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莫霖坐在書案後,一本論語攤開放在面前,雙眼卻盯着窗外一叢秋菊,那菊花花瓣絲絲垂下,色做金黃,昨日江葦用來做菊花醋魚用的便是這一種,想起那味道,口水不知不覺便滋出來。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人一拽袖子,轉頭一看,同桌桑平波正擠眉弄眼示意他向前看,莫霖一頭霧水,「啊?」
便聽上面朱夫子怒喝道:「莫霖,叫你起來背書,磨磨蹭蹭作甚?」
莫霖慌忙站起,一面又低頭去看桑平波,見他拿筆在紙上寫出「修身在正其心」一句,便曉得是夫子考校昨日留下的功課,張口便背,「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朱夫子見他背得流暢,面色稍霁,「可知這是甚麽意思?與同窗們解說一下。」
莫霖瞪着兩眼,「您還沒講啊,學生哪知道是甚意思。」
他自小聰明,讀書向來過目不忘,惜乎不肯用功,書背是背了,卻不肯鑽研,如此不求甚解,只恨得夫子頭疼,衣袖一揮,「後邊站着去。」
莫霖被罰站也不是一兩次,早修煉得臉皮老厚,也不覺丢人,在後面站到下課,悠哉游哉踱回書桌前收拾書本走人,臨出門被朱夫子叫住訓道:「你資質出衆,本是良才美玉,好生讀書,日後科舉進身,自有前程,奈何如此憊懶,不求上進,可對得起你爹望子成龍之心。」
莫霖瞪大眼睛,一本正經道:「先生這可就不知道了,我爹才沒這個心呢。我爹常說,讀書是為明事理,養心性,可不是為了貨與帝王家,那些科舉做官之人固然風光,可官場龌龊,傾軋黨争歷朝歷代也沒少過,做了官,也未必從此就光耀門庭一步登天了,身敗名裂的大有人在。更何況似我這等心性,若進了官場,只有被人欺壓的份兒,萬沒有出頭的一天,倒不如當個大夫,好歹有門手藝,可保一世衣食。先生難道沒聽過,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我爹說,良相可澤備萬民,奈何我莫家祖墳沒冒那股青煙,出不了良相,不過良醫倒可做得,懸壺濟世,護佑一方百姓,也是積德行善之事,未必就及不上做官了。」
提及莫恒醫德醫術,朱夫子倒也服氣,心知莫霖說得在理,但行醫終究不比做官體面,不由勸道:「你若無意官場,我也不能強求,不過學問還是要做的,好歹考個秀才、舉人的功名出來,日後也好不被人小瞧。再說你這般聰慧,讀書學醫兩不耽誤,豈非更好。」
莫霖嬉皮笑臉,「先生可真看得起我,似我這般愚鈍,每日裏被爹爹逼着學醫便累個半死,再把書讀好了,豈不是連命也沒了。先生行行好,可饒了我罷。」
朱夫子見他毫無上進之心,登時給氣得不輕,「沒出息的小子,快滾!瞅見你就來氣。」
莫霖背起書囊便走,還不忘回頭道:「先生莫氣,氣大傷身,等明個兒我給您配一副疏肝理氣丸來,保您身康體健,長命百歲。」
不等朱夫子抓起掃帚拍他,一溜煙兒地逃了。
莫霖下了學不急着回家,一路小跑出了城,專撿城邊的莊稼地走。日頭将至黃昏,蝈蝈叫聲此起彼伏,他一面走,一面留意蟲鳴,聽見那叫聲嘹亮的,便駐足傾聽,尋着叫聲找去,便見一只只蝈蝈或趴在芝麻棵上,或躲在豆葉底下,這時便俯下身去,蹑手蹑腳靠近,離得近了,猛地竄上去一捂,逮着了,便裝進帶來的葫蘆裏,待得天色微黑,已捉了七八只,這才心滿意足,趁着城門還沒關,急忙忙返回家去。
