你的。不經過我的同意,随随便拿給別人看的!”雖然給老伯也會給別人看到,但起碼他不在場。
小木月瞬間委屈地通紅了雙眼,大聲辯駁,“白哥哥才不是別人。”
小男孩疑惑歪頭,撲閃着和小木月一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白哥哥?是誰?”
“就是你講的故事裏的,白無常哥哥啊!”小木月理所當然道。
“……”
小男孩,瞬間無語凝噎。
“呵。”
尹秋牧輕笑,指了指紙板,有意解圍,“小男孩,我是小木月剛剛交的朋友。可以給我看一下你寫了什麽嗎?”
小男孩愣愣地看着他,唰地紅了臉龐,下意識懵懵懂懂地點頭将紙板遞過。
尹秋牧拿起紙板,以指描之,輕聲讀到,“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甜中帶澀,澀中帶甜;又甜又酸,到底是甜,還是酸?”
話落,他擡手輕點小男孩眉心,贊揚道:“非常不錯。”
“嗯!嗯!哥哥非常棒!”小木月連連點頭,一把将小男孩抱住。
小男孩臉龐更紅了,輕輕拽着尹秋牧的衣袖,聲音細小如若蚊吟,“謝謝白哥哥,我,我請白哥哥吃湯圓吧。”
“好。”
從遠處看,兩個大紅色的小孩兒圍繞着那一黑一白的身影,格外的溫馨,美好。
尹秋牧吃了湯圓,帶着齊司在小孩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離去了。
在青色房瓦下小木月和小男孩抱着一根紅柱子,看着那一黑一白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人潮中,才湊到一起小聲交談着什麽。
“哥哥,哥哥!我覺得白哥哥好熟悉啊,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白哥哥?”
“沒有,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他。”
“不過,我也覺得他給我的感覺很熟悉,而且還有另外一種奇怪的感覺,酸酸甜甜的。”
“冰糖葫蘆?”
“……”
西街,身材魁梧的大漢們湊在一起,有的互相比劃猜拳;有的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喝着酒;有的聚在寬廣的街中的擂臺上比武。
肉香彌漫,烈酒飄香,混雜着汗水味,熱火朝天。
尹秋牧在西街口,稍稍駐足,轉向北街。
北街,街道寬闊,張燈結彩。
一人執着一手煙花,煙火四射,讓人眼花缭亂。天上繁星點點,與孔明燈互相彙合形成一條絕美的‘銀河’。
尹秋牧手執一支毛筆,在孔明燈上寫下,平安喜樂,四個大字,放飛空中。仰頭看着它慢慢地與天上的‘銀河’互相融合。
星星點點的燈火,照映着人們的眼睛,點亮了一雙又一雙的眸子,閃閃發光。
齊司站在尹秋牧身側,凝視着他的側臉。擡手點了支煙花,一朵又一朵絢麗的花在尹秋牧眼前以最美的姿态開放,凋零。
尹秋牧無端生出一個疑問,煙花是否真的易冷?他無聲地在心裏笑笑,轉頭看向齊司,“立安,我們一起玩吧。”
“嗯。”
黑與白的色彩交織,他們放開了身份,互相玩樂,追逐,吵鬧。尹秋牧是真的想要一個美好的夢。
子時,他們回到東宮。來到迎風亭,尹秋牧在亭上彈奏鳴曲,齊司在亭下揮枝舞劍。
琴聲悠揚灑脫,似醉非醉。枝木劃空而過,飒飒作響。
子時三刻,曲停劍收。
尹秋牧踏上欄杆,一躍而下。
齊司驚呼,“殿下!”運起身法,縱身躍起,一把抱住尹秋牧,翩然而下。
低頭一看懷中青年已然眼神迷蒙,他伸手輕碰齊司的眼睛,唇瓣翕合緩聲喃喃,“立安……”我想你了,好久好久沒有夢見你。
齊司看着他散亂的視線思緒萬千,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應聲,“殿下,我在。”
“不要叫我殿下。”尹秋牧急聲否決,孩子氣地嘟囔。
齊司眸色微暗,從善如流地換了稱呼,“牧牧。”
“嗯。”瞬間尹秋牧臉上浮出一抹柔軟的笑容,看着卻猶如浮光泡影般易碎。
齊司抿唇,眼神逐漸變得幽深,誘哄道:“牧牧,我心悅你。你是不是,也心悅我?”
尹秋牧迷茫擡頭似被什麽迷惑地忘了齊司并不是黎立安,他緩緩說道:“……嗯,我也心悅你,立安。”
齊司淺笑,低頭虔誠地吻上尹秋牧的額頭,“牧牧,真乖。”
尹秋牧歪頭,出聲附和,“嗯,乖。”
“呵,真可愛。”齊司伸手将尹秋牧壓過來,慢慢地就要吻上了尹秋牧的兩片唇瓣。尹秋牧驀地偏頭似不經意地躲開了,嘴唇微動如若夢呓,“立安,立安,立安……”
齊司心頭一動,看着他的睡顏許久也不再嘗試。他笑了笑保持着美好的心情步入寝宮,将尹秋牧輕輕放在床榻上,伸手為他蓋好被子。
突然尹秋牧冰冷的命令道:“齊王把今晚當做一個夢,把它忘記。”說完他似覺得還不夠,又強調了一遍,“今晚只能是一個夢。”
齊司一頓,看着尹秋牧清醒的眼睛,如墜冰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頭輕觸了一下尹秋牧的眼睑,沉聲應到,“是,殿下。”
話落,尹秋牧放心的閉上眼,逐漸熟睡。并且,今晚他如願得到了一個美好的夢。
模糊中,齊司立在一旁低聲,“牧牧,我可以把今晚當做一個夢,但我不會忘記你說你心悅我的那一瞬間。”
睡夢中的青年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心中想着,記住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