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謝霖自知曉身世,便一直惦念母親,只是念及母親已然改嫁,便是與謝汀蘭同游平京時,亦不好直眉楞眼深加打探人家內宅之事,故此竟全然不知,這時聽見賀長峰提及,登時問道:「這話如何說?姐……謝姑娘家中竟無一個兄弟嗎?」

他情急之下險些說出「姐姐」二字,匆忙間改口,除了謝葦,餘下兩人倒也不曾聽出來。

賀長峰道:「此事說來話長。」夾一口菜吃了,慢慢道:「要說起漕幫謝家,那也算得是武林名門,謝姑娘的外祖謝天運謝老爺子,便是漕幫前任幫主,當年亦是響當當的一位人物,與家師頗有幾分交情。這位謝老爺子一生只得一位夫人,乃是未發跡前所娶的糟糠之妻,只生了一兒一女,人丁便不大興旺,待謝老爺子做了一幫之主,顧念夫妻情分,始終不曾納妾,自然別無兒女,只悉心教導兩個孩子。待一雙兒女長大成人,一個嫁入鹽商之家,一個便随謝天運執掌漕幫。

謝老爺子之女名喚謝韻芝,便是謝汀蘭謝姑娘之母了。這位謝夫人嫁人之後不久便即守寡,只帶着謝姑娘過活。謝老爺子之子謝雲和天資出衆,又肯折節下交,本是極好的一個少幫主,不想天不假年,英年早逝。謝老爺子無法,只得将女兒召回家中,又将徒弟招贅為婿,本拟生下個一兒半女,好承繼漕幫基業,不想這女婿亦是個短命的,不過一年,便害病死了。謝夫人連嫁二夫,二人皆不長命,登時便有些流言蜚語出來,只道這位謝夫人乃是個克夫命,再無人敢娶,謝老爺子無法,只得令外孫女改做謝姓,假充男孩教養。

要說這位謝夫人,雖身為女子,卻當真是位女中豪傑,不止武藝出衆,執掌幫務亦是井井有條,比之其父其弟,竟有過之而無不及,幫中衆人皆是嘆服,待謝老爺子百年之後,自然而然推了她做一幫之主。謝夫人做了幫主之後,謝姑娘跟在母親身邊,自小耳濡目染,亦是出落得精明幹練,巾帼不讓須眉,才方及笄,便被其母指做少幫主,代母執掌漕幫。八年前,正值謝姑娘十八歲芳辰,武林中不少世家名門上漕幫賀壽,說是賀壽,亦不免有代自家子弟相看求親之意,一時間,蘇州城中青年才俊數不勝數,當真是踏破了漕幫的門檻。」

說到此處,賀長峰一指汪展鵬,向謝葦道:「你這師侄那些日子正在蘇州左近打聽你蹤跡,聞聽江湖子弟齊聚蘇州,想着或有知曉你下落的,便也去湊了個熱鬧,不想沒尋着你,倒在漕幫見着了這位謝姑娘,一見傾心,其後足足在蘇州住了多半年,便是為了日日能見人家一面。」

謝葦謝霖齊齊去看汪展鵬,只見他一張臉已燒得似塊紅布,也不忍打趣,只問道:「後來如何?」

賀長峰續道:「這位謝姑娘不止為人幹練,生得亦極是标致,想要求娶的又不止他一個,海沙幫的少幫主,崆峒派的大弟子,揚威镖局的少東家,不拘哪個,俱是一時之選,然不論何人,謝姑娘只是客客氣氣,以禮相待。待後來追求者衆,不少人請了家中長輩上門正式提親,謝夫人方才發話,道家中并無男丁,需這一個女兒撐門立戶,故此不發嫁,只招贅。此言一出,不少男方便知難而退,也有那不死心的,願重金求聘,奈何謝夫人只是不松口。

你們想,那些名門子弟但有一二出衆之處,必然為師門所倚重,哪家長輩肯讓自家子侄入贅別家,如此一來,不過二三年,謝家便門庭冷落,無人再行上門求娶,便偶有一二提親的,亦是資質平庸之輩,家中長輩不過借此攀附漕幫,謝夫人又哪裏看得上眼。一來二去,這位謝姑娘摽梅之年已過,而嫁杏無期,婚事生生給耽擱了。」

謝霖不想姐姐尚有這等難處,不由既憂心又難過,一擡頭,見汪展鵬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登時眉頭一皺,問道:「汪公子既對謝姑娘有意,可曾上門提親?謝姑娘可願許身于你?」