妙春堂這時已下了門板,莫霖自後門進來,便見院子裏鋪了一地藥材,江葦正忙着把那曬好的藥材裝進麻包裏。
自那日江邊救人而回,已是一年有餘,莫恒想盡辦法,然藥石針灸全然無效,江葦至今不曾憶起一星半點舊事,好在他心性堅忍,又頗有些随遇而安的豁達,失望過後倒也不再強求。倒是莫恒,因少年時曾行醫江湖,頗識得些武林中人,見他行動之間步履輕靈,舉重若輕,便猜是有武藝在身,許是名門弟子也未可知,奈何莫恒并非習武之人,着實看不出江葦師從何門何派,向來往客商游俠打聽,也無人知曉哪家門派走失過弟子,經過這許多時日,依舊是毫無頭緒,還是江葦自己想得開,索性息了尋根的心思,請楊捕頭幫忙落了戶籍,踏踏實實過起日子來。莫恒喜他心性,着意照顧,江葦亦投桃報李,日久天長,倒真似一家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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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幾個麻包均已裝滿,江葦一手一個,堆進最西邊的倉房裏,百十斤的麻包,在他手中宛若無物,只看得莫霖欣羨不已。不一時收拾完,江葦鎖了倉門出來,見了莫霖問,「又哪裏耍去了?也不曉得回來,飯菜早就做好,再過一時便要涼了。」
莫霖笑嘻嘻掏出那只葫蘆湊到他跟前,「你聽。」晃一晃,裏面登時響起一陣蟲鳴。
這一年多,莫霖身子抽條,眼瞅着從孩童長成半大少年,換做旁人家,說不得已當成半個男人使喚,偏莫恒寵他,慣得這心性也不見長大,仍是整日愛鬧愛耍,宛若孩童。
江葦莞爾,「莫叔還等着你回來習針認穴,你倒好,只知胡鬧。」
莫霖鼻子一翹,「那《針灸甲乙經》和《百針譜》我前幾日便背熟了,不過沒與爹爹說罷了,便是為了偷得幾天空閑玩耍,待會兒爹爹只管考校就是,保管叫他高興。」
「就你鬼靈精。」江葦笑着一彈他腦門,「過來端飯,有你愛吃的蒸河蝦。」
莫霖歡呼一聲,進屋放下書囊便去廚房幫忙。
晚上用過飯,莫恒考校起取穴之法,莫霖果然學得不差,哄得莫恒滿心歡喜,足足賺了一貫銅錢作零花。
到了巳時,莫恒歇下,莫霖回到自己房中,這才想起那幾只蝈蝈還不曾喂食,忙去廚房翻撿,看可還有菜葉子剩下,找了好一通,卻只得一籃生姜并幾只冬瓜,正煩惱中,忽地省起江葦前幾日在前堂後窗下種了好幾盆蔥,原是拿來佐味的,倒正好先揪幾片葉子給蝈蝈喂上。出得廚房,到了窗下,還沒動手,便見窗紙上映出一具人影,倏忽來去,轉閃騰挪,莫霖好奇心起,也顧不得喂蝈蝈了,扒着窗縫便向裏看。
前堂中,桌椅板凳俱挪到了一邊,空出中間一塊丈許方圓,平日裏配藥的櫃臺上燃着一盞油燈,映出室中之人。眼下江葦只着一條長褲,露出精狀上身,雙手一時握拳,一時做掌,一時又聚攏成爪,形如鐵鈎,或劈或刺,或切或斬,腳下時而交錯騰躍,時而淩空環踢,身處如斯鬥室,卻輕靈迅疾,趨退自如,一招一式淩厲迅捷虎虎生風。
