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不關心
晚上六點十分。
老劉家私房菜館。
夏星河獨身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着燕麥的到來。
這個私房菜館名字挺土,其實是本市排行前幾的高分餐廳,主打菜都是自家研制的特色菜,還有一段兒子留學回來繼承了家業,又把祖傳的快要倒閉的小館子發揚光大的勵志故事。
閻才一直很喜歡這家餐廳,和老板混得溜熟,才打聽到這麽多私下的事,夏星河對這種事不太感冒,但在閻才的一遍遍念叨之下,還是記住了閻才的經典名言:“這家的菜好吃到想把手指頭吞進去。”他一直想來這家店嘗嘗到底是什麽味兒,這次也算是總算找到了機會。
店內的裝修很有特色,進門左手邊是皮質的沙發椅,吊燈的玻璃罩是咖啡色的,造型新奇棱角分明,一看就是西式的風格;右邊擺着的則是圓桌和木凳,桌上的抽紙盒都是木質雕花的,标準的中式設計,如此大膽的碰撞不顯突兀,反而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夏星河原本只是閑着無聊随便看看,卻被這奇特的風格吸引了注意,他把店內的裝潢都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目光再次回到窗外的時候,卻突然有些愣住。
馬路對邊的那個人,側臉好像有點像柏清舟?
夏星河沒有來得及細想,一個約摸着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急匆匆地跑到了他的面前。
“5號桌……請問您是竹枝老師嗎?”
夏星河點頭,上下打量着她,“……燕麥?”
燕麥本人和網上的形象十分吻合,馬尾辮,大眼睛,雖然穿着職場女性成熟的包臀裙,卻仍很有青春的活力,來的時候一路小碎步,這會兒還在微微喘着氣。
“竹枝老師好!我是燕麥!”燕麥彎眸,露出一個大方的笑容。
“你好,我是竹枝。”
夏星河忙叫人坐下,又把菜單遞給她:“看看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的。”燕麥禮貌性地勾選了幾個菜,一邊和夏星河閑聊着,一邊有意無意地擡眼看他,目光中并不帶惡意,但還是能讓人明顯地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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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循環往複幾次之後,夏星河不解地眨了眨眼。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他問。
燕麥趕忙搖搖頭:“沒有沒有。”頓了一下,又露出一個不太好意思地笑容,“就是覺得竹枝老師您、您……”
夏星河了然,笑了一下,接過她的話:“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燕麥“嗯”了一聲,又怕夏星河誤會,趕忙道:“我是想說,老師您長得好帥呀!”
工作原因,燕麥私底下也見過一些別的作者,知道很多網絡上鼎鼎有名的大神在生活中也不過是普通人的長相,夏星河從未在網上露過臉,她也就默認他長相一般,以至于第一眼看到坐在桌邊的夏星河時,直接沒敢去認。
這哪裏是長相一般,說是哪個剛出道的小明星都有人相信!
夏星河穿了件藏藍色的小西裝,勾勒出修長的腿型和精瘦的腰身,皮膚比燕麥這個女生還白,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勾起,眸子澄澈的像是清泉,奶金色的頭發更是為他增添了不少靈動與活力。
燕麥的語氣和目光中都沒有惡意,夏星河微笑着,說了句:“謝謝”。
這家私廚小館的服務确實不錯,上菜速度很快,三兩句話的時間,熱騰騰的菜品已經上桌了。
燕麥之前在這家吃過,點得都是特色菜,一道沙嗲牛肉粉絲煲味香濃郁,香菜特有的香味配上多汁的牛肉片,香味四溢;另一道三杯雞也獨具特色,先煎再悶的獨特做法配上獨有的蒜香味,一口下去有汁水爆出來,讓人吃一塊便胃口大開。
聽說夏星河感冒剛好,吃不了油膩辛辣的,燕麥還特意幫他點了一道清淡的炖湯。這道湯上來幾乎是透明的,喝下去的口感卻很豐富,雞肉的鮮,豬肉的香,蔬菜的甜,還有一些夏星河沒法形容的香味,總之就是好吃,絕對對得起閻才形容的那句“好吃到想把手指都吞下去”,夏星河原本沒什麽胃口,嘗了這個卻忍不住喝了兩碗。
燕麥網絡上能說會道,現實中更是口齒伶俐,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卻絲毫不讓人覺得有距離感。兩人認識的久,共同話題也很多,合同談得很順利,簽完合同之後,燕麥又引導着話題,愉快地從天南扯到海北,網絡聊到現實。
話說到一半,燕麥突然想起什麽,拿起放在桌邊的手機,眨了眨眼睛:“對了,我能和老師合個影嗎?”
她的眼底帶着殷切的期待,夏星河也不介意這些,沒怎麽猶豫便答應了。
“可以。”
“謝謝老師!”
燕麥喜笑顏開,小跑着湊到夏星河旁邊,半彎着腰,剪刀手聚在鏡頭之前。
“三、二、一!茄子!”