汪展鵬委屈道:「哪裏不曾提過,當年曉得謝夫人招贅之意,我便回谷請師父上門,想着以我神兵谷威名,或許能格外通融也未可知。太師父還特意手書一封,便是請謝夫人看在先輩交情上,能許嫁愛女,日後可令我長住蘇州,并不耽誤汀蘭執掌幫務。汀蘭于我也并非無情,見我上門提親,極是願意,怎奈謝夫人卻是依舊不允,汀蘭拗不過母親之命,無法可施,只得作罷。」

謝霖又問:「汪公子對謝姑娘是情之所鐘,非她不娶?還是打算求娶不成,另尋別家閨秀呢?」

因事關至親,他這一問中便帶了咄咄逼人之意,賀長峰略覺奇怪,但見謝霖又似并無惡意,便靜坐旁觀。謝葦卻曉得他已然動怒,一只手自桌下伸過去,一拽謝霖袖子,意欲勸阻,不想卻招來謝霖狠狠一瞪,當即縮回手去,不敢再攔。

汪展鵬心思全然已在謝汀蘭身上,這數年間朝思暮想,情根深種,偏又求之不得,心中正是油煎火燒般,如今能得一吐情思,縱是對着個初識之人,肺腑之言亦脫口而出,道:「旁個女子再好,我也不稀罕,此生唯願與謝姑娘共度,若姻緣終究不諧,情願孤老神兵谷。」

謝霖再問:「汪公子家中長輩可能應允公子不娶無子?」

汪展鵬道:「我家中長輩已然過世,再無旁人,婚娶之事,我一人自可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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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霖自曉得自家身世後,因父親一念之差,致使母子分離,雖嘴上不說,然時日長了,心裏卻不免有幾分埋怨,這時聽了汪展鵬之言,竟與父親當日顧慮一般無二,只是他自家犯傻也便罷了,偏生耽擱了姐姐花信之期,心中怒火猛地竄上來,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破口大罵道:「你這榆木腦袋的傻子,不開竅的呆瓜,既是不想再娶別個,左右這一輩子也是絕後無子,傳承不得香火,既如此,還吝惜姓氏作甚,拼着不要這汪姓,換得個如花美眷,恩愛一世,豈不美哉?你是神兵谷高徒,師門名聲在此,縱是入贅,人也只道你愛煞謝姑娘,誰個能瞧你不起,你怕來作甚?待日後夫妻恩愛,生下七八個兒子來,謝夫人百年之後,你與謝姑娘好生商量,擇一子承你汪家香火,難道謝姑娘會不依你?枉你出身神兵谷,守着這一堆世外高人,竟不知何為不拘俗世率性而為?須知這世間禮法縱多如牛毛,又豈是為吾輩而設。」

謝霖這話說得再是直白脆爽不過,落入汪展鵬耳中,只聽得瞠目結舌,呆愣愣好半晌,方如醍醐灌頂,豁然開竅,「啊」的一聲跳起來,連聲道:「不錯,不錯,正是如此,我卻怎的沒有想到。」

賀長峰與謝葦再不料謝霖幾句話竟說得汪展鵬決意入贅,一時面面相觑,俱是目瞪口呆。

汪展鵬想通此事,只覺說不出的暢快難言,歡喜過後,同賀長峰道:「師父,徒兒心意已決,此番手中事務一了,便去蘇州謝家提親,到時還請師父登門替徒兒美言兩句,好叫謝夫人千萬答應。」

賀長峰曉得這徒兒為情所困非只一日,如今此念既定,那是說甚麽也勸不回來了,然轉念一想,雖說入贅一事終究不美,可謝汀蘭品貌才幹俱是上上之選,徒兒若能得此女為妻,亦不失為一樁良緣。他是武學大家,自來心胸闊達,如此一想,當即釋然,拈須微笑道:「都說女大不中留,如今看來,這男大亦是留不住的。也罷,早些打發你們幾個成家去,也好叫為師清靜清靜。」

說着又笑睨謝霖一眼,「小老弟快人快語,爽利得很啊。」

謝霖但憑一腔郁氣,一番話不管不顧脫口而出,此時方覺出唐突之處,登時面上一窘,讪讪道:「小子無狀,胡言亂語,得罪之處,還請賀兄海涵。」

賀長峰不以為忤,不過哈哈一笑。

謝葦見大師兄并未生氣,便也放下心來,趕忙勸酒布菜。

汪展鵬姻緣有望,不由喜上眉梢,一反方才呆愣郁郁之态,自謝葦手中接過酒壺,挨個斟滿,說笑逗趣,插科打诨,忙了個不亦樂乎,雖桌上只得四人,這一頓飯卻是吃得笑聲疊起,熱鬧非凡。