莫霖于武功一竅不通,但見這套拳打得着實好看,便是不懂,亦覺精彩萬分,忍不住鼓掌叫好。
這一叫,驚動了江葦,登時收勢停下,推開後窗,「怎這般晚還不睡?」
往日裏這時辰莫氏父子早已睡下,江葦便時常趁此時練功,不想今日莫霖貪玩,這般晚還不曾睡,江葦也是練到酣處,一時大意不曾防範,倒叫他看了去。
莫霖懶得走門,直接扒着窗戶翻進來,興致勃勃道:「你這練的是甚麽功夫?比咱們州府上的那些捕快可厲害多了。」
江葦搖頭,「不記得這功夫叫甚麽了。」
莫霖眨眨眼,「不知道叫甚麽,那你如何還記得怎麽練?」
江葦一笑,「不須記得,一舉手一擡足,力道自然便順勢出去,打出來便是一套拳法。」似乎覺得這樣也說不大明白,想一想,又道:「就像我不記得自己會做飯,可拿起菜刀,一切下去,自然就知道如何用力,切絲或切段。」
莫霖約略明白了些,看着江葦肌理勻稱的精赤上身,欣羨地摸一把他手臂上鼓鼓肌肉,央求道:「是不是練武之人身段都能似你這般,你教我習武可好?」
江葦眉頭一皺,「按武林規矩,你這般偷看本已不該,若是被人發現,不是廢你一對招子,便是斬斷一只手臂,更遑論拜師學藝。再說,你早已過了學武的年紀。名師收徒,都是自五六歲孩童中擇根骨清奇者收入門牆,先從根基功夫教起,調教四五年,觀其品性,之後再選心性聰慧、人品上佳者為內堂弟子,才算正式拜師,授以絕學。其後數十年,需每日習武不辍,方可至一流高手之境。似你這般沒有定性,貪玩愛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我如何能收你為徒。」
莫霖不料學武還有這許多講究,依他性子,被人這般嫌棄,不學也罷,可方才那套拳法着實引人,不免耐着性子磨道:「你都不曉得前塵舊事姓甚名誰,這些規矩倒是記得一清二楚。你也不想想你現下哪裏算得江湖中人,不過同我一般是市井之徒罷了,作甚還守那些江湖規矩。再說,我又不求你把我教成絕世高手,不過學一二防身之術,強身健體罷了,難不成還要三跪九叩叫你聲師父,我便拜了,你難道便能告訴我咱們是何門何派,我入的是哪家門牆,這又何必呢。」
說着說着一撇嘴,「咱父子把你當作一家人,你倒在心裏防着我,好沒意思。」
他向來伶牙俐齒,江葦說他不過,細一想,倒也是這麽個道理,不由釋然,失笑道:「罷了罷了,你想學,教你就是,莫再教訓我了。不過話可說在前頭,你既是想強身健體,那我便只在拳腳上教你一二,內功心法卻是不能傳與你的,且習武本是苦差事,似你這等性子,若是吃不了苦半途而廢,可別埋怨我。」
莫霖登時轉嗔為喜,「看你說的,哪兒能呢。」
「那好,便從明日起,每日晚飯後,先同我紮上一炷香的馬步,再從簡單拳腳學起。」
「好嘞,便這麽說定了。」
莫霖雖說貪耍了些,對喜好之事,倒也舍得下功夫,翌日用過晚飯果然來找江葦習武。兩人将前堂門窗關嚴了,一個練一個教。
不幾日,莫恒便知道了,追問兩句。江葦不欲欺瞞,如實說了,「霖哥兒根骨倒是不壞,腦子也活絡,一教便會,就是吃不得苦,且入門也晚了,學不出甚麽名堂,我也教不得甚麽高深功夫,不過學個一招兩式,防身健體,能對付得幾個地痞無賴罷了。」