夏星河不覺被她的笑容感染了,在她按下快門的瞬間,也做了個剪刀手的姿勢。
照片定格之後,燕麥滿意地勾起嘴角,笑得很甜:“竹枝老師您好可愛啊!”
夏星河抿起唇角又說了聲“謝謝” ,燕麥也心滿意足地跑回座位,兩人重新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夏星河卻突然感到身後的一陣寒意,擡頭看時,一個高挑的男人從他身邊經過。
男人步子很大,頭頂的鴨舌帽壓得很低,很快就與夏星河拉開了距離。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竟又讓夏星河想到了柏清舟。
但想也知道不太可能,這裏距離醫院至少要半小時的車程,那個男人手裏還拎着幾包打包好的飯菜,按柏清舟的性格,怎麽也不像是會跑這麽遠給人帶飯的人。
夏星河搖搖頭,不再繼續想下去。
聶興朝推門走進心外科辦公室時,幾個醫生護士整齊劃一地坐在桌前。
正是晚飯的時間,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去吃飯,甚至連主任榮志國都坐在座位上,似乎在等待着什麽。而環視一圈,他想找到柏清舟卻不在。
“呦,這麽刻苦啊。”聶興朝好奇地挑了下眉,找了個位置坐下,“都這個點了還不去吃飯?”
“在等飯呢。”一個小醫生說。
聶興朝點點頭,又問:“柏清舟不在嗎?”
榮志國笑呵呵道:“小柏說要幫我們帶飯,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
聶興朝擰着眉頭,滿臉不可思議:“小柏?柏清舟?他幫你們帶飯?”
坐在榮志國旁邊的另一個醫生接話:“是的你沒聽錯,就是柏醫生。”
“今天是什麽日子?還是你們科裏在搞什麽懲罰?”聶興朝問,“柏清舟居然這麽有閑情逸致?”
柏清舟一向很獨,他工作忙,常看他來去匆匆的樣子,做什麽事也都是獨身一人。這樣的人連和別人一起吃飯都嫌浪費時間,竟然還會出門幫別人帶飯?
榮志國笑着解釋:“沒有,是他主動提的。他說要去哪個地方有事,順路。”
聶興朝頓了一下,懂了:“是不是那個什麽老劉家私房菜?”
榮志國一怔:“你怎麽知道?”
聶興朝笑而不語。
幾人閑聊了一會兒,柏清舟也姍姍來遲。他用手肘撞開辦公室的門,手裏拎着兩個大號的白色塑料袋,裏面裝着各種打包的餐盒。
“哇!飯來了飯來了!”
幾個年輕的醫生趕忙湊過去,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我早就聽說了這家餐廳,今天終于吃到了!”
“我也!!!主要是這家太遠了,平時自己一個人實在是不想過去。”
“今天的柏醫生兩米高!柏醫生就是神!”
就連榮志國都走到他面前,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小柏今天為科室裏做了件好事。”
衆人紛紛拿了屬于自己的那份飯,桌上還有一份被剩下,柏清舟拿起衣架上的白大褂,慢條斯理地系好扣子,冷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開電腦寫大病歷,沒有要去觸碰桌上的飯意思。
聶興朝走到他旁邊,半靠在桌邊:“都買回來了,怎麽不吃?”
柏清舟眼睛都沒從屏幕上擡起一下,言簡意赅:“忙。”
聶興朝問:“為小夏特意去的這家店?”
柏清舟冷冷地瞥他一眼,硬邦邦道:“不是。”
聶興朝也不反駁,又問:“見到他了?”
柏清舟沒有接話。
聶興朝笑:“你倆還沒和好啊?”
依舊不說話。
之前見夏星河別別扭扭的,聶興朝還沒當回事。柏清舟雖然平時冷淡,做事卻是嚴謹又靠譜的,聶興朝從未想過他也會和別人生氣。
後來見柏清舟态度也一直不太明朗,聶興朝才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這都兩三天過去了,柏清舟一次都沒再去找過夏星河。
聶興朝把柏清舟當做的晚輩,也挺喜歡夏星河這小男生,覺得自己有義務勸勸他倆。有時候當局者之間就是別扭,傲氣,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但都各自憋着,不願意先低頭。
聶興朝說:“你再不去看他他可出院了啊?打算鬧別扭到什麽時候?”
柏清舟盯着電腦屏幕,像是根本沒聽見似的,又突然沒頭沒尾來了句:“他都不記得了。”
他說話速度很快,語氣也很低沉,聶興朝沒聽清,反問了句“什麽?”柏清舟眸子微壓,語氣又恢複了往日淡漠:“沒什麽。”
他說:“以後他的事不要再找我了。他怎麽樣,我不關心。”
話音落下,一個小護士急急忙忙地推門跑進來:“聶醫生!聶醫生在嗎?”
聶興朝随即從桌邊站直了身子:“怎麽了?”
小護士跑的着急,呼吸裏還帶着喘:“之前26床那個病人,他現在在急診呢,好像是食物過敏了,您快去看看吧。”
“26床……”
聶興朝脫口而出,“夏星河?”
柏清舟簌地擰起了眉心。</