當晚,賀長峰師徒在東廂中住下。謝葦惦念師門,同謝霖說一聲,便去與師兄同宿,這一宿述及谷內情形,得知師尊又新創了幾門功夫,不免大為向往。賀長峰曉得這位小師弟悟性奇高,又醉心武學,便将所學盡數告知,一面說,一面比劃起來,師兄弟談談說說到後半夜,方才安寝。

如是幾日,師兄弟便将後院當個練武場,一個教,一個學。謝霖經謝葦調教,亦知曉了些武林規矩,雖則好奇,卻也耐下性子不去偷看,只關在藥房中搗鼓一應藥材,間或入宮上值時打聽同安侯動向,不多時,便自餘鏊處得知同安侯定下二月初一離京的消息,回來與謝葦說了,賀長峰并汪展鵬一聽,商議道:「雍钰堂來時坐船,他家封地又在淮陰,回去多半仍是走水路,只是不知坐的是官船還是怎的,還需打探清楚。」

謝葦略一思量,道:「這倒好說,不拘官船私船,若是出京,必是自妫水碼頭啓程,漕幫在京城本有分舵,專管着碼頭船運一事,萬事逃不過他們耳目,必是知曉一二,眼下謝姑娘又在京中,倒也不必舍近求遠,幹脆徑直上門求上一求,便也曉得了。」

謝霖一聽,正要攬下這差事,卻聽汪展鵬興沖沖道:「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就是。」

他自曉得心上人同在京城,當日便想上門一見,然當着師父師叔的面,卻不好猴急太過,好容易耐着性子到第二日,按謝葦所說尋到錢家老店,不料竟撲了個空,也不知謝汀蘭往哪處走親訪友去,等了一日也是不見,只得怏怏回來,還被謝霖好一通取笑,憋了這三五日,實是日思夜寐,不得一日消停,現下有了正經由頭,正可光明正大上門去,如何不喜,當下起身道:「我這便去。」說罷便要出門。

看得幾人只覺好笑。

謝霖歡喜此人率直,且又是謝葦師侄,知根知底,自是巴不得姐姐良緣得諧,一面笑,一面出主意,道:「當今太後壽誕便在正月十三,皇上下旨,十三十四十五三日普天同慶,這正月十五原便是上元節,今年又借着太後六十整壽,京中不定怎生熱鬧,屆時花燈滿街,流光溢彩,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時候,汪賢侄莫要只顧着求人幫忙,辦完了正事,不妨再定個月下之約,偕美人同游京城,賞花燈飲美酒,豈不快哉。」

若從謝汀蘭處論起,謝霖該稱汪展鵬一句兄臺才是,只是眼下尚無人知曉這層關系,他也樂得占一占便宜,只口稱賢侄。

他既是謝葦結義兄弟,汪展鵬便是嫌棄他年紀小,卻也只得以晚輩相稱,心下少不得腹诽幾句,然此時聽了這一番話,當真是說到了心坎上,喜不自勝,當下誠誠懇懇道:「正是如此,多謝世叔指點。」

喜滋滋的蹿了出門,回房中換過一身衣衫,捯饬得光鮮齊整,出了門去。

待到晚上,汪展鵬回來,道:「汀蘭說她自會叫人盯着,一有消息,即刻使人來告。」

衆人見他一臉喜氣,不免又是一番打趣。

轉眼間便到正月十三,這一日京中自是熱鬧非常,先是宗親勳貴入宮賀壽,再是朝臣命婦們觐見拜賀,随之太後賜宴,佳肴美酒流水般呈上,又有歌舞助興,到了晚間,不止宮苑之中,便是京中各處,亦燃起煙火,好一派歌舞升平不夜天。

因太後壽誕,皇上特旨弛禁三日,京中商戶們觑得商機,早早将各色燈籠懸挂出來,又有做小生意的,或支個攤子兜售胭脂水粉,或擺出桌椅賣些馄饨湯面,又有賣花燈的,賣面具的,甚或打把勢賣藝,吃喝玩樂,不一而足。

賀長峰慣于清靜,最是不耐這等熱鬧,只守在家中不出,打發師弟徒兒自去玩耍。汪展鵬巴不得師父這一句話,下半晌便急火火出了門去。

謝葦原也是想着同謝霖一道出去游逛一番,不想今日宮中事多,太醫院一大早便将諸太醫召了回去,直待晚上宮宴散去,方各自放出宮來。

謝霖曉得謝葦等了他一日,甚是歉疚,安慰道:「明日無事,我陪你好生逛逛去。」

這幾日家中多出兩口人來,謝葦便陪着師兄宿在東廂裏,已是十來日不曾與謝霖同床共枕,亦不好在師兄眼皮子底下有甚逾越之舉,心下未免不足,便想着借機出去,觑得無人處,好生膩歪膩歪,這時聽了這話,忍不住握住他一只手,順着袖子向裏摸去。

謝霖哪裏不曉得他心思,撲哧一樂,「你今兒個還住東廂不?」

謝葦也忍不住笑,道:「今兒個自然是陪你。」

說罷去掩了門,吹熄燈火,抱着謝霖倒在榻上。只是礙着家中人多眼雜,這一晚動作起來便不似往日那般無忌,一個輕手輕腳,一個悶不做聲,直似做賊般,卻是別有一番意趣。

待完事,謝葦道:「常言說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往日裏也不覺怎的,今兒個倒嘗了這偷之一味,果然滋味格外好些。」

謝霖一怔,随之省過來,同謝葦笑作一團。

翌日,謝霖一早起來去廚下張羅飯食,才出屋門,便見汪展鵬手中拿着方繡了蘭草的絹帕,悶聲不出的坐在光禿禿的葡萄架子下,瞅一眼帕子,便擡頭咧了嘴笑上一陣,摸一摸,又是一陣傻樂,說不出的憨傻滑稽。謝霖見他這樣一副呆像,暗忖那帕子必是姐姐所贈,不由心下暗笑,有心上前取笑兩句,但見他呆愣愣的,必是歡喜得傻了,實是對姐姐癡心一片,反倒不好作弄了,念頭一轉,放輕腳步,從牆根下溜了走遠,也不去攪他。

待幾人團坐一處用起飯來,汪展鵬猶是樂得合不攏嘴,賀長峰一早便見他這副樣子,不免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也懶得搭理,只由得他去。倒是謝葦,昨夜春風一度,正是身心俱暢,見汪展鵬這副模樣,頗有心思調笑,遂道:「展鵬昨夜有佳人相伴,雖月亮算不得十分圓,想必這心境卻是圓滿得很了。」

汪展鵬面上一紅,欲顧左右而言他,謝葦卻不依不饒,又問:「看你這樣子,謝姑娘必是允婚了的,只不知我這師叔何時能喝上你這杯喜酒?」

說到婚事,汪展鵬再是不好意思,亦忍不住道:「汀蘭說她這幾日便動身回蘇州回禀母親,只待我上門提親,便即應允,共商婚期。」

此言一出,謝霖少不得拱手相賀,又道:「待得大喜之日,必為賢侄備上一份厚禮。」

汪展鵬哪裏曉得他是恭賀姐姐大婚,只當謝霖是看在師叔面上,饒是如此,亦甚是感激。

因一早起來便添了一樁喜事,用罷飯後,幾人談性不減,謝霖便叫金寶沏上茶來,品茗閑話。

汪展鵬一腔歡喜,哪裏憋得住,只是兒女私情,種種绮麗旖旎之處,實不好宣諸于口,便只将昨夜見聞撿來敘說,提及京中燈會勝景,不由大為贊嘆,「早聞京中繁華,風物不同鄉下,以往我也見州府之中置辦上元燈會,便覺極是熱鬧了,待昨日一見,才知竟是井底之蛙,整整數條街燈火如晝也便罷了,難得花燈各式各色,竟沒一個重樣的,且不說那些個兔兒燈、走馬燈、雙魚燈,竟有人家拿琉璃做了燈來,又在上頭繪了花鳥山水,當真栩栩如生。還有皇宮前頭那條街上,左右分別紮了一盞龍燈并一盞鳳燈,足有丈許高,鱗片羽毛纖毫畢現,據說是內務府的手藝,端的精致好看。」

謝霖是個好熱鬧的,昨日盡在宮裏忙活,也沒顧上游逛,今日聽了這話,不由大是心動,同謝葦道:「今晚咱們兩個也去瞧瞧。」

待到了下半晌,日頭将将偏西,謝霖已然坐不住,便要拉着謝葦出門,兩人方換好衣裳,金寶進來禀道:「大爺,二爺,謝姑娘來了,正在門外候着呢。」

謝霖一聽,也顧不上出門了,忙去門外把謝汀蘭迎了進來,一面将人請到正堂坐下,一面問道:「這大冷天的,姐姐怎的倒出門來了?」

因是年節,謝汀蘭打扮得便極是鮮妍,脫了外頭大氅,露出裏面一襲鑲着白狐毛的大紅錦緞襖裙,嬌豔宛若紅梅,一笑間,更是妩媚動人,「明兒個我便要回蘇州去了,今日來不為別個,便是與你辭行的。」

謝霖已自汪展鵬處得知姐姐要回蘇州,聽了這話,自是毫不驚訝,道:「姐姐在京裏的差事可是忙完了,這才要走?只是也忒急了些,眼下天寒風冷的,何不等出了正月再動身呢?」

謝汀蘭回道:「漕糧年前便與戶部交接完了,耽擱至今,也不過是有幾戶府第需上門走動一二,如今已然拜望過了,自是早些動身回家去。」

謝葦在旁道:「明日乃上元佳節,便是急着動身,也等過完節再走才是。」

謝汀蘭抿嘴一樂,「不瞞二位兄弟,本是要等天氣暖和才走的,不想這幾日遇見樁要緊事,需回去報與家中長輩知曉,這才急着趕路,好在是水中行舟,倒也不怕天冷。」又道:「若無此事,原還想着請二位兄弟過去吃酒,熱鬧一番,無奈忒不湊巧,只得改日再與兄弟們相聚了。」

謝霖見她言語間面生紅暈,明豔照人,暗忖姐姐如此急着回去,定是急于訂下婚事,可見必是與汪展鵬兩情相悅。眼見良緣在即,謝霖亦是為姐姐心生歡喜,與謝葦相視一笑,道:「我觀姐姐印堂發紅,似是好事将近,如此急着趕路,莫非便是為此?」

謝汀蘭訝道:「弟弟難道還會看相不成?」旋即失笑,「不拘怎樣,承你吉言,若姐姐當真好事臨頭,再進京來,必請弟弟吃酒。」

此一去,謝霖也不知何時再能見她,心中極是不舍,但事關姐姐終身大事,自也不好挽留,只得百般叮囑,從禦寒衣衫到船上炭火,無不細細問到。

謝汀蘭見他年紀輕輕,啰嗦起來卻似經年嬷嬷,不免暗覺好笑,但見謝霖關懷備至,連艙中需用幾個湯婆子都囑咐周全,又覺心中熨帖,暗忖,便是親生兄弟也不過如此了,想起自家早年間不見了的那個弟弟,心頭又是一酸。

謝霖啰嗦完,還要留姐姐用飯,謝汀蘭卻道:「回去尚要收拾行囊,卻不好在這兒耽擱太久。」便即告辭。

謝霖謝葦只得起身相送。

金寶将大氅捧過來,謝汀蘭正要取來穿上,謝霖已先一步拿在手裏,雙手一抖,輕輕披在她身上,又将帶扣系好。兩人這般站在一處,挨得極近,若非謝汀蘭知曉謝霖光風霁月,絕無淫邪之念,原也不能容他這般近身。

待穿好大氅,謝霖猶自不舍,拉住謝汀蘭一只衣袖,道:「待我得空,定去蘇州看望姐姐……」

話還未曾說完,忽聽一人厲聲喝道:「你做甚麽,還不放開了她?」

謝霖聞聲望去,只見汪展鵬站在門口怒目而視,一張臉青中透紫,正是副怒不可遏之相。

謝汀蘭亦轉頭看去,見是汪展鵬,亦是一臉錯愕,「展鵬,你怎的也在這裏?」

汪展鵬閑來無事,原是要去街上游逛,想着尋摸個把玩意兒拿去讨謝汀蘭歡喜,不想一出門便撞見大何小何兄弟在門外馬車上候着。何家兄弟自是識得汪展鵬的,曉得這位汪公子說不得便是自家少幫主未來夫婿,見他自謝府出來,亦覺奇怪,兩下裏一對上話,汪展鵬方知謝汀蘭便在此處,趕忙折身回來,才進正堂,便見謝霖挨着心上人,幾要貼在一處。

他素知謝汀蘭端莊自守,兩人便是獨處,亦是發乎情止乎禮,從未逾越,眼下卻見心上人對着謝霖笑靥溫柔,心中已是大為不悅,再見謝霖揪着謝汀蘭袖子不放,如此失禮放肆,登時怒氣升騰,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謝霖渾然不知汪展鵬這是發的哪門子颠,猶自扯着謝汀蘭不放,汪展鵬哪裏還能忍得,邁步上前,一手抓住謝霖手臂,向後便推。他武藝高強,這一推便是不含內力,亦絕非謝霖禁受得住,當即便覺一股大力襲來,踉踉跄跄直退出七八步,眼瞅着要跌倒在地,謝葦已是從旁回過神來,一把攬住謝霖腰際,往身前一帶,卸去力道,穩住謝霖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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