莫恒便放了心,道:「身負本領之人,往往自視過高,視律法如無物,單憑一己喜惡行事,便易惹下禍來,是以才有俠以武犯禁之說,霖兒這性子,雖不是個惹是生非的,只是要他謹言慎行循規蹈矩,那也不大容易,頂好如你所說,強身罷了。再說如今乃是太平盛世,想來也用不大着這等功夫罷。」
念叨完,便撂開手不再過問。
江葦原還覺得莫霖嬌生慣養,說不得學個一兩月便丢下了,孰料莫霖練出興致來,這一學便到了來年入夏,一套拳法已習得了一小半去,雖在江葦眼中不過是花拳繡腿般的皮毛,然莫霖身子骨卻眼見的結實起來,不複同齡少年般的孱弱,雖則骨架子尚還偏小,但肌理緊致,骨肉勻停,且行止中自然而然帶了股英氣。他本就生得濃睫大眼白皙秀致,這下更添氣韻,引得一條街上未出閣的小姑娘們時不常便來妙春堂門口轉悠,把莫恒逗得哭笑不得。
這一日,正逢端午,沔陽城中家家戶戶門外挂了艾草驅邪避穢。沔陽舊俗,每逢端午,必要在漢江上賽龍舟做耍,因着這幾年接連風調雨順,今年過節,沔陽知府特意撥出銀兩來充作彩頭助興,是以這龍舟賽比往年格外熱鬧些,沔陽城中的百姓十之七八都去看熱鬧,學中也放了假,莫恒一大早便帶着莫霖并江葦去了江邊,看過龍舟,又去觀賞百戲,直待日落方回。晚上,江葦将大早上包好的粽子拿去煮了端上桌,莫恒又捧出壺雄黃酒,三人分飲,算是過節。
莫霖年紀小,兩杯酒下肚便覺頭暈,也忘了練武,好歹填飽肚子便去睡了。這一躺下便直入夢中,一忽兒夢到前街陳記雜貨鋪家的二閨女含羞帶怯地給自己遞個香囊,一忽兒夢見對門劉大哥新娶進門的媳婦挺着鼓囊囊一對胸脯笑眯眯地湊過來耳語嬉笑,種種绮麗荒誕,莫可言明。如此夢境紛亂直到寅末,突地醒來,初時還有些迷迷怔怔,待一翻身,始覺出裆下一陣濕涼滑膩,伸手一摸,驚得騰一下坐起,掀開被子仔細一看,卻又不是尿床,好一會兒才記起《黃帝內經》上所書,男子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陰陽和,故能有子,登時明白過來自己這是洩精了,一時又驚又羞,忙起來翻出幹淨衣服換了,拎着換下的亵褲,悄沒聲地開門出來,到竈房自缸中舀水出來搓洗。
此時天際已經發白,莫恒被鄰家雞鳴聲叫醒,披衣起床去如廁,才一出門,便見莫霖蹲在竈房邊上洗衣服。平日裏家中衣服多是莫恒同江葦清洗,莫霖憊懶,能躲就躲,少見他這般勤快,莫恒不由納罕,走到近前問,「你這是幹甚麽呢?」
莫霖正要将亵褲往衣竿上晾,不提防給驚了一跳,手一松,啪唧掉在了地上,不由怨道:「爹你走路出點聲兒成不,大清早的吓死個人。」
莫恒撿起一看,竟是條亵褲,再看一眼兒子臉色,他是過來人,還有甚麽不明白的,登時便笑出聲來,「兒子,你這是長大了啊。」
莫霖氣急敗壞地奪過來,「笑甚麽笑,有甚麽好笑的。男人不都有這一遭麽。」
重又涮洗幹淨,頂着一張大紅臉晾上。
便在這時,江葦也起床出門來掃地,見父子兩個均在院中站着,十分奇怪,「今兒個怎的都起得這麽早?」擡頭一看竹竿上晾着條新洗的亵褲,脫口便打趣道:「霖哥兒尿床了?」
莫霖登時氣得大罵,「你才尿床呢!」蹬蹬蹬跑回屋裏,砰地一聲把門拍上,沒動靜了。
江葦不料一句玩笑話惹得莫霖這般大火氣,又驚又疑地看向莫恒,便見莫恒已笑得直不起腰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在心裏嘀咕:這爺兒倆今兒個是吃錯藥了?
莫霖給父親和江葦撞見這樣大一個笑話,不由又羞又惱,好幾天都躲着兩人,每日起來早早便去學裏,早飯、中飯胡亂在街上吃些油條、湯粉作數,晚上回來便關進自己屋裏,餓了啃些點心飽肚。
莫恒曉得兒子這驢脾氣,命江葦悄悄跟在他身後看了兩日,見他身上有錢,餓不着自己,便由得他去。江葦過後兒也明白過來莫霖因何生氣,只覺好笑。
如此過了七八日,莫霖脾氣發作過了,再一思量,當真沒甚麽大不了,家裏都是男人,誰還笑話誰呢,別扭勁兒便也消了,下半晌放了學也不去街上游蕩,徑直回了家。莫恒看見,把江葦叫過來囑咐兩句,到了晚間,桌上除了兩盤炒菜,還有一份粉蒸肉,一份酥鲫魚,一份油爆蝦,俱是莫霖喜歡吃的。
莫霖做完朱夫子留的功課,到了飯時出來吃飯,見父親和江葦已經落座,桌上菜品比往日又豐盛許多。他這幾日吃飯盡是湊合,眼下見家中如此飯食,登時腸胃就叽裏咕嚕叫了起來,委屈道:「這幾日你們盡背着我吃好東西了罷。」
莫恒臉一板,訓道:「這是說的甚麽話。」
江葦心說你這幾日不在,你爹哪裏有心思好生用飯,正要打圓場說沒有,便聽莫恒又道:「你爹我賺錢養家,吃點好的還不是應該,用得着背着你嗎。可惜你這幾日不在,你葦大哥新學會了做珍珠丸子,油麻鴨,那滋味……」
啧啧幾聲,似回味之極,直把莫霖勾得一臉悔色,方道:「不過鬧個脾氣,還不在家吃飯了,平白錯過這許多吃食,你傻是不傻。」
說完,夾起一筷子粉蒸肉吃了,一邊嚼一邊嘆,「不錯,不錯,這味兒可比油條湯粉甚麽的好吃多了。」
莫霖理虧,也不敢争辯,又兼饞得很了,嘴巴嘟了兩下,便撿起筷子埋頭大吃。
江葦看得暗中直樂。
莫霖正在長身子,飯量大增,江葦習武之人,亦是吃得不少,莫恒不過吃了十之一二,餘下菜肴并一桶白飯,盡數被兩人打掃一空。待吃過了飯,莫恒去街上遛彎消食,莫霖幫江葦收拾完了碗筷,省起自己好幾日不曾練武,便在院中先走了一趟拳腳。江葦看了兩眼,也不去管他,自去挑水。待水缸灌滿,莫恒遛彎回來,天色已是黑了下來,江葦拉了莫霖進前堂,點起油燈,将他方才習練時的不足之處一一指正,又教新招,足練到二更初方停。
此時已入盛夏,天氣悶熱,兩人均是出了一身大汗,江葦把上衣褲子俱脫了,只着一條亵褲,開了後窗透風,拉着莫霖到院中沖洗。
自入夏後,院裏便放着一只大木盆,每日早起打水灌滿,曬上一整日,晚上水便溫溫熱,正好拿來洗浴。莫霖也脫了衣裳,等江葦去竈房找出水瓢,兩人互相幫忙舀水沖洗。
因臨近十五,月色明亮,映出江葦身形,長腿細腰,寬肩窄臀,肌理豐盈流暢又不顯突兀,被水澆過的皮膚泛出瑩潤光澤,煞是好看。莫霖豔羨不已,看個不住。此時江葦渾身濕透,亵褲緊貼身上,映出胯下那鼓囊囊一團,莫霖更是咋舌,雖是不好意思,還是忍不住偷瞄,心裏只想,自己日後不知能不能也生得這般大。
江葦沖洗完,去屋裏換了條幹淨亵褲出來,又将兩人換下的衣服洗了晾上,見莫霖還穿着條濕答答亵褲杵在院子裏,不由問,「怎麽還不回去睡?小心明日起不來床。」
莫霖應了一聲,磨磨蹭蹭回到屋裏,換了亵褲,把濕的晾出去,躺回床上,卻一時睡不着,只覺身上燥得厲害,一閉眼便想起那日夢境,下半身也跟着蠢蠢欲動。
他身子才長成,還不識得諸般滋味,更不知怎生排解,同窗裏有年長的學子,平日裏玩鬧時也說些風言風語,甚麽拿手弄出來,又有那家中富裕,已有丫頭服侍過的與人說嘴,只道是件極舒服的事情,可到底是怎麽個舒坦法,終究不得而知,莫霖又不好意思去問父親,便翻來覆去地折騰。好一會兒,忽地想到江葦年紀比自己大得幾歲,想必是曉得這般滋味的,不妨問問去,登時坐起,披了件薄棉的中衣推門出去。
此時四鄰均已安睡,四下一片寂靜,莫霖心中有鬼,生怕弄出響動來吵到莫恒,便做賊似蹑手蹑腳走到前堂,正要敲門,忽從那開着的後窗裏透出幾聲粗重喘息。他跟着江葦習武時日已然不短,曉得江葦便是練上幾個時辰拳腳也是呼吸勻淨,從未聽他出過這般動靜,不禁奇怪,也不敲門了,自窗戶探頭進去,輕聲問,「葦大哥,你睡了沒有?」
話音一落,便聽那粗喘戛然而止,片刻後,聽見江葦道:「沒。」
莫霖見他沒睡,當即翻窗進來,點燃油燈。他身手較之半年前敏捷許多,這一番動作下來不過頃刻,待燈芯一亮,照清屋內情形,只見江葦已坐了起來,左手裏一條薄被,松垮垮擋住腰下,右手自床頭抓起條亵褲,竟是來不及穿上,手指間漏出幾滴白濁,也不知是甚麽。
「你這是……做甚麽呢?」
江葦不過二十上下,正是氣血勃發之年,偶爾行自渎之事也是尋常,只是萬料不到莫霖跑來,受此一驚,匆忙間便洩了出去,也來不及收拾,盡被看在眼裏,不禁哭笑不得,沒好氣道:「你也是男人了,不曉得麽?還問甚麽。」
莫霖眨巴眨巴眼,忽地便明白了,小心翼翼道,「你是在做那個……那個……自渎?」
江葦乜斜他一眼,穿好亵褲,起身去尋了張包藥用的草紙,把手擦幹淨,「你這麽晚不睡,又跑來做甚?」
莫霖吱吱唔唔半晌,方道:「你教教我做……那個……那個呗。」
「那個甚麽?」江葦一頭霧水,「那個是哪個?」
見莫霖直往自己下三路瞄,方納過悶兒來,登時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大半夜的,便是為了這個?」
莫霖急得擺手,「你低聲些。」過去關了窗子,吞吞吐吐道:「我聽人說弄這個極舒坦的,我這般大了,還沒嘗過這滋味呢,上次稀裏糊塗夢裏便出來了,也不曉得究竟怎麽個舒坦法,你教教我罷。」
江葦直笑得肚子疼,但見莫霖一張臉慢慢染上紅暈,那羞意越來越濃,怕他再發起脾氣來又是幾天躲着人,只得忍了,坐在床邊招手,「過來。」
莫霖頭腦一熱來找江葦幫忙,這時方覺出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蹭到跟前。
江葦雙腿一分,将他夾在中間,一手攬住他腰,一手扯下他亵褲,手把手教了一通。待得完事,江葦給他整理好亵褲,道:「日後若是實在憋得難受,自己這般弄弄就是了,只是你還小,這種事還是少做為妙。」
莫霖心裏怦怦直跳,暗道:原來竟是這樣的爽利,聽見江葦囑咐,慌慌忙忙應了一聲。
江葦一推他,「回去睡了,仔細明日誤了上學。」
同莫霖一道出了屋子,自去舀水洗手。
莫霖回到屋中重又躺下,又品咂一番方才那般滋味,翻了幾個身,不知不覺